在我的女朋友中，阿香是少有的恨我的女孩。恨我的原因是，在她千里迢迢去浙江打工时，“后院”起火了，我和别的女孩睡到了一起，并且是她最好的朋友。

那天我们接待省台的一个副台长及其随行人员。吃饭前，副台长问我，我们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没有，我还没有回答，副台长就狡诘地小声对我说，等会儿吃完饭，你没有要紧的事情吧，你和我们一起玩啊。

他的意思，我似懂非懂。

吃完饭，我们领导征求他们的意见，是否去找个地方唱唱歌，轻松一下。

唱歌？不不不，副台长连连摆手，说路途太辛苦了，很累，需要休息了。

主随客便。于是领导吩咐我把客人带到宾馆，好好安顿下来。

也没有什么好安顿的，在房间里放好行李，我把副台长一行带到宾馆里的一个小型卡拉ok厅。老板叫过来几个青春靓丽的小姐，我要了一个个子高高的，长相清纯的，穿白色毛衣的女孩。

副台长拿起麦克风，我才知道今天是圣诞节。我叫老板抬过来一箱啤酒，让他们好好庆祝一下。

副台长是北方人，性情豪爽，歌唱得好，喝酒也烈性。我和那个女孩默默地坐着，偶尔说一句话，偶尔去跳一支舞，做得最多的事情，是为客人的表演鼓掌。

女孩告诉我她姓杨，刚过20岁，是纳溪的人，其它的她不愿多说。

夜深了，副台长他们玩兴犹浓，丝豪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告诉身边的女孩，今天晚上恐怕他们是要玩到天亮了，我陪客，不好意思先走的。小杨顽皮地说，不走好啊，你陪他们，我就陪你呀。

歌唱够了，舞跳累了，既然不走了，我们索性聊开了。我半开玩笑地告诉她，我很快也要开一间歌舞厅了，朋友打算转让给我，想请她去那里上班，当领班，她很认真地答应了。

凌晨时分，卡拉ok厅老板关掉了灯。很快，大厅那边的沙发上传来我们都听得出来的响动，但是好象没有影响我们，我和小杨仍然开心地天南海北地聊着，只是在聊累时，她顺势倒在我怀里，让我轻轻地抱着，这是那天晚上我们最“出格”的动作。

早晨，离开卡拉ok厅时，他们都很奇怪，说怎么听见你们两个人一夜没睡都在聊天呀，怎么有那么好的精神啊。我和小杨会心一笑。

也许，这就是我和她的缘分吧。

过了几天，我突然有点想她了，于是照着她留给我的电话打过去，可是她不在，出去玩去了。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她打回来了，说，你在哪里，我想出来和你玩。这个倡议使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跳动，胡思乱想开了，单独出来和我玩？这个意思还不明白吗？我第一时间去一个朋友的宾馆，开好一间房间，然后叫她来。

小杨听说是到宾馆来，很迟疑，这让我有点意外。她说，不想一个人来，能否带一个妹妹一起来？带妹妹一起来？笑话！带妹妹来我们还玩什么玩呀？我坚决反对。我反复告诉她，到宾馆来，主要是为了掩人耳目，没有别的意思，不会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不会伤害她，请她相信我，放心。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我不会勉强她什么，真的，一切顺其自然。

她执拗不过，只好说好吧，我一会儿就来，你等我。

我的心里一阵狂喜，仿佛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就要得逞了似的，我甚至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想象我们第一次独处时，应该发生的令人兴奋的所有事情，所有令我血液循环加快的细节。

从那个卡拉ok厅走到这个地方，超不过10分钟。可是一刻钟过去了，她没有出现。我再次打电话过去，说她已经出来了。我怀着期待的心情等待，一次次在窗前张望，可是一直没有她的身影，等待中的敲门声，始终没有响起。

一个小时以后，当我从宾馆大门走出去时，在寒冷的夜风中，我的心里充满了恼怒。

第二天，小杨给我打电话，问我的歌舞厅接过来没有。我听见是她的声音，一句话没说就挂断了。这样耍弄我的人，与我缘分何有？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算我看错了一个人。

不久以后，我接手朋友的歌舞厅。仿佛有心灵感应，他的电话很快又打过来。我犹豫了好一阵，还是答应她可以来看看。小杨带着她另外一个妹妹过来，看了场地，觉得不错，又帮助我收拾了一会歌舞厅的卫生。末了，她向我解释，那天，就是这个性格泼辣的妹妹担心她，一再要跟她一起来见我，而我又反对，所以只好不来了。她知道我肯定生气了，正式向我道歉。人家都这样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那天下午，我们商量完歌舞厅的一些事宜以后，在我的请求下，小杨告诉了我她的经历。

