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哥的真名不叫小马哥，而是叫胡先飞。那是他爷爷在一个夜晚帮他取的这名字，希望他像小鸟一样飞。因为他长得像电影明星周润发，于是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小名。他也很欣慰地接受了，于是村里的大人小孩甚至老人都这样叫他。时间长了，他的真名反而被人忘记了，小马哥好象成了他的真名。一次村里的领导到村里填表格时，人家问他的名字叫什么，他说叫小马哥。那人奇怪，说你的名字怎么会这样子呢？他说村里的人都这样叫他，不是小马哥又会是什么呢。两个人争执了许久，弄不好就要打起来。最后还是村里的老人帮他把真名回忆起来了。他才知道原来他的真名叫胡先飞。

小马哥很老实，这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连小孩也会欺负他，在背后骂他，有时还用石头砸他。但他不会生气，好象他一生下来就没脾气似的，像个木头。他家里人也经常骂他，说他像个傻瓜一样，一点都不灵活，没大脑。

一次，我们小孩问他，你为什么那么傻？问完，我们小孩就哈哈大笑起来。他说他也不知道，他一生下来就这么傻。他的回答让我们更加哈哈大笑起来，我们一边笑一边跑开，嘴里还说着傻子傻子。

小马哥头脑是真的有点傻，带头呆脑的，有时会站在某个地方发一下午呆，眼睛望着天空，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或许他什么都不看。我们小孩看到他那茫然的眼睛，都怕，怕他会突然疯起来，把我们打一顿。看完了天空，他低下头，一边微笑着一边往家里走去。走在他后面的我们心里更加的疑惑，难道他是个疯子吗？

在家里，他也不做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么帮家里挑水，如果他家里人不在家，他还会给猪喂食物。我经常看到他挑着一担满满的猪食到猪圈里去。猪圈里的猪被他打得嚎嚎叫，躲在猪圈后面的我心里只发毛，心想他这样打下去会不会把猪打死呀！

村庄后面有座大山，种了很多松树。没事的时候，小马哥总是到山上砍柴。他不砍活的树，而是把那些干枯的树砍倒，再砍成小小的一节，装进篮子里，高兴挑回家，堆在他家里厨房边。村里很多小孩一到山上就砍有高有大的活树，没一个小时就砍了满满一担子，他不学他们那样。他家里人骂他，为什么不像那些孩子一样砍活树，这样一天下来就能砍好多呀！真的是个傻子。他不吭声，每次还是照样砍那些干枯的树。他家里人拿他没办法，也就不再强求他了。

到了上学的年龄了，要上学了，他父亲带他到学校去报名。可学校不要他，说他脑子有问题，影响其他同学的学习。他家里人看他一个人呆在家里挺孤独的，在家也做不了什么事，求了校长好几次，要求把他弄进班里去读一年试试。校长最后开了一个小会，讨论了这个问题。最后勉强同意他在学校呆一年试试，如果一切平常的话就让他再呆下去，如果不行那就对不起了，只能让他回家去。

在班里，小马哥不喜欢说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班里的同学也不跟他说话，只拿个开玩笑，玩笑开完了，也就不再理会他。小马哥坐在班里最后一排，老师也很少提他的问，老师知道提也是白提，只会浪费上课时间。因为小马哥的成绩太差，每次考试都在班里最后一名，比倒数第二名的学生还差了许多分。同学们喜欢拿他的卷子玩，一个个传下去，这个看了笑一下，那个看了也笑一下。最后卷子都烂了，被人抛在地上，小马哥把这张揉得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的卷子拣起来，塞进书包里。下课了，他把那张卷子扔进池塘里去，让它一点点融化在水里，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没人管的小马哥，上课总喜欢睡觉，一睡就睡到下课，口水把书本都浸湿透了。同学们说他是个傻子，十足的傻子。一个学期下来，他的每门成绩都在班里最后一名，总分也在最后一名。校长把他父母叫过去，就他的问题进行讨论，想把他打回家去。他父母一再要求，最后答应他再读下去。

回到家里，他父母恨恨地骂他，为什么不好好读书，上课为什么打打瞌睡，考试考怎么最后一名？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象接受检阅一样，呼吸也不敢大声。最后父母拿他也没办法，只能过一天是一天。

一天又一天挨过去了，小马哥读到三年级就不读了。他也不想读，学校也不想要他。谁会要一个脑子有点傻的学生呢？除非这个学校的领导也是个傻子。

没学读了，小马哥又回到了过去的生活里去。要么到山上砍柴，要么跟父母到田里干一点轻活，减轻家里的负担。他的个子一天天长高，好象吃了长高的药一样，比他的父母都高出一个头。村里人拿他开玩笑，说他吃饱了又不肯动脑筋肯定只有长身体了。长高了的小马哥在干活方面却一点也没什么长进，仍然只能看小孩也会干的活。

