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宦海沉浮江正川

发表于-2006年09月16日 上午11:34评论-0条

记得我在一篇文章里说过:这梦有大有小,因人而异。可见这饥肠辘辘时的梦无非是两个白面馒头一碗热汤面;而清汤寡水、缺盐少油时的梦却是一盘红烧肉再加二两子老白干;其实每个人的梦还不止是大小的问题,随着词语的搭配,它还有本质上的区别。譬如说梦想与做梦,就有很大的不同:“梦想”总有那么一种甜蜜蜜的感觉,虽遥远但不是没有希望的;而一句“你做梦去吧”那味道就全变了:无非是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但这梦想也好,做梦也罢,是人,就总少不了有这番经历。只是所处的位置不同,也就有了程度上的差异。

先说这位:那张黄脸衬着副尖嘴猴腮;一排细碎的黄牙躲在那薄薄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后面;笑的时候,那笑硬是象被皱纹挤出来似的。面无表情的时候,倒也有那么点儿道貌岸然的味道。只是那鹰钩鼻子和三角眼,让人怎么看怎么也透出个尖尖钻的模样。每每微微驼着个背、斜着个肩膀,见到女的,喜欢远远地斜着眼睛眇着,但那小脑袋瓜子仍然向前。就等着别人先叫他一声:寅副所长。他就装着:哦、哦,我当是谁呢?说着,就用目光把目标上下那么扫一遍。不过也得看对象,有的目标就不光是扫一遍啦!而是象体检时的那x光,把你整个儿过个筛。还得在重点上那么有意识地让对方觉察到似的停留一下。接着就不着边际地借机聊上那么半天。当然:也没忘了不时用x光再重点地过一遍。

挂了个名,没权可让自己折腾。何况瞎扑腾了这么几年,这梦也差不多做醒了,自然也就闲极无聊。俗话说:滴滴眼药水、找找乐子,享享眼福过过嘴巴瘾也是好的。尽管家里还有个长的挺不错的老婆。

这就是如今的寅副所长。当年有个外号叫“小木匠”。那是因为他在文革里忙着搞了两年串联,接着又去农村广阔天地里打了个滚;上来后分到个矿里基建队学做了几年木工。做做门窗、搭搭脚手架什么的。好在头子活络,不知怎么的混到基建队办公室里打打杂。文革结束后,又被送去上了个地区中专,两年后回来分在矿上地质科研室里的工会当上了干事。自然:至少在这,也就没人叫他小木匠了。闲来喜欢练练书法。不过那可是外行人说的;实际上写的是新魏体,一种在魏体上衍生出来的美术字。只是写的还不错。常常在标语横幅上、黑板报上露那么一手。

当官当然想。那年头,跳出农门的知识分子有几个不是做梦也想弄个官当当的?只是机会难觅。可正赶上文革生育高峰的后遗症,矿里待业的激增,这可是个能否“稳定”的问题。所以就顶职、招工地使各单位上的员工猛地就增多了起来。编制也就急剧扩大了许多。小小科研室也就成了地质科研所。随着年轻人的不断调进,论资排辈地在短短几年里,他也就从干事、工会大组长一直升到了地质科研所工会的副主[xi]。可虽说名份好听,但怎么也比不上个矿里的工段长神气。心里总不是滋味。看看那些原来的哥们:官虽不大,却都是那能吆五喝六的,隔三岔五地还能上酒楼撮上一顿。因此也就免不了干着急地动上脑子留心起门路来……

再说矿上那基建处里有个黄队长。这家伙有点真本事。文革前的大专生,学的就是土木工程。文革结束,百废待兴。象他这样货真价实的工程师稀罕着呢!要是还当工程师那一定是大有作为,能好好为矿上干点实事的。然而他却当了官。而且青云直上。眼看着要问鼎矿长啦!

读书人,压根儿不想在官场上混的也不少,没那份闲心做那梦嘛。所以,他也算的上是被所谓形势逼上去的。何以见得?这有两条:这第一是那根深蒂固的官本位作祟。这是我们那年头的干部政策所决定的。只要发现人才,不论他本人愿不愿意,先封个官衔给套着。你看无论是数学家某某,还是物理学家某某,不是都表示希望上面给他们松松绑,减减负,让他们安心做学问吗?可那不行。你总得服从组织的决定吧?因为这时的你,百分之九十九已经被批准加入了组织。二:读书人,或者说有真才实学而又想要有所作为的人。手中如果没权,那是什么也做不成的。因为官本位制已经决定了:外行领导内行自有其政治历史的渊源,不是谁想改变就能改变的。所以即使你真想在事业上做出点名堂来,也就只有先当官,有了权才行。

