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是个懂事的孩子，村里人都这样说她。村里人都说像她这样懂事的女孩子将来一定能嫁个好人家。听到这些评论，她只是莞尔一笑。她不知道除了这她还能说什么。

家里父母经常吵架，一进门，小米就能感觉到战争的气息。空气都凝固。这样的家让她很痛苦，她不想回到这样的家。可不回她又能去哪里呢。她哪里都不能去，还是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踏进家门。母亲蹲在地上哭，父亲坐在凳子上，眼睛直冒火。

小米知道导致这些的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是钱，金钱。因为家里没钱，可家里四口人每天都要吃饭。父母为了这个破烂几乎要倒塌的家不能不吵架。可吵架能解决作用吗？不用，一点都不能，只会让这个家更破烂，倒塌得越快。

小米下了一个决心，她要到外面打工。这个想法一冒出，吓了她一跳。因为那时的她才十五岁。十五岁是个什么年龄？在城市里，十五岁的孩子都趴在父母身上撒娇，今天要什么，明天又要什么，十五岁的孩子都坐在教室里认真听老师讲课，十五岁的女孩子正是青春年华的时候。可是，十五岁对于小米来说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年龄，跟十八岁二十岁没一点区别。

小米下定了这个决心，她是要去打工的。家里还有个弟弟，现在在读初一。如果她不去打工，家里是供不起两个小孩读书的，即使供她弟弟一个都很难。不打工她又能去干什么呢？没书读的她又能做什么？她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

她把这个想法跟父母说了。那时的父母正在因为一件小事又吵了起来，母亲在大骂，一边哭一边骂，父亲正操起杯子就往地上摔。她把她的想法在这个时候从她口里飘了出来。当她说完，她父母都停止了争吵，表情僵硬了。小米能感觉到那时她的父母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映。这很正常，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说要去外面打工，作为父母不能不惊讶，甚至心跳。

三个人在那时沉默了。弟弟那时正好到村前的草坪上放牛去了。即使不放牛弟弟也很少在家呆，他很烦这个破烂的家。

空气在那一刻也凝固了，僵硬了。这种气氛让人的心情很难受，比一把刀子插进肉体还难受。

最后还是父亲打开了僵局。

你这么小人家谁会要呀！父亲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们村里的小河不是像我这么大就到外面去打工了吗？小米低下头一字一字说。

人家是人家，你是你，人家在外面有人，可你在外面一个熟人也没有。母亲这时也说话了，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我不怕，我能照顾好自己，我都十五岁了。

你才十五岁呀！人家会要你吗？不是到了十六岁人家才要吗？母亲又说道。

不怕，反正到了外面我能找到工作，不找到工作我就不回来，我不信找不到工作。说这些话时，小米感觉到她很有信心，好象那时的她已经找到了工作，第二天就能上班似的。

晚上，小米的父母亲在房间里就小米打工的事作了一番商量。小米还是第一次看到父母这样和蔼的商量，这样的情景以前从没发生过。看到这一起，小米的心就有点悲凉，眼泪那一刻也在她眼里打转。

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商量，父母一致同意她去打工。

你既然这样坚决去那就去吧！家里也实在供不起你上学，而且你手下还有个弟弟。作为姐姐你应该让你弟弟一点。父母用很平和的语气跟小米说。

听完父亲的话，小米点点头。

小米，到了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实在不行就回来，家里永远欢迎你。家里就是再苦再穷，也不会让你在外面受委屈的。母亲一边说一边流眼泪。在这个家里，母亲还是很爱小米的，有什么委屈小米也会跟母亲说。记得小时候，村里一男孩欺负了她，她流了一脸眼泪。她告诉了母亲，母亲跑到那男孩家里大骂了那男孩一顿，帮小米出了一口气。父亲就没那么爱她了，父亲很少管这个家，经常跑到外面喝酒，喝到走路摇晃才罢休。一回到家就跟母亲吵，还摔杯子，踢凳子。最让小米气愤的是还动手打母亲。很多次小米亲眼看到父亲摁住母亲的头朝墙壁上撞去。母亲的头在那一刻流血了，头发也蓬乱了，看上去像个疯子。那一刻，小米真想冲上去把父亲杀了，让这个酒疯子在家里消失。但她从没这样做过。毕竟他是她父亲，家里也不能少了父亲。

