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城有一个贫瘠封闭落后的乡村，这里的农民年复一年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苦疲惫有加，生活却不见有丝毫起色；这里的干部长年累月的上山下岭颠沛流离，工资和职位老是停留在一个档次。当市场经济的大潮以不可阻挡之势改写中国历史的时候，农民却不得不扛起被卷走了西口；干部不得不因谋取某个实惠的职位而争得头破血流。

这才是市场经济的本色，卒显了社会基层结构的无奈和基层社会组织机构的脆弱。对待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一个永恒的观点来评判对错。衡量人生好坏对错的基调，就是要表现为社会道德是否缺失，做人的标准与道德是否吻合，而历史的传承从来没有既定的评判法则。

做任何事情，永远都不能以接受历史的评判为借口而大行其道。一旦经受了历史的评判，后悔就来不及了。世界上的有多少事情是能经受历史评判的呢？大禹治水、愚公移山留给我们的是精神财富。秦始皇暴政给我们留下了两大世界奇迹。文王访贤、刘备三顾茅庐给我们留下了尊重人才的典故（尊重人才永远都是出现在历史的典故上，否则，人才都会变成司马迁的。这里不是用词不当）。贞观之治、乾隆盛世给我们带来了中华兴盛的动力和向往。纵观中国发展不前的历史，就是因为太平官过多的缘故。所以，中华民族聊以自慰的五千余年文明历史，可以在世界称道的只有火药、指南针、造纸和印刷等四大发明之类的本能创造。所以飞机、轮船、电脑等等现代高科技的推进，中国永远都不会走在世界前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说白了都是平常人在生活中所理解的，做人讲道德，过日子守本份，治理国家谋兴盛，征服世界聚实力，可我们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么呀！生命，只有无奈，但没有对错。这就是我评价生命的理由。

1

我与肖遥的婚姻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果，应该得益于我们在曾家乡政府工作期间的一次下村。

我刚到曾家乡政府工作时，乡长姓邱，一向极不喜欢我的张牙舞爪。我不羁的性格和爱出风头的嗜好，在几次有县上领导检查工作的场合，因他汇报不得要点的问题，曾经让他感到非常尴尬和无奈。

回头我仔细想过，因为我的观点一直比乡长的新颖且论据充足。不像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就马上扯到别的事上，始终让人摸不着头脑。你说有谁爱听这样的人说话。

我和他在说话上有着明显的区别。凡是听过我大放厥词后的人们对我的评价老是三个字　：“有思想”！这话不知是好是坏，我姑且不去理它。

但我还是要举一个例子证实乡长说话逻辑混乱。一年春节刚过，乡上开乡、村、组三级干部会，乡长作报告，事先准备好的稿子不到半个小时就念完了，按规矩会议不可能就此草草结束，于是他就脱稿讲话，先是说的计划生育，刚讲到谁生二胎没得到乡政府审批要罚款时，马上又扯到产业结构调整上，说发展主导产业是县委政府的重大决策，谁不带头执行，就是违法行为。然后是自问自答：你们知道国家的兵工厂是干么的？生产武器。生产武器干什么？打敌人。哪些人是敌人？现在是和平年代，敌人有两种。一种人是老想侵略中国的外国鬼子；一种是不听共[chan*]党话的人。你们知道不搞产业是什么行为？土地是国家的，不听国家调遣，就是不听党的话的人，就是党和国家的敌人，性质恶劣的还要枪毙。

他刚说到这里，孟良村三组的一位六十多岁的组长马上站起来说：“是不是国家要打仗了，我要回去通知村民向山上转移呀！我走了哦”。

这位组长说走就走了，弄得乡长只好散会并且只有赶紧让村长去追上组长务必解释清楚：我讲的不是国家要打仗，只是为了打开工作局面打个比方。

因此，曾家乡首次开了一个短会。

2

我生活的转机在于乡政府突如其来的分来一位标致女子，那女子的美丽不能只用一个漂亮的词汇来形容。虽然那时我还不懂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具体含义，但只要朝这位新分来的女子看上一眼，即使腹中断粮三天也是无所谓的。

于是，像我这样的一群年轻人，就迫不及待的四处打听，知道了这位女子姓肖，叫肖遥，是县城的，刚从学校毕业分到乡上当计划生育干部。

第二天的干部会上，乡长安排近期计划生育工作，将肖遥与我分在一组。并郑重其事的介绍：“张非熟悉乡里的情况，肖遥呢，具体的就是要跟张非一起迅速了解和熟悉乡上的基本情况，下一步好收统筹款呀”！乡长就是这样，明明在说计划生育，怎么又扯到统筹款了，要知道按照历史惯例收统筹款还要三个多月的时间呢！

我们要去的村是离乡政府二十公里之外的天宝村。骑自行车驶完公路后还要上海拔老高的一座大山。

许是肖遥过于漂亮的缘故，我的多嘴在她面前一时显得苍白无力。我基本没有主动与她说话。只是肖遥问我乡上有关情况时，我才粗略的加以介绍，但那话应该是极其精致和简略的。

走了一段山路，肖遥说：“我有事耽误一下，你先走吧”！

不就是方便吗。我早就想方便了。这女孩子在我面还挺会装的。我紧走几步，便忙不迭的解开裤子，大快淋漓后，便坐在路边的阴凉地等着肖遥。

忽然，一阵尿臊味扑鼻而来。以我幼年放牛的经历判断，敢情是谁家的犍牛也是在这行了方便。　

我得换个地方等的。行动还在想法之中，肖遥就姗姗追我而来。

3

结婚的那天晚上，我曾经问过肖遥，咋就选上我了。谁知她的回答竟让我一生很是痛苦！

肖遥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块儿下乡吗？你方便后的草丛不到一分钟就被你的尿液熏得发黑，你看你的内存有多大呀！我妈给我讲过，说河南的女子找对象，都是悄悄的跟着男人看他拉尿，如果尿流能够冲走黄土，就说明他的力气够大，跟他一辈子都不会吃亏。加上你人很聪明，我爸说过这个社会聪明人更不会吃亏”。

这句话当时使我蒙上了替身健牛的阴影和聪明的嫌疑，但我确切的理解这句话真正的含义是在昨天。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昨天晚上。

原因是我染上了不良嗜好。

几位旧日同事加同学见我自到州城工作以后极少与他们来往。这天在街上相遇后，拉了膀子就走，说是去吃一种叫做烧烤的东西。

走到一条偏僻的街道，两旁横七竖八的摆了几张桌子，人人面红耳赤，啤酒成捆的堆在身边，甚至有人瓶子对瓶子一碰，张嘴开喝的劲头马上让人联想起牛饮一词。

“这哪里是吃烧烤，简直就是梁山聚义吗”！

我的声调很高，肯定吸引了许多不满的目光。我才不管这么多的，就是在座的有党委　书记的儿子不满，你现在还不能把我咋的，你以为我还是十几年前被老邱乡长扣了半年工资的张非呀！

“喝酒，喝酒”。同行的几人马上在我面前的杯子里斟满了啤酒，他们也是大声大气的叫嚷。

臭豆腐、烧肉加啤酒，让我顿时醉意凸现。之后他们把我又弄进了一家洗脚房。一位打扮得有些过分妖娆的女子给我泡完脚后，我才一路歪倒着回家，走动了一路的星星和月光。

肖遥已经睡了。房间里女人体香味很浓，使我马上产生了一点做爱的欲望。

但当我脱光了衣服之后，竟然失去了做爱的动机。

肖遥却是摸了过来。她和我结婚后，从来不和我分被子，哪怕是六月酷暑的夜晚汗流浃背，她都要依我而眠，说是这样才有安全感。而只要他的手伸向我的腹部，我就知道　她这时只是一只发情的母兽，需要一种东西给她满足。

肖遥的手是伸过来了。可是无论如何我今晚都不能满足他的要求。肖遥气得翻过身了，又嘟囔一句：“不知道你当年的尿是咋熏死草的”！

“那是牛尿，你见过人尿能熏死草木吗！自己笨得不行，还怪别人骗你，难怪有人说自己被卖还帮人数钱，我看你与这种人差不了多少”。这是我与肖蕊的第一次吵架。谁都没有想到一直被大家羡慕的男才女貌，竟然在某年某月某日的一个夜晚，因为一泡尿的问题干起仗来。

4

不知是何缘故，我竟然病了，是一种生理上的说不清楚的怪病。

自从我和肖遥因为尿液熏草的问题吵了一架后，日子还是不紧不慢的朝前过着，俩人再也没谁主动提起过这事。但我自吃了那一次烧烤以后，似乎对这东西有些留恋，只要有人喊吃烧烤，就必定参加无疑。我是请吃或被吃请，自然是一天都少不了的。这样的时间一长，越发的精神不能抖擞。或许是玩物丧志的缘故，就连我那一向引以自傲的笔下流水般的敏捷思维好像也出现了问题。我往往是写经验材料，到最后却偏偏弄成了没有章法的小说。

工作还在其次，实在不行了就拖。可是对肖遥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每天晚上，当我吃完烧烤回来躺到床上，看到身边有多少人都想去碰一下的这团白肉，想吃却无处下手。我痛苦呀！别人是有牙齿没豆腐啃，我是有豆腐没牙齿消受！

对于这件事情，我苦恼了很长时间，夫妻间的性事不能单纯的看成两情相悦，因为其间还包含着稳固的感情和生理需求，如果任其发展，说不定肖遥就有离开我的一天。

但是，一个年龄刚满三十岁的男人要是被人知道性功能衰退，无疑是一种不言自明的耻辱。

我忍受着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折磨，聊赖的打发每天如期而至的大好时光。

要去看病！我一边默诵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毛主[xi]语录，一边下定了找人看病的决心。耻辱是次要的，关键是为了肖遥后半生的幸福，我纵然失去了所有的面子，应该也是值得的。

恰好，我有一位当医生的同学，据说是治疗生理疾病的专家。可惜他是女的，而且我在初中时还追过她，说起这事好像不容易张口。后来，我又回头一想，她好像在十八岁毕业的那年，就办假身份证领取了结婚证，说明早熟的紧呢，问问应该无妨。

5

通过同学相互之间的电话联系，终于拿到了她的电话号码。我拨通了女同学的电话。她的客气有加，一时让我大喜过望，似乎找到了一点我初中当学生的那种感觉。

女同学在电话里大喊大叫：“是大才子呀！你能记得同学呀，全班的同学谁有你现在的出息，听说你在编书的，州城工作比不得县城，啥时间接我们吃饭呀？听说你上次回过县城的，咋就不给我们打电话呢？是嫌我们这些同学不够你大才子的社交层次吗？我看呀，你怕是早就把我忘了，说吧，今天找我是不是有事”？女同学兼女医生什么时间变得这么麻烦，是我始料不及的。