家里的父母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帮他把大脑治一治，不然他这一生也就毁了，娶个老婆也成问题，更别说一成家立业了。他父母带他到县里找医生，医生认真替他检查了一遍，问了他很多问题。可就是查不出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县里的医生建议他父母带他到市里去检查一下。没办法，他父母又踏上汽车，陪他到市里检查，那里的医生也没检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都无能为力，都说这种病他们没见过，不敢轻易下结论，建议到省里去看看。

因为检查，家里花费了很多钱，再也没能力带他到省医院去看了，家里人对他也失望了。只能看他走一步算一步了。小马哥自己也没要求父母带他去省医院，他也不想再接受那些医生的问话，他都被问烦了。

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村前那条河流了一年又一年，他家里前面那棵桂花开了一次又一次，小马哥长大成大人了。他的个子在村里是第一高的，可智力还停留在初中生的水平。

村里跟小马哥同年的年轻人都到外面打工去了，有的赚回很多钱，回来时都穿上新的衣服，戴上墨镜。小马哥的父母也动心了，眼睛和心上都生出嫉妒和羡慕的表情，想让小马哥也到外面去看看，整天呆在家里也不是什么事，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家里吧！说不定到外面看看世界，他那颗傻脑袋也会开窍呢。这样不是一举两得吗？

那天下雨，毛毛的细雨在天上乱飞，吹乱了小马哥的头发，细细的雨滴打在他脸上，流到他脖子上，再把他的衣服也淋湿了。他父母跟在他后面，一路告戒他到了外面该做什么，不该说什么，好象教小孩一样交代。踏上南下的火车，小马哥的眼睛湿润了，他不知道他下一步的生活将是怎样，但他知道他要离开他的村庄和父母，离开村后那座他经常到上面砍柴的山，离开猪圈里那你头嚎嚎叫的猪。他的眼睛望着村庄，用眼光跟村庄告别，用心跟村庄告别。

到了南方一个小县城，他在那里租了一个小房间，只有三十几平方米，只能容纳他一个。他先在这拥挤的房子里呆下来，等找到了工作再想办法。

他没技术，也没学历，很多工厂和公司都拒绝他。有的公司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有的公司的招聘人员一看他问他头脑是不是有问题。他看着他们，有想哭的味道，说我不是傻子，我能做很多活，不信你们试试。可那些单位都没给他们试的机会就把他打发了。

呆在那个像棺材的房子里，他的头脑很乱，他不知道他下一步的生活将是怎样。如果再这样下去，他怀疑不久的他连吃饭的钱也没有了，只能饿肚子了。一想到这些，他就想起家里的父母，想起那几头猪，想起每天早晨喝得白粥。他想如果在家里就没那么多烦恼了，吃饭就不再是问题了。

第二天，他照样像往常一样到外面找工作，在一堵墙壁上他看到了一则招聘启事，他按上面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单位。单位的招聘人员看他个子那么高，心想他一定很有力气。没作过多的盘问就把他留了下来，当搬运工。这是个苦差事。但也是他唯一的工作了。

第二天，他就到公司上班了，他很买力干活，不多说话。一天下来，他全身都酸痛起来，特别是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全身好象要虚脱了似的。但他还是强忍住这些酸痛一点点爬起来，走在去公司的路上。

一个月下来，他得了五百块钱。这些钱对于他来说，是一笔大钱，他把它包好，藏在一个没人能找到的角落里。他在那个角落里挖一个小洞，把钱包放在里面，再用土盖上，还用脚在土上踩了几下，确定没人能发现为止。

在一次搬运中，肩膀上的货物不小心掉了下来，砸到了他的脚，肿了一大块，一片青，一碰就痛，那种从骨子里冒出来的痛。他告诉上面的领导，要求休息几天，领导看他人高马大，就说没关系的，这点伤算不了什么。他想顶领导几句，说他真的很痛，但一想到个顶撞了他会被炒鱿鱼也就没再说话了，闭着嘴巴离开领导的办公室。拖着疼痛的脚一拐一拐地搬运货物。旁边的同事叫他歇息会儿，可他不听，照样买力得搬。同时都对他感到奇怪，都在他背后说他真傻，弄成这个这样还这样买力干活，真傻。他当作没听到，只顾做他手上的活。

可能是他的努力，也可能是他的老实，公司了一个女员工看上了他。那女孩是四川的，离她打工的地方有两千多公里。没过多久，两个人就生活在一起了。生活费大部分是由小马哥出，有时女孩要出他还不让呢。好象他很有男子风度似的。

过年，小马哥带女孩一起回村庄。一开始他还有点不愿意呢。最后是女孩的再三要求才使他答应的。

坐在回家的火车上，他的心情很乱，又有点激动，想到这么久没回家了，看到家的样子时一定是兴奋的。

村里听说小马哥带回一个女孩，还挺漂亮，都来他家里看。屋子里挤满了村里的大人，小孩，还有老人也过来凑热闹。这女孩真的长得还可以，比村里的姑娘还漂亮着呢。村里人一下子就夸起小马哥来，说他有本事，竟然能把女孩带回家来。村里很多年轻人到外面打工，钱是赚到了，但就是没带女孩回来过。而小马哥一去就带回一个漂亮的女孩回来。他父母脸上也有光，不再骂他傻子了，像对待客人一样对待小马哥。

