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母亲出殡的那天,我只掉了几滴眼泪,我并没有太多的伤痛,仿佛一切都是那么应该,那么自然。

我叫欧言。我有一个当总经理的爸爸,整天忙于公事,忙于应酬;我有一个家庭主妇的妈妈,天天和她的朋友奔走于各大名牌店,美容店,让她显得高贵而美丽。可惜,他们都无暇顾及我。于是,我变的冷漠而高傲。

一场车祸带走了我的母亲，葬礼完了,我并没有觉得失去什么,只是看着那墓碑上的绝美的容颜发呆,从此,我再也见不到了,带有声音的。爸爸,转身去了公司,走得那么决绝。

我依旧回到学校上课，我在班上跟其他人是合不来的,所以我理所当然的坐最后一排,一个人。可是,我走进教室的时候,发现有一个男生坐在我的位子旁边。在我的记忆中,搜寻不到他的影子。

我走过去,淡淡的说,同学,你坐错位子了,这是我的。

他抬起头来,一张充满阳光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灼伤了我的眼睛,说,我是刚转来的新生,我叫兰烨,以后请多指教。

我讨厌他那张灿烂的笑脸,我说,麻烦你换个位子,我不喜欢两个人坐。

他看了看我,说,不是吧,是因为你不喜欢我的笑吧!

我全身颤抖了一下,这个男生怎么能够看穿我的心思呢?这时候,老师进来了,我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坐下。

上课的时候我喜欢一边看杂志一边听老师讲课,似乎这样可以让我不再那么冷漠高傲。身旁的兰烨用手托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对他有了三分的畏惧。

放学后,我一个人照例等公车回家。兰烨跟我上了同一路车,而且我们在同一站下了车,只是,我们最后向相反的方向走了。怎么以前我没有见过他呢?

回到家,爸爸不在,母亲走了,偌大的空间里流动的空气让我如此的冷,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保姆准备的晚餐。

兰烨是那种很讨人喜欢的男生。跟他同桌了几周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他,只是怕他的笑,那么幸福,那么幸福!

那天,兰烨对我说,欧言,你为什么来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呢?你不能笑一下吗?

我说,有什么值得我笑呢?

他又露出了他阳光般的笑容,这次我不觉得再那么刺眼了,说,比如你的成绩,比如你的文章,比如你的美丽,比如……

我作了个暂停的手势,说,比如有你这么受女生欢迎的男生做同桌,是不是?我第一次再学校跟人开玩笑。

他说,天哪,欧言,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这么了解我!

这句话惹得全班所有的目光都定在了我的身上,我满脸通红,说,兰烨,你要赔偿损失哟!

兰烨说,没问题,没问题,我请你吃麦当劳。

二

自从兰烨做了我的同桌,跟他一起吃过麦当劳之后,我开始变的喜欢和班里的同学说话,给他们讲题,脸上常常都有笑。

学校要举行八十五周年的校庆,在全校选主持人。如果是以前的话,我是不闻不问的。

兰烨问我,欧言,你去竞选主持人吗?

我说,你去我就去!说得那么坚决。

兰烨说,好,我们要一起站在体育场,在这个隆重而盛大的晚会上留下我们美好的身影。

我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在干吗呢?说得这么庄严而神圣。

在全校几十个班中,我和兰烨很幸运的成了主角。

我们学校是重点中学,周年纪念邀请了各界人士。

那天晚上,我穿着洁白的礼服,站在兰烨的身旁,所有的灯光都打在我们身上,那一刻,我在心里对身边的兰烨说,我喜欢你!

晚会上有嘉缤致词,我没有想到居然是我爸爸。我看着爸爸走上舞台,从我手中接过话筒,眼中充满了爱,对我笑了,有多久,我没有看见爸爸的笑了?

爸爸说,我想对我的女儿说,爸爸爱你,永远!