我极有耐心地听到她的话语有了停顿，就马上插话：“我找你是要咨询一个事情的”。感谢她的大恩大德，她竟然没有打断我的每一句问话，并预约了与我见面的时间。

见到女同学是在三天以后，她是请假专程到州城给我看病的。一见面，我向我的女同学坦诚地讲述了我生理功能存在的问题，她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发问：“你说良心话，有没有找过小姐”？

“谁找了小姐呀，我知道我长得对不起观众，但不至于糟糕到找小姐的地步呀！亏你还是同学，你咋看我这么下贱”？女同学看我动气了，大概相信了我是不会找小姐的。就连忙解释：“我这不是查找病情吗”？

现在我才知道，医生对生理问题的治疗还要问找不找小姐。

排除了找小姐的可能，女同学问：“你平时的饮食有问题吗”？

我答：“我平时的胃口极差”。

女同学解释：“这是经常陪客人喝酒造成的”。

后来我又主动交代了迷恋烧烤的嗜好。话音刚落，女同学就迫不及待的问：“吃烧烤吃没吃臭豆腐”？

“吃了”。我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完了”！同学没有经过思索，马上就对我的病情给出了定义。“你知道臭豆腐是怎么臭的吗？亏你还是才子，连这点知识都不懂。臭豆腐不臭或臭得不够味，制作的人还浇大粪的。大粪你知道吧？过去的狗都只吃新鲜的，现在狗都不吃了你还在吃。现在你性生活不行还是其次，说不定体内都有癌细胞在扩散了”！

陡然间的大惊失色。但我在心悸之余，只有继续听同学的唠叨：“还有你们经常喝得一种叫什么康的酒，　那是酒吗，简直就是毒药，我的那位喝了一次那酒，一个礼拜都没与我同房，我是给他吃了三个周期的肾宝，才恢复的”。

女同学讲到这时，眼睛竟然很快的亮了一下。我的呼吸不知怎么就忽然粗重了起来。

女同学可能觉得他说得太多了，就停住了其他的话题，依然回到了我的病上，并且很有耐心的嘱咐：“不要再去烧烤摊，少喝什么康的酒，平时多吃些青菜之类含维生素多的素菜，房事不要勉强，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至于药吗，建议还是吃几个周期的肾宝”。

6

女同学的善意提醒也是医治的需要，我依然恢复了以前的单调生活，整天匆忙奔走于单位与家庭之间，不再去烧烤了。这天，我又坐在单位配备给我的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前涂抹一篇东西，妄图骗取那家报刊的一点稿费，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了我的全身。我抬头仔细一看，原来是在曾家乡给我当过三年领导的老邱乡长。

“领导你好，咋有时间来看看我，最近不忙吗”？我发自内心的问候乡长。

“你才是领导呢！当时你在乡上时，我就看你是个人才，果不其然，现在都是州城的官了。要不我怎么会安排肖遥第一次跟你下村呢”？

听老邱乡长的意思，好象我与肖遥的结合他有天大的功劳。老邱乡长不说我还忘了。他现在一说，我对他的一点热情马上烟消云散。我与肖遥恋爱的时候，准确的说法是经常在一块儿厮混的时候，就是他跑到肖遥家里讨好卖乖，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也不照照镜子，整天缠着肖遥不放，最后肖遥的父母通过关系调走了肖遥。要不是我的一篇散文感动得她大哭一场，发誓非我不嫁，说不定我今天也来不了州城工作。

恼火归恼火。老乡长大老远的来了，从情理上讲，特别是看在他曾经安排我与肖遥一块儿下村的份上，我理所当然的要热情接待他。但是，令我怎么都不能理解的问题是，老邱乡长竟然不敢坐我搬给他的凳子。

老邱乡长说：“只有文曲星呀天上挂名的神仙下凡才能到州城做官，我一个农村老粗，咋敢坐只有神仙们才能坐的凳子，折寿呢”！

如此的拉拉扯扯三两个来回后，我对他不再勉强。站着和坐着都是做人的自由，况且宪法都有规定，这是人身自由权。老邱乡长今天不敢坐我搬的椅子算什么？还有多少人看见当官的就跪，遇到农民就翻白眼的，他们用做人的虚伪套取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还老是人五人六的，在别人眼里是生不如死，而自己还不是照样子认为活得潇洒自在。

乡长不坐。他就站着一边喝茶，一边说明了来意：“我是到你来这搬兵的。我早就没当乡长了，撤区并乡建镇机构改革时领导职务自行消失以后，我就一直在曾家乡当干部。现在年龄大了，乡上老是安排下村搞计划生育，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后来打听到新任乡长是你高中时的同学，想请给同学乡长打个电话，能不能安排在单位谋个管理伙食之类的差事，照顾一下我的实际困难”。

这个事情很简单，按理说，从领导干部的位置上下来，组织就应该有个安排。但现实中的领导是提拔有人管，下台没人理的。据说，省城的两位处长退休后一直没人找他们谈话，副处长被宣布主持工作后，虽然让他们另换了一间办公室，但是没有退休通知，他们还认为单位离不开自己，暗自得意沾沾自喜的仍然拎包看了两年报纸，后来才有人告诉他们退休手续早就批了，组织忘记了谈话而旁人又不好直说，惹的两位处长连续发出几声“人心不古、人心不古”的感叹。

于是，我不但满口答应，而且当着老邱乡长的面拨通了同学乡长的电话，说出了我的意思：“老邱乡长原是我的老领导，现在年龄大了，你照顾他一下，给他在单位上找点事做，免得他老是在农村上山下岭的颠沛流离”。

我没说老邱乡长到州城找我，是有考虑的。我知道县乡的领导最反感的就是有人到市以上机构反映基层存在的问题。地方有人上访，一是上级对其年终考核时扣分，二是说明平时的工作没有作细，三是说起来有丢人之嫌。所以我隐瞒实情给同学乡长打完电话后，让办公室安排中午的接待。

老邱乡长来访，哪怕身体再有问题，还是要舍命相陪的。坐到饭桌旁，看着办公室主任手里拿的是什么康的酒瓶子，我马上想起了女同学的医嘱。便对主任说：“把酒递给我，看是多少度的”。

事情真是碰巧，一只蚊子偏就直直的朝我飞了过来，我伸手就给捉住了。我就在假装看着酒的度数的同时，立即将蚊子放进酒瓶盖中，递给主任。主任给我倒了第一杯酒。本来按规矩，第一杯酒要倒给老邱乡长的。但他死活不接。我拿过酒杯一看，正中就躺了一只蚊子。我悄悄地把酒杯换给主任。主任太懂事了。他没说酒里有蚊子，而是叫来了酒店老板，对老板说：“我们张头经常照顾你生意，你今天要陪我们张头的朋友喝杯酒的，给张头一个面子，我们好经常来消费呀”！

酒店经理的脸就在主任说话的过程中慢慢的变红变紫最后变白，然后喊了一声服务员，安排道：“张头的朋友来了，怎么能喝地方酒呢，拿精装糊涂仙来！让我好好陪客人整几杯”。

这天中午，由于高兴，我们五个人喝了三瓶精装糊涂仙。主任用单位的小车送走了老乡长后，回来对我说：“中午的饭局酒店经理没收钱，还说让张头多担待，这个周末要他还要专门请的”。

我知道，这是那只蚊子帮了我。但我咋会忘记我才到州城工作时，在这家酒店招待客人而经理拒绝我签单的事呢。好吧，今天这事算基本扯平了。于是，我内心想这世事总还有个平衡的时候。

7

中午的酒喝的可能有些过量。晚上回家后看到肖遥包了饺子等我回家来吃。我却不敢正眼看他一下。

看来肖遥是提前下班的。可能是刚忙活罢的缘故，她的脸上显得更加鲜嫩，让人一瞧，就产生一种要被心疼的感觉。陡然，我感觉我行了。真的，下身瞬间把裤子撑成了帐篷，我透过裤袋用手狠劲按着，但丝毫低档不了其强烈勃起的愿望。

我好象是第二次用这种柔柔的眼光看着肖遥。第一次用这种眼光发生在我征服他的初次。然而，肖遥没有窥见我发自内心的渴望。我等不及了！我就迅速地走进肖遥，粗暴的将她抱起，丢在床上，顷刻间就剥光了她的衣服，在进入了她的身体后，我努力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狂野的肆虐着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疯狂中我飘飘欲仙！我敢打赌，世界上发生的所有强j*绝对就是这样的过程，因为我今天有了切身体会。当我疲惫的从肖遥身上翻滚下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身上多处受伤，那是肖遥的牙齿留下的痕印。肖遥已经收拾好床铺和自己，又去厨房忙活了。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回想着我曾经在曾家乡工作的日子。

那时的乡还没有现在的村大，乡里既不通电又没有文化生活更没有精神食粮。乡干部早上起床在乡上吃了早饭，随着季节的变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催粮要款、刮宫流产的工作。之余的日子，就是干部根据个人喜好自由组合成几个摊子，没命的喝酒。个别不爱喝酒又无事可做的，就经常住在村上，发展一些原始古朴简单传统的爱情和感情。于是，经常就会出现一些谁谁的老婆被某干部睡了，要求领导解决的问题。更为奇怪的是，一些妇女因为与乡上干部相好反而相互吹嘘以此大壮脸面。孟良村三组的两个妇女因想逃避组长收钱，就发生过这样一件趣事。而遇见这事的组长就是年初在乡上开三干会，听乡长讲产业建设说枪毙人以为打仗要赶回去转移群众的那位。

这天清晨，组长趁着大家都还没下地干活去征收三提五统，走到第一家的门上，这家妇女指着对门说：“你先收对门那家的，她一交我就交”。

组长只好到对门的那家，谁知这家的妇女也说：“你去收那家的，对门交了我就交”。

组长没办法，就把两家的妇女叫拢，问究竟怎么回事。第一家妇女说：“对门的老是仗着跟乡上的干部好，欺负我，昨天副乡长跟我好了，副乡长管干部呢，今后你少给我骚情”！

第二家的妇女还没等第一个妇女说完就抢着说：“你真落后，副乡长和你好咋了，我早都换人了，现在是副书记和我好，党管干部，副书记的官比副乡长大的”。

组长听得头都晕了。就说：“你们都说谁谁和你们好，但都没有证据，那三提五统还是要交的。要不你们说有啥证据”？

组长本来是激将的。没想到她的话音刚落，第一个妇女张口就说：“副乡长昨天整我时，我嫌他平时老不给我撑腰，把她的颈脖咬了一嘴，走时我看有牙印，估计一两天都不会好，不信你去看”。

