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爸爸的一句话程群

发表于-2006年09月22日 早上9:44评论-0条

——垦荒队伍中的一个女人

1

因为小脑萎缩,给我增加了不少障碍:反应事儿忒慢,话也说不连贯了,活动时常有些失态。重阳节那天,有些对不住记者们了。别看我这样,过去亲身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慢慢地想,我还是能记起来的。我叫徐世华,是五十年前,响应毛主[xi]“农村是个广阔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号召,参加第二批北京青年志愿垦荒队到北大荒萝北县来的。

当时,参加青年志愿垦荒队的人,都要符合三个条件:一是自愿,二是不要国家一分钱,三是去了就不回来。这三个条件我都答应。可是,想不到,做通了妈妈工作后,参加团市委组织的青年志愿垦荒培训班培训的第二天,团北京市委和区团委的领导却找我谈话说:“徐世华同志,由于你家太困难了,组织上决定让你留在北京工作。”我一听,心里忒急,一下子站起来,执拗地说:“不,我不能留在北京,我……”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发虚;因为,我家里的情况我知道。我爸爸不在了,家里五个孩子,就靠在石景山钢铁厂招待所上班的母亲的收入来支撑。作为长女,十八岁的我,眼看着就可以为家庭分忧了。石景山钢铁厂已经透出话来,厂里的工会、话务班、托儿所任我挑;同时,转业到北京的叔伯姐姐也说要为我找工作。妈妈脸上闪亮了,对我说::“世华,你要一上班,咱家的日子可就好了。”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也对我露着笑脸,“姐呀姐”的叫得响甜。我要是这么一走……

可是,我还是一定要走。在我的意识里,到北大荒去开发边疆,建设边疆,是每一个有志青年的正确选择。我告诉团领导们说,我家里是有困难,这困难党和政府一直在帮助;再说我的弟弟妹妹们也都在长大,有的很快就能参加工作了,家里困难的时候很快就会过去。我还告诉团领导,到北大荒去,不光是我的心愿,也是我爸爸的心愿。他们听了觉得奇怪,我就说:我爸爸解放后是石景山钢铁厂的保管员。他感谢共[chan*]党,热爱新生活,工作起来身上像是有使不完的劲。他一直有病,可他从来也没有向领导吱过声,总是在默默地坚持着上班,有时走着不方便,还让我去送他;他要多做一些工作,来报答党和毛主[xi]的恩情。厂领导终于发现了爸爸的病情,强行把他送进了医院。就在爸爸将要不久于人世的一天,我和我母亲一起守在爸爸身边,那时,爸爸把我叫到他身边,拉着我的手,说:“孩子,我、不行了。以后,你一定要听、听党的话,有了工作,好好干!”十三岁的我哭了,一边点头,一边把爸爸的话铭记在心里。这以后,我一直在等待着党发出号令。好不容易党和毛主[xi]向青年们发出了号召,到农村去,到边疆去;而且,北京市郊区的杨华、庞淑英等五人发起组织的“北京青年志愿垦荒队”六十人,去年(一九五五年)就开赴到了北大荒。家里的困难可以坚持一下,这么好的机会我怎能错过呢?所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听党的话,到边疆去开发荒原,建设新城,为国家生产更多的粮食!

谈话进行了十来个小时,到后来,团市委、团区委的领导没有说服我反而被我说服了。

一九五六年三月二十七日,我随着第二批一百三十七名“北京青年志愿垦荒队”,来到达黑龙江省的萝北。

2

开发北大荒这就成了我的工作。我有了工作,就下定决心,要像爸爸说的那样“好好干”,干出个样子来,这也正是党和毛主[xi]要求的。这里的条件确实很艰苦。就不要说干活了,蚊子虾蠓和小咬,一天三班倒轮着到你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咬,冬天又冷得出奇。可我是穷人家的孩子,什么苦和累我都不怕。盖房子脱大坯,男队员一天脱四百块,我不服,起早贪黑也脱了四百块,后来还达到五百块,超过了男队员。盖房子需要木料。木料得到县城去扛,来回三十多里地,中间还要淌过齐腰深的水草地,领导不让女队员们去;可是,我偏要去,就悄悄地跟在后面,和男队员一样扛木料。开荒扶犁,本来是男队员的活,我也要干。六匹大马拉着一副犁仗,地里草根树根盘结,深浅、快慢不好掌握,怎么小心也断不了摔跟头,我只好跟头把式地爬起来,倒下;倒下,再爬起来,弄得跟泥猴似的。我们也只是相对一笑,还觉得忒有意思。

