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短短的七日的假期,可是对他来说仿佛竟有半年那么长。也难怪,住惯了城里,谁还愿意再回这穷乡僻壤?夏日雨季阴郁的长天,闷热潮湿昏暗的小屋,撒满粪便的泥泞不堪的路,一见面就问挣多少钱的村人,一切都是那么不相宜;跟父母也谈不到一块儿;加上回来后头一天晚上做的那个梦,他的心情始终像这晦暗的天气一样,沉重,伤感。寂寞又一天一天地大起来。他又开始吸烟。
这是家,亲人近在咫尺,他却深感孤独,分外无聊,那个梦更时时折磨他的神经。那天他梦见妻子给他打电话说要跟朋友们出去玩呀。他说也带上他。妻子却没说话,就那样把电话挂了。他再打,怎么也打不通……之后他一夜没睡着,他的心仿佛被谁一把掏空了。
是的,就是那么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不论在家,还是在车上。现在他又想起另一个梦了,是这个梦促使他回老家的——
大雨滂沱。房檐水如柱一般。地上被冲出盆大一个坑。哗!一大块墙皮被雨水冲掉了……
“我得回家看看。”他在半夜里惊醒。
那夜果真下着瓢泼大雨。本来打算跟妻子去旅行的,因此他小心地跟妻子说了那个梦。
“想就回去看看。”妻子说。
第二天他便回去了。
家还是那个家。跟他记忆中的一样,跟梦中一样。
母亲出来了,他立即上去叫声:“妈!”
母亲缓缓地住了脚步,不解地盯了他问:“你怎么刚走又回来了?忘带什么了?”
他明白母亲不是看见他才出来接他,而是恰巧迎面碰上了。可怜母亲真的老了。他提高了声音说:“妈,是我,老大回来了!”
“噢,是你回来了?我说么老二刚走怎么就又回来了呢。”
“弟弟是今天才走的吗?”
“你先进家哇;他前天走的。”
父亲这时也出来了,“你回来了?”帮他把带的东西提回去。他只顾跟母亲说话,迎面没看父亲,进家了才跟父亲招呼。
他又回到这个家了。他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年。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这熟悉的老屋,十分破旧了。但也并没出现像他梦中所担心的迹象。
“这几天下雨了吧,房子还行吗?”
“房子漏了,连着几天下雨,你想咱这老房……不过没事儿!”
他没有能力给二老盖座新房。他很自责。
“你不常回来,媳妇更是不回来……”
“几时才能有个孙子呀……”
“老二跟我抹的房,老二……”
他回来了,父母究竟是高兴的,但也有些抱怨之色。几天里,他们都在跟他谈老二的事情,老二要结婚呀,老二将来要接他们到镇里去住呀。
夜里他失眠了。这些年来老婆屡屡跟他吵架,还不是因为嫌他花钱供了老二读大学?然而……
他决计要回去了。
临走前的一夜,他又做了类似那样的梦。
他急急地往家赶,他想探明妻子不接电话的原因。
家就在眼前了,夜还没有黑下,那亮着的窗户是那般温暖。他走近家门,按响门铃……半天过去了,却没有人开门!
他急急地掏钥匙开门,手都抖了。
屋里亮着灯,没人,妻子不在了。
茶几上放着烟灰缸,里面有两只烟蒂。谁抽的?紧接着一连串疑问乱石一样滚入脑袋,他立即被他不在时这里发生的一切惊呆了:谁?就在家里?现在他们哪去了?
突然他疯狂地跑进卧室,拉开床头柜,翻出避孕套,数了又数,九个,对,是九个,一个没少,难道……
他不会自己带?不用也可以,她怀了他的孩子了!
天旋地转……
门咔一下打开,妻子回来了。
“咦,你回来了?咋不提前打个电话?”
他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打过电话?他用大指关节狠敲自己的太阳穴,这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在做梦?
“怎么了,你?”
他的脸憋得通红,汗如豆一般从头上冒出来。
半天之后,他问道:“茶几上的烟是谁抽的?”
妻子终于明白了,一下子扑了过来,泪流满面地吻着他说:“老公,我爱你!我爱你!看你急成啥样了。那是我表弟抽的。老公,我还以为你不在乎我呢,平时对我那么冷淡……”妻子把他吻了又吻,破涕为笑,“我表弟陪我姨到市里看病来了,昨天在咱家住,刚才我把他们送走了。老公,你不相信我吗?”
他抱住妻子吻她,“我相信你。”他的眼泪也下来了。
本文已被编辑[简凌]于2006-9-11 23:09:21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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