第二个妇女听罢就抢着说：“副书记昨天见到我，猴急猴急的，我扯掉了他上衣的第二颗扣子，他家离乡上远，一般十天回去一次的，估计还没换衣服，不信你去看”。

组长真是没有办法可想了，就到乡上准备找乡长，让他管管这些副职，这样下去，组上是不好开展工作的。组长来到了乡长办公室，看到乡长正在晾晒被褥，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颈脖上留有一个明显的牙印。聪明的组长什么都没说来找书记。书记站在他办公室兼卧室的门口，看见组长就问：“今年提前完成三提五统的征收任务没问题吧”？组长正要请书记进屋说话，猛然看见书记披在肩膀上的上衣褂子少了第二颗钮扣　，便生气的调头回去。

这时，组长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三年前，他半夜从一个丈夫常年在外打工的妇女门前经过，看见一个黑影从那屋里出来迅速跑上了公路，以为是小偷偷东西，就扯开嗓子喊捉贼，惊动了几户人家起床，大家仔细查看都没丢东西后，他才回去。到第二天，组长遇到村长反映这个问题时，村长就望着他怪怪的笑着说：“该不是你看上了这个没男人在家照顾的妇女吧”！组长当时很委屈。但是今天想到书记乡长的行为，马上明白了一切。当年他看见的那个黑影从身材上落实就是村长。

妇女们敢明目张胆的宣扬她们与干部相好，肯定是有人指使的。如此一来，一则邻居肯定不敢招惹她们，二则似乎干部有把柄捏在她们手里，谁都知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生活作风的问题一般不好核实。但只要有传闻，即便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难怪有的干部做坏事很少被查出来，原来是有人垫背，组长活了六十多岁，今天终于解开了这个多少人一生都弄不明白的问题，难免有点骄傲，回去喝了几杯甘蔗酒后，乘着酒兴背齐了组上的一些所谓经济往来的乱纸片子，到村长家交了手续。组长的话说得很死：“今后我不当组长，子子孙孙都不让他们当”。

组长的举动弄得村长莫名其妙。

8

由于头天晚上体力有些透支，虽然肖遥的饺子包得特别好吃，能够保证我的体能需要，但今天我坐在办公室里，却老是守不住自己的灵魂。

有人说要快乐的工作。看来今天快乐是不可能的，那就混一天不去想工作也罢。

不知不觉中，老婆肖遥又走进了我的心中。这是一个谜。至今恐怕我一生都不会明白，肖遥怎么就嫁给了我。肖遥与我一同下乡归来的次日，乡长又要通知开会，说是乡上的文书被县委宣传部借走了，乡上没有文书是不行的，但一时很难挑出个合适的，要大家手写一份报告自愿报名，最后由党委会决定。

散会后，肖遥主动同我说话：“张非，我看你去报名当文书比较合适，你挺有才的”！

“天神！我们就是一块儿下了一天乡，而且连完整的话说得都不够二十句的，我咋就有才了。肖遥呀！别取笑我行不”？我努力地作着辩解。

“话不在乎多的，关键要有逻辑。不瞒你说，我爸就在县城一个部门做领导呀，我看一些人找他汇报工作，半天都说不出所以的，你却能用几句话就把全乡的情况说清楚呢”！肖遥还是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那就报名吧。权当是为了报答与肖遥的相识。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当乡政府文书的申请竟然被乡上最高的决策层的党委会通过了。完了，我今后就失去了与肖遥一块儿下乡的机会呀！但这话我只能藏在心底，要不是肖遥的鼓励我绝对不敢报名当文书！我知道在乡上做文书，换在县上市上省上中央就是秘书，秘书谁敢小瞧呀！去年，中心小学的校长被县纪委调查立案后，因为八千元现金开支说不清原因，开除党籍，事后大家才知道，原因是校长的女儿也在中心小学教书，被乡上一名年轻的副乡长看中后，校长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就给女子换了个地方教书。没过几天，副乡长被选做了领导的秘书，就经常有意无意地在纪委干部的面前提起校长经济上有问题。也许是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纪委的领导也不敢得罪领导的秘书呀，派人一查，校长真的有经济问题。可知道内情的人都为校长叫屈呢，现在多少有点权力的，哪个人一查都有问题，他那八千元说白了，肯定是被谁拿走了，自己不敢声张，校长一个月也是一千多元的工资，家人都有工作，决计不会贪污这么一点钱的。咋就偏偏的这个校长倒霉。倒是校长的一句话听起来似乎有点味道：“做人就讲究个道德，我受处分了但认识了一个人，和我共事后来告我，给领导当秘书就敢肯定后来不告领导，当年给日本做汉奸的都是这德性，又有那个汉奸的日子长了呢”。

在乡政府当文书，事情不多，为领导送送开水、接打电话、通知开会，还有就是办些板报、刻蜡纸和起草文件。乡政府的文件起草过程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只要把县上的文件抄一遍，将对应的县改称乡就行了，乡长看文件只说一句话三个字：“我看行”。看罢就掏笔签一个字：“发”。要说稍微复杂一点的事情就是报考勤。当时上边有规定，干部下乡每天补助五角钱。所以一到报考勤的时候，干部们张嘴就是下队，目的是年终能领取那每天的五角钱。可是乡长又说了，考勤出现问题，要扣文书的补助，文书一年按规定要补助一百二十元的。乡上有个干部是当地人，乡上安排下乡他就回去躲在家里，村上找不着人，乡长还专门去他家堵了几次，但一直没有把柄。这天开干部会汇报考勤，我就故意地把原来排好的干部顺序打乱，把他放到乡长的后面第一个汇报。因为书记乡长时不用汇报考勤的。这次考勤是从二十日起的，我就问：“二十”？他答：“下队”。我再问：“二十一”？他再答：“下队”。这个月是小月。我问到三十一了，他还答下队。我就故意地继续问到三十五号时，他才醒悟过来说：“错了，错了，我只下到三十一号”。乡长这时明白了，就追问：“三十一号你在哪弄啥”？“我在家里杀鸡呀”！这名干部还在强辩。“你先回去翻翻这个月又没有三十一？为五角钱的事情就报假考勤。要是说出去，你不要脸，我还嫌丢人呢。你这个月的考勤不记了，也给其他报假考勤的人敲个警钟”。乡长的发恼结束了这次会议。

散会的时候，肖遥走近我说，张非，你今天算是在这乡上结下梁子了。当时我还不信。

9

人的身体应该是动物中最奇怪的结构。其变化起来就是没测。我上午的没精打采，一过中午，便容光焕发起来。趁精神头好的时候做事。这时，我就想起了焦赞，他是我的最好的也是别人最难相处的朋友，其名字就是与戏中宋朝杨家将里的焦赞同名。但是，他不习武，而是在州城郊区县的电视台当记者。

我到电视台时，焦赞的办公室门开着，老等不见人，就只有打电话了，他说是马上回来、马上回来。谁知他这个马上等于两个小时。

焦赞刚一进门，我还没来得及说他不守信用，他就说：“电视台今天烦死了，原因是下边的一个乡党委书记嫖娼，被公安抓了，主管政法的副县长要电视台迅速报道，可分管政法的副书记却说这事情要替县委负责，不能报道。双方争论了一下午，还没有结果，只有等县委书记的最后决定”。

焦赞似乎是在发着牢骚说：“你看这个书记丢不丢人，刚被县委任命为书记还不到三个月时间，昨天到市里出差，晚上在宾馆要了小姐，又不想给钱，就说我是某某乡的书记，钱先欠着，到年底我让财政所长来一次结清，你开票就写招待费哦！话没说完，公安查房逮个正着，小姐又从身边掏出了书记几次打的欠条，分别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欠某某小姐招待费多少元，某某乡党委书记某某。数字不一，有多有少，最后是书记和小姐的供述才让人揭开谜底，欠条上写的二百元的是陪夜，一百元的是一天，五十元的是一次。欠条一共五张，加上昨晚的没来得及打的第六张欠条，说明他一个月到市上光嫖娼都是两次，哪有时间和心思搞工作，也不知道组织当时是怎样考察的。这样的干部都敢用”！

焦赞说到这里，我就明白了分管的书记和县长为什么对这个事情有这么大的分歧。

我就对焦赞说：“你如果想进步，考验你的时候就到了，乡党委书记嫖娼这个事情从新闻角度上讲，是有报道价值。但从政治立场上分析，必须封杀，并且要杀死。你们录的带子在不，你赶紧毁了后，马上报告主管县长，说你在回电视台的路上，摩托车出了问题，带子掉水里毁了，要重录，事实上重录是不可能的。与此同时要迅速报告分管书记，最好让分管书记带你去见县委书记，就说你把带子毁了，这事千万不能报道，关键时刻我们搞新闻工作的同志，要把好两道关口：一是检验党性，一是要替县委、主要是替两位书记负责”。

本来我是到焦赞这里找点素材，完成近期的创作任务，没想到他遇到这好的发展机会，那我就只好放弃自己的事情，玉汝于成他一把了！

焦赞的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县委书记当时就给予他高度评价他有高度的政治敏锐性和责任感，并且说：“电视台是藏龙卧虎的，没想到真有这么高素质的干部待在里面，这样的干部县委是坚决要用的”！同时对犯事的书记表现出了极大的失望，并连连感叹：“有失人民的信任和组织的重托呀”！

几天后，焦赞就被县委组织部叫去谈话，组织决定让他到书记犯事的乡去当代乡长，乡长提了书记，代乡长在人代会上过一下，就是名正言顺的乡长了。中国的世事就是这样，要不体现不了中国特色。一些人的进步必须要以要有一些人牺牲作为代价，这好像是这个文明古国几千年来颠扑不灭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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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家，肖遥说：“家里来客了”。进屋一看，才知道是老邱乡长和同学乡长坐在我家客厅，贤淑的肖遥正忙里忙外的准备饭菜。

我说：“出去吃吧”！肖遥就说：“哪有同学来了到外面吃饭的，家里的饭菜虽然不好，但有气氛呀”！同学乡长也坚持说：“非在家不吃”。于是我也就随意他们的决定了。

酒还是要喝的。老邱乡长爱喝酒是一种习惯。我记得他在乡长的位置上，每逢喝酒或别人劝酒有人不喝时就说：“吃饭前喝酒是一个不能省略的程序，这如同男人的鸡巴再小要穿裤头，女人的ru*房再扁要戴胸罩是一个道理”。　

简单的吃罢晚饭，我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老邱乡长对同学乡长不是我想象中的十分尊敬，在言语上时不时还流露出一些我当年怎么、怎么的豪迈。这就怪了，老邱乡长这次的张扬与上次找我时得小心判若两人。要知道，他到乡机关工作可是我给打的招呼，同学乡长如果不予恩准的话，他什么都是白想，人咋就变得这么快的。

