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千年不曾老去

几经破损的容颜，于明媚里残留着持存的哀伤。

你是明末最后一个幸存的格格

一群强悍的布衣族，

于刀光剑影中挥就了一场皇室的角逐。

你隐姓埋名，从此被迫伦落民间

几经辗转被一农夫以廉价卖进了青楼。

你艳压群芳，见者无不为你销魂

你琴棋诗舞，无人可以出你左右

你红遍了青楼，民间，及至官府，

很多人开始为你慕名而来

于你半掩的闺房门前他们不惜一掷千金

颧骨突出的鸡婆，独自偷欢

暗暗盘点着碎银，细软，嘴里乐开了花。

你日里笑意婀娜，夜半泪湿枕衾

纠缠着妖娆的发丝你整夜梦见蝶舞。

深秋。黄昏。孤雁悲鸣的时辰。

你独坐窗前

琴声呜咽，抚着琵琶如此神伤了多年。

有一文静书生，于你的窗前闻声而过

他看了你一眼

是的，就这须臾一瞥你便深深记得了他。

一年以后。

某一钦点的探花，以高价将你赎出青楼

满朝文武皆惊

唯你悲中有喜

文武众臣愤然联名上奏，上书有云

堂堂三甲，为一风尘女子而堕入红尘，

实属朝廷之辱，愿我主明见！

一纸奏书触怒了龙颜

你以惑民之罪，被囚困于天牢

他以犯上之罪，被贬职流放于边疆。

你誓死与探花相随，誓死不弃

皇主仁慈，最后你们被特赦为同遭凌迟。

满朝文武皆大欢喜

面朝龙座揖手作躬

我主先皇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细雨纷飞的刑场

你笑着死去，我生得一知音，死又何惜？

2

两个世纪以后。

烟火布满天空。

那年的罂栗花开得极为鲜艳夺目。

浓郁的芬芳里尸骨未寒

又有一些人垂垂的死去。

那年，你转世为绝色的婢女

低低的垂在慈禧的身后

她用自己子民的肉骨，施养着外族的狼群

你眉角哀怨，美如濒危，八匹狼蹲伏在紫禁城巅。

那个冷俊的锦衣侍卫，流离失所

于深宫与城外之中疲于奔波

没有人知道他是个刺客

而你却洞悉了他的杀气

暗恋，在你的三寸金莲里开始抽痉

你极是看到了一条红绫

在老妇的颈上缠绕，扭曲，作茧自缚

你开始急于脱掉宫衣，佩带，缠足布。

1912，香消玉陨的宫廷

一只燕尾蝶在你的笑意里破茧而出

你于镜前，看到自己破碎的笑容

和身后倒映的那些泛着血光的犬齿。

你开始整衣，梳妆，1921

涌动的万民将你推向炽手可热的舞台。

1945，樱花碎落的年间。

两座无望之岛

广岛，长崎，载着魔兽的落日沉伦。

你开始登陆，一分为二

两个猎手在你的领域里大开杀戒

命定之中你一挥手

一个猎手，必将在你的脚前倒下

另个猎手，必将用樱枪挑起一道红绫

于炫烂的星光之中祭奠你千年的血色飘飘。

3

云淡风清，千禧年后。

人们于伤逝中走出，纷纷涌向了时代广场。

那个荒废了千年的剧场，曲终人散

你依然停在里面

象个哀艳的女鬼，场下没有一丝人气。

你独自跳舞

穿着红色的舞鞋，拖着红色的裙摆，

你独自跳舞，演绎着你最爱的舞台剧。

没有谁会看见

民族的美在这里集于你一身

和你微致的第七感里那些费解的表情。

于是你走出了剧场

并敲开了每扇房门

你给了每个人同样的吻，说了同样的话

亲爱的，我的美丽，没有人会比你更懂

为此很多人记得了你，并为你的美做了见证

当你回到剧场，你发现场下座无虚席

所有人都是为你而来的

你记起了一些人

也忘记了一些人

这并不重要，你只是忘我的舞蹈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你

所有人都记得那句话

并且所有人都发现

那个鲜活而红艳的唇印

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

他们恍惚明白，你的美原是出自民众之中。

一个人开始离去

两个人开始离去

并且最后有很多人开始离去。

空旷的舞台上，你继续跳舞

从黄昏到午夜，从午夜到天明

黑色的幔布透出一道光线，折射在你苍白的脸上

你体力透支，心力交瘁，薄薄的贴在阴冷的舞台上。

4

无比浮华的网络，极是一座无比浮躁的沙漠。

这年你隐迹于此，我也在这里

隔着千年我看到了你的慌乱，抑郁，与虚浮。

一场热浪浪袭卷而来

你象一颗翻转的沙尘，于热流中涌入另一个终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