一九五八年五月,中国人民解放军予一师和予七师官兵又开进萝北,建了两个军垦农场。十月,青年志愿垦荒队并入军垦农场组成了国营萝北农场。为了大面积垦荒的需要,国家调拨来了拖拉机。我们队里也有了拖拉机。拖拉机,啊,忒棒,我还从来也没有见到过呢!我在对拖拉机感到新奇的时候,心里就想:我要是能开上拖拉机多好!开拖拉机是野外作业,又是三班倒,拖拉机出了什么故障还得自己排除,累又辛苦;所以,开拖拉机的都是一些男同志。可我心里不服:男同志能干的,女同志就不能干了吗?不!我要学开拖拉机!我那股不示弱的劲又上来了;于是,申请书写了一份又一份。

我想,一定是我的一份又一份的申请书感动了领导,一九六零年初,我的申请被批准了,我真的成了北京青年垦荒队的第一个女拖拉机手。在女垦荒队员中,不只是我一个人不示弱,另一些女同志也走进了机务队伍。经过一段时间的集训和苦练,很快掌握了机车的操作技术,集训一结束,我就被分配到“穆桂英”包车组当了政治组长。当我第一次坐在拖拉机驾驶楼里,手握操纵杆时,那种兴奋的心情,真的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至于驾驶着铁牛,奔驰在萝北荒原上,看着身后被翻起来的黑黝黝的土地,就更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新鲜感受。

不过,说心里话,女同志开拖拉机真的是不容易。白天还好一些,晚上,在无边黑暗的包围和压抑下,给我的常常是一种孤独和失落。当时,队里的机务管理制度很严,作业时,机车零件坏了,不准开车回队里修,包括我们的“穆桂英包车组”。在那种情况下开荒,就是白天把机车修理好了,也难保在作业的时候不出问题。有一天晚上,我和另一个女伴在距离生产队足有七八里地的地号作业。正作业时发现,轻耙的轴,撸扣了。要继续作业,惟一的办法,就是把撸了扣的轴,扛回队里换新的。机车上就我们两个女的,又不能两个人都回去,在这黑沉沉的夜里,也只能由我扛着撸了扣的轴,往回走了。当时,空中乌云密布,东北风呼呼地刮着。天黑,分不清哪里好走哪里不好走,我只好顺着大致的方向,磕磕绊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四外都是黑黢黢的,像是有很多野兽在黑暗中等着我往它们的口里送呢!我惴惴不安地提着一颗心,头发一炸一炸的。走到白云山边时,又突然听到不远处响起狼的嚎叫声,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着急慌忙地朝生产队方向跑去。到了队里,我那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等我换了新轴,说心里话,我真的是忒不愿意动了。可是,我不能,因为这是党交给我的工作,再说,地里还有我的一个女伴儿呢!我得到地里去。我要像爸爸说的那样“好好干”。于是,我撑着胆子往地里走去……

在我的意识里,工作总是排在首位,工作就是一切;为了工作,我什么都舍得。一九六二年十一月的一天晚上,我们几个人在地里脱黄豆。清淡的月光下,飘着小雪花,是一个这里人说的那种“哑巴冷”的天。脱粒机在轰隆隆的响,四股叉挑着成捆的黄豆不断地往脱粒机里送。人们好像是忘了已是零下三十多度的寒冷,不停地干着。大约到了夜里十点钟左右,脱粒机的传送带突然不转了。“出故障了!”我下意识地拿出工具就去排除。因为天冷,干活时都是戴着手套的。当我用扁铲剔掉旧链条,又铆上新链条时,我觉得好像是过了很长的时间了,可还是有几个小链节,没有接上。不由地看了一眼等着干活的人们,我就有些急了,把手上的手套一拽,扔到了一边。光着手干活方便,很快就接好一个一个链节。这才想到戴手套,可是麻木的两只手,怎么也不听使唤。一看,十个手指头全都冻得发白了。多亏在场的人,赶忙捧着雪为我搓手,总算没有起泡,缓过来后,就感到十个手指钻心的疼。几天后,十个手指就脱掉一层厚厚的皮。直到今天,只要是一着凉,我的两只手就麻木疼痛,忒难受。