在饭后的交谈中，我还是悟出了其中的缘由。同学乡长给我诉苦：“现在农村税费的征收非常困难，老百姓兜里穷啊，与其到老百姓家里牵牛拉羊的，还不如都到外边跑跑，在外边争取了资金，等于减轻了老百姓的负担”。原来是老邱乡长从我这里回去后，到处宣扬我过去是他的部下，现在州城出息了，好多人都听我的，人头熟，所以他们今天来就是看能不能找个地方给乡上争取点资金。

如果说我以前对原邱乡长恼火的话，那么现在就变成仇恨。你凭什么从我这里得了好处，又到处张扬，还出这些鬼点子让我不得安宁呢？回想我在乡上当文书时，老邱乡长老是听从报错考勤的那位干部的挑拨，故意找我的岔子。后来还是肖遥告诉我，报错考勤的干部为了讨好乡长，让自己上初中二年级的女子退学给乡长当保姆。我当文书的第二年，县上一个部门下来选调干部，我就被借走了。可是半年后我到乡上办理正式调动手术领工资时，会计说借调期间乡长只让每个月发五十元生活费。我当时就急了。找到乡长说：“我借调乡上是同意的，也是工作需要，况且无论在哪我都是给共[chan*]党工作，又不是跑到台湾帮国民党了，你咋扣我工资”？乡长顿时恼了。他说：“我知道你有点文化，我是说不过你，但我是乡长有扣你工资的权利呀。这就好比你的字比我写得好，可你字好有啥用呢，你在票上签个字，看谁给报销。可是我只把邱字写个抱耳，票当时就成钱了，你信不信”？乡长几天不见，竟然有了一点水平，但这话他是多余问的。我做梦都没想过我能签个字把发票变成现钱的。“不服气，去找书记也没用的，乡上财政紧张，书记是知道的，你没在乡上工作，给你发五十元工资，那是给了你面子，以你这个理论，那我不是每月还要给老百姓发工资”。乡长扔下一句比冰还冷的话，就坐瓷在哪，再不理我了。

你以为我不敢找书记？当天下午，我找到了书记。书记连我要说的话都没听完，就不耐烦了说：“有本事你去州城工作嘛，在县上工作就要听领导的，你可以走了”！

我有病呀！工资扣了就算了，明明知道找领导顶个屁用，偏要去找干啥呢。不就是少拿点钱吗。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找冤枉气受干啥呢？世上有些事情是可以经过时光的打磨而消逝的。不生扣工资的气了，那就要通过一种方式将损失弥补回来。

这时，我与肖蕊交往的事情由于乡长出自对领导的尊敬和通气，被他的父母知道后，她的父亲领导找到我所在的单位与我谈话，结果是严肃地指出要我主动断绝与肖遥的关系。这是是一种纯粹而纯洁的伙伴或者是姐们关系，为什么要断绝呢？我的辩解似乎引起了肖蕊父亲的极为不满。肖蕊的父亲领导顿时加重了语气还带有某种恐吓的意味：“你看你的工作是留县上还是回乡上”？为了我县上的工作岗位，我知道肖遥的父亲办我回乡的能力会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所以我马上就屈服了肖遥的父亲。当肖遥再次约我们这些狐朋狗友出去时，我首先采取的措施是断然拒绝。虽然我可以不理肖遥，但她的影子已经定格在我的心中。因此我就满怀激情地写了一篇题为《走不出你的影子》　这个叫做散文的东西发表在州城的报纸上。肖遥用心的看完了这篇我用灵气和柔情写出的文章。肖遥说她最为感动得一句话是：“树影再长长也不过树根，你走得再远也走不出我的心”。其实这话使我从别人的文章中抄的。肖遥的感动是焦赞后来告诉我的。他说肖遥当时真的好感动。

肖遥是我前世积德行善与生跟来的菩萨么？后来，只要有领导扣我钱了，我就拼命的凑几篇文章寄出去，过不了几天报社或杂志社就有一张或几张汇款单寄来，每次填补亏空后还有盈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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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乡长同学大老远的来了，到州城找点钱用对我而言不是难事，我记得有几个部门因为要到省城汇报工作急需专题片脚本而穷途末路时，我是尽力的，并且没吃过他们的一餐饭拿过任何东西。当这几个部门的一把手每次从我手中接过底稿时，一律地都做千恩万谢状，连连表态：“有事打招呼，有事一定到招呼，否则就是你不够意思”。

我现在有事了，还是朋友的事。所以，我中午让办公室主任安排了一个饭局，请来了这些部门的头头脑脑。但打死我都没想到的是，他们听完了我让他们赞助一下曾家乡资金紧缺的介绍，众口一词的说:“过几天再说，过几天再说”。

我知道这是善意的推辞，看来市场经济是讲究现买现卖的。后来，我去了一趟卫生间，跟出来了一位局长，他说：“张头，要是你的事咋都好说，这乡镇是不敢打交道的，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呀！你没听说乡镇吃垮周围餐馆的事啊，就是给他们钱了，他们未必做正经事，听说有乡党委书记嫖娼还挂帐呢，我是一句话，有事你说话，乡上的人不要理他”。

我还说话么？我知道这些当官的都是政客，认着人呢！看来我请吃的这顿饭没有发挥它应有的作用，花销是打了水漂了。好在请来的局长里面有位办公室主任的亲戚，饭罢他答应说：“我给一万元，刚才几个部门的领导都在，我立即答应了得罪人的。一万元是少了点，但总比打了空手强”。

我这样好不容易的打发走了老乡长和少乡长，一直就坐在办公室犯迷糊，关键的时候顶用的是办公室主任，而不是像我这样给人做事的替身。难怪社会上流传的是，机关有两种人不能惹，一是管钱的会计，一是办公室主任，因为他们掌握实权的结果迟早都要成为领导的。

没想到老邱乡长被同学乡长弄到乡机关管了内务以后，特别是这次在州城拿回了一万元人民币，尾巴一下子翘到了天上，好像他又恢复到了乡长的位置。据说县交警队淘汰了一辆旧吉普车，被乡政府要去作为公务用车，自然车就归老邱乡长指派，领导不用的时候，如同配给老邱乡长的专车。这车上边公安二字没有刮掉，他每次回家甚至到村上去买菜都带着，路上遇着熟人就摇手或者说同志们好，就和当年某首长检阅军队一样。特别是他下车后，还要学学上级领导干部的样子，把衣服后领使劲地抻上一抻，以此显得大腹便便。这话是同学乡长告诉我的。好像老邱乡长的骄傲与我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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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赞在乡上呆了整整一个月，才回一次州城。他一见到我，就好累、好累的叫唤。“当领导就是用干部和出主意，这是毛主[xi]说的，你咋会累的，该不是老想着过官瘾才累吧”。我忍不住地对他调侃。他说：“乡上的工作千头万绪，这个乡长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一个乡级政府对应着县上四十多个部门还有二十多个中省驻县单位，无论哪个部门和单位的业务到头来只能在乡政府落实。再加上平时的接待，一天到晚都没个闲余的时间，可晚上一躺到床上，回想着白天根本没做什么事情。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乡上的工作就是用时间磨出来的。比如乡上的书记好就能开会的。新班子给乡村干部开的第一个见面会从早晨九点开始，中午发的方便面，散会吃饭时都掌灯了”。

“开这么长时间的会，那有那么多内容”？我因为近期搜集一些关于农村方面的素材要写一篇小说的，所以对这些事情必须留意。

“都是些农民场合才能说的话。比如书记讲产业建设时说，农村不发展产业，哪里有钱提高生活质量。你们知道为啥农村妇女老得妇科病，因为农村缺钱你们给妇女买的内裤都是两元、三元的一条，城市的女人穿的内裤要求是纯棉，一条都是几十上百成千元的，与这个生活水平相比，你们与原始社会原始人用树皮遮丑有什么区别，不得病才怪。像就这样的话，书记能讲一个多小时，我当时都不知道他当着那么多群众的面，是怎么讲出口的。就是《红楼梦》里的王熙凤都不如他们的口才”。

焦赞说的这话我信。基层的领导善于讲话，这我知道。我到县上采风时曾经听到一个段子：一位领导开会，从清晨开到下午，最后会场只剩下了三个人。这时一位妇女站起来说“报告，我要请假”。领导问：“干啥”？妇女答：“家里的孩子要吃奶，我奶胀了”。领导说：“奶孩子重要那你走”。妇女走了。一名少女站起来说：“报告领导，我也要请假”。领导问：“你都没找男朋友，不好好开会，请什么假”？少女说：“我这样坐这里听你开会，　恐怕一辈子都没时间找男朋友了”。领导想想也是，耽误了人家谈恋爱的时间。就说：“找男朋友也是大事你可以请假”。领导看看会场，只有一个老人还在听会就表扬：“老前辈就你还在坚持听会了不起呀”！老人说:“你老是讲不完，我是管会场的，要锁门，等你走了，我锁完门还要回去喂猪的”。所以焦赞说领导能开会我是相信的。就在我和焦赞正在瞎聊的时候，肖遥提前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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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遥刚一进门，从她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似乎有天大的喜讯挂在脸上，就连眉角都有些上挑了。

“单位上有喜事么？看你高兴的样子”。我替她高兴地问道。这时，肖遥才发现焦赞也在。就急急地说：“今天单位上说一件事，笑死人了，焦赞，你是乡长了，你说乡上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没有等到焦赞的回答，肖遥就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州城剧团组织他们下到县上演出，一个乡的项目建设搞得有些气候，在征得县上领导的同意后，邀请剧团到乡上来一次慰问演出，乡长在招待演员们吃饭的时候，一位农民要办建房手续，找到了乡长吃饭的食堂，请求乡长盖个政府的章子。谁知这个乡长的办事态度竟然好得出奇，当着客人的面从怀里掏出公章在嘴上哈了一口热气，朝农民掏出的申请表上盖了上去。于是，就有人好奇，问乡长咋这么好的，为人民服务心都操到家了，这政府的章子就带在身上么，农民办事多方便的。谁知这位乡长的回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他说：“这几年县上的会议多要求落实的事项也多，很多事体是没法落实的，但都要求盖个章子。后来我想，政府的章子拿来拿去的不方便，还不如再刻一个公章，我亲自带上，这样有知道内情的农民盖章子就直接找我”。肖遥说到这里，自己笑得有些捧腹。

但我发现焦赞的脸上的表情却越发沉重了。“乡里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我问焦赞。

“我相信肖遥说的绝对是真的。乡镇机构改革后，书记乡长随着体制的变化水涨船高官大一级。但是，没有区的乡镇，仅靠县上的指导和监督是不到位的。于是，就有一些人别出心裁的想办法、变花样，搞县上领导喜好的事情。比如说，县上某领导爱打篮球，下面的各个乡镇都成立了篮球队；县上领导热衷植树造林，乡镇普遍成立青年造林突击队。说到底就是一句话，上有所好，众必瞩之。肖遥说的这位乡长，干这种事的水平低时低点，却是一种对付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的工作方法”。焦赞的说法是成立的。因为他有许多论据来证实这个问题，而他所证实的这些问题没有一定的理论水平和实践经验还不容易发觉。