就这两点:把他给推上了官场。然而:他不知道,你这一上“贼船”,那可就什么也依不得你了。上船虽得靠机遇,可这下船也没那么简单。除非你身败名裂被踢下船,否则:你就只有同舟共“挤”吧。可真想做点儿实事,那你还得挤上那大点的船。但那也不容易。除了要上面的关系,还得身边有那么一群死心塌地跟着你的哥们“抬举“你。否则:即使你到了上面,岂不又成了聋子、瞎子?任下面糊弄你?那你也就再无升迁之日,更谈不上做什么大事。所以这位黄队长在这官场里磨练了几年,几经熏染漂洗倒也悟出了个“真经”。最终硬是当上了矿长。

从此黄老板、黄老板地在矿里叫响啦。但既然到了这层面上:威胁到自己地位的角色也就水涨船高般地多了起来。有的家伙的关系网已经撒到了省厅一级。这就叫做虾有虾路、蟹有蟹路。因此:他就不得不大量提拔亲信往各个部门安插。但说句凭良心的话:他倒不是成心卖官。这么大个矿。他哪用得着在这上头掳银子?

有次春节团拜。转了一整天,临末去了那地质科研所。跟中层干部见面时,有个边紧往前凑边冲着他笑的的干部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张脸怎么看怎么象在哪见过。刚想问,岂知他先开了口:

“黄矿长,我是小寅啊,记得吗?那年在基建队办公室里跟过您。”

“是吗?你叫什么名字?”毕竟十来年了。一时想不起来。

“他是我们所里的工会副主[xi]小寅。”旁边有人赶紧答道。

“我叫……”那张笑脸忙不迭地接了上去。

“哦、哦,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到真的还有那么个印象。

“想当年,您对我的培养和关心,我一直铭记在心。”小寅小心翼翼地加上了这么一句。

黄矿长一听当然心里明白:“好啊、好啊,年轻人要进步。怎么?想挪挪窝?”小寅听着差点感动的连眼泪也要掉了下来。生怕自己听错,赶忙说:“谢谢领导培养,谢谢黄矿长栽培!”

晚上值班时,副所长老史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小寅哦,今后高升了可别忘了我老史啊。“哪里、哪里。”他尽管嘴里含糊着,心里却在想要不要哪天去次矿部大楼?这梦也就此开始往大里做了……

时过境迁,黄矿长这两年来总忙着给自己的政绩添砖加瓦,实现他那个更上一层楼的梦想。合并这个、兴建那个。把个好端端的矿山摊子铺的不着边际,搞的全矿上下鸡飞狗叫,天无宁日。自然也就把个昔日的小什么的干事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而自己竟然如愿以尝,乘着体制改革这阵风还真当上了这升格为旭日矿业总公司的董事长。从此这党、政、经三套人马,或说成三个山头吧,这样更形象些。这三个山头都在忙着扩充、改组、调整班子。当然:黄董事长也不会闲着。百忙之中心里老惦记着在董事会里安个耳目。

这官场,是愈到上面愈是浑,复杂的很。人人心怀叵测,随便挑一个,说不定就是个脚踩两只船的货色。所以,要找个干净的还真不容易。倘若从下面直接调上来,没什么背景,当然也就容易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就这么想着想着就想起了昔日的小什么的。叫什么名想不起来了。可这并不难,让干部处一个电话挂到了地质科研所,立马搞定。两天后小寅就高就了。

董事会办公室有这么个秘书班子。人虽不多,但暗地里都各随其主。因此:咱这初来乍到的干事也就先管管文件收发整理。“以后看机会吧!”董事长乘没人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寅干事就这么卧薪尝胆地委屈了两年多,但好歹是在董事会里上班。这吃香喝辣的机会还是大大的有的。偶尔在酒席上多喝了几杯,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若能搞套房子,那也就心满意足了。”只是这话怎么听着怎么也透着那么股凄凉……

两年,这两年你知道变化有多快?班子调整,扩充,各级上浮。就连地质科研所的所长也成了副处极。那老所长给调到了上面个什么主管部门当副主任,给架空了(班子里就数他没靠山)。史副所长也就被提为副处级,尽管是个带“拖斗”的,也就是如今的正所长。不过整日里提心吊胆。因为边上有个乘直升飞机上来的副所长(那市里某某的夫人)虎视眈眈地侯着。别看史所长小农经济小心眼,鬼也不少。他琢磨着这位某某夫人今后的前程还不至于威胁到他。“稍微动动脑子嘛!”他跟自己的夫人说:“你没看到上头的正职还空着?”所以也就顺便把自己的夫人提了个什么为此新成立的经营部主任。至于经营啥还没定。反正你做的了初一,我还做不了初五?

