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叫您一声:妈妈——
今天是父亲的忌日,因要上中班,我便早早地收拾行囊,准备回去进行简单的祭奠。
父亲过世已经十年了,十年来的这个日子,那祭奠的形式已由当初的强烈怀念而变成了如今的例行公事,纵是能激起那份淡淡的相思也只不过是血浓于水的那份亲情。
父亲的坟地就在老家山村一向阳的山凹间,可以说是父亲生前自己选择的茔地。他临终前曾说:“忙忙碌碌一世,死后应该能安静地休息一下了,就在那个少人惊扰的向阳处有点平台的地方。”当时的风水先生也说可以,并美其名曰“将军抱印”。其实我倒希望当时能埋在一个出了家门就能看见的地方,以便我能时时感到父亲的存在和对我的呵护。
到了父亲的坟前已是午后,当我爬上山凹的平台,到了父亲那类似农舍的院子前,却见一个穿着崭新衣服的老妇跪在父亲的坟头一张一张的点化纸钱,我默不作声地注视了好长时间,却认不出是谁来。其实在每年的今天,当我下午来的时候,都见到过父亲坟头那祭奠过的供品和点化的香冥,也问过几个出嫁了的姐姐,都说可能是另一个来。因父亲就我一个儿子,这本该我完的任务见有人提前替我而做,便在工作忙的时候有了推托责任的理由,会侥幸地想:“反正会有人去上坟的”推诿。现在见眼前的人不是我的姐妹,我便满心疑惑。她那用拐杖拨的焚化每一张纸钱的仔细;那一点一点洒祭食品的认真;那艰难地从里面衣服的兜里慢慢地掏出一盒卷烟,点上了继而呛地强咳几口,还嗔语,“死鬼,把这苦的么,不晓得你喜欢抽个啥味呢?”而后又慢慢地跪起,将卷烟插在父亲坟头那繁茂蒿草间的举动……使我看的好生感动。但我这高度近视的眼睛在仅数十米外却始终未能认出她到底是谁来。
做完这些她又坐在父亲的身旁默默地呆了足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而后才柱着拐杖吃力地跪起,蹒跚着,一步一回头地恋恋不舍地离开。我始终在悄悄地注视着,待她走到我的眼前时,我终于认出了她,她也发现了我,我惊疑原来她是我的干妈。而她那明显流过泪的脸上也显出了些许的难堪与尴尬,只说了声“孩子,你来了?”便踯躅着下山去了。
干妈在我小时候曾是十分熟悉并依恋的,小时候常到她家去,鉴于她时常“儿子,儿子”地叫我,并会偏心地偷偷给我煎一个鸡蛋的偏爱,致使我这类似馋猫的孩子被吸引的不止一次在她的被窝里过夜。母亲虽唠叨过此事,但父亲却总会笑呵呵地说“没事的!”就给打发过去了。至于干妈与父亲那“曾经”的故事,我当然是听来的。
据说父亲年轻时是给干妈家拉长工,那当然是旧社会的事了。就在父亲在她家干了十年,出息成一表人材的“帅哥”时,干妈也自然是水灵灵地亭亭玉立了,可长工与掌柜的千金毕竟相差太远,最终干妈还是嫁给了当时就在我现在老家村子里的门当户对,而父亲也因了一头的沮丧离开了她的娘家,最终也“落草”到我们现在的村子里。干爹我倒是见过的,他比较矮胖,与我那近一米八的父亲相比,仅只能到肩头。也许是那年月“成分”的缘故吧,她家更穷。因此,干爹便常滴着清鼻,或许是常擦的缘由,鼻孔下被擦的发红而嘴角的两撇八字胡却很长,是一幅很不令人欣赏的模样。而我的父亲就是暮年仍是美髯飘飘,仪表堂堂,一脸的福相。这当然是后话了。
鉴于父亲当时的境况和如此的变故,也便一直过着单身的生活。直到四十岁了,才被我那因出了意外,带着三个孩子的母亲招进了家门,也算有了个家。而后也便有了我。我曾清楚地记得,有次干妈、母亲和父亲一同坐在我家那窑洞的土炕上唠嗑而说起他们的从前,母亲与干妈还笑的前俯后仰地争论谁为“大”和谁是“正房”;并扯出了父亲因当年的“先斩后奏”而欠干妈一条黑条绒裤的事,而那时的父亲却是一脸得意地微笑着,抚摸正两眼茫然地爬在他腿上的我那令他十分满意的脑袋。这也正是她能为我的干妈和她对我也许是爱屋及乌的由来。由于出外求学及在外工作的原因,我也已经快二十年没去过干妈家了,所以,一时认不出来也自是情理之中。
看着现在她那早已年过古稀、步履蹒跚的艰难和被这萧瑟的秋风扬起的白发,还能在我的父亲已过世整十个年头的日子里,爬上这崎岖陡高的山凹来给予故人那相思的祭奠,我不知此刻我那九泉之下的父亲会有何感想?一定是那幸福而满意的微笑;是那开心又淋漓的酣畅,是那志得意满的兴奋与喜悦吧?而我却被这世间难得的真情感动地热泪盈眶……
哦,父亲,我想你知足了!我不知道在我的百年之后,是否也会有这么一个人儿,会有生命中的另一位女性,做我那隔世离空的红颜?是否也会同干妈一样,蹒跚着来到我那衰草凄凄的坟前,洒祭那珍贵的香冥?焚化那牵挂的纸钱?并伴着那无限的相思与爱恋而奠下那滴相思的苦酒……?
看着坟头那虽不名贵但也算丰盛的供品,又不由使我奔出父亲的院子再看远处的干妈,看到她每跪着下一道土坎时那步履的艰难,我只觉得喉头哽咽,泪水如珠而下……
哦,此刻的我,真想飞下山,扑上去,并能仍像儿时一样,拽住你的衣角并深情地再喊您一声:“妈妈——”
您能答应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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