垦荒生活忒艰苦。一九五六年六月,共青团中央书记胡耀邦到萝北来看望垦荒队员,鼓励我们:“……要做英雄,不要当狗熊,要热爱北大荒,在北大荒扎下根来,成家立业。”他还风趣地说:“希望(我)再来时,能听到鸡叫、狗咬孩子哭。”当听到“成家”“孩子哭”时,我心里还想:团中央书记怎么还说这种话!但我也明白,只有按胡书记说的那样做了,这些垦荒队员们也才能在这里扎下根来。但要我那么做,我一点儿这方面的要求也没有。

那时候,队里是男多女少。有一些男队员们,个个像是害怕永远找不到媳妇似的,争着给女队员们写信,套近乎。这是一九五七年。我也接到了几封这样的求爱信,不过,我没有理他们;只是有一个男队员是个例外。他叫张振富,是个党员,有文化。在这些方面,他比我强;我想,能和他在一起相处,对我也是个帮助。我没有拒绝和他交往。这一来,张振富总想要我休息的时候同他一起到野外走走。我不喜欢这样。不知为什么,别看我总是不示弱,好强,那是在工作上;可在男女方面,我做不到。我害怕让别人看到我和他在外面那样,就没有同意。谁知道,他后来竟然又向我提出了“结婚”的要求。在结婚上,别人怎么做我不管,可我却不能。也许我是那种晚婚型的女人,这种女人,没到成婚的时候是会反感结婚的。我一下子就想到了结婚后的种种坏处:分心,受家庭、孩子拖累,不能“好好干”工作了。于是,我就不管不顾地对他说:要结婚你就去找别的女的吧!就执拗地一转身走了。

想不到,我这一转身,竟换来了一张大字报。大字报上说我的做法是不愿意扎根边疆,向我提出了严厉地批评。我心里感到忒委屈,受不了,在被窝里整整掉了一晚上的泪。我觉得,像胡耀邦说的“成家立业”结婚生孩子,是需要的;可我暂时不想成家生孩子,也没有错,为什么还要受到这样的对待?我拼命地干工作还不行吗?我想不通。想不通也没有用。我无法改变在这种事上人们对我的态度。我也不能为这件事就不活了。我到北大荒来是为了开发建设边疆的,在这方面却没有人指责过我,反而还给了我种种荣誉。好了,只要我的工作不被夺去就成。第二天起床后,见外面细雨霏霏,雨丝如麻。我沿着泥泞的田间道走着。这种时候,也只有工作才能抚平我不平静的心。

也许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我在爱情上,总是有一些不顺伴随着我。可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只管尽我所能地工作着。

3

那是一九五八年秋天。谷子从地里运回来。我站在车上卸车。像我这样的人,干活时总是风风火火的,不会去注意下面有没有人。我正在往地下扔着谷子,就听有人说了句:“没看到下面有人吗?”我这才注意到,地下站着个男的,正因为挨了我的一谷捆子,正站在那里摇着头!当下,我心里就有点过意不去。那男的叫罗福荣,我们都叫他“罗大哥”。过后,我走到他面前,抱歉地对他说:“罗大哥,对不起了。没伤着哪吧?”他毫不在意地说:“没事!没事!”就这样,我和罗大哥好起来。罗大哥向我表白了心迹后,我对他说:“我俩这样了,一、还是要工作第一,二、十年后再结婚,三、晚上不准出去。”这条件事后想想,也太苛刻;不过,罗大哥还是高兴地接受了。我们也就这样暗暗地相爱起来。

不幸的事发生在一九五九年。罗大哥体格好,有一身的劲,工作起来实实在在。开春的时候,他被调到哈尔滨庄当青年突击队队长。不在一个队里了,平常也看不到他的人,我还真的有点想他。有个人想着,觉得生活好像更加美好了。

冬天,地里都收拾完了,各队都开始修起了水利。在北大荒的冬天修水利很艰难,就是铁镐也没办法挖土,只有用炮来崩,把冻层崩开后,暖土层就可以用锹挖了。那天,罗大哥点上最后一炮,还没有躲开,炮就响了,崩起的冰土块砸到他的头上……

我是在场部集训班里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会儿也来不及多想,就心急火燎赶到县医院。我们队里的不少人都在,见了我就迎过来。垦荒发起人之一的庞淑英大姐把我拉到一边,说:“世华,老罗这个样子也是没想到的,你可……”我知道她要对我说“不要变心”的话,忙伸手止住她,说:“大组,你们放心好了,我可不是那种人!”