小杨是她和所有在这些场合上班的女孩子一样改的假名字，她的真名叫阿香。三年前，她和邻家一个男孩相爱了，后来，相约去广东打工。在工作条件艰苦的工厂里，他们边打工边享受着爱情的甜蜜，忘记了许多的烦恼。不久，那个急欲脱离苦海的男人和另外一个女孩搞到一起，把她抛弃了。要命的是，这时她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但是没有经验的她全然不知。后来还是一起做工的姐妹们发现她的体形改变了，问她好久没有来了，她才赶紧去医院检查，胎儿都已经四个多月了。

一个18岁的女孩，在举目无亲的异乡珠胎暗结，她不由得惊恐万分。姐妹们都劝她赶紧去打掉，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她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把孩子生下来！第一次怀孕的小杨，舍不得把这个无辜的小生命扼杀在见天之前。

她去找孩子的父亲，正在与新欢打得一团火热的他，除了扔给她500元钱，什么也没说，那个女孩还大骂了她一顿。小杨把那迭钞票狠狠地摔在那个负心的男人脸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对狗男女。

临产时，她身上根本没有几个钱，还是好心的姐妹们你一百我五十的凑了一笔钱，把她送进了妇幼保健院。

他生下一个可爱的男孩。

歌舞厅重新开张，阿香如约前来当了领班。

傍晚，忙完歌舞厅的事情，我找阿香一起商量和他男朋友打官司的事。那天听了她的述说，我考虑了几天，觉得应该告那个小子，不能就这样放过他，让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起初阿香坚决反对，自尊心很强的她说，要一个人把儿子抚养成人。我不赞同，我说，让他承担应该承担的责任，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惹得来祸，就要会消祸。自己的亲生儿子，一点也不管，这他妈的像个做父亲的男人吗？我为这样的男人而感到耻辱！

阿香被我的仗义和激奋感动，她不自觉地把头靠在了我的胸前，我顺势搂住她柔软的腰肢，把她紧紧拥在胸膛上。

那天晚上，真对不起。阿香满怀歉意地说，其实我们认识的那个夜晚，我对你的印象好极了！你很有知识，文雅，并且很幽默，关键是，你不像许多男人那样，你很坦诚，不邪。

哈哈，是吗？因为我觉得你身在她们之中，但是和她们也不一样。

阿香是和她们不一样。生下孩子后，她也不能再上班了，开始，靠一起打工的兄弟姐妹们接济。然而这不是长久之计，他们的经济也不宽余呵。正在母子俩走投无路时，当地一个小老板主动收留了他们。小老板帮她结清了医院的欠款，把他们接到家里照顾，条件是，等孩子满月以后，阿香身体养好以后，嫁给他，他喜欢漂亮温柔的阿香。尽管阿香同小老板只是一面之交，但是为了孩子，她只好违心地答应了。

小老板满心欢喜，天天为阿香杀鸡剖鱼，把他们娘儿俩照顾得好好的。不仅如此，在孩子满月时，他还请了几桌客，算是办的和阿香的订婚酒。

成了这个样子，阿香满心伤痕，她十分思念家乡，思念远在家乡的父母。因此，在身体基本恢复以后，她充满内疚地向小老板出，她要回家！

小老板十分恼怒，他说，这两三个月来，我还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我没有嫌弃你，我是真心的啊。

阿香心里明白他是真心的喜欢她，也深深感谢他在他们最困难时收留了他们，帮助他们度过难关。他告诉他，这个地方让她痛苦伤心，她必须离开这里，回到父母身边去，况且，她只是感激他，和他一点感情也没有，嫁他，今后互相都不会幸福的。

小老板苦苦劝阿香留下，但是无济于事。看她去意已定，小老板最后说，这样吧，我不强留你，如果你执意要走，你就把办孩子满月酒的三千多元钱还给我，其它的开支都算了，就算是我对你的帮助吧。

小老板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阿香跟他说，现在她身无分文，回去后，一定会尽快把这个钱还给他的。

小老板给他们母子俩买了一大堆生活用品，把他们送上了返乡的长途汽车……

你现在还欠他多少钱？我问。

1200。

赶紧还给人家，他是个好人。

是的，他真的是个好人，我和孩子用了他不少钱。我住在他家时，我看得出来，有些时候，他还是很想来和我亲热亲热，但是他克制住了，从来没有碰我一下。

阿香的眼里流出汨汨的泪水。

那天傍晚，在歌舞厅柔软的长沙发上，阿香把她给了我。没有一句话，一切是那么的默契，一切是那么的自然，我们用眼神交换着心灵深处的共鸣，用喘息把我们的关系上升到一个更高的境界。

