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里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天好像要下雨的样子,空无一人的咖啡馆里闷得要命,老板像个乡下人那样蹲在门口,用一副弹簧刀割着一只蚂蚁的脚。
忽然一对年轻的主顾出现了,老板一下子像个蚂蚱一样跳了起来,迅速绕到吧台里:“请问您想要点什么?”
“红酒吧。”女的说。
男的想了一会儿,才缓慢而迟疑的低声咕噜了一句“我要咖啡。”
说完他们就转身向一个角落走去。那里的地板是一层透明的玻璃,玻璃下面覆盖着一层银色的金属物,红蓝相间的壁灯映到地板上,经过多次折射,把那个角落打扮得像个万花筒。
“来点音乐吗?”老板分别把红酒和咖啡放在他们跟前。
男的没吱声,女的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声音不要太大。”
没过多久,加勒比海之蓝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很好听的一首歌。”他说
“是啊,听起来很舒服”
他们一人说了一句便一言不发了,她的眼睛盯着亮晶晶的红酒杯出神,他则全神贯注的注视着洁白的桌布。屋里很干净,女歌手的声音很是空灵,在太阳下也能让人想起深邃的夜,闭上眼甚至感觉要飞起来。
最终还是他打破了沉默:“你还好吧。”
“不好又能怎么样呢?”
“我是说他,他对你好吗?”
女的朝别处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又把注视的方向转向了他的眼睛:“也挺好。”
他低下头,笑了一下:“这么说,你很幸福了?”——语气中的嫉妒显而易见
她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冰凉:“拜你所赐。”
“为什么这样说呢?”
“为什么不呢?”
又是沉默。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一见面就火药味十足。
“好,我们不谈这些了。说点轻松的。还记得有一次上课,你困得要命,可偏又不趴着睡,那脑袋撞起桌子来,简直跟擂鼓似的……”
女的忍不住,带着怒气就笑了:“你还打趣我,说我练什么铁头功呢。”
“哈哈,你别说,还真像!”
她看了他一眼,那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你什么时候开始和我坐到一起的?”她问
“大概……”
“不许大概!”
他尴尬的笑了笑,低着头又默不作声了。
她努力想要看着他的眼睛:“你就那么害怕爱吗?”
他惊讶的抬起头,可还是不敢正视她的眼睛,仅仅地嚅动了几下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因为就连你和我在一起的初衷也不过是为了逃避对她的爱情。”她大声说,从她的话里我们大概可以推断出另一位刚才说了些什么。
“不,你这样说不对,呃……也许一开始是有点……可后来……”他吞吞吐吐地说
她用眼睛期待着他继续说下去,可他的声音偏偏到这里戛然而止了。
“说好了,不说这些的。”他笑了笑
没有人喜欢在多年以后再提起辛酸的往事,可在这对人之间,除了往事,他们似乎又没有别的谈资。
这次是她先打破的沉默:“那你还记得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记得。”
“谁说的?”
“你!”他没好气地说,那口吻活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
女的稍稍感到了一丝安慰,因为至少这可以弥补他刚才没说完的半句话。
“我说完之后,你就走了,对吧?”
“对!”
她转过头对着窗子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未酒先醉的玩世不恭。她边笑边问他:“那你回家……就没再仔细……琢磨琢磨,哈哈……”如果说一开始笑声里还带着一点温存,到后来就几乎是冰凉与绝望的了。
他显然被她激怒了,想发作,却又找不到理由。
“其实……”女的忽然间不笑了。
“其实我知道……”
“其实你不知道!”她的声音高的吓人。很明显他的那句自以为是的话也触痛了她尘封已久的痛楚。“你给我听清楚了”她一字一顿的说。
可那位一下子就打断了她:“我早听清楚了,他是你一辈子的朋友,不就是这句吗?”
“不!听我说完。”她几乎是喊着说出这句话的。
可他并不理会:“‘你嘛——我可不敢保证’”他学着她当年的口吻。
“别说了!”她边喊边用哀求的眼光看着他,可他就是不停下来。
“你还要我怎样?我还留下来?那叫敢爱?可在你的心目中,我连他的地位都不如啊!”
最后这几句话像刀子一样在她的心里不住地翻绞,她已经不再哀求他停下来了,大概那已经超越了她能承受的极限,她的心已经像绷得太紧的弓弦一瞬间断了。可他恰恰又在这个时候停了。
“你可以走了。”她平静地说,声音虚弱的让人害怕。
他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坚定的吐出两个字:“结账!”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咖啡屋里现在只剩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清脆的声音——她的眼泪掉进面前的红酒杯里。她用手抚弄了一下头发,心想:有什么用呢?也许这两颗孤独而倔强的心,天生就不是一对儿。因此以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种徒劳,以前是,今天的相会也是。
她一面安慰着自己,可另一面又忍不住在脑海里反复着那天的情形:
阳光很好,她歪着头,笑着看他:“他是我一辈子的朋友,至于你嘛——”女孩故意拉长了声音“我可不敢保证。”
哪一个恋爱中的人会错过其中的言外之意呢?
除了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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