他说：“我当乡长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就理解了老是背黑锅的乡镇干部的难处了。前几天，一本杂志就登过这样一幅漫画：一位老农赶着驴子路过一块麦田，驴子偷吃麦苗被主人发觉后，主人说老农没有管好牲口害人，老农当是就对驴子发火说，你以为你是乡干部，走到哪吃到哪？其实，刊登这幅漫画的杂志社的编辑绝对不了解中国乡镇的真实情况。乡镇的工作环境你不深入就不知道他的难处。单从领导结构的层次上就不难发现这个问题。在这里不妨我们分析一下：乡镇领导现在的年龄大都在四十岁左右，说明他们的出生在五十年代末期和六十年代初期，由于文化大革命的政治运动，在知识结构上主要接受的是阶级斗争教育。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国家急需用人就在社会上招聘，当时又没有一套完整和成熟的考核体系，只要考试的分数达到要求标准，摇身一变就成了国家干部。加上当时的干部培训机制缺失和在职教育的缺位，使这一大批干部的知识水平始终停留在七十年代末期、顶多是八十年代初期。试想：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世界都变成一个地球村了，而国家基层的领导结构还是五十年代的年龄、六十年代的思维、七十年代的知识、八十年代的经验、九十年代的方法，其战略思维与世界眼光最少与现在的形势要求缺少十几年的距离，别说是驾驭市场经济的能力，就是计划经济的概念大家可能都是模糊的。你说，毕业于二十一世纪始终接受着现代教育的青年们，被这样一批革命老前辈领导着干事，能实现振兴中华的伟业么”？

肖遥听到这里不再笑了，她没想到目前的基层政府还存在着这么深刻的问题。看来，政治的理性与文艺的活泼确实差距很大。看着我们一时无语，焦赞收住了话题，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针对性很强地说：“我这是杞人忧天，现在我是后悔了，不应该去当什么乡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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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超过吃饭的时间了，肖遥似乎没有去做饭的打算，这就显得有些奇怪。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于是，我就约焦赞一块儿去外面的餐馆吃饭。肖遥说：“那我就不去了，我妈今天过生日呀！我得回去陪的”。看来，我是老了，居然把老人的生日都给忘了。

好在焦赞理解我，他说：“老人家过生日的好事能让我赶上了，是一辈子遇都遇不到的福气。走啊，给老人祝寿去”。

来到超市，焦赞替我出钱，买了一推吃的用的东西。肖遥不干说：“不能这么花钱的”。我就说：“这你就不懂了，乡长用的卫生纸都开票报销的，这点钱算他公家的，你着什么急呀”！　

三人一块来到老人家里，饭菜早有人准备好了，就等着我们开饭。席是准备了两桌的。我们几位男人坐了一席，偏就有一位大腹便便的同志我是从未谋面的，可是没有人替我介绍，坐我身边的焦赞却很欢的喊他“局长、局长”。客气从容温馨愉快的氛围中吃罢晚饭，陪着老人闲聊了一阵，焦赞与我同路回家的途中，我问那位局长是谁，焦赞才告诉我，那是他们县上的城建局长，原来给领导当过秘书。自他跟的领导调到省城以后，县上为了维持与省城的关系，就提拔他做了局长，他平时在县上可以说是大红大紫，走路都带风的。单位的车比他的专车还专，每天早出晚归一律司机接送。据说，一天早上，司机接他的时间比他规定的时间晚了一分钟，他就不再上车，司机只好开车在后面慢慢跟着，要不是遇着一位局长的熟人苦苦劝告他上车，司机不知道还要跟多长时间，双方还要僵持多长时间。听着像是故事，但焦赞打赌说绝对是真的。一个县上的局长居然飞扬跋扈到这种程度，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和接受的。但是，在席间我注意观察过这位局长，他除开规规矩矩的敬了生日老人一杯酒外，从未正眼瞧过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就连焦赞向他敬酒时，他让焦赞喝了两杯，自己只表示了一下。他客气地对待老人，可能是与老人的弟弟肖遥的舅舅在州城与他对应的某局担任副局长有关。

这样的局长不去理他也罢。我又随口问起焦赞说不该去做乡长的原因。没想到焦赞对于这个话题时滔滔不绝的。他说：“现在的乡上设了书记又设乡长，属于纯粹的资源浪费。你别看两人都是正职，可乡长是副书记。所以，许多牵涉到政府决定的事都得通过党委会研究，可明明有许多事情是立即就能决定的，因为要等书记召开党委会，一拖几天过去了。等到党委会讨论通过了，这件事情的时效性也过去了，再去办就没有实质性的意义，所以，乡上的好多事情就这样被过多的形式耽误了。还有民主集中制的问题，那都是些欺骗群众的感情的说辞。书记召开党委会，一遇到不同的意见，总是很有耐心，说这个事情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能那么做。那么，有不同意见的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表态，还是按书记的意见办。会议最终形成的意见就是集体意见。你看这民主与集中的关系，只不过是把一言堂变了个说法，也算旧瓶装新酒吧！现在，我算是彻底地把政治看穿了。一个人做学问，必须要有自己的观点，才能取得学术成果；可人一旦投身政治，特别是在单位上做副职，就不能有任何观点，哪怕是意见和建议。否则，到头来你就是死路一条。比如说我，现在不就是一个纯粹的附庸吗”？

看到焦赞的满腹牢骚，我对当时出谋划策让他当官有了憾意。就说：“你如果觉得官场真的累，可以呆一段时间向领导要求回电视台当台长啊”。　

“我正在谋划这个事情”。焦赞说了谋划这个词，他怎么就能说出谋划这个词呢？看来焦赞厌恶政治是假的，厌恶政治的人永远不会谋划。所以，我感觉到我和焦赞的朋友是做不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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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有心思，晚上回家后，我就与肖遥商量想到我原来工作过的县上去转一下。一是散　心。二呢，可以看看同学乡长和老邱乡长现在的处境。两年过去了，毕竟他们是从州城拿回一万元钱后，再没打过电话的。

肖遥永远在我面前表现的都是通情达理。我到县上以后，文化局的领导知道消息，还专门派了文联的领导配合我的工作。当晚的饭桌上，分管文化的县委副书记、副县长都在，他们问我这次来县上主要到那些地方，好让办公室通知，安排接待。我当时就提到了曾家乡，并且说了乡长是我的同学，这次来县上有顺便看看他的意思。谁知我的话音刚落，文化局长马上站起来说：“张领导，先喝酒啊，喝酒。关于行程的事明天再说，明天再说”。我虽然当时感觉到有点什么问题，但是有书记、县长在场，就没有多加考虑，在　一种非常客套的氛围中吃罢了晚饭。书记、县长就告辞了。

第二天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迟迟没见文联的人来联系，我打文联领导的电话关机。我只好把电话打到文联办公室，接电话的人说领导一清早就下乡了。后来，我又翻出昨天县委副书记、副县长，还有文化局长的名片，逐个电话打过去，全都关机。敢情是县上发生了重大的事情。于是，我只好来到街上打了一辆的来到了曾家乡。走进曾家乡政府的院子，一种亲切感扑面而来。看到这个我曾经工作过三年的地方，似乎总有一些难以割舍的情结。那么，我今天来此，究竟是一种什么目的呢？难道是为了显摆我到州城工作的荣耀吗？政府院子出奇的冷清，这是我始料不及的。院子四周的几颗红椿树还是顽强的挺立着，枝柯四散张扬，像是对我的到来表示着一种久违的期盼。头上的晴空今日亮的出奇，云彩有些过于绚丽，似乎与这晴朗的天空不相匹配。我想乡政府过去连电都没有的日子，至少经常有老百姓出入的脚步驱赶寂寞，现在虽说农民普遍外出打工谋生，也不至于偌大的政府院子萧条到空无一人的地步。这时，从我早上接不通所有领导的电话，到政府院子的空无一人，我感到不是县上出事，而是曾家乡政府出事了，并且一定是出了大事，说不定这里出的事与我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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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徘徊于曾家乡政府进退两难的时候，一辆自行车飞一般的驶到了我的面前，车上下来的人竟然是老邱乡长，谁知两年不见，他头发已经全白，好像一下子老去了几十岁。老邱乡长是本地人这我知道，他家离乡政府的距离也就是十来里路程。他刚下车，就抓紧了我的双手摇着说：“张非领导，你是州城的大官呢，我知道为了你的同学乡长，你无论如何都会回来一次的。你看，你今天就真的回来了。难怪我昨晚做梦，梦见我牵了家里的牛去河边饮水，却走到了村里的麦地中央，牛大口的吃麦子，一些农民看见是我牵的牛，就异口同声的喊叫：牛，牛，你以为你是乡干部，走到哪吃到哪。麦子为了保护我，就把我包围的喘不过气来。我醒后就知道要来亲人么，所以我今天到乡上再看看你同学乡长的，没想到就遇着你了，你说这梦咋这么灵的”。

老邱乡长啥时间变得快言快语了。但他得快言快语让我越发的糊涂起来。“曾家乡出事了么？我的同学乡长出事了么”？我是用吼叫的语气同老邱乡长说话的。我知道我没礼貌，但我为了早点知道事情的真相，一时顾不得斯文，我想老邱乡长应该理解。

“说什么都迟了。俗话说，好人不长寿。你同学乡长好人啦，他偏就应了这话。你既然来了，我就不瞒你了，咱俩还是先去看看你的同学吧”！老邱乡长说完话后就急急得带我走进了政府的院子。“你同学就长住在这了。他走了后，尸体都没人敢埋，一直就停在他生前的办公室，奇怪的是，大半年了，尸体既没腐烂，附近又闻不到尸臭。但政府院子从此经常闹鬼，现在这里白天没人敢来，晚上没人敢住，就是我这把老骨头经常来给他烧烧纸，敬敬饭，可能是他不和我一般见识吧。你来看了就对了，坐我的自行车到我家里让我给你细细讲讲出事的经过”。可能经过了世事的打击，我陡然发现老邱乡长说话比过去干练多了。