罗大哥躺在病床上,白绷带把他的头,包得严严的。他一连昏迷了三天三夜。在这三天三夜里,我一直守候在他的身边,给他喂水喂药,还不管不顾的为他擦身子。他醒来之后,见我守在他身边,动了动想坐起来,我急忙按住他,让他不要动。这一次,是我和罗大哥相爱以来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最多的一次。想想,生活也真是忒、忒有意思了。

罗大哥病好出院后还要静养一个时期。他在萝北这儿没有家,我们也不能马上就成家;这对他的养病不利;组织上和同志们就让他回北京养病。这期间,我俩是通过书信在传递着我们之间的感情。

罗大哥从北京养病回来后,我心里很矛盾。照说,罗大哥这时候需要有个家,需要有个女人在他身边;可是,我们俩人“十年后再结婚”约会,时间还没有到,我从心里还不想结婚。也许正是我的这一矛盾心理,在领导和同志们的说服下,两方面的重量倾斜了,这时候的我,倒真的觉得,和罗大哥结婚、生孩子也是工作的一个内容。既然都是工作,“工作第一”的我,也就要像我爸爸说的“好好干”了。于是,一九六三年那个幸福的日子,我和罗大哥高高兴兴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罗大哥还真是一个好丈夫。他能体贴人,理解人。我虽然也想多给这个家一些,多想给他一些;可是,我还是觉得,家这个工作还是不像队里的工作那么重要,所以,顾家和他的时间就忒少。刚结婚那个晚上,他就跟我说:“世华,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工作。工作是党的工作,就要干好。我们虽说结了婚,以前怎么干你就还怎么干好了,家里的事有我呢!”我听了他的话,心里一阵激动。我深深地感到,我找了个好丈夫,忒幸福。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止不住就涌了出来。罗大哥帮我揩眼窝的泪水,我不由地叫了一声:“罗大哥!”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女人结了婚很快就会有变化的。不久我就怀孕了。开始我不知道是怀了孕,一天到晚开着拖拉机在大地里转。突然,我想吐,可又吐不出来。我以为是小毛病,挺一挺就过去了。我过去就这么做过。谁知道这一回却不灵了,而且是越挺越重。我只好到了卫生所,大夫说是妊娠反应,是“有了!”意识到我有了孩子,心里既甜蜜,又有些不好意思:“有、有什么呀!”说完转身就跑了。

跟随我在大地上作业的孩子,是在我就要分娩时才又跟我回到家里的。我和罗大哥的第一个儿子出生后,经常有姐妹们来看我和孩子,我也经常把小宝宝搂在怀里,去亲吻那张透着奶腥味的小脸蛋儿,这让我感到了一个做母亲的温馨。儿子开始成了我的一切,我开始有了照顾好儿子的想法——女人好像都应该是这样的吧?只是,在我内心深处也发出了另外一种声音:不能这样!记得,我刚报名开拖拉机那会儿,有人就说:“女人开什么拖拉机呀,一有了孩子就完,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不!我要做出个样子让人们看看,女人和男人没有什么不同!我要下地干活去!要不是姐妹们拦住我说:“要干活,那也要等到满月以后,要不你会做病的。”我这才没有坚持。儿子还没有满月之前,我就和罗大哥商量好,等我满月了,就把孩子送托儿所。接送、看护儿子的事儿,我的班要是许可,就由我来,要是不许可,那就是老罗的事了。至于中间给孩子喂奶,大地远,回不来;这也好办,把奶粉交给托儿所的阿姨,让她们帮着喂。

