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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牵梦萦忆古城 第三章文方

发表于-2006年07月17日 早上9:05评论-0条

第 三 章 

这场闹剧,虽说并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来,但还是被我外太公知道了。至于他老人家是怎么知道的,那可没人说得上,反正对这个宝贝女儿所做的丑事,他老人家可是发了雷霆之怒!着重说明一下,我外太公可是一位很明事理的人,那股子无名业火只对宝姝一个人发,而压根就没生天来的气,因为他素知他们家的这位大小姐的品行,并且相信天来的为人。原来,宝姝由于对天来的暗恋或者说是由于单相思而对天来的种种或隐或现的挑逗,统统都逃不过我外太公的那双锐利的眼睛;而天来的端庄、恃重,对宝姝的各种挑逗或装聋作哑,视而不见,或干脆就不理不睬,当然也被他老人家看在眼里。基于以上原因,我外太公便认定那天晚上的那场闹剧,绝对是自己的女儿自导自演的,全部都是自己女儿的错,而同时,他更是暗暗称道天来是个正人君子!

不过,这种气,我外太公也只能是在自己的家里发。他可是个极爱面子的人,虽然那天宝姝并没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但他老人家却觉得已经足够让他丢人的了,所以他尽可能地不让那件事外扬,即便是我奶奶也并不知晓哩。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那天晚上,得悉那件丑事后,他老人家就立刻把宝姝叫到了书房,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待宝姝痛哭流啼但却满腹抵触地回自己的房间后,他仍是怒气未消,一边气呼呼地来回走着,一边对坐在一边唉声叹气的我外太婆这样说道:“这个不知羞耻的丫头,可是要败坏我的门风呀!真是气死我了!哼,我早就说过,不知书就是不达理,整个一个不懂得脸面的东西!你看看秀姝,有文化,有含养,凡事明理,那才像是咱们老陈家的闺女哩。唉,这姐妹俩怎么就相差那么远呢?总归一句话,这孽障就是放着好好的书不唸,专门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原来,我外太公曾不止一次在宝姝的房间里搜出一些不三不四的书册和画报,当然立刻就把它们烧毁了,除了我外太婆外,谁也不知晓。爱面子的外太公当然也想给宝姝顾着脸面,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哩,况且这样的家丑,实在不可外扬。然而,令他老人家倍感伤心失望的是,宝珠可是一点儿悔意也没有!

“是啊,这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外太婆心情沉重地这样喃喃道。要知道,我外太婆出嫁之前可也大家闺秀,虽然只念过几年私塾,但三从四德、三纲五常那一大堆封建道德的伦理观可是装满着她的脑子。对自己的女儿如此放荡行为,她老人家虽说不上深恶痛绝,但也气恼之至。她连声不迭地这样说道:“太不应该了!太不应该了!”

“都是你!”我外太公气休休地说道,“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瞧瞧,这算什么?算是德吗?呸!不要说无才,连沾一点‘德’边都没有!当初,我就不该答应她辍学的,可你……唉,家门不幸啊!”

“说这些埋怨的话有什么用呢?”外太婆叹息地说,“谁知道她当真会做出什么丑事来败坏门庭哟!哎,王家也真是的,快点把她娶过门咱们也省得操这份心了!”

原来,宝珠和王家少爷老早就订了亲的,那叫娃娃亲。王家世代在海外经商,和我外太公有生意上的往来,而且据说还是过命之交。王家少爷和宝姝同年,从小随父去了南洋,说定了明年要回乡完婚的。王家少爷十二、三岁那年来过外太公家一次,那会儿可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拖着两条鼻涕,傻里傻气的。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孩子也长成个壮汉了,变得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只是去年托亲戚捎来一张照片,虽然已是个少年男子,而且还穿着西服,打着领带,但那一脸的傻相儿却不怎么变。对此,宝姝就吵着要退婚。

“这婚说退就能退的吗?一点规矩都没有!”当时我外太公可恼火了,“这孩子虽说长得不怎么俊,可听人说,生意上的事儿可精着呢!再说了,光看照片能准吗?照片上的影儿是最不实的。你王大叔你也不是没见过,人高马大,五官端方,难道他的儿子会差到哪儿去?别尽胡思乱想了,好好等着人家来娶你过门吧!”