我的眼中含满了类水,幸福的眼泪。

八十五周年的校庆,让我和兰烨都成了学校的名人。从此,我和他的课桌里多了巧克力和情书·我们相对无言,但是,我相信他是喜欢我的。

那天,我的课桌上堆满了樱花,里面有一封信,好飘逸的字迹!是谁送的呢?我是那么的喜欢樱花。我打开了信:

欧言,注视你很久了,看到你从冷漠的冰山变到现在幸福的样子,很为你高兴,希望你从此以后都要这样幸福!一想给你幸福的人

看完之后,我愣了半天,不知道是谁写的,从字迹来看不是兰烨。我没有告诉他这件事。但是,我想亲口对那个人说,谢谢你!

临近期末,大家开始了紧张的复习,我没有一点紧张的感觉。

兰烨说,欧言,我们来打个堵,好不好?

我看着他,堵什么?

他说,期末。

好呀,我说,如果我赢的话,你要在春节陪我看烟花。

他说,我赢了,你要做我女朋友!

听了之后,我半天之后说,那我宁愿输掉。

考试前一天,我去了妈妈的墓地·照片有些变颜色了。我一直都不懂爸爸和妈妈,两个人不冷冷不淡,不火不热。妈妈,你看到我眼里的幸福了吗?我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泪流满面。

三

期末如期而至，自我感觉良好。

考试完完了,兰烨说,我们去庆祝好不好?

我说,好呀好呀!因为无论我们谁赢,结局都一样。

坐在肯德鸡的落地窗前,望着下面川流不息的车子,兰烨第一次在我面前没有了笑脸,让我感到心疼。

他说,欧言,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活得怎么自在,什么都可以表现出来。

我说,你不是比我更快乐吗?整天一张笑脸。

我说,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从小就没有父亲,妈妈也没有告诉我,父亲是生是死?妈妈很辛苦将我养大,我要坚强,为了妈妈。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比他好一点。

我告诉他说,虽然我有爸爸妈妈,他们都不关心我,钱好象可以买到一切,却没有买到他们的爱,至少你妈妈很爱你,你比我幸福,前不久,我妈妈也死了。

我依然没有伤心的样子,似乎在叙述别人的事,麻木不仁。

兰烨把手身过来握着我的,我感到了温暖,四目相对的刹那,都以为是彼此的幸福!

那天,我看到了兰烨的妈妈,一个同样高贵而美丽的女子,没有我母亲的冷漠,脸上多了几分沧桑。

我站起来对她说,阿姨,我叫欧言。

听到这个名字,她颤抖了一下,说,欧言?我也不知道她夹杂的是什么感情。

我说,是的,我叫欧言。

她说,好乖巧的一个女孩,有空去阿姨家玩。

我点了点头，兰烨想对他妈妈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看到他们离去的背影,我总觉得少点什么,即使是那么幸福,那么幸福。

成绩很快就出来了，出人意料的结局,我和兰烨的分数一样多。所以,我成了他的女朋友,他要陪我看烟花。

过年的那天晚上,爸爸突然对我说,言言,你介意有新妈妈和哥哥吗?

我看爸爸,说,如果你不曾爱过妈妈,那么,我愿意你找个你爱的人,我希望你幸福。

爸爸惊讶我能说这样的话,走过来把我抱在怀里。在我的记忆里,这是爸爸第二次抱我。

兰烨打电话来说,欧言,我现在在广场,过来我们一起放烟花吧!

我穿了很厚很厚的衣服的出去了。

等我到广场的时候,他正拿着烟花一个人放呢!

兰烨说,欧言,你快过来呀,你看,漫天的烟花多美呀!

烟花的光照亮了我们,我看见兰烨纯真而幸福的脸,我的心在流泪。因为爸爸不曾爱过妈妈,那么,我又算什么呢?还好,我有兰烨。如果哪天,他也不属于我，我还有什么呢?我抓紧了他的手,即使以后没有了他,我也要记住此刻的幸福与温暖，还有美丽而寂寞的烟花。

当兰烨手中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的时候,我听见了他说,欧言,我喜欢你!让这烟花做见证!

