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是我的同学,是小学到初中的同学,也是赭阳屯光屁股长大最铁的一个哥们。
上小学时,我们俩是同桌,他脑子不苯,但不爱学习,不学习考试就瞪眼,不过有我的帮忙,考试成绩也总是不错的。母亲夸我成绩考的好时,二狗爹也不示弱,也常说他家二狗和我不相上下,母亲笑,二狗爹也笑。
该上初中了。赭阳屯因为没有初中,要到镇上去上,到镇上上初中是要经过考试的,是按高分录取的,考试时很严格,每人一张桌子还要离老大远。二狗没了我的帮忙,成绩就差了一截子,他就落榜了。我去镇上上学,二狗就闹他爹,也要到镇上上学,二狗爹就捉了家里几只鸡去镇上的亲戚家求情,他的亲戚费了很大力气,二狗才到镇上念初中。到了初中,他就改名字,他说,他的名字太土了,许多同学爱拿他名字开玩笑,常叫他狗仔什么的,经过查字典他就改名李豪杰。不过,虽然改了名,可我私下里还叫他二狗,我说,叫习惯了,很亲切很顺口,他就不介意。初中三年很快,眨眼就升高中了,高中要到县里上,我去了,二狗就又落榜了。这次他不再闹他爹,二狗爹还想托人求情,二狗死活不上,母亲和我都去劝他,他说,我不是上学的料,上也是白上,话说过来,不上学也一样吃饭,赭阳屯前几辈有几个识字的,不是照样活一辈子。二狗爹没办法,就只好依了二狗。叫了三年的李豪杰就这样回到了赭阳屯。回到赭阳屯,再没人记起李豪杰,他依然是李二狗,他说,名字是个符号,叫什么无所谓。我有时回到赭阳屯,倒是蓦然想叫他一两声李豪杰,我一叫他李豪杰,他就抿着嘴笑,我也笑。
毕业,就业,成家,我被安排在了县城。母亲住不惯城里,就一直住在赭阳屯,过上一段日子,我总要回赭阳屯看她,回赭阳屯,我是必到二狗家的。二狗也成了家,成家时,女方彩礼要的多,使二狗家的生活紧紧巴巴的,加上十几亩地的农活,使得二狗看起来苍老了许多。每次去看他时,常坐在床上,屋里没有象样的凳子,吃饭时常蹲着,我说,再回来时,我给你买几只凳子,二狗说,不用,乡下人吃饭蹲惯了,要是坐在凳子上,吃着还不顺畅哩。他尴尬地笑着。
后来,随着母亲年龄的增长,我就执意把母亲接到了县城 。母亲进城后,我就很少回赭阳屯了,从此,也就没见了二狗,可心里总是惦记着。想他也是孩子的爹了吧,日子该好起来了吧。惦记着惦记着,让我见到了二狗,那天见他时,我差点不敢认。几年不见又老多了,黑多了,瘦多了。我俩紧紧地握着手,我说,进城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他说,你整天忙,给你添麻烦怪不好意思的。我捶他一拳说,咱俩谁是谁,我没少念叨你啊。他说,以后咱就常见面了,我也把孩子送来念书了。我说,几个孩子?他笑笑说,两个。和我孩子同校,我可帮你接送的。他说,不用,我在附近租了房子,小学是打基础的时候,是关键,我再也不能让他们象我一样,还是上学有出路啊。我说,家里条件好了吧?城里是比咱屯教的好的,你就让他们在城里上吧。他说,是的,过几年,我也在城里买座房。看着他自信地小笑着,我也打心眼里高兴。我说,那会儿,手头不宽余,尽管说啊。他说,没事的,这几年收成好。我留了电话号码给他,说,这段我忙罢,我去看你们,请你们到我家认门。他笑笑。
在一个周日的下午,我找到了二狗租住的地方,只见两个孩子在写作业,桌子上是馒头和咸菜,我拍拍小家伙的头问,你爹妈了?他俩挣着回答,去工地干活去了,还没回来呢。我走出屋子,碰上一个老太太,她说,她是东家,二狗他们已经欠了她两月的房租、电费、水费,他们俩在工地上干小工,回来晚了,孩子们就吃点馒头。我说,我是他们的亲戚,我帮他们清了欠款。回过头看着孩子埋头写作业的认真劲,仿佛看到了我当年的影子,我欣慰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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