我别无选择的来到了老邱乡长的家里。一位年轻的妇人头伸了一下，老邱乡长就连忙喊叫：“老婆子，快给张领导倒茶”。我越发糊涂。老邱乡长的老婆我在乡政府见过，典型的农村妇女，腰有水桶粗细，头发常年如未买到梳子一般的胡乱披散。而我面前拿茶的这个女人顶多也就是三十不到的年龄，咋老邱乡长称他为老婆子呢？老邱乡长毕竟是当过乡长的。他可能看出了我的疑虑，就解释说：“你调走的第二年，我老婆就死了，我现在的老婆子就是你当文书时，报错考勤的那位乡干部的女儿”。我终于想起来了，这女人就是上初二的时候，报错考勤的干部为了拉拢乡长，让她辍学给乡长当保姆，但我确实不知道她后来又当了乡长的老婆。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问题是，谁是谁的老婆无其所谓，关键我要知道曾家乡和我的同学乡长究竟出了啥事。“张领导，喝茶，你边喝茶我边给你讲你同学乡长的事儿”。老邱乡长没想到老了以后竟然变得这么干脆。老邱乡长终于开始给我介绍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学乡长从州城带回来一万元钱后，乡派出所急于买车，他们得知乡上有了一万元钱，所长来了几次要借，就连书记都帮着说话，但同学乡长知道这一万元钱来之不易，说一定要用在刀刃上。他的打算是，政府至今连吃水的问题都没解决，政府伙食上平时都是下河挑水，要是遇着汛期涨水，还要到老百姓家里借水，有时遇着乡政府的干部做事不如老百姓的意，干部去借水，老百姓就锁门走了。同学乡长觉得这个问题必须尽快解决不可，就想用这一万元钱先在政府后面山上建个水窖，解决政府和群众的吃水问题。至于派出所买车，迟早都行，不一定非要这个时候。再说，派出所借钱有去无回，大家都是知道的。他想等水窖建成投入使用后，还要请我和给钱的那位局长来这里看看，乡上到州城要钱还是能办事的。谁知他说的话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自然就有人将这些话记在了心里。同学乡长太能为群众办事了，这在全县上下的反响很好。所以，当年县委政府换届的时候，就把他作为后备干部推荐给州城组织部列入县处级领导干部的考察范围。谁知，这次组织的决定不但没让他当成县上领导，反而将他送回了乡政府长住。同学乡长送走了考察的组织干部，又迎来了县委年终考评的验收组。每年一度的检查验收，乡上无论如何都不敢掉以轻心，一年工作的好坏全都在这几天的接待工夫上，不管你的工作平时做得再好，要是在检查验收的过程中出了问题，那一年的辛劳自不待说，还要挨县委的勾板子。特别是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党风廉政建设和计划生育三个一票否决,往往就决定这一年的成绩。这点乡上是有数的。特别是同学乡长既然被列入到县上领导的考察范围，如果工作上存在很大问题是不可能的。固然如此，乡党委一班人还是紧绷了考核的那根神经，生怕接待的不周到会出现差错。可能是应该出事。这次县委派来检查验收组的一位副组长平时喜欢打个麻将。对于检查验收组的同志，下面乡镇采取的措施都是投其所好。同学乡长就让财政所长给一位副乡长特批了二千元钱，要副乡长专门陪检查组副组长打麻将。这天晚上，书记找到乡长，说几天没回去，老婆都有意见了，能不能让乡长辛苦一下，自己回去看看，明天一早就赶过来。书记走后，同学乡长陪着两桌检查考核的干部吃完饭后，安排副乡长领着检查组的同志活动活动。自己就去休息了。谁知半夜三点的时候，同学乡长被人砸破房门从床上提了起来，扔进一辆吉普车，当晚就关进了县公安局的看守所。原因是为他人提供赌资聚众赌博被拘留了。乡政府正在全县检查考核期间出现了聚众赌博的问题，根据年初同县上签订定的目标责任书，社会治安综合治理被一票否决。乡政府的主要领导因为他人提供赌资导致聚众赌博，在社会上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县纪委正准备立案查处，根据落实党风廉政建设责任制的规定，党风廉政建设被一票否决。因此，曾家乡的年终考核就不再列入全县的考核范围，而且根据县委年初的责任书规定，对此负主要领导责任的乡长要就地免职。可是令同学乡长怎么都没有料到的是。他在拘留所呆了十五天回到乡上后，书记马上召开党委会，说自己才离开政府一夜的时间，政府就闹成这样，你这个党委副书记、乡长是怎么当的？要求班子成员逐个都要给县委写检讨，主动要求集体辞职。同学乡长想到都是自己的失误，让同志们跟着倒霉，决定用一天的时间深刻的反思自己，庄严的向县委认错。谁知，到第三天早晨，他正要去给书记送检讨的时候，乡文书送来了近几天的报纸，其中一张《州城日报》在昨天头版头条的位置上刊登了一条题为《乡长带头聚众赌博、书记借机整顿纪律，曾家乡有过则改深受干部欢迎群众赞誉》的长篇消息，大致的内容是说，乡长弄虚作假还想骗取县委信任，为了检查验收过关为干部提供赌资且拉检查组同志聚众赌博，被我公安干警一举抓获，书记知道后，不但不护短，反而以此为教训，在全乡开展了一次声势浩大的整顿干部纪律、转变干部作风的学习教育活动，力争用两个月的时间彻底扭转被动局面，请求社会给予广泛监督，深受全乡广大干部群众的拥护，结尾还引用了派出所长的原话：乡长要出事是必然的，这是长期脱离群众监督的结果，我们就是要以此事引以为戒。同学乡长就有些纳闷了，自己昨天才从拘留所回来，要说整顿干部作风，自己是副书记，应该知道，可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呢！虽然这次考核出了问题，但乡上整体工作县上是非常了解的，也不至于到报纸上说的那样。带着这个疑问，同学乡长就径自来到书记办公室。书记一见乡长，大概知道意图，忙着解释，说你走后县委来了联合调查组，要调查这件事情的起因，我万不得已，没顾上和你商量，就请来了《州城日报》的记者把这个事情报道一下，一则向县委表明我们有改错的态度，二来可以更广泛的接受群众监督，有利于我们今后把工作做得更好。同学乡长虽然一肚子委屈，但是事情弄到这种地步，自然是无话可说。谁知到县上处理这件事情的效率比干啥都快，中午县纪委送来了事实见面材料，处理的格次是开除党籍。纪委的人才走，县委组织部的人来搞领导干部测评和民主推荐，事后有人透露同学乡长的不称职票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午，一辆小车驶进了政府院子，是上次考察同学乡长的州城官员。但这次他们没有与同学乡长照面，直接走进了书记的办公室。晚上有人对同学乡长透露内情，副县长的人选定了，就是乡书记。曾家乡的书记候选人也定了，是乡派出所的所长。

18

看来老邱乡长完全掌握了整个事件的内幕。就在我要了解同学乡长出事的细节时，老邱乡长那位年轻的媳妇说:“吃饭了”。

饭是清浆豆腐。曾家乡的风俗是家里来了贵客，才做这饭招待。他们的解释是，家有万贯，不用豆豆掺饭。何况清浆豆腐是把豆子做成豆腐后，用玉米面做成稀饭煮在里面，加上好酒好菜佐餐，可见对人的实诚与尊敬。但是令我怎么都不能理解的是，老邱乡长竟然不喝酒了。他让年轻媳妇打来一壶甘蔗酒，只拿了一个酒杯，让我自斟自饮。老邱乡长的年轻媳妇说，自从我的同学乡长出事后，他既戒了烟又戒了酒，现在是每顿一碗饭后，就到政府去看乡长。

没有人对酒的这顿午餐虽然丰盛，我却吃得索然无味。

有些冷清的吃完午饭后，我要老邱乡长帮我买些香纸到乡政府去祭奠一下我的同学乡长。我不让老邱乡长骑车。就一路走着前去。现在，我可以又从老邱乡长的口中知道同学乡长的前后遭遇：曾家乡出事后，乡长果然被县委组织部就地免职了。他就开始认真地思考整个事件的过程。慢慢的他就意识到问题是出在派出所长借钱上，当时书记都说话了，他还是没答应，肯定是伤了书记的面子。再加上按照惯例，组织提拔干部，一般都是先考虑书记的。他突然被组织定为县级领导干部候选人，在常人看来，是犯了忌讳的。何况，自己的工作思路一直定位在如何服务群众上面，组织用干部，又不是群众用干部，为群众办了再多的好事，到头来群众只会评价自己是一名好干部，仅此而已，与组织用人有什么关系呢。社会上不是传闻中国最大的法不是宪法，而是领导对你的看法吗！特别令同学乡长不能忍受的是，带队抓赌的派出所长当了书记，来乡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明确干部分工，说同学乡长熟悉情况，具体就负责政府机关周围的环境卫生。在乡政府机关搞环境卫生工作，说白了，就是每天打扫一遍政府院子的卫生，年底到各家各户收取每月两元的卫生费。这个工作同学乡长原是返聘一位当地退休干部来完成的。因此，同学乡长就有意见。可是他有意见也只能自己消化，就连倾诉的人都没有。所以他就整天喝闷酒，到最后，就撒手走了，我是几天不见他的人了，到他办公室去发现门没上锁，推开一看，他就这样躺在床上，不知道走了几天了。书记知道后，通知同学乡长的家人来运尸首，可是十几个人都挪他不动，尸体圆目怒睁，肉体完好无损宛如生前，有人猜测是酒精发生的作用。还有人说搬不动的尸体是冤魂，要多烧纸钱，可是书记让人买了十来捆纸钱，还是搬他不动。后来，书记说采取解剖的办法将尸体运走，但附近的群众知道后却不干了，特别是一直苦于没水的群众因为同学乡长才吃上了自来水，就说谁敢解剖尸首，就与谁同归于尽。如此僵持了两天，书记见一时做不通家属和群众的工作，并且一到晚上政府院子里到处萦绕的都是哭声，就只好弃了这个院子，把干部搬到办事处去上班了。同学乡长就这样走了，带着一腔悲哀和一座政府的院子走了。按照农村的说法，他会成为这里的土地。老邱乡长说，群众要把这个院子改成庙的，但乡里的书记不干。

19

晚上就宿在老邱乡长家里。我就与老邱乡长说：“这个事归根结底要怪你老乡长。你要不带同学乡长到州城弄回一万元钱，让别人眼红，说不定同学乡长已经是副县长了。现在倒好，他为这一万元把命都搭上了”。

谁知，我的话音刚落，老邱乡长就大哭着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要不是媳妇娃子我割舍不下，我早就随乡长走了。我的确不懂世事，我说我当乡长时缺少文化，但待人真诚。现在的领导有文化了，你看他们做事到弄得比阶级斗争的年代还要复杂。说实话，乡长一死，我现在虽然活着也是行尸走肉，说不定，阎王薄上下一个名字的就勾到我了”。