“是阿,是啊!”我外太婆也附和着说道,“王家三代在南洋,生意做得可大着呢。你呀,嫁到那儿准保享福!”

“我就不愿意嫁给那个傻子!”宝姝嚷了起来,“谁要享福谁嫁给他去,我可是一百个不愿意!”

其实,我外太公是非常看重天来的,他已经悄悄和我外太婆合计好了,就是将来要招天来入赘。一来,是因为天来从小是他们收养的,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地疼爱;二来,天来秉性忠和,更是老实厚道,一看就能看得出将来是个会持家过日子的主;第三,可是尤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天来和我奶奶从小就很合得来,真可谓两小无猜——无论性格,或是语言,甚至连爱好都挺投契的。在我外太公和外太婆的眼里,他们确实就是挺般配的一对。不过,既然有了招赘的意思,也就是说将来天来极有可能会成为“元泰兴”的顶梁柱,那么,对他的要求自然是不同一般的了——“多历练、严要求”便是我外太公老早就给天来定下的“六字方针”,所以才那么早就让天来上了柜台,又进了账房,那意思谁都看得明白,就是要让天来由浅到深,多方位地接触和掌握业务知识,将来才能有帮着打理“元泰兴”的生意的本钱。

尽管,我外太公和外太婆的这点心里对谁都从不曾提及,但明眼人却很容易就看出来并完全明白了,只是谁也不愿道破,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我外太公原计划着再过两、三年后才正式对我奶奶和天来公开他和我外太婆所做的这一决定,可万万没想到,宝姝偏偏在这个时候横插了一杠子。

“真叫我头疼啊!”我外太公摇头叹息道,“我只知道她是不知书而不达理,可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混账到这种地步啊!这种事倘若传扬出去,坏了咱们的门风不说,我这张脸该往哪搁呀!还有,更重要的是王家……咱们该怎么向人家交待哟!不行!得想个法子,决不能让类似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论理,宝姝已经是和别人有了婚约的了,尽管尚未过门,但名义上也已经可以说是有主的人了。她对天来的暗恋,或者说是单相思,也经是礼法上所不允许的了,再来了个这么不顾脸面的一出,尽管并没真做出那败坏门庭的事来,但是已经构成品德上的问题了,一旦传扬出去,那该多难听啊!好在“元泰兴”的上上下下,都有感于我外太公和外太婆的恩德,即使是有知道这件事的对外也都是尽可能地守口。另外,据我外太公长期以来的观察,宝姝其实也并非那种淫荡的坏女孩,虽然她闲着没事就喜欢到外面去玩,但无非也是看电影、逛马路之类,并没结交过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更谈不上有什么劣迹了。她对天来的确有心,而且还当真是爱上了天来!然而,那种爱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不要说天来本人对她毫无意思,即使是两相情愿,那也是决不允许的!我外太公想来想去,决定还是让天来暂时离开“元泰兴”一段日子,先回避一下宝姝再说。

“也只有这么办了。”他这样对我外太婆说道,语气里显得对自己的这一决定颇为赞赏,“过些天我去广东进货,就把天来带上。这两年、三年来,账房里的往来账目他已经掌握了不少,也该让他接触接触生意上的事了。”

这件事定下来后的某天,我外太公便特意把天来叫到了三楼,和他的家人们共进晚餐。

被东家叫到三楼一块儿用餐,对天来来说,可是自从他搬到后院去住的这几年来除了过年或是过个重要节日外极少有过的,或者干脆说就没有过,所以他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楼来的。其实,一听到东家唤他晚上到楼上一起吃饭,他除了惊疑不定之外,首先便是感到一阵欣喜,那就是又能和我奶奶同桌吃顿饭了,这可是他非常渴望但又不敢去想的;而后才是令他产生不愉快的一面,就是说同一张餐桌上,他还将见到那个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宝姝!