由于我特殊的身份，我不能直接去管理歌舞厅，只是工作之余，有时间就去看看。阿香从广东返回后，一晃两年过去了。眼看儿子一天天长大了，为了孩子，她不得不放下尊严。当了领班，她又重新找回了自尊，因此，她非常珍惜我给予她的这个机会。歌舞厅在阿香的精心料理下，生意井井有条。

在我的直接指挥下，阿香的官司胜诉了，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最终在法庭上低下头来，一次性地支付了应付给他儿子的抚养费，阿香随即和他断绝了一切关系。

阿香的儿子很调皮，但是也很乖，我把他收为干儿子。

半年以后，由于经营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全国各地的娱乐行业陷入低谷。我的歌舞厅生意也一落千丈。当时，从生意的角度说，我应该马上关掉它，可是关了歌舞厅，阿香又做什么呢？于是，为了阿香，同时抱着生意会好转的侥幸心理，我又让歌舞厅苦苦撑了三个月，这三个月，使我亏得一塌糊涂。

无奈之下，我只好让阿香来我的广告公司搞业务。没有多久，我脾气暴躁的老婆有所察觉，和我闹开了，但是我仍然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个苦命的女人。一天，由于一场误会，老婆和我的岳母气势汹汹地来到公司办公室，与我闹得不可开交。为了保护阿香，我不得不让她离开了公司。令和我感情不好的老婆做梦也永远想不到的是，当天晚上，我又和阿香坐在长江边的冷饮桌前谈笑风生，并且晚上我就住在她的家里。

阿香重新陷入了无所事事的落寞中，而我则在不停地思考和奔波之中。很快，我的努力有了结果，我出面让一个熟人把他的美容美发厅承包给了她。

此后，我和阿香度过了我们感情历程中最好的一段时光。

阿香以她的勤劳、干练、踏实，兢兢业业地经营着美容美发厅。这时，她结拜的一个姐姐和两个妹妹都来帮她，她招来的几个服务员也勤快朴实，生意蒸蒸日上。我有时间就去帮助她打理，她买菜，我就在店里做饭，我们一起喝酒唱歌；没有生意时，我逗着姑娘们快乐，店里常常萦回着欢乐的笑声。阿香把美容美发厅里面的一间屋子收拾出来，营造成我们爱的小巢。

这段时间，我从事的第二职业却遇到了麻烦，由于中了朋友的算计，我们一起合作的生意一败涂地，我负上了巨额的债务。阿香把美容美发厅的赢利几乎都交给我，帮助我度过难关。

下半年，我的负债情况仍然没有任何好转。阿香找我商量说，目前这种状况，光靠美容美发厅赚的那点钱，你的债要还到猴年马月啊？我决定出去，到浙江一带看看，如果运气好，能够多赚些钱回来，你的债可能很快就能够还清了。

从我内心来说，怎么舍得让老实柔弱的阿香一个人出去闯天下？可是我一时也想不出其它更好的办法，只好硬着心肠同意了。

阿香临走的头天晚上，下着大雨，我和阿香的姐妹以及她们的男朋友们一起为她饯行。尽管头天因为喝高了，我的胃还在发疼，但是我不顾阿香的劝阻，喝了许多酒。

回到小屋，我已经醉了。我告诉阿香，我真舍不得她只身一人出去，外面有多少艰难谁知道呀，我恨自己的无能，居然要依靠一个女人的帮助度过难关。我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阿香临走之前，把美容美发厅交给与她关系最好的妹妹曹莉管理，曹莉没有单独做事情的经验，阿香叫我多协助协助她。可是不久以后，曹莉告诉我，阿香出去之前跟她说，此去真正的目的是她家里需要一大笔钱整修房子，另外也想给她渐渐长大的儿子存一点钱，替我还债的事情，她并没有怎么考虑。也就是说，阿香此去浙江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她自己。

我不相信阿香会对我说假话，可是同时我也了解曹莉，不相信曹莉说的会是假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曹莉告诉我的事实真相，使我对阿香两年多的感情急速降至零度。很快，我和曹莉自然而然地相爱了，在此后的一段时间，我们几乎忘记了还有阿香的存在。

