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每一片月光都是相似的，只不过看的人不同。那照过李白，苏轼的明月今夜不又照着我们吗？只是我没有李白浪漫，暖暖的月光让他“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亦没有苏轼豪爽，会在中秋月夜忍不住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清天。”而我更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沿着曲折起伏的内心在前人留下深深浅浅的屐痕上踱步。或许，又会有搅动心灵的寸寸柔肠和盈盈粉泪诉诸于兀立在夜中的枝头。　

“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我把寂寞比作成大毒蛇或是扇上游离的烟云抑或老屋的壁窗上沉淀的灰尘和屋梁上一层层的蜘蛛网。没有雁过斜阳，亦看不见草迷烟渚，想必最孤独的人才会整日里像哲人一般思考，嵌入迷宫一样的的思想鬼蜮。　

除了我，又有几个人懂得我的寂寞？　

一个人在人声嘈杂的暗夜中行走是一种古老的悲伤意境。映在瞳孔中昏暗的光线和轻轻滑过耳际的风交织在一起。以道路为舞台，以夜色为背景，以自己零碎的思想为剧本，上演一段旧时悲欢离合的故事。　

于一个夜晚，给自己的心绪平添一份淡淡的惆怅，这本身就是一种诗意。在这样的情致下，很容易让人想起一些独特的声音和独特的脸庞，还有一些温柔精致的感触。记忆中的幸福时光总会如飞絮一般顺着月光的涌来，塞满我的脑子，它们断断续续，却又绵绵不绝。　

我想：我应该努力让自己习惯一个人在暗夜中行走。让黯淡的星光打在我的脸上，颈上，手上。让温柔的风温暖我的每一寸肌肤，以至于无穷。　

行走，在短暂的歇息后又将行色匆匆。幕落后的故事又将重新上演。　

无数次的夜中，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希望寻到一些光亮，或是听到窗外小虫的低鸣。我习惯从床上坐起，或是用被子把自己团团围住，任由心绪的游走，不管是积极的想法或是不积极的感受，在那一刻，都像是脱缰的马，原始而野性。　

我想我是喜欢黑色的。在夜的世界，黑色是夜的精魂，有着夜的性情和夜的温度。黑色所主宰的世界带着窒息和苍凉的意味，动人心魄。在暗夜中看山峦，它如坟墓一般寂然不动，除了死寂，还是死寂。12岁时，我曾以为那片山峦是天使出没的地方，曾以为那里充满了未知的神奇和诱惑，蛊惑着我的心灵向它靠近——去靠近镀着圣洁光环的黑暗。只是此刻它竟然像坟墓，而我更加无法抵抗它的诱惑了。我不知道它给了我什么，或许它是可以读懂我的，也或许它聆听了我太多的心事，使我无法忘却它。　

夜中观望窗外的景色，最好是伏在窗沿上，睁大眼睛，让目力所能达到的一切区域进入视野。于是，在这个时候你可以感受到心脏一起一伏的跳动。和着这个强劲的节拍和匀称的呼吸，将旅途的羁绊彻底抛却，剩下的便是大自然对我们最丰盛的馈赠。　

但对于一个十足的文人骚客来说，有夜还必须有雨。夜雨才足见诗意。李商隐的《夜雨寄北》余秋雨的《夜雨诗意》不都是在那样的环境下创作的吗？夜雨之于文人正如大地之于我们一样。我既不是文人，也不是骚客。惟有在夜中独品一份属于自己的诗意，独享一方属于自己的温暖，这何尝不是快意而酣畅的人生呢？　

我喜欢坐在月光下看那些快枯萎的花朵，它们破败的叶子边缘同样眨着一层黑色的光。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在幽暗中显现中一种独特的美。而这个时候我常常落下泪来，这些花朵多像一群多情的人啊。它们是这个世界上悲伤意境最基本的布景了。　

我用我的气息触碰它们。我的指尖轻轻地靠近——去接近一个卑微的灵魂。　

曾在一个夜晚久久地凝望黛灰色的夜。　

夜色微薫，丝丝香气缥缈地融入到周围的世界。窗外的那条小河潺潺流动着清凉的水，有节奏地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远处的灯火若明若现，在寂寥中闪烁着微弱的黄光，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散了似的。夜更深了，蛙声四起，蝉也来凑热闹。这些自然界最伟大的艺术家正以属于他们自己的方式演奏单纯的交响，它们与夜有着玄妙的关系，正如演员与舞台之间无法言语的默契一样。　

渐渐地，黑色漫溢开来，渐笼了整个夜晚。大概只有这样的情况下人才感觉不到光阴的流逝。黑色的夜给时间以枷锁，人的思想凝结了。沉陷的不再是满目创痍的人世。我们日渐尘封的心也将得到最大的修复。络绎不绝的人们也该停下来好好休息休息。　

我很想像平日里那样邹几句诗来表达我心中的感受。然而大自然太吝啬了，不让我有半点灵感闪现。它是怕我们亵渎了自然的神圣或是怕我们以自己的无知去“征服”自然吧。想到这，我也便没有抱怨了。　

远处的灯火突然亮了。刺眼的光让夜的安详碎落了一地，我微微一颤，心中恢复了往日的波涛汹涌。　

是该睡下的时候了。　

——提梦人于2006年8月25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