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似乎一生都没什么出息，打自出生以来，各种先天的不美满就注定了将来的平凡，接着后天的懒惰又将此平凡加厚，直到十八岁还没有一个女孩子有过稍微喜欢我的暗示，那时我虽然郁闷但还不绝望，我告诉自己年龄尚小未到谈情的季节，我因此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大学。我那时没命地复习，这恐怕要算一个动机。

然而，年轻的道路总是不容易自己掌握的，颇费了一番周折之后，我竟与梦想的大学失之交臂。总之，我要上军校了。那是一种特殊的大学，对我而言最大的特点即在于没有久慕的爱情，我还未想到它的苦以及对我以后人生的巨大影响。本来我从未想过会上军校，但事到临头却突然起了孝心，决定为亲爱的父母省去几万块的学费，于是我要考军校，信念一下子坚定，忘了久慕的爱情。

那年的八月，我参加了体检和面试。面试是在第四军医大学的一间教室进行的。我去的很早，空军第二航空学院的牌子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百无聊赖地坐在那个牌子前发呆，思考着自己渺茫的将来，当然是没什么头绪。不知什么时候跟前多了一个人，我当时不知道他就是我的面试官，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便装，戴一副眼镜，皮肤白嫩，表情和蔼，很难与我心目中的军人联系起来。他看我无动于衷的样子笑着问：“你是来面试的吧？”

我那时真的很蠢，竟没能看出他的年纪，傻乎乎地问：“你也是？你戴着眼镜体检怎么通过的？”

当然我们俩的误会并未依照小说上的情节继续下去，他很干脆地向我表明了身份。我大吃一惊并惊慌错乱，连声道歉让出座位并很自觉地拿出一瓶矿泉水“赎罪”。接下来我们进行了一场奇怪的对话，有点类似于审讯：

姓名？

王毅军。

年龄？

十八。

籍贯？

陕西蓝田。

为什么选择军校？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我问住了，思量之下我一时找不出合适的答案，坦白说，我并不想当兵，只是为了省去上大学的费用，也就是说假如军校也收费的话，我就不用绞尽脑汁站在这回答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了，我嗫懦着没说话，他却也不在意，接着问：“你知不知道，上军校很苦？”

这个问题我有准备，于是马上摆出自己起草好的答案，诸如不怕苦，年轻人应该多吃点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之类云云。事实上我说得很苍白，因为我并不明了军校那种实在的苦的具体内容，更加要命的是，他对我的精心准备并未表现出多大的兴趣，表情始终和蔼而麻木，等我陈述结束后只淡淡地说“回去等消息吧”。

1999年，空军第二航空学院在陕西省招收89人，而参加面试的有八百九十多个考生，这十进一的几率本来就小，我拙劣的表现令这几率更渺茫。我落寞地转身准备离去，他却突然问：“你高考成绩不差，超过重点本科，不过你愿意上专科吗？”

“对军校来说，区别大吗？”

“少受一年苦”，他坐在那个牌子前笑着回答我，并看着我点头然后离去。

面试结束后，我突然恨起军校了，连带恨那场无聊的审讯，那一份为父母着想的孝心也淡了许多，但假如军校不嫌弃我，我还是给它一个机会。我向父母明确，如果必须花钱送礼才能当兵那我就放弃。父亲尊重我的决定，并未在这件事上付出多少，只有热心的姐姐时常跑去找那位“审讯官”，只靠廉价的语言热诚铺叙家庭对我的期望以求博得他的青睐。出乎意料的是，军校竟把握了我给它的机会，我在八月中旬拿到了“空军第二航空学院航空仪电三年制大专”录取通知书，是专科，家人骂我倔，那么高的分竟是专科，如果花点钱可能就是本科了，我笑着说：“少受一年苦嘛！”我忘了自己当时的语气是庆幸还是无耐？

我人生的分水岭就在那，以后的道路越来越难以掌控，我像一叶漂浮在风浪中的孤舟，沉浮不定。

那就是我的十八岁，那一年，我当兵了。不像歌里唱的有多少光荣和豪迈理想，仅仅是命运的戏弄，前方是似锦繁花还是臭水坑，我不知道，也没想过，只清楚一点，至少我有了可以向人买弄的资本——我当兵了。

就是这些。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写这些有什么意思，想表达什么主题？我只是想起了自己的过去，在某个做作的深夜，打开了回忆的闸门。十八岁以前那些青涩的岁月我已经淡忘许久了。每一次回忆，开场的都是我背上弱智的行囊，奔赴东北，开始了延续至今的军旅生涯。我的遭遇在沧桑的人看来可能比较幼稚，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将其简单的写出来。起码——自己可以无聊的时候——看看吧。

犹如文中最后写到的——就是这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