出去之前阿香告诉我，她要三年之后才回来，可是远在浙江的阿香听见了我和曹莉睡到一起的消息，他提前返回了。几天以后，她问起我和她的事情，我知道隐瞒她是没有意义的，于是坦率地告诉她我和曹莉现在感情很好，希望能够得到她的理解，希望她成全我们。但是阿香说，我离开她，她没有意见，我随便跟哪个女孩好，她都没有任何想法，就是这个现实她绝对不能接受，因为曹莉是她最好的朋友。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已至此，我只好先割断和阿香的关系。我和阿香相爱之初，她就明白虽然我和老婆的感情不好，但是不会离了婚娶她，因为她特殊的出身，而我是一个死要面子的男人，更要命的是她有一个孩子。我喜欢自己的孩子，但是我永远不会去爱一个和我共同生活的别人的孩子，这点她非常明白。这是我人性中的弱点，可是我无法超越。所以，尽管在一起两年多，很多时候我们的关系俨然一对夫妻，但是我们彼此心里都明白，总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

并且，阿香已经20多岁了，既然我们不会有结果，我也不愿意久耽误她的青春。

尽管彼此都有心理准备，分手是一个早就可以预见的结果，可是一旦面对，并且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阿香还是觉得无法接受。我很冷静地对她说，虽然你知道我们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如果要叫你亲手斩断我们的感情，你是一个弱女子你做不到。我是男人，这种事情就让我来做吧，我心硬，我下得起手。

分手以后，我就一步也不踏进她的门。再一次经历没有男人，没有主心骨的日子，她的心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几次叫我过去，说想看看我，但是我没有答应。不断有消息传到我耳边，说自从我走了以后，她情绪低沉，痛苦万分，几乎天天晚上出去喝酒，喝醉了回来就哭，不停地喊我的名字，喊累了就睡，睡醒了又哭，又喊我的名字，那个样子真叫人看了难受……

她的姐妹们来找我，诉说她消沉的情况，叫我无论如何去看看她，关心关心她，说这样下去不行。

听到这些，我心里也痛，但是我告诉他们，在一起几年了，不管经历过什么，我们的感情肯定是有的。分手是痛，并且一开始会很痛，但是这个阶段必须经过，过一阵就好了，我有经验的。如果现在我又回去，那我们的分手就没有作用了，今后再分开，会更痛苦的。

10多天以后，我在大街上遇见阿香的一个小妹妹，问她三姐好些没有。她告诉我还是那样，又劝我回去看看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第六感官起作用，我突然改变主意，说那好吧，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走进阿香的美容美发厅，外面的屋子没有人，但是细心的我发现屋里有股浓浓的酒味儿，地上有几块摔碎的玻璃碎片。我情知不好，几步冲进里屋，看见阿香双目紧闭斜躺在床上，左手耷拉在床沿上，手腕处还在汨汨冒血，地上已经流了一大滩血！阿香割腕自杀了！

小妹妹吓得尖叫起来。我吼道哭什么哭，快拿毛巾来。我用毛巾死死缠住阿香被割开血管的手腕，然后一把抱起她，飞快地冲到街上，把她送往医院。

医生说，如果再晚半个小时，后果不堪设想。

阿香醒过来，望着我，哀怨地说，我要死了，才能唤回你。

我说，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人生一世，要经历许多事情，而感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不是生活的全部。不管有多么痛苦，你都要顽强地活下去，死，是懦弱的表现。你的儿子还那么小，他已经没有了父亲，不能再没有母亲。不是为了我，就是为了他，你也要好好的活着呀。你这样做，只会使我更痛苦，使所有的亲人痛苦啊。

那天晚上，我坐在阿香的床头，守了她整整一夜，陪她说了一夜的话。

从死亡的边沿被拉回来，阿香仿佛一夜之间顿悟了，她最终从感情的沉重打击中走了出来。

在这个过程中，曹莉一直住在我的家里和我同居。虽然她无法亲眼看见所发生的一切，但是她知道了一切。阿香对于我和曹莉的恋情还是无法容忍，她振作起来以后，费尽心机，给曹莉做了许多工作，千方百计拉拢她，最终使曹莉动摇了，离开了我。

阿香和我在一起时，经常到我的广告公司帮忙，因此和公司的员工很熟悉。公司原来的美工叫小三，后来出去自己做广告生意了。几年以后，阿香和他结婚了，这个消息使我大吃一惊！小三既是我的手下又是我的朋友，就是离开公司以后，我们的关系也不错，我和阿香的始终他非常清楚，并且，阿香比他还大两三岁！

但是过后一想，也许正是清楚我和阿香的始终，小三才深深知道，阿香是一个好女人，所以才毅然娶了她。

后来听说，阿香给他生了个儿子，他们的日子过得平静而美满。

2006·7·3晚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