我愣了一下,烟花是短暂的,谁都知道。我的心理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寂寞而美丽的烟花,成了我忧伤的记忆。

四

春节过后,情人节到了。我看见爸爸一大早就出去了,匆忙中有兴奋。

我和兰烨去溜冰场滑冰,疯狂到好象要生死诀别。

晚上,我们正准备你去看电影,我接到爸爸的电话,有重要的事,去见我的新妈妈和哥哥。我没有想到来的如此快,我有些措手不及。

兰烨也接到他妈妈的电话,匆匆离去。他没有告诉我什么事,我也没有告诉他什么事。

等我赶到饭店的时候,看到另外让我终生难忘的一幕,兰烨和他妈妈坐在里面,我很艰难的走进去。兰烨看见我并不惊讶,他认识我爸爸。

爸爸说,言言,过来,这是……

我打断了爸爸,说,我们认识。

爸爸说,这样呀,那就更好了……他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我脸上的忧伤。

我木偶似的走到兰烨的身边,看见他眼里有和我一样的忧伤,命运如此,我们能怎样?

我说,哥,我可以坐这里吗?

兰烨抬头看了看我,眼里充满了怜惜,点了点头。

他们的婚礼在我们开学之前举行,正式宣布兰烨是我的哥哥·婚礼上,我和兰烨成了他们鲜明的对比,两个幸福的大人,两个伤心的小家伙。

兰烨住进了我家，我们就当考试到情人节的那段时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依旧是同学,朋友,现在更是兄妹。我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冷漠高傲。

兰烨说,欧言,你为什么不开心了?不要这样,我会心疼的。

我说,哥哥,我很好,只是少了一点开心的理由。

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总要去母亲的墓地,我坐在那里,想着爸和妈妈的平日,他们怎么就在一起了呢?

这个时候,那个樱花从中的信又开始出现了。

那天,兰烨比我先出教室。我收拾完了之后,向往常一样准备回家。经过篮球场的时候,我看见兰烨又倒回来了。我出于好奇,便跟了过去。他回到了教室,我站在窗外,看见他拿出樱花,把信放在里面。我走了进去,悄悄的,从后面抱着他说,让我们最后再抱一次吧!谢谢你,兰烨!

这个男生,也许,给我一辈子,能够送他离开。

从此,我们好象成了真正的亲兄妹一样,一起上学,放学,我以为忧伤消失了,这样可以永远。

那天半夜,我去客厅找水喝,经过爸爸的卧室,我听见了我这辈子都不想知道的。

爸爸说,还是告诉兰烨吧,我就是他的亲生父亲,这样对他公平一点。

妈妈说,那么你考虑过欧言吗?难道你要告诉他你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只是因为内疚,才跟他母亲结婚的。

原来如此!我不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只知道我抢了兰烨的父亲。我什么都没有,我一直以为这个家是我的,这也不是,我摊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爸爸说,欧言是可怜,这样的话我会对兰烨愧疚一辈子的!

这就是他不给我爱的原因吗?可他还说,永远爱我呢?

我慢慢的爬回卧室,把门关上,我一直睡了很久很久。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兰烨关心的眼神,我对他说,你恨我吧,兰烨。

他说,欧言,你生病了,别乱讲话，好好休息。

然后他上学去了，我想了很久很久,我该走的。这个家不是我的,父亲不是我的,兰烨不是我的,只有墓地那张照片是我的。

我再次到妈妈的墓地,为什么在你临死之前都不告诉我呢?让我欠兰烨那么多,那么多!

五

我收拾了衣服,带了平时积攒的钱,走了。

想起在肯德鸡里说从小就没有爸爸的兰烨的忧郁的脸,我应该还给他,十七年了。

八十五周年晚会上的璀璨,大年三十的寂寞烟花,情人节的疯狂,最后一次的拥抱,这些在我的脑海里一幕一幕的翻滚。坐在火车上,我回头看了一眼我生活了十七年的城市,兰烨,你要幸福哟!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我在留给兰烨的信里说,我会幸福的,我会天天笑的,因为你要我幸福。

樱花从里的信,最后出现。

给我一辈子,送你离开,兰烨。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6-9-5　20:11:15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