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来了,天空飘着蒙蒙细雨，丝丝绵绵，敲碎了我的零散的心，一阵阵地疼痛。这几天妻子总是在病魔的折腾中度日，不是头晕脑胀，就是心烦意乱的胃痛缠绕，给家笼罩上了厚重的阴霾。无论如何，我决定在这秋泪绵绵的日子，陪同妻子去医院看治她那久未痊愈的胃病,于是我们搭乘了一辆去往城堡的公共汽车。

想到这令人揪心的胃病，我的心头就翻涌起过去岁月的沉渣，像骨鲠在喉一样总是刺痛我那根根曾经伤残的神经。

妻子的胃病可能源自于十多年前的不顺的生活遭遇，那处于小农家庭的人总是免不了对油盐酱醋的操劳和萦心。特别是作为一半是工人，一半是农人的家庭更增加了许多的不必要的烦忧和操心，每天的工作除了对工人这一半职业要尽职，同时还得尽农民的那一份义务，真是幻想自己能有孙猴子的分身术来安慰自己疲惫不堪的灵魂，然而现实却不是一部神话剧。因之只能够在这茫茫红尘中去用自己的肉体凡胎去应对那各种纷繁的琐事，人也就在这样的心力交瘁中慢慢地支离破碎了。

我只不过是一个在穷乡僻壤牧着教鞭的人，收入的微薄注定了我的生活的拮据不堪，只能去那不毛之地挖掘一些潜力来填充生活的维艰之处。生活就是在这样的轨迹中缓缓地度过，给心灵留下许多悲哀和苍凉的疮口。但对于在只相当于塾书馆的私塾先生来说，是不能等同于那子监学府的优厚待遇了，只能够在仅可度日的边缘上奔波。妻子就是在这样的家境中与我同舟共济，一路走过了雨雪风霜。记得那时我刚从外地回家，少不更事，对老人的心思常常揣摩不透，家里的龃龉时常在上演着，只不过有些无声无息，如暗流一样。她也就因此而际遇到许多系绊。那时候由于人之年轮差距导致认识的裂隙，产生不同的观念，因而就有许多勾壑难以逾越，对勤劳与懒惰之间总存在认识上的隔膜，经历了艰苦岁月磨合的人们总是认为勤劳可以家道殷实，因而总是不断地在时间的大河地淘金，因而酿造了许多让妻子负气的悲哀，从这时起就种下了病根。

我是一个慵懒得令人难以原宥的人，总是对尽农的那份职责于心不安，敷衍塞责，让时光在匆匆中走过，也不讲求效益，还好讲究的是承包责任制不需要你去同工同酬，只看结果，不看过程，也不需要你去朗诵什么语录或什么文选的，我也就在工人之暇可以扮演一个十足的民工了，因为一家人的生存还是要仰仗这土里淘金，仅凭那看似悠闲，实则劳心的职业收入是难以维持生计的。还好，那时其值身强力壮，也没有什么思想的杂念，只是一心想着家庭的兴荣，还好，一年年下来，也还维持得不错，虽没有什么积蓄，倒能保住温饱，妻子虽受着有些来自前辈的古板的闲气，但也有消散的时间，并未有什么大的妨碍。

时间是人生的集气瓶，人生所有的阅历和痛苦它都不会放过，会让你的酸甜苦辣麻会部归集于此，让你去慢慢咀嚼。日积月累，家里的琐事，都让妻子有了亲身的经历，也增添了许多切肤之痛。不知何时就有了一种胀气感，只不过那时还是随来随去的流气而已。

更令人难以忘却的记念恐怕莫过于九六年的大火将家园转瞬夷为了平地，几十年的艰辛毁于一旦。无论对于老人，对于妻子，都是前所未有的巨大的重创。妻子在这次祝融的临降中，胃病借机有了疯狂的舞台，它可以肆虐地吞噬妻子弱质的细胞，因为在这这灾难性的打击面前免疫力降到了最低点，她的痛加增了。气胀也明显地表现出来。她本来就是一个性急的人，对这种病是常常叨念，只是操心什么时候可以根除或如割取般一刀见效，结果是事与愿违，不但没有起到立竿见影的作用，反而使病一日日地严重起来。

在那病重的时刻，我曾带她去检查治疗，实在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创伤所致的浅表性胃炎而已，她却在心里沉积的是一种可怕的痛楚。人的心理都是变异的，比如去医院看病，检查时生怕有病，但当结论是没病或很轻时，自己反倒怀疑医生的无能或检查可能不准，就是这样的心态使许多人从无病的健康滑落至病入膏肓的泥淖，而生命也就渐渐枯萎了。妻子对这检查总有怀疑，她总是心理上的障碍，不相信医生的结论，认为是有误的，我的病不止是那样的轻度，一定是严重得趋向于危机生命了。这让她的心理总是在忐忑不安中摇曳，一种精神的摧残让她心灵的承载力明显不堪重负。

