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这么一句话“如果你不能成为一丛灌木，那就做一棵小草，让大地增添一缕欢娱。”阿嬷就是这样的一棵小草。

——题记

（一）

春节，热闹的气氛还没完全消尽，街巷里已响起来此起彼伏的各种吆喝声。望着阳台上一大堆旧书和废纸，我在三楼随便地招呼了一位收破烂的上来。

开了门，四目相对，觉得似曾相识，彼此相问，才知道她是我当年所在的学校里那位做饭阿嬷的女儿，难怪眉宇间如此相像。问她阿嬷的近况，她低下头轻轻地说她母亲去年秋天走了。走了？我以为自己听错，她还是那样说。若不是出自她女儿之口，我真的不会相信，阿嬷身体一向硬朗，怎么这么容易走了呢？我傻傻地倚在门边一动不动，有关阿嬷的记忆如过电影般交错在我眼前闪现：

阿嬷提着水桶弯着腰正穿过幽黑的礼堂，

阿嬷端着洗米盆正“突突”地朝寝室走来，

阿嬷正在灶前拿着钳子烧着火，火光映得她瘦瘦的脸红红的，

阿嬷正在花坛前提着水壶浇着花，笑得比盛开的菊花还要美，

阿嬷正在……

阿嬷无时无刻不在劳动着。

（二）

十八岁的下半年，从没出过家门的我被表兄介绍到一所学校代课，虽离家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不算太远，但是一个星期都得住在学校里。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我感觉自己犹如树上落下的果实，无依无靠，倍感凄然，眼中含着的泪盈盈欲滴。

当校长向我们介绍阿嬷时，我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亲切。阿嬷瘦瘦的，灰色的上衣，黑色的长裤，两支黑夹将短发夹在耳边，跟我母亲的装束相似，而且看起来年纪也相仿。她朝我慈祥地笑着，我也朝她微笑。那时间，我空落落的心一下子踏实了，仿佛见到自己母亲一般。

因为我工作勤勤恳恳，成绩出色，深受校长的重视，家长的欢迎。所以作为代课教师的我在这所学校整整呆了十年，也与阿嬷整整相处了十年，彼此结下了犹如母女般深厚的感情。

工作转正那一年，阿嬷把我送到校门口，我挥着手用普通话跟阿嬷说再见，阿嬷也学着我的样子挥着手，然后用很不纯正普通话地对我喊着：“再见，再见！有空回来玩，别忘了这个学校！”一直目送我走远。

（三）

春秋代序，季节轮回，光阴转眼即逝，如今思来便是物是人非。

想当年，我等几位年轻的女教师住在学校里。阿嬷家就在离学校不远的村里，只有四五分钟的路程。所以她一天到晚都在学校和家之间来来回回的。凌晨时来给我们做饭烧水，等我们吃完了饭，她把开水逐个房间送完后才回去做自己家的饭，中午的时候又过来做饭，做完后回去做自己的饭，晚上也是一样来去。不管晴朗、暖和的日子，还是刮风下雨、冰冻降霜的时节。

每天凌晨，村里的公鸡“喔喔喔”啼叫的时候，我们住在学校里的老师便会听见鞋底磨擦地面的"突突"声，我们便知道那是阿嬷来了,那是阿嬷特有的脚步声·我们总会在被窝里笑话阿嬷，笑她走路不抬后脚跟，总是发出很响的“突突突”声。“突突"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了，那是阿嬷踩着沙路，跨过石桥，走过弯弯的田埂到学校做晨炊来了。先听得“咔嚓”一声开锁声，然后听见“吱唔”一声响，学校大门开了，接着学校里就处处响起阿嬷的“突突突”的脚步声，像一支强节奏的晨曲。阿嬷“突突突”地穿过黑漆漆未曾醒来的礼堂，开了那片快腐朽倒塌的门，接着“突突突”的脚步声便响往厨房，那是阿嬷去拿水桶去提水了，而后便是“咕吱咕吱”涮锅声。稍静一会儿，“突突突”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阿嬷到我们的寝室量米做饭了，她不厌其烦地逐个房间敲门，量米，楼上，楼下。

我们几个小不点早在阿嬷“突突突”的脚步声中十二分的清醒了，但还不愿起床，凌晨时分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多舒服啊！我们赖在床上辗转反侧、打呵欠、伸懒腰。直到阿嬷站在礼堂中，高声嚷嚷：“水烧开了——水烧开了——”我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床铺。我们端着脸盆，拿着牙膏、牙刷七手八脚地挤进小小的厨房，阿嬷看着我们个个蓬头散发的猫样儿，一边笑着一边把开水一勺一勺地分给我们。

洗漱完毕，我们各自到寝室里梳妆打扮，或到教室里吩咐早到的学生认真自习。大概半小时左右，便会听到阿嬷的吆喝声，她又站在礼堂里放开大嗓门逐个儿喊着我们的名字。于是我们拿出粗瓷大碗又一次叽叽喳喳地挤进厨房，阿嬷把饭均匀地分给我们，我们便嘻嘻哈哈地拿着饭回到寝室里吃。分完了饭，阿嬷就开始烧开水给我们，以备白天用。她一次又一次地到我们房间里把十几个开水瓶拿去，泡上开水后又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送回来，一直忙到第二节课快上完，她才得以闲暇回家吃早饭。

（四）

旧校舍改建后，两幢新楼拔地而起。

我们的校长下决心要把新学校打造成花园似的学校，每个学期都会在校园里增植一些花草树木，这期间更增加了阿嬷的工作强度，只好把老伯也带来了。浇水、施肥、除虫、修枝、剪叶……哪一样也不能少。学校里的花草树木在阿嬷和老伯的精心照管下下长得格外葱郁。

春天的时候，迎春花、一品红、杜鹃花、微型月季……五彩缤纷，争奇斗艳。夏天，山茶花、石榴、含笑次第开放。秋天，各色各样的菊花迎风摇曳。寒冷的冬季，那一排排的冬青、青松、塔柏傲然挺立风雪之中。

由于阿嬷两老和全体师生的共同努力，我们的学校很荣幸地被评为县级花园式的学校，全县闻名。当时我们师生知道这个消息后，兴奋地顺着花坛、花圃、绿化带走了好几圈，看看花草，摸摸树木，闻闻花儿散发的清香，甭提有多高兴了。而阿嬷和老伯站在盛开的花丛中，笑容比花儿还要娇艳。我们知道这里面渗透着他们的多少汗水和心血，这份来之不易的荣誉自然有他们的一份。

（五）

而今校园里的树依然葱郁，花坛里的花儿依然鲜艳，而阿嬷，你在哪里？

阿嬷，我知道，校园里开得最盛的那朵菊花一定是你，那棵长得最挺拔的松树一定是你，你为我们这个美丽的校园忙碌了一生，你怎能舍得离开她？你一定依然站在校园里的操场上、花坛边，默默地看着全校师生，看着美丽的花儿微笑……

后记：

阿嬷是个平凡的人，犹如一棵小草，但世界的精彩正是由这么个许许多多个平凡打造而成的。

本文已被编辑[简凌]于2006-8-15　12:24:40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