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年少时，来村里的外乡人，除了一些小本经营的货郎外，就是走村串户的行乞者，尤其是冬闲春荒的时节。

那时的冬天也分外冷，寒风吹得枯树沙沙响。就是这样的的一个冬日，早早吃过晚饭的村人都关了家门，在家守着炉火做些生计。母亲带着我们姐弟几个也拢了一盆火，围着火做作业说话消夜。

门外响起轻轻的拍门声，母亲问：谁呀？没人回答。过了一会又响了几下，母亲过去打开门，一股寒风挟卷着涌进家，门外，一个抖动的身影张着一双企盼的眼看着我们。不用问，只看那身打扮和神情，我们就明白了。

进来吧，母亲说，外面冷。一个小脑袋从来人后面伸出来，说，爷爷，我冷。老人顿了片刻，又望望我们，母亲就去牵那个小女孩，说，进来吧，家里生火了。一老一小进来了，身上披着破旧的棉袄，看得出已穿了多日。

母亲去端饭，饭是特意留着我明天早上吃的，不多，只有一碗。饭用小锅盛着，就着炉火烘，只有咸菜下饭。这点饭显然不够这爷孙两吃，母亲去大妈家了，大妈家也会留着饭让荷花姐早上吃。大妈家也不多，母亲和大妈在村里转了一圈，回来手上端了一大盆饭，足够了。爷孙两真是饿坏了，白米饭没菜吃得也香。那时我们家也缺吃少穿，饥饿的滋味自然也尝过。然而，看着他们专注于吃饭的样子，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饥饿。

饭毕，小女孩依偎着爷爷闭上了疲惫的眼，在炉火边一会就睡着了。这孩子，老人说着我们不甚明白的外乡话，把小女孩爱怜的搂在胸前。母亲看着，想想说，和孩子们挤挤吧，家里没多余的床。呵，不呢，不呢。老人仿佛才明白这是在别人家一样，摇着手慌慌地站起来，带着被呢，外面睡去，背了小女孩就走。

老人坚持要走，说着感激的话，背着小女孩自己开了门。天色已经暗得见不到东西了，村里除了几声狗叫，就是风声了，看样子今晚是要下雪了。我们不明白老人为何要坚持在外面睡，也许他怕我们嫌他们脏，还是别有隐情？老人摸索着顺着墙根走了。这怎么行，外面还不把他们冻死。母亲跟在后面，点了个小灯，看他们要去哪。听到脚步声，村里人相继打开了门，人们不约而同的跟在后面看。

老人在众厅看了看，不走了，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小女孩说，就这吧，这好，不好去人家里住的。放下小女孩，老人摊开又旧又破又薄的被子，一半摊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半裹着小女孩，爷孙两搂着靠墙而息。

这怎么行，看的人群中有人说话了。大伙相互看看，散了。

天亮了，晚上果然下了雪，好大的雪啊，屋檐下结的冰溜子足有一尺多长，晶亮晶亮的。吃过母亲早起做的面条，经过众厅去上学时，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堆干爽的稻草，旧被包围着那爷孙二人，睡得正香。在隔他们不远的地方，不同的角落里，几盆燃得只剩柴尾巴的炉火还在散发温暖的热气。一束新升的太阳从天井的上空斜射进来，照在屋檐下的冰溜子上，折放出五彩的光，使山村的清晨多了一份美丽祥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