妻子总是认为医生的药这也不行，那也不是，检查的结论好象也有问题，因为按检查的结果去实施治疗，总不能让疾病消失，多数是开始几帖药还可以起点作用，后来药物对疾病也无可奈何，再后来就只有改头换面，另选新方，洋的土的，新的旧的，古的今的，中的西的，都试过，气功，阴阳，八卦，也用过，都无能这力。

这病总是时好时坏，时轻时重，也没有什么大的变故。本来也可以慢慢地在时间沧桑的疗治下好起来的。可是偏在这时候，我却给了她更为严重的打击。那是在她去北京，广东打工期间，我的精神抛锚未曾尽到一个丈夫的职责，又给家庭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不是上当受骗，就是轻浮狂躁，最终落得了功亏一篑的可悲下场。这给她的精神的伤害可就比之于前面的任何伤害了。我因之对她的病要负全部责任了。这病因来自精神的苦，让她承受鲜为人知的不可言说的苦痛，犹如痛苦不可呻吟一样憋闷于心，只能让胃气越来越多，越来越猖獗，给她的伤害也越来越烈。我的心中也充满愧疚，只能在无言中忍辱负重，用一种可以发挥自己潜能的方式来为自己的过失赎罪，使自己的灵魂在炼狱中得到超脱。我的思想在地狱之门徘徊，要么去那里永世不得超生，要么通过洗礼得到新生。我实在不能原谅自己对她的伤害。然而在现在这样的时刻我又能怎样呢？一切的空话只不过是一阵苦雨凄风而已。我也不想给她刮去令她寒心彻骨的空穴来风，因那也不能给我的过去有丝毫弥补。

回想这伤痕累累的过去，心头总是充满了痛楚，我的心辙在过去的轮回中有了无穷的忏悔。我的懊悔时时敲击着不安的灵魂，常常在梦魇里啜泣。对曾经的罪愆总找不到可以赎回的路途，沉默成了我思绪停泊的驿站，“沉默啊，沉默，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这句伟人的话总在耳边回荡。我也不知是归属于爆发还是灭亡的哪一类。无论如何我要对她的病痛负责，是我的智商低下种下的恶因，也就理应我来收获这苦涩的恶果。她是我的一个恶行的无辜的受害者，除了能带她出去医治顽疾还能有什么可以悔罪的机会呢？痛浸泡着我的灵魂，我的灵魂在痛中扎挣，但也在痛中升华。我的痛也挤兑出了胸中失散多年的笔墨，让我有了一种意志，一种毅力，一种情愫，坚持不懈地抒写胸臆。唯有此可以暂且安置纷扰的心怀。

车轮奔驶在黑色的路面上，穿行过历历秋天的田野，一片片臻至成熟的稼穑穿过眼帘，窗外的秋风给我抖动着无力的耳光，秋雨也不时散碎地敲击着我木然的面庞，但我心中的痛依然不绝如缕，不忍遽去，好似要磨掉我人生的浮躁。我转身看着由于病痛折磨而寐去的妻子，她的心里却对我没有半点积怨，坦然地面对着痛，我的灵魂更是难于苟安片刻。她的神经明显因为我的过错而变得越来越衰弱了，精神的抑郁让她也削瘦了，脸上也爬上了岁月沧桑的刻痕，我的心悬在刀尖上，真想让它去千刀万刃，以削去心中的永久的痛。

妻子的为人有着许多令人羡慕的地方，她待人诚恳，不是那类总爱费尽心机拐弯抹角的人，表里如一，这在四邻是有口皆碑的。她堪称一个称职的妻子，对家庭的呵护也是一心一意的，也是力所能及的。两次外出打工都是她为了给家分担责任，尽自己的绵力而已。然而我却未曾珍惜她的这份情，让她的心灵蒙尘，受到前所未有的伤害。想到这些我也实在无地自容了。

“到*地方的旅客下车了。”售票员喊道。我的思绪被打断了。

“哦，我们该下车了。”我们来到了医院。对胃病的检查一般是采用电子内窥胃镜的，在本地区现在还没有比这更为先进的检查手段，她以前做过一次胃镜，给她留下了可怕的记忆，现在她不想去再受那份痛苦，所以她不愿做那样的检查。最后只能去找中医治疗了。实际上她是心理负荷造成了神经的极度衰弱而已，是精神的压力让她罹遭这种伤痛。唯有从心理的治疗开始，辅以药物的疗治，终可摆脱这病痛的折磨。

雨还在下着，越下越大了，我真想去雨幕下痛痛快快地淋漓一场。我心灵的污垢也许在这秋雨中会被洗刷一空。我只有用精神地安慰去疗治她衰弱的神经，给她一些心灵的慰藉。这是给她的一种最好的治疗吧。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6-8-29　10:24:59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