好不容易等到了满月,我把孩子送到托儿所,就开着拖拉机下了地。在地里作业的时候,我也常常会想起我的儿子:他哭没有哭?受没受别的孩子气?要是晚上,我会想,罗大哥能看好儿子吗?儿子是不是哭了?老罗干了一天活,也够累的了,他听没听到?……这,好像还好一些,特别是——有了孩子的女人的奶是要经常让孩子吃的,不吃它就会攒在一起,越攒越多,两个ru*房被胀得生疼。受不了的时候,我就把机车交给女伴开,下了车,急忙跪在地上,用手把奶水往地里挤。看着从奶头上喷出来一股又一股乳白色的奶水,撒到地下,我的心就是一阵酸疼。不过,那也只是一会儿的事;因为我知道,什么事都不能两全其美,为了工作,总得舍弃一头啊!于是,我擦去眼泪,跳上机车……

在我有了第二个儿子的时候,我把大儿子送回北京他姥姥那里。当我怀第三个孩子的时候,想不到,又一次不幸降临到我的头上。

4

那是一九六八年。两派争斗时有一些手榴弹,大联合后要统一销毁,这销毁的任务就落到了罗大哥身上。罗大哥没有犹豫,接受任务跟车来到后山。开头挺顺利的,想不到,在他要把另一颗手榴弹扔出去时,手榴弹就在他的手里炸响。他的右手飞了,前胸血肉模糊……

这一飞来横祸,我一听,眼前就是一片模糊,双腿一软,向后倒去,多亏人们扶住了我。我带着六个月的身孕赶到医院。罗大哥因为出血过多,急需输血。医院里站了一大排等着验血的人。输血就是救罗大哥的命!我不管不顾地挤过去,要为罗大哥输血,却被人们死死劝住。这时,我真想大叫了一声:“罗大哥!”扑向病床;可进了病房,我不得不忍住了。病房里挤满了人,哭声和抽泣声使病房的气氛很沉重。我忽然意识到,这种悲伤既是为罗大哥,更多的是为了我,为我的后半生面对没有右手的罗大哥,我带着几个孩子将怎样生活?这时,我内心深处的那股倔强劲又上来对我说:徐世华,你一定要坚强!要坚强!当下,我努力克制着自己,咬着嘴唇,强忍着泪水,没让它流出来。

我觉得我能够把握住自己时,这才平静地对屋子里的人说:“大家都不要难过了!谢谢大家对老罗和对我们一家人的关心!我也请你们放心,只要老罗还有一口气,我徐世华就会好好地照顾他!……”

家里孩子小,罗大哥又是这个样子,我不得不同意领导把我安排到农具场当保管员。从此,我既要照顾罗大哥,又要干家务活,可是我决不耽误工作,还一定要“好好干”。有一次,“75”号车组播种机上的“分离套环”坏了,队里没有,我就搭车到场部去领。回来时没有车,怕误事,我就背起三十多斤的零件往回走。十多里路,回到队里时,我身上衣服全让汗水浸湿了。有时,逢到机车上缺人,我就会去打替班,一干就干到半夜才回来。

不好意思地赶到家,罗大哥就端上包子来让我吃。我奇怪地看看包子又看看他光秃秃的右手,不知所以。罗大哥笑了笑,对我说:“世华,我不能当废人!我虽说没了右手,可我也一定要什么活都能干!”我看着包子:“是你包的?”他“嗯”一声,说:“我用一只小碗,把包子皮放到碗里……”想像着他包包子时的情形,我心里一阵激动,不由地叫了声:“老罗!”他扶着我说:“以后,你就还和从前一样,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甭考虑家里,家里有我呢!”后来,他不仅能骑自行车,还能用锄头铲地。作为他妻子的我知道,他在练这些的时候,付出的也忒多,忒大了!

到北大荒这几十年,我始终想着爸爸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听党的话,有了工作好好干!”正因为这样,党给了我不少荣誉;不过,在我的这些荣誉里面,有一半功劳是属于罗大哥的!二零零零年,他先走了;罗大哥的人虽然走了,可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爸爸的一句话怎么就能影响我一生?我也不好说。反正,在当时,我觉得,我心里期望的,是爸爸说了出来,——爸爸的话说到了我的心里,我只不过是在心里产生了一种共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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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芳草人家点评:

那个年代的故事让人感觉到情感的纯真和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