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鸣如水

今夜不眠，而心平静如水。自己也奇怪，分明暑热纠缠着恼人的月色，感觉到的却是雪夜火炉、烫茶等客的心情。半夜，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就记起了一句诗——雨把根扎在天上，果实击伤土地。一半的心便走向了回乡之路。雨，在乡下才有土地可击，每一击，土地就醉一个酒窝，而在城市，好像只有下水道等待着这天上的琼浆玉液。雨声逗拔起蛙声，先是一声，而后两声三声……终成燎原之势。起先还是雨声中听蛙鸣，现在只能蛙鸣中辨雨声了。我想，就是它了——半夜不眠，等的就是这水做的声音——蛙鸣——了！

与青蛙不得见久矣！好像是考学进城后就开始了的事情。十八岁离开家乡外地求学，而今四十不惑，一晃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前，青蛙们就住在我家门前的那条小河里，小河的水总是不急不慢，好像总是薄薄的一层，在干干净净的鹅卵石上流过。冬天结冰，春打六九头的时候就开河。那时候，青蛙还是一枚枚安静的卵，黑豆似地包在水衣里，拽住一棵水草，就如同抱住了一棵大树那样安全。水衣破了的时候，青蛙成长为蝌蚪，在清水下的石缝间摇摆尾巴。掬一捧水，水中往往就有了一枚蝌蚪，不惊不慌的样子，在你的双手中戏嘻。动物哪有不怕人的，兔子见你跑，小鸟见你飞，唯有这小蝌蚪放心大胆地在你的手心中玩耍，给你信任的力量！

青蛙长大了，就从河里搬家到附近的一个池塘里去了。它们藏起了尾巴，身带一方绿色之地，蹦上蹦下，栖水栖岸，追前追后，鸣左鸣右，把个池塘闹得笑意阵阵，激情荡漾。偏偏塘里养荷，荷就为青蛙开出美丽的荷花。下雨时，蛙高擎一柄荷叶，躲在下面，静静地数着雨打荷叶，一声、两声……天也拿它没办法。雨过天晴，青蛙翻身一跃，端坐于荷叶之上，开口便唱，还天一片歌声。那时，就有雨滴在荷叶上滚动，夸奖着青蛙的歌声圆润如珠！今夜想来，池塘，真是个热闹的舞台，可惜，池塘里的戏从不进城，只演给乡下人看！

这些，都是一个童年眼中关于青蛙白天的故事。到了晚上，青蛙便进入到露天纳凉的人群，在讲故事人的口中摇身一变，成为青蛙王子。往往故事讲到一半的时候，远处就会传来青蛙的鸣叫，由远而近，讲故事的人就撇下故事说，听，青蛙王子来了！听故事的孩子果真就用小手支起下巴，坐等青蛙王子的脚步声。整个童年，关于青蛙王子的故事听了无数遍，但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故事的结尾。而当蛙鸣真的响成一种气候的时候，父亲的眼睛就亮了，播种的季节到了，天却旱着，土地般朴实的父亲渴望一场雨啊！蛙声的后面跟着雨，这是父亲不变的信条！要是收获的季节，蛙鸣也能让父亲的眼睛亮起来。父亲不懂什么“稻花田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诗句，但父亲知道蛙鸣之后跟着好年景！想起父亲，我永远感激蛙鸣，在父亲辛劳的春秋里，蛙鸣是一盏灯，只有它才能偶尔点亮父亲总显疲惫的眼睛！有时，儿女的孝心也达不到这种力量！

雨一直没有下出激情来，慢慢地就没了声息；月亮又出来了，清辉如水；蛙声一点点地弱下来，终于全歇了。我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心满意足。我想对青蛙说，你在一个恰当的时间，选取了我一种恰当的心情，为我进行了一次适时的洗礼。蛙鸣，你这水做的声音，受你一夜的恩泽，以后的日子里，我将心净如水，来日方长，但我的心田将不再干旱！

东方破晓，有风进窗，特别清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