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要给臭豆腐来个小小的考证，其实也是句玩笑话。因为我对臭豆腐仅止于感性认识。当是借题发挥，自有番弦外之音。然而当真说起这臭豆腐，那自然也就有些说的啦！这可是一款货真价实的美味。

儿时的上海街头巷尾，尤其是在弄堂里。一到傍晚。只听得“臭豆腐哦……”那拉长了声调的吆喝声在晚风中，随着那股“香”味阵阵地飘来，可真诱人呢！只见有人赶紧端了个小碟子、小碗走上去：“来两毛钱的，炸老一点。”说罢，就站在那卖臭豆腐的挑子边上侯着。此时：只见那口铁锅里清油翻滚，那刚放下的几块带着霉斑的、切的方方正正的臭豆腐在热油里漂浮着，一上一下的，由着那笑眯眯的小老头（奇怪，当年才不过十来岁的我也曾注意到，怎么卖臭豆腐的竟然都是老头，而且是清一色的小老头。）用手里的两根长筷子夹着它翻来翻去变着花样地翻跟头。不用几分钟，那臭豆腐周身就冒着亮晶晶的气泡并逐渐披上了金黄色的盔甲。

这时就有人喊：“好了，好了，不要炸得太老。”

“好徕！”说着，那小老头就从挑子边上挂着的那束稻草里抽出一根，变戏法似的一下就把那几块臭豆腐给串在了一起。“要辣糊酱还是甜味酱？”

“来点辣糊酱！不要太多。”

“好徕！辣糊酱么来一点……”跟着又是一声“臭豆腐哦……”这下吆喝的可正是时候。因为是在新起锅的臭豆腐捞起的当口喊的。自然有声有色又有味道！不一会，这挑子边上就围上了三五个人，除了妇人那就是孩子了。

这臭豆腐得趁热吃，裂歪着嘴，吁吁地吹几下，用牙尖轻轻地先咬上一个角，慢慢地嚼着。那外皮是松脆的，里面是酥软的，咳！扑鼻的香味同那辣味掺和在一块，真是奇妙无比！半块下去，随手翘起个无名指，用那指尖抹一下沾在嘴角上的辣糊酱，赶紧将剩余的半块塞进嘴里。就趁着那股子烫劲，鼓着个腮帮子，仰着个脑袋，眯缝着双眼，细细地咀嚼着，咳！这会儿可真是好一番享受……

如今我们社区也常常有来卖臭豆腐的。不过，是对小夫妻。也不用挑子了，而是一辆三轮，上面搁个燃气罐，喷嘴上架着个锅。也不用稻草了，而是一次性小塑料碗。辣糊酱也换成了麻辣酱。看来如今的人，口味是越来越重。小小的刺激已经远远不够的了。虽然这色香味差不到哪去，但总归不舒服。好象总缺了些什么似的。总没那一副挑子加上那么一个和蔼的小老头那般让人感到亲近。何况还有串着臭豆腐的那根散发着乡土气息的稻草。

去年去长沙参加创作活动，旅馆小姐介绍说：“你们文人嘛，最好去我们长沙有名的百年老店火宫殿，去尝尝我们的名牌小吃臭豆腐嘛！保证你们满意啥！”

你别说，这火宫殿的臭豆腐还真是有另番讲究。据那里的小妹透露，这浸泡豆腐的卤水是用优质浏阳豆豉加冬笋、香菇、曲酒等煮制成的。而且是用清茶油炸的。所以特别香。吃的时候，调料有麻油、辣椒油和酱油三样。不过我不怎么喜欢。总觉得这辣椒油比不上辣糊酱有滋味。

这位小妹还说他们那的臭豆腐曾作为御膳小菜送往宫廷，受到慈禧太后的喜爱，亲赐御名“青方”。但我不相信真会是从火宫殿送去的，难道那时还有空运不成？要知道这臭豆腐其实到哪都有。可名气虽嘭嘭响，却谈不上有什么老字号，仅此一家的名堂。

想想也有趣。这自己夸自己臭的，却又让人觉得香的东西确实不多见。就拿宁波的臭咸菜、臭咸鱼来说吧。还有那宰好掏空内脏，不去毛的鸡，就那么挂在屋檐下让它肚子里长满蛆，临用它做菜时，就拿来在油锅上面一抖，那蛆就直接掉进滚油里炸的金黄金黄，然后浇上作料现吃。但当地人喜欢吃不假，可没听说香的，而只听夸其味鲜的。因为它们之所以说臭，那是真臭。你想：腐败了的食物能不臭吗？可偏偏又让人觉得鲜美可口。

可臭豆腐不同。虽然其名臭，但吃的人，没一个会说：“好臭！”而是嗅着鼻子说：“哇！好香！”由于是油炸的，外脆里嫩，口感自然不错。至于鲜味，那是调料的作用。不信？哪天你不加调料吃一块试试？

这就让我不由得联想到我们常常使用的“腐败”这个名词了。“腐败”咋听上去，也臭不可闻。但尝过它滋味的人，却是觉得可口的很。并且容易上瘾。同吸毒一样。即使严打、严禁，但暗涌滚滚，屡禁不绝且大有泛滥之势。就如同臭豆腐，在性质上完全相似；何况其成本很低，即使败露也只是腐败分子个人受罚；而其关联人群照样能继续享受腐败的香气和鲜美。

其实：要想减少人们对“腐败”的热情，提高成本势必是最好不过的妙方；就那臭豆腐来打个比方吧！倘若一块臭豆腐卖100元，恐怕大多数的人见了都会对它儆而远之，甚至连头都不回一下；再如果对吃的人处以100元的环境污染费，咱们堂堂大中华还会有多少人想吃臭豆腐呢？那可是完全能够预测的。而在这低成本的腐败流行之日，除了我们这些局外人，恐怕连小朋友都知道关键时刻送礼的好处。

其实它就同这臭豆腐一样，是因为它便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