我决计要见见这位神通广大的乡书记。我不要老邱乡长同行，我有我的考虑，毕竟他还要在这里生活。至于工作，在遭受了这样的打击之后，他干与不干还要看他的意愿。但没想到我见乡书记比找州城的主要领导还难。乡文书打了十几次电话，他一会儿说在村上，一会儿说在县上。我知道他是不想见我，但我偏要找他。正面接触不到，我就对乡文书说：“我走了。让书记回来给我回个电话”。我留下了我的手机号码，在乡文书的高度关注的目光中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确信乡文书不再盯我，我掉头回到乡上的办事处。见到一位见人就笑、以至于脸部堆起了深刻的皱纹的胖子正在问乡文书：“你看清楚了，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我从他的语气里证实他就是书记，就不失时机地赶上去说：“没想到书记是这么难找的”。

书记还是满脸堆笑，没有表现出一点尴尬的神色，说：“稀客、稀客，文书快泡茶呀”！

我不会喝他的茶。只想送给他一句话：“你为了当官就不怕将来让野狗吃了良心”。

再死的脸都有变化的时候，书记的脸终于白了一下，竟然神态自若的吩咐文书：“快去安排伙食”。

我说完那句话后，就旁若无人的离开了乡政府办事处。

“这是我认识书记后他第一次脸上白了一下。就连他当派出所长的时候，都是见了领导就笑，见了群众就瞪眼，从来是脸都不红一下”。不知什么时间老邱乡长还是跟我来了办事处。

20

既然这事因我而起，我就有责任为同学乡长找个说法。有上次电话与县上领导联系不到的教训，我这次选择了堵门的捷径，直接来到县书记的办公室。还好，书记正在办公室阅读文件。我自报了家门，说明了来意。书记马上客气起来。他说：“县上对这个事情是重视的。特别是对乡长的不明之死，县上还责成公安局成立了专门的调查组，调查的结果排出了他杀的可能。况且，县上经过研究，破例对其家属补助了两万元钱。你说这人也是的，当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注定有上就有下，咋就连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了。我的意见是等他这个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影响消除了，还要重用的。他这一出事，不但把一座政府院子毁了，而且把自己的一生也搭进去了”。书记的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他招待我吃过了午餐后，我就当日返回了州城。

21

肖遥竟然没有认出我来。肖遥是一路唱着回家的，可她一见到我就愣住了。我叫了一声肖遥，就把憋了多日的眼泪泼了出来。

顿时弄得肖遥手足无措。“张非你是下去受了委屈么？你咋会瘦成这样？你可不敢出事的”。

肖遥的大呼小叫让我不得不开始冷静。“我的同学乡长死了。你知道吗？都是那一万元钱害的。钱咋有时就这么坏呢”？

肖遥从我的讲述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她既像是劝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其实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后悔是没有用的。古人不是说，富贵由命、生死在天么？这位好人死就死了，也不一定真的就是那一万元钱成了罪魁祸首。天下害人的招数多着呢。你同学说白了，就是没有做副县长的命，他纵然不是因为一万元钱不借而被人陷害一把，别人还会因别的原因让他当官不成。官场上的竞争其实和我们戏台上演出的战争没有什么两样，不就是你算计我，我又算计你，归根结底的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吗”。

我承认肖遥比我理智。确实，同学乡长的事情谁也怪他不着。县上的检查考核你按照既定的游戏规则办就对了，副乡长陪客输钱，最终还不是让你这个当乡长的解决，你事先借给他钱干什么，就这么让别人平白的攒了空子。再说，组织不让你当领导，又没让你整天沉迷于酒事，更没让你去死的，你咋就如此的不经世事呢？

于是，我和肖遥商量该去给同学乡长修一座坟的。电话联系了老邱乡长，让他告知同学乡长的家人。三天后，我和肖遥带着老邱乡长，还有同学乡长的家人来到了曾家乡政府这座久不见人的院子。当了这么多乡邻的面，我们发现同学乡长的尸体真的没有腐烂。我在让人收拾尸骸之前，把我和肖遥理解的他的死因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后，他的尸首竟然马上开始变黑，搬尸的人说他的尸体原来咋那么沉的，但现在似乎没有什么重量。这时就有一位当地的风水先生说：“乡长主要是没有解开生前这个结的，如今让你把这个结给他一解，他现在就毫不留恋人世间的繁琐，一身轻松的走向了另外的一个世界”。

22

我终于可以轻松了。同学乡长那短暂的一生给我带来了莫大的启示。奋斗可以改变命运。这是很小的时候老师就经常教导我的一句据说是至理名言。现在看看周围的现实社会，奋斗固然可以改变命运，但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需要一个公平的社会基础。以目前的世道，除开银钱和性别的优势，这个连水都不能泼进的现实社会，奋斗自然就变成了一种自欺欺人。

焦赞来了。它是好久没和我联系了。今天的突然来访，敢情是有了闲余的时间。他可是当了乡长后第二次到我家来的。现在再次提起焦赞，就必须的交代一下焦赞的历史。他大学毕业后，通过招考被分到县一中教书。没想到他在报到的路上遇到了他后来的老婆吴羽。那时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两人同上一辆公共汽车后，他还未站稳，司机就迫不及待的关闭了自动车门，猛地加大油门，汽车就发疯般的朝前射去。于是，站在后面的焦赞就倒向了前边的吴羽的后背。

“德性，你不会站稳哪！”可能是心情不好，吴羽如同吃了火药般朝焦赞大喊大叫。

“不是德性，是惯性”。焦赞颇为耐心的解释。“这么大的惯性我站不稳嘛”。

焦赞和吴羽按理说应该认识。至少在保报名招考教师时就应该认识。本来，大学毕业后，国家理所当然地要为他们安排工作，可是，中国实行市场经济的政策以后，压缩了机关单位的就业空间。在“逢进必考”的浪潮面前，张非和吴羽大学毕业后，再次经历了如同高考的考验和煎熬，终于如愿以偿的走进了这个县的最高学府。想到四年前，吴羽经过长达十三个春秋的寒窗苦读，考进了省城学院。那时国家高校还未实行扩招，想考取一所比较好的大学还相当困难。所以，吴羽最后通过在县城工作的堂哥将她转入一中进行了两年冲刺，这才一路过关斩将，考进了省城。当时的一中，不光带给了吴羽的知识，而且还给吴羽留下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记忆。江流就是其中的一个！这个和他一个年级高高大大特爱篮球的男生，运动场上的生龙活虎和在吴羽面前一说话脸就红的对比，曾经让很多同学编成了笑话在校园内广为传播，可那时的吴羽时刻醉心于书本当中，自己从未对谁动用过感情一词。但是，吴羽今天一走进一中竟然不知不觉地想起了这个四年都未在自己心里留下痕迹的同学，脸被无端的红了一下。

到教务处门口了。吴羽陡然发现在车上撞他后背的小伙子还跟在他身后，她猜想他可能也是到学校报到的，就主动的答话：“你也在这报到吧”。

“是呀，我考到这儿教物理的，你叫吴羽吧，好像考的是语文”？小伙子回答。

“哦，难怪你撞人还惯性呢”。吴羽感觉有些奇怪，他是怎么认识我的。大概小伙子看出了吴羽的疑虑，就连忙解释：你忘了，考试报名时，你是第一个，我是第二个，我叫焦赞，到考场时，我还给你点了头的。吴羽隐约记得有那么一回事，但是，忙于考试的复习，她不可能记住考试以外的事情了。出于成为同事之间的礼貌，吴羽主动将手伸给了焦赞：“你好”！

“你好”。焦赞还给了吴羽一句问候。

焦赞刚进学校时，书教得非常用功，且在爱好物理的同时还对“红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且颇有研究。用他自己的话说：不懂“红学”，如同古代的文人崇拜李白不练剑术，现代人爱好体育不懂足球，否则，不是滥竽充数，就是哗众取宠。除此之外，焦赞会背《词典》，商务印书馆一九八九年出版的长达一千五百五十四页有两块红砖厚的《现代汉语词典》，你随便报一个汉字，他都能准确无误地说出这个字在《词典》的哪一页，有几种解释、甚至有几种读音。但是，焦赞自诩的特长，在和吴羽结合后，让吴羽不但反感，而且还视为极大的不齿。

吴羽不能容忍焦赞的爱好有很大的道理。因为，焦赞在课余，总是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宣传他的对“红学”的研究成果，再不就吹嘘他对汉字掌握的熟稔程度，别人已经见他十分厌恶，而他还依然故我的到处唾沫四溅。这种结果换取的是听众越来越少，白眼越来越多。而张非就有一种被人冷落、没有知音的感觉。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焦赞为了在沉默中打破寂寞的僵局，就养成了一个极爱请人喝酒的毛病，这样它就可以借喝酒的空间宣扬他的“红学”研究成果和对汉字的特殊见解。以至于一些嗜酒如命或无处就餐的同事想喝酒时就吹捧焦赞：“焦老师，好久没听你的教诲了，今天有时间给我们灌输灌输吧”。每逢这时，焦赞无一不应，哪怕是有课马上要上，他都会弃之不理，而且还满口答应：“有时间，有时间，我们边喝酒边说”。而同事们在挥霍了他的感情，酒足饭饱之后总是各有各的借口逃离他的演说现场。此时的焦赞只有边作知音难觅的感叹，边独自就着酒杯咀嚼一肚子的学术成果，直到醉烂如泥的沉沉睡去。

玩物丧志，喝酒误事。现在的焦赞每月的工资打了水漂，还因经常耽误学生上课，学校和家长都对他的意见很大。

在吴羽眼中，当初的焦赞可不是这样的。他俩到学校，被学校教务处分到一个班上代课。一个教语文，一个教物理，彼此经常接触，吴羽那时看到焦赞一天到晚抱着砖头厚的大书猛啃，还对他的敬业满是钦佩。焦赞不但好学，而且非常懂得浪漫。由于他们都是农村人，周末一般都呆在单位。每逢周末，焦赞在早上八时会准时放下厚书，敲醒吴羽的门窗，约吴羽吃了早点，然后到县城的白石潭，根据兴趣玩上几个小时，双方共进午餐后，稍事分别，便是人约黄昏后的再见。两人的友好在当时的校园里引起了许多同龄人的羡慕。他们的革命友谊还促使城里人对农村人的友好精进了一层。可能是这种气氛，抑或是双方都到了寻找爱情的年龄，在一个星清月明的夜晚，吴羽情不自禁的倒在了焦赞的怀里。可令吴羽怎么都没想到的是，他的举动遭到了焦赞的拒绝。“我爱你，你应该是感觉得到的，但不是现在，做人就要负责任，到适当的时候，我会利用爱情的惯性将你拥入我的怀抱”。焦赞说完这些话时，吴羽顿时泪如雨下，因为她终于找到了他终生的爱情。不久，他们到镇政府幸福的领取了《结婚证书》。