俗话说好景不长。这黄董事长的好日子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就这么快地到头了。大概平时太狂,再加上这几年被自己提拔的亲信骄横跋扈、胡作非为,把个好端端的这矿山搅的乌烟瘴气,半死不活的。何况他毕竟也老了。长江后浪总得推开前浪走。自然:这“上层建筑”又得不厌其烦地进行番调整。这寅干事就又调回了如今的地质研究所。因为那时我们的干部政策基本上决定了只能平调或升迁,何况还是从董事会下来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架子搁在那。再说:这地质科研所本来就是个养人、塞人的仓库、中转站。所以,他就当上了什么副所长。反正已有五六个副所长了,也不多他一个。

可那史所长是个势利眼。大权独揽先别说。他心里有数:目前这“天下大乱”,自己大概也没几天折腾了。也就是说:这梦也快做到头了。所以就把这权收的拢拢的,捏的牢牢的。先想法子捞饱了再说。千错万错,这白花花的银子总是不会错的。因此:只要是和银子有牵连的部门,他都牢牢地拽在自己的手心里。

如今:这副所长里可无论无何不能再分权了。没多想,就在工会里搞个小办公室把这寅副所长给“养”了起来。这一“养”就养了两年才瞅了个空缺,把位子挪到所长办公室边上,放在自己的眼鼻子底下。当然不能让他失控,鬼知道他在原先那董事会里有没有留些路子。说不定还充当着个谁的眼线,那可也是说不准的。班子里有人提议让他抓后勤。不行!这可是自己的自留地。抓工会文体吧!可那边正副主[xi]有三个。干脆:“你就抓宣传吧,或者“兼顾”着这两头都帮我分担点。”说白了,还是把他给架空着。可史所长心里有底:不怕他不愿意。反正当初上面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而这寅副所长也非同一般。看在这副科级的待遇面上,明知当傀儡却也还真受得了。没事就开着那小办公室的门练他那手新魏体装斯文。不过也有些个长进:练起了“童颜体”。不是毛泽东的童颜体,那可是有“专利”的。他练的是那么显得戆气的、歪歪倒倒的,这么说吧:就象小学生写的那手充满稚气的“童颜体”。就跟他这年头做的梦一样差不多少。

有时闲的发慌,也找小青年们吹吹。他知道要“投其所好”,再说手中没权,自然也就没什么正经的好谈。就专门挑些“荤”的吹。要不就酸不拉叽地扯淡。反正闲着也无聊。可因为挂了个名“兼顾”,就此少不了出去开个会什么的,顺便散散心。倘若需要为职称交篇论文或为交差写篇报告,那好办。轮着让行办、工会的笔杆子写好。然后心安理得地把下面的署名给换成自己的。往上一送,说不定还有稿费拿呢!真所谓名利双收。也算是小乐惠啦。否则你说怎么办?要权没权、要钱没路的可不把人给愁疯掉?

俗话说:盛极必衰,月有阴阳圆缺。还没两年,黄董事长撂下的烂摊子害的矿上效益日见捉襟见肘,连年亏损。以至职工下岗、退养都搞过几轮了;再加上各级班子随着上面的变动,调整来调整去,只见上不见下的。害的这么多官闲着“占着茅坑不拉屎”。上下压力自然很大。况且:好歹还得给后起之秀让出些位子来。因此上头就来了个一刀切:某某级别的干部只能干到多少岁。倘若你觉得没奔头、死了心。可又不甘心下去当老百姓,那可以带着待遇提前退养。这下可让那些当官的心里就象打翻了五味瓶,横竖不是滋味。不过,折腾惯了的人也容易想得开。何况那些技术员也是干部,这地质科研所里一下就退了二三十个。也就彼此彼此,心理承受能力也就随着增强了许多。可怎么补这窟窿,就不是咱该关心的啦。总不至于“死了郑屠户就吃浑毛猪”,反正上面总有办法。

那史所长是早就找好了退路的。到底是老奸巨滑。第二天就到个民办企业上了任。可这位寅副所长却没了辙,只好投奔朋友那去,先找个什么事混混再说吧。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干部,怎么说也算是个副科级,想必总有要人的地方。

嗨!这人与人真是没法比,懊恼也没用。再说真的要拿谁跟自己来比:那近的有史所长,远的有黄董事长,临了还不就是这么个下场?只是他们毕竟比自己多捞了那许多实惠,可又奈何不得。管它呢!人算不如天算,就算自己走他妈的一场狗屎运吧!他们也未必就比自己好多少。好歹不跟我一样,权当做了场梦。何况如今谁不做梦?即使是南柯一梦……

温馨提示:切勿对号入座自寻烦恼。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江正川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 编辑点评 ☆
寂寞的阴天点评:

人生如梦
梦境来的比现实还要真实
很喜欢这样的话
这个世界上最不准的天平是称量自己得失的天平
与人相处的同时
判断个人得失时
在个人的天平上所得的一端一定要加上一块砝码
在所失端一定要减去一块砝码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