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我外太公的大名叫陈敬宗,二十岁上闯入商海,由于他有一套过人的经商的本事,再加上人缘好,运气佳,所以不到三十年的工夫,就挣下了偌大一份产业,一越成为当时古城的日杂百货业中的第一巨头!当时,古城商界出了三只虎,即开米行的“米虎”,做布料生意的“布虎”;而我外太公就是第三只虎了——因为当时全城内外的草席生意都被他垄断,所以得了个“席虎”的绰号。提起当年的“席虎陈敬宗”,古城的老人们至今可都还印象颇深!
我外太公不仅生意做得好,治家也有方。不过,他那种治家的方式可是纯粹的家长式作风,因为他不许我外太婆过问生意上的事,更不许她参与经营了,说是女人管生意上的事大不吉利,只要求她管好家,管好儿女们(其实也只是管好女儿们,因为那时侯我奶奶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小舅公还在襁褓之中呢)。对女儿们,我外太公也不许她们没事就往店里跑,说了,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应以衿持为重,更必须有主仆之分。而照宝姝个人的看法,我外太公这条规定是冲着她来的,是专门用来约束她的,因为她几乎每一次悄悄溜到账房外去偷看天来一眼或者用各种不同的方式给天来塞个纸条什么的,都好像躲不过我外太公的眼睛似的,都会挨我外太公的一顿训斥,什么“没规矩”啦,什么“不成体统”啦,等等,每一回都把她气得个半死!可是,我奶奶偶尔一两次到店里,到帐房外面,和天来说了好几句话,明明都让我外太公看见了,却连一句骂也没挨,甚至有时还用手势或眼神示意他们到避静处去说说话……
这就是偏心,明摆着的!宝姝打心眼里发出了这样的怒吼:不公平!不公平!这对她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死妮子,敢跟我争男人?哼!”她不知多少遍在心里这样发恨地说道,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除了比我多读几年破书,其他方面还有什么资格跟我争?”
“元泰兴”的两位千金,可都是人人公认的美人儿,但不同的是,我奶奶一向不喜欢打扮,一年四季都是一身淡雅的学生装,是那种纯朴、清丽的美;而宝姝却处处学着电影名星的时髦打扮,既风骚,又招摇,不难想象,其妖娆和妩媚是我奶奶远远不及的,她每每走在街上,都能听到因为她的娇美而引来的咂舌称道。为此,她便自认为她的美貌胜过妹妹十倍,在讨男人喜欢的这个天平上,她可是有十倍于妹妹的法码的!
然而,难道就这样一厢情愿地单相思下去吗?她可不愿意,实在是太不愿意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使她作出了主动出击的这样一个糊涂的决定。这也是她终于按奈不住后对天来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近似疯狂的举动。
天来从小在我外太公家长大,我外太公、外太婆一向视他如子,再加上他憨厚、忠实,更是得到我外太公、外太婆的疼爱。要不是他已经成为柜上的一名学徒,我外太公和外太婆肯定还会像他小的时侯那样让他和他们一家人一起吃住的。他的铺盖卷是从三楼搬到一楼的后院的,那里是“元泰兴”的管事和伙计们住的地方。不过,他可是特殊了点的,因为他能够独自享用一个小房间。
某一天的夜晚,天下着大雨,天来躺在床上看了好一会儿我奶奶借给他的《啼笑因缘》,刚要熄灯歇息,忽听得窗外有人“笃、笃”地敲着玻璃,并且也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呼唤他:
“天来哥!天来哥!”
一道闪电,窗外一个女孩子的身形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这可是他搬进这间屋子以来头一次出现的情景,所以他便浑身打了个寒噤,不知所措。
“快开门呀,天来哥!”窗外的女孩子不住地敲着玻璃,一边压底嗓子喊道,“我是秀姝呀,想跟你说个事!”
时间已快十点半了,天来不仅忘了这是什么时侯了,更忘了他的这位一向以矜持出了名的伙伴怎么会这么晚了来敲他的窗户,只想到我奶奶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与是赶紧下了床,凑到窗前来,问道:
“秀姝,有什么事呀?你快说。”
“是个要紧的事儿,不好隔着窗户说的。”外面的女孩口气显得很焦躁, “天来哥,快把门打开呀,我都淋湿了,你就不怕我感冒了吗?”
读者一定猜到了窗外这个女孩是谁了吧?当然不是我奶奶,而是宝姝。然而,当时天来却一时心急而把她当成是我奶奶了!这可不是说他浑,而是被宝姝的伪装完全蒙蔽住了。原来,陈家姐妹俩的体形可差不了多少,除了宝姝比我奶奶略高一点外,整个轮廓基本看不出有多大区别。只是,她俩说话的声音有些不同,我奶奶的嗓音圆润,说话时轻声慢气,格外动听;宝姝却是一付尖嗓子,不管和谁说话都似乎老想抢着话头,又快又急。这时侯,为了骗取天来开门,宝姝便压着嗓子学起我奶奶的声音来了。果然,天来上当了!
天来刚拉开门栓,外面的宝姝就迫不及待地推门进来了,并且就势一头扎到了天来的怀里。
“天来哥,你、你可把小妹给想死了!”她嗲声嗲气地说道。房门既然已被骗开,她就用不着再模仿我奶奶的声音了。
天来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灯光下,看清楚扑在他怀里的根本就不是我奶奶而是他向来避之唯恐不及的宝姝时,一时惊怒交加,赶紧使劲把她推开,不料对方却更死命地抱住了他。
“你、你……”天来失声叫了起来,“这是做什么?”
“别、别这么大声囔囔,小心被人听见了!”宝姝一只手捂盖住天来的嘴巴,另一只手赶紧关上了门,一边用一种让人听了就浑身发麻的腔调说道, “天来哥,你不是约小妹来的吗,怎么又问‘做什么’啦?今晚,小妹就不出去了!”
“你、你胡说!”天来急得满头大汗,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宝姝从他身上推开,一边又气又急地说道,“我什么时侯约你了?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呀!快、快出去,要不,被人看见就糟了!”
说着话,他就急着要去开门,但宝姝再度抱住了他,而且这次比上次抱得更紧,简直让天来透不过气来,一时挣扎不脱。
“ 你说得对,我就是不知羞耻!”宝姝撒娇着说,“可是你知道吗,天来哥?我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被你害的呀!谁叫你让我害了单相思呢!我不管,今晚我既然已经进了这道门,就不出去了,决不!”
“你这是胡闹!”天来真的害怕至极,满脸直冒汗,“被人看见了会是什么后果你知道吗?快松开手呀!”
“我不管,也不怕被人看见!”宝姝耍起了赖皮,“反正……今晚进了这道门,我就是你的人了!”
“你会把我害死的!”天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对这位蛮横的大小姐动起了手来。毕竟他是个男人,力气大,一下子便从宝姝的搂抱中挣脱了出来,并顺势把她往边上一推,迅即拉开了房门,严厉地喝道, “大小姐,赶快出去吧,被人看见了我可担待不起!求你了好吗?!”
“就不出去!就不出去!”宝姝竟然仰面在天来的床上躺了下去,大着嗓子说道,“就不出去,你能把我怎么着!”
天来不顾一切地上前去拉她起来,但她两手却死死地抱住床边的柱子,任天来怎么拉都不撒手。天来急得头皮都发了麻,没奈何,只好狠狠地一跺脚,赌气地说道:
“好!你要呆就呆着吧,我可不敢奉陪了!”
话音未落,早一转身奔出房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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