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他父母就准备为他操办婚礼。小马哥本来不愿意那么早就结婚，太快了。他不知道他结婚了该做些什么。但他父母怕女孩以后会改变主意，怕小马哥娶不到老婆，怕夜长梦多，想尽快把事情解决到，了却他们心头一大心愿。婚礼举行地很成功，在婚礼上，小马哥很开心，喝了很多久，脸都红了。这是他第一次喝酒。那天我看到他一杯又一杯地把酒喝到肚子里去，我不知道他喝了多少杯，但不少。

结婚了的小马哥不能到外面打工了，要把家照顾好。可他不会照顾家，自己也很难照顾周到。幸好他老婆很勤劳，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能应付过来，如果实在不行，他父母也会帮他的忙。因此这个家还是勉强能过下去。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村里的村长胡大嘴看上了他的老婆。没事的胡大嘴总喜欢到小马哥家坐坐，聊天。其实他是为了多看他老婆几眼。小马哥没注意胡大嘴的心思，他也没这个能力去了解。他父母也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心想他来家里聊天是看得起他的傻儿子小马哥。谁知就是因为他们的忽略，酿成了后来的悲剧。

那天，小马哥到镇上去买东西，他父母也不在家，到田里干活去了。胡大嘴来到小马哥老婆的身旁，嘴里笑着跟她说话，聊她原先的家在哪里，家里又有什么人呀。她可能对他的话题不感兴趣，或许说她对他这个人也不感兴趣，起身离开走进房间里去。当她走进房间取东西的时候，胡大嘴从后面一把把她抱起，把她抱到床上去。她大声喊叫，可当时周围没人，她的声音只能在村庄的上空孤独地回响，形成一道悲凉的音乐。当小马哥从镇上回到家里的时候，他老婆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眼里满是泪水，衣服也撕破了。看到这惊人的一幕，小马哥头脑嗡嗡响，他知道出了大事。当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时，他发作了，像一头水牛一样发作了。他从来没这么发作过，他的脾气在那一刻爆发了。他到厨房里拿起一把菜刀就往村长家的房子走去。他老婆在后面大喊，叫他不要乱来。可那时的小马哥头脑已经乱了，被仇恨和愤怒充满了。

村长那时正好在院子里抽烟，一幅很悠闲的样子，可能还沉寂在不久前的疯狂和激情中吧！他没想到小马哥会拿菜刀朝他走来。小马哥一脚把胡大嘴家的院门踢开，过去他的脚力从没这么好，这一次他的脚力出奇地好，还很准，一脚就把门打开了。等胡大嘴听到门开的声音时，一把闪亮的菜刀已经朝他落下。他起身想躲避，可刀已经落在他肩膀上。发出一声很闷的声音，里面还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声音。他大声叫了一声，起身跑开。小马哥仍然不放过他，跑在他后面，刀高高举过他的头，又在胡大嘴背上砍了几刀。这几刀很果断，以前他砍柴时每一刀都很犹豫，用不上力，一棵树要砍上几十刀才能砍倒，可这几次他小马哥手上的刀很准，刀刀见血。胡大嘴身上中了七八刀，鲜血往地上流，他身上的衣服也被鲜血浸湿了。

可能是胡大嘴的喊叫声惊醒了村里人，也许是小马哥他老婆叫村里人来阻止他的疯狂的行为。村里人一拥挤而上，把他手上的刀夺走。此时的胡大嘴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手抱住流血的伤口，身体在抽蓄。

医院的车子来了，把胡大嘴送去医院去抢救去了。警察车也来了，把小马哥带走了，他老婆蹲在地上哭，不知道是为她被强*的遭遇而哭还是为小马哥被带走而哭，没人知道，也没人去问他。

法院判小马哥故意杀人，导致重伤，判一年刑。胡大嘴因为光天化日下强*良女，判一年的刑。

小马哥蹲在监狱里，他老婆一天到晚以泪洗脸。小马哥的父母多次劝她，要多注意身体，不能把身体都哭坏了。

就在小马哥蹲监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出了一件让他几乎要疯掉的事情。他老婆跑了。

那是在一天漆黑一片的夜晚，村庄沉寂在安静的空气中。那女孩把家里贵重的东西带走了，走出了村庄，走到一个小马哥和村里人也不知道的地方。这个消息一传出，村里人都骂那女孩真恨心，是个魔鬼，害人精。

小马哥的头一次次撞向监狱的墙壁，他不想活。他不知道活下去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死了。每一次他都从昏迷中醒来，额上的血都凝固了，好象上帝故意不让他死似的。看着从窗户来泻进来的白色的阳光，小马哥的眼睛很茫然，没一点活力。

他不知道他将怎样度过接下来的日子，现在的他一无所有，头脑也一片空白，比傻子还傻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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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