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下沙尘暴的下午，天气时晴时阴，我在破旧不堪的新二上着古典文学，耳朵里虽然塞着耳塞却没有听歌。

这本来是一个极为平常的下午，可是这种平常在刚一下课的时候戛然而止了。我忽然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下子不对劲了——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增加或缺失，而是一个让人惊心动魄的什么改变。我正准备仔细分辨一下，忽然间那种感觉——几乎像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进行之命一击那样，在一瞬间袭击并占据了我的每一根脑神经。我知道了，原来坐在这个教室里的人全都老了。真的！我也不例外。当时，那种感觉是如此的清晰而真实，以至于我一下子就断定出，这绝非那种无病呻吟的小资情调。而是叔本华的那个比喻发生了，是我“信手”翻到了“书”的最后一页！

我当时甚至连一下子站起来的念头都没有了。我终于老了！令我惊讶的不是衰老为什么会来的如此之早，而是它为什么这样姗姗来迟。我像做了一次长途的旅行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样，不再有任何形式的期待了。我只想坐下来，像现在这样，静静的坐着，连音乐也不要。

一群小学生从门前打闹着经过，我根本不会费神去想自己小时候的样子，更不用说产生俗不可耐的岁月感伤了，有些人适合年轻，有些人适合衰老，我虽然不完全属于后一种，但我觉得这样也并没什么不好。

我转过身，想看看身后的人衰老的模样。老了？他们脸上连一道皱纹也没有，他们脸上的轮廓也没有发生丝毫的改变，身上甚至还是年轻时的装扮。可我还是感觉他们老了，因为他们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头发也已经全变成了花白色。

回过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女孩进来的身影。她小心翼翼的下着门前那几级矮矮的台阶，嘴角浮起苍老的笑。她是那么的眼熟，可我却叫不上她的名字，也许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名字。

讲台上老师的位置空空如也，只有一张ppt映在苍白的幕布上，大家都埋着白白的头，使劲地抄着什么。

我看见了他们俩，他们……在一起好久了吧？好像大一刚开学不久就开始了。可现在的他们还不是满头白发——爱情可没法阻止衰老。还有他，正睡得香呢！好像每次上课看到他，他都在那儿睡，嗬嗬，他也老啦！尽管我看见的不过是一个背影，可这一切还还是别想逃过我的眼睛。

她总是很胆小，说起话来也是怯生生的，胆小的甚至连从前门进来的勇气也没有，每次都要绕道门后。这次也一样。我坐在过道边的一个座位上，她从我身边走过，从她衣角带起的风中我感觉出她老了。

她，正在用拇指和中指捋着耳边的一丝头发，她就喜欢这样，可这次……一定是有谁赋予了她的手指一种神秘的力量，她的手指尖刚刚一捋而过，那丝头发里的黑色素就随之消失了……

门外又传来小孩子的打闹声，我忽然想起，在不久前的某一天，也是一个下着沙尘暴的下午，也是这间破败不堪的新二，同样的一群小孩曾在门前玩耍。可为什么他们还什么都没变，我们却一下子全都老了呢？

莫非时间在别的地方都静止住了？而静止的代价恰恰是要在这个房间里发生一次惊人的流转？

他还在睡着？他怎么会睡那么多年？一直连头发都睡白了。

老了以后的老师讲课还会用ppt吗？也许会有一种更先进的东西。

还有，她和他真的会一直呆在一起？两人刚恋爱就变老，这可真是太奇妙了。

可是，她——这可真无法理解了——多年以后的她怎么会还是一个人？

我？我怎么会还是一个人？还坐在这间教室里听课？

我很留恋这种老了的感觉，但我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怀疑了。

为什么我会忽然间觉得所有人都老了呢？是因为偶尔看见了谁头上的一根白头发，还是因为晃了一眼某个女生“未老先衰”的装束？

装束？对了！想到这里，我忽然间对这种感觉的真实性产生了彻彻底底的动摇。但我内心的深处又极力的否定着，因为我不想过早的合上这最后一页，我太想留住它了，这种甜蜜的、衰老了的感觉。可是没用，这个怀疑清楚、显而易见，再否定它就是掩耳盗铃了。那个怀疑是这样的：

多年以后，我们的发型和装束绝不会再是这样！如果我们还这样打扮，那时的人们看我们岂不要像现在的我们看七八十年代的人那样陌生而好笑？更何况，女孩子们也不会再穿裙子了，甚至颜色稍微艳一点的衣服也要和她们“绝缘”了。

我？我要还这样打扮岂不要成老怪物了？

老师从门外走了进来，凑在话筒跟前说了一句：“好了，现在开始上课了啊。”那一刻，一群孩子从门前嬉闹而过。我使劲的摇了摇头，刚才所有的白色都被我摇到不知哪里去了，忽然间发现，大家一下子又都年轻了！

本文已被编辑[天下的风声]于2006-7-15　16:11:31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