吴羽遇到江流是在一次灯谜晚会上。那天晚上，因为闲着也是闲着，就极不情愿的随了焦赞去一个谁组织的灯谜晚会，一到晚会现场，焦赞就丢了吴羽，积极找了听众进行“红学”演讲：“灯谜是《红楼梦》中最精彩的点缀，作者写贾母元宵家宴，如果不写灯谜，从情节关目上讲，从历史风俗上讲，都不能不说是漏笔，如果把灯谜写到四十五回中，那内容就更繁重，因为要描述的东西太多了，不但罗列过于纷纭，而且描绘亦过于冗杂，人物神情就不能充分表现出耀眼的光芒。这样在前面先预写一笔，把湘云、宝琴等人编写灯谜的才情描绘一番，既先泄露了第五十回元宵狂宴的喜讯，又遥连第二十二回《制灯谜贾政悲忏语》”。

焦赞正说到兴致上，旁边一位彪形大汉搭话：“你老兄说得这么好，我说个《红楼梦》中的谜语你猜猜？猴子身轻站树杪，打一水果。你猜吧”。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迫使焦赞措手不及。何况他并未弄清楚《红楼梦》中是否真有这样一个灯谜，自己又猜它不着，不仅恼了：“你小子捣什么乱，我研究红学是省研究会给发了证的，你知道啥”？

而这位汉子不仅不恼，反而还振振有词的说：“这个灯谜是贾母出的，谜底是荔枝。你毕竟还是研究不深吗，再给你出个《红楼梦》上有记载的谜语：南面而坐，北面而朝，像忧亦忧，像喜亦喜。猜吧”！

这时，旁边冒出了一句声音：“是镜子吧”。

“就是镜子，老兄，你家买镜子没有”？就在焦赞正要与大汉交手的时候，吴羽不失时机地赶到，并认出了大汉就是当年的同学江流，就向江流对焦赞作了介绍，谁知江流非但没理吴羽，反而拂袖而去，嘴里说出了一句好像是什么花插什么粪的话。

这件事颇使吴羽有些不快。焦赞也太能炫耀了。不知道他到底懂了多少东西，但就遇人就讲学问的毛病是任何人都接受不了的。学校对此意见很大，而同事又不时地在他身上找乐子，花钱不说，每次的酩酊大醉身体也吃不消呀。善良的吴羽便有了为焦赞调换一个工作岗位的想法。焦赞的爱炫耀加上固执的性格，吴羽知道凭他个人的能力是说服不了的。关键时候得找自己人帮忙。好在吴羽的堂哥已经在县城的一个部门当了局长，关于一名教师的调动对其来说不算难事！对于焦赞不同意转行的问题，吴羽和他的堂哥共同想好了对策。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吴羽的堂哥突然来访。故意对吴羽说：“县委某部要选调一个懂学术研究的干部，干得好将来还要提拔做主任的，因为知道吴羽是学中文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哪个人都是用，看吴羽想不想去”。

堂哥的话音刚落，焦赞就迫不及待的插话：“吴羽适合教书，我对红学很有研究吗，哥，你帮忙把我调去”。一向看不起当官的焦赞瞬间就差没有给妻子的堂哥下跪。

“让我想想，你那红学在单位上怕是用不上，不行，还是让吴羽去”。堂哥故弄玄虚，最终焦赞写出了永不反悔的保证。一个月后，他到新的单位上班了。焦赞到某部做的第一件事是起草一个禁止干部赌博的文件。为了显示自己的学问，张飞用了半天的时间思考，然后就下笔如流水起来：“赌博者，祸害也　，《红楼梦》时代把赌博分为三种性质，即游戏、赌、腥赌三种，有三个特点，一是目的在于输赢，希图侥幸，以图非份之财；二是输赢根据不同的财力比较，都较大；第三，赌要抽头，一般赢十抽二。赌博的道理虽是运用高等数学的“排列、组合”规律，但不符合当前的政策要求……”。如此洋洋洒洒三千余字，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谁知送到部长处一看，劈头盖脸的挨了一顿批评，责令由办公室主任把关重写。但是，就是这样一篇文章，焦赞连续写了三遍都未在办公室主任处过关。部里一时就有了一些关系调动之类的极不利于焦赞说法。好在人的各有所长成全了焦赞。

由于焦赞会背字典，县电视台急需一位文字编辑。当电视台长找到部长汇报台上缺人时，部长不知出于何种意图极力推荐了焦赞。谁知焦赞从此就在电视台还立住了政治上的脚跟。

或许是柳暗花明的缘故，焦赞在电视台工作比干啥都适应的要快。他的爱好也随之有红学转移到了摄像和电视新闻的文字处理上。谁知第二年焦赞和吴羽到民政部门办理了离婚手续。原因是社会上传闻焦赞和台上的播音员有染。

所以，焦赞在当年竞争电视台副台长落选后，曾一度大发女人是祸水的感慨。江山的变色不是因为女人化妆造成的。自古女人多祸水的说法根不就不能成立。一代君王把持不住朝政失去江山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找一位女人顶替自己的过失，商朝纣王如此，唐代李玄宗也是如此。所以，苏妲己、杨玉环等就只为中国的历史兴衰留下了一段物事人非替人受过的美丽。吴羽同多数美人一样，也在焦赞的历史上扮演了一次类似的角色。

我和焦赞做朋友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从他滔滔不绝的红学理论、校方不重视学术研究的感叹，到领导不识人才的埋怨、自己怀才不遇的牢骚，再到女人是祸水的悲观、下乡当乡长的跳跃，可以说，他的每一步成长意味着我思维和认识都是一次脱胎换骨。但我还是坚持了下来，可能要归结为我看问题注重于角度。人各有所长，关键是要看把它发挥到哪个方面。但焦赞当官传递给我了一个信息：当一个人什么都不会做的时候，就去选择当官，这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焦赞在乡下当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乡长后，发觉当乡长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不知通过什么途径，说通了领导，可能马上出任电视台长了。焦赞不当乡长我是同意的。当他一下子当电视台长我认为时机还不是十分成熟的。说这句话，自然有我的理由。虽然焦赞从学校刚到电视台来似乎干得得心应手，但是从政治的角度，特别是从它处理与吴羽的感情问题上，就可以看出他还是有些靠不住的。

当年焦赞同吴羽分手后，真的与电视台的播音员结婚了，以至于在吴羽提出这个问题时，他所辩解的纯是谣言便不攻自破。而吴羽不知咋的就与江流结婚了，好在是成就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谈。可令人怎么都想像不到的是，焦赞经常在人多的场合有意无意的说，自己当初为什么要与吴羽分手的缘故。他说吴羽的下身没有长毛，是民间传说中的白虎。白虎与男人是相克的。要不自己与吴羽结婚后老是不受人待见，自离婚后，什么事情都变得顺利起来，这就是证据。就这样以讹传讹，最后这话传到社会上无人不知，要不是五大三粗的江流提着拳头找到焦赞的门上，让他主动在电视台播出道歉启事，吴羽可能至今在人们面前还抬不起头来。

23

中国的政府办事效率最快的恐怕要算审批官员的速度了。就在焦赞透露给我要出任电视台长的消息后，当天晚上我在电视上看到了焦赞的任用公示。那么按照常规，如果中途不出意外，再过七天时间，我的朋友中就会有一位当电视台长的。焦赞要当台长，作为朋友的我必须要去祝贺。因此，今天我拿出了轻易都不与人的一条好烟，来到了焦赞家里。焦赞的播音员妻子不在。于是我又联想到播音员好有政治眼光，当初焦赞勾引她的时候，她是不是已经算定焦赞要当电视台长呢？

我的大脑尚还处于思考的状态，焦赞问：“看我的这个条幅咋样”？我抬起头来，看见焦赞的客厅啥时间多了一个条幅，字儿写得很是有些艺术，一看就知道是哪位大师的手迹：“仕途钻刺要精工，音信常通，炭敬常丰；莫谈时事逞英雄，一味圆融，一味谦恭。从政经济在从容，莫显奇功，莫说精忠；万般人事在朦胧，议也无庸，驳也无庸”。果然，焦赞说：“这是我当乡长的那个乡里的一位在省城做事的朋友，专门请著名的既是书法家又是作家还是画家的某某为我而写的，这话是越读越有意思的”。现在，我终于知道了焦赞做官的奥妙。

24

曾家乡报错考勤的干部退休了。这是老邱乡长的年轻媳妇、他自己的女儿告诉我的。现在的人可以说是无孔不入。还是曾家乡的事情。当初同学乡长以生命为代价而修建的水窖，几年以后，因为无钱维修已经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现在的群众马上就要恢复到没有水窖之前的缺水生活。换届后的乡上书记知道我与老邱乡长那种折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就求到老邱乡长门下，老邱乡长碍于上次带同学乡长到州城惹下的乱子，所以就派了年轻媳妇找我，目的还是要钱。无论是老邱乡长还是他的年轻媳妇，于我而言都是难得一来的朋友，找钱的事情自然也要办的。因此，我这次直接让办公室主任去安排弄钱的事，就说自己的单位要拉赞助。这位办公室主任较前任相比的一个长处就是更会协调关系，一万元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前任办公室主任就是因为善于协调关系，已经提拔为一个非常权威的部门做副局长了。

老邱的年轻媳妇住在我家里等钱，闲余时的话题自然就回到了报错考勤的干部身上。她说：“当初乡上发生的这件事她是知道的。我爸一生就爱占个小便宜。他把我嫁给老邱后，以为自己捞了好大的面子，更把上班不当一回事了，一天到晚坐在麻将桌上，赢了就要，输了就赖，赖不掉了就与人争吵，动不动就说，小心我乡长女婿找你算账。时间长了，别人反感，家里人也反感。后来我妈就想了一个办法，一到晚上就老早的休息，我爸回来晚了不让进门。但我爸的办法还是有的，每当她回家叫不开门时，就说，我今天赢了，给你五零。门要是再叫不开，他准会说，给你幺蛋。我们农村人把五十元的票子叫五零，一百元的票子叫幺蛋。他一直就是这么混着，现在老了他这脾气恐怕更改不了了”。

办公室主任的办事效率很是可以，第二天下午就把一扎整整齐齐的钞票拿给了老邱乡长的年轻媳妇。这次老邱乡长的年轻媳妇如愿以偿，我算是白捡了一个功劳。

我与曾家乡的感情，应该到此为止了。从做人的良心上讲，我还是有恩于曾家乡的。不管是老邱乡长也好，还是同学乡长也罢，不管是焦赞也好，吴羽也罢。我在都对他们一一的作了交代。现在，我要余出所有的时间陪着肖遥慢慢到老，并且商量下一步要写出一本回忆录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