我奶奶看见天来跟着她父亲上楼来,只是亲热地叫了一声“天来哥”,便到厨房帮母亲的忙去了;而宝姝却不然,坐在沙发上边嗑着瓜子,边不住地朝天来挤眉弄眼,而且居然还是当着父亲的面的,弄得天来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虽然,那天晚上自导自演的那场闹剧,最终仍以一无所获而收场,但宝姝并不死心,她竟然一厢情愿地认定天来其实是对她有意思的,只不过是因为胆子小,所以才没敢应承她。她坚信,只要她再加把劲,拿出更高明的手段来,就一定能把天来征服的!至于对父亲的训斥,她可是压根就不当回事,因为在她那差不多是根深蒂固了的印象中,父亲是偏心的,甚至还是固执和愚昧的那种人,他只会做生意而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做爱情,更不懂得什么叫做现代女性了。无疑地,父亲的严厉训斥和母亲的谆谆教诲,她都统统当成了耳旁风!尽管那天晚上的闹剧在别人看来是件不得了的事,但她却不放在心上,跟儿时玩过家家一样似的,就是要找乐子;她计划着来他第二次、第三次,而且一次要比一次来得更猛烈一些,直到天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天来”,当全家人围着餐桌坐下来后,我外太公便对天来说出了他的决定,“后天我要去广东进货,你跟我一起去。”

这句话一说出口,立刻让在坐的三个年青人听得呆了。首先是天来。跟着东家去广东进货,这可是他想都没想到的事,简直是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从好的方面想呢,这是东家有意带他出去历练历练了,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但若从不好的方面去想呢,极有可能东家是怀疑他和宝姝当真有点不清不楚的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其后果可就严重了。但又一想,后者的可能性较小,因为他觉得,在那件事发生之后,东家看着他的眼光依旧是信任的和慈爱的,和以往丝毫没有两样。不管哪一方面的想法,他都十分乐意跟东家去广东;然后是陈家姐妹。对她俩来说,尽管各自思想不一,但对父亲说出这句话后而作出的第一个反应却是相同的:将要好多天见不着天来的面了!因为,她们都清楚,父亲每一次下广东(确切地说是潮汕一带)进货,最快也得个把月才能回家。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出去吗?”我外太公看见天来一脸惊愕、茫然的神情,赶紧这样解释道,“就是想让你多多长些见识,特别是熟悉进货这方面的业务。老刘岁数大了,以后你就顶他的班吧。”

老刘是我外太公跑潮汕一带进货时的得力助手,是“元泰兴”的老伙计,一向忠心耿耿,只是年岁大了,身子骨又不怎么硬朗,所以我外太公早就想让他在店里歇着了。其实,这番带天来出门,主要的目的就是想把天来培养成老刘第二。

我奶奶虽然每天至少都要和天来见上一面,三、五天就得聚在一起聊上一大会儿天,每次公演新片还都要去看上一场(有他们认为好看的片子看一场可不过瘾),但两人之间总觉得仍有说不完的话儿。而这回一听说天来就要出远门了,我奶奶心里更觉得有太多的话要对天来说了。于是,在那天的晚饭后,他们便相邀着到南公园散步时,我奶奶首先这样天真地问道:

“天来哥,你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心里怕不怕呢?”

“怕?怕什么?跟着东家,又不是自己出门。”天来先是这样憨直地回答道,随后又严肃地说,“再者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就必须得到外面去闯闯,去开开眼界。东家常说,做生意首先就要懂得进货,只有拿到第一手资源,你才有和别人竞争的优势。这话说得太对了!东家这回带我出门,是他老人家瞧得起我,想让我学学这方面的知识,我可是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有心思去害怕?只是……”

“只是什么?”我奶奶看到天来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赶紧问到。

“只是……”天来低着头,红着脸。腼腆地嘟哝道,“这一出门,就得好些天才能再见到你了!”

“是啊!”我奶奶好像根本就没注意到天来脸上的变化和语气的不一样似的,只是喃喃地说道,“一个月肯定是要有的。听阿爸说,这回可是要进半年的货呢。天来哥,咱们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你会想我吗?”

“会,当然会的!”天来非常郑重地连点了两三下头,然后又憨笑了一下,问道,“你呢?会不会想我?”

“我会。”我低着头回答,那声音轻得几乎她自己才听得见,“我会天天想你的,天来哥!”

她突然觉得脸上阵阵发烧,两手不住地绞着一块小手绢,以掩饰突突乱跳着的心。殊不知,此时此刻,少女的心屝头一次对她的这位兄长般的伙伴敞开了!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天来反而出言安慰我奶奶道,“咱们很快又可以见面了的。”

这对少年男女万万不会想到,他们这一别呀,竟是数十年,竟是半个世纪,甚至竟是生离死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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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雨洛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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