晚上，小米一晚没睡。她睡不着，能睡着吗？不久的她将要离开这个她呆了十五年之久的家。尽管这个家没带给她多少幸福和微笑，但至少她在里面有她生活的痕迹，有她不能磨灭的记忆。

父母这一晚也没睡，屋里的灯一直亮着。她知道父母一定还在商量她出去的事情。

第二天，母亲帮她打理行李，有一大包之多。她叫母亲不要拿这么多东西，只要一些紧要的东西就行了。可母亲还是一件一件往包里塞。一边塞，母亲一边落泪。那一刻，小米的眼泪又出来了。

父亲那时候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小米问母亲父亲到哪里了。

不知道，他一早起来就不见了。母亲头也没抬对她说。

小米想难道父亲又到外面喝酒了吗？她也没再问母亲了。而是来到屋子前，在抬头看看那栋她住了十五年的房子。房子很怕，上面的瓦都烂了，裂出一道道缝隙，有几块还掉到地上来了。可家里没钱去修补。墙上的石灰也脱落了，脱了一大块一大块。看到这残目忍睹的景象，小米心里不是滋味。

吃过早饭，母亲已经把行李打理好了。她也该出门了。太阳在那时也升到了屋顶。

小米背起行李，跟母亲打招呼，叫她不要送她，她自己一个人去车站就是了。可母亲执意要送她，送她到村门口。她只好让母亲走在后面。

村前有一棵老樟树，小米小时候经常坐在下面玩石头。可现在她也要离开这老樟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它。抬头望了望樟树，树上的叶子在阳光下泛光。

这时，小米看到父亲远远地朝她走来。她以为父亲又喝醉了。

可这次父亲没喝酒，从他的眼睛里，小米还看到了父亲眼里的泪花。她很少看到父亲流眼泪，可今天她真的看到了父亲眼里的泪花。这让她很感动，很惊讶！

父亲走到小米跟前，嘴里想说话可又把话吞了回去。只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塑料包住的东西。父亲打开了，里面是钱。

这些钱你拿去吧！到了外面用得着，没钱了就跟家里联系。如果外面感到委屈就回来，家里能养得起你。说完，父亲眼睛没朝她的方向看，而是盯着脚上的鞋，那是一双很破的鞋，脚趾都露在空气中。

小米的鼻子一酸，眼泪哗啦啦流了出来，但没哭出声音来。

小米一点点往前走去，脚步很沉重，好象上面有千斤重。终于，她的身影消失在父母亲的视线内。那一刻，她放声大哭了起来。声音在空中飘荡着，正好有一只小鸟从她头上飞过，也发出一声凄厉的声音，和她发出来的声音很相似。

小米从没到过大城市，以前也只是从大人口里听说过，说城市里有如何好吃好玩的东西。现在小米走在城市的大街上，眼睛朝周围转来转去。城市太稀奇了，什么东西在她眼里都让她两眼放光。城市的美丽让她感觉到她的渺小，自卑。她不知道这样的城市能否接纳她，她是否能在里面生存下去，是否有一天城市会把她赶出去。但她头脑里跟自己说，她一定要生活下去，一定要赚到钱，不能她决不回去。她知道回去是不能给她希望的。过去的十五年让她明白家里那个破烂的家她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因为心里有了信心，有了目标，有了决心。她一下子又有了精神，悲观的念头一下子在她头脑里像烟花一样散去。

走在一堵高高的墙壁边，她看到了一则招聘启事。招聘保姆。这给了她希望，她知道要做正式的工作她不可能，她还没到十六岁，工厂是不会要她的，当保姆正和她意。她把上面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抄在随身带的本子上。那是她读书时用的本子，上面还留有她上课时摘的笔记。字迹很工整，但进今天她却要用它来抄书本之外的东西。

她按照上面的地址一直往前走，不懂的地方就往从她身边走过的陌生人。但她大多数问老人，她知道老人不会骗她，而那些年轻人说不定会把她骗到很远的地方去。这些她是从村里外出打工的人口中听来的。

终于找到了要招保姆的家门口。她好象有了依靠似的，好象那里就是她的家。是的，城市里她什么都没有，一个亲戚也没，现在她就把这当作她的家。

那家的主人很热情的接纳了她，给她倒茶，又拿果子出来让她吃。她受宠若惊，在家里，她也从没受过如此高的待遇呀！家里吃得最好的也是母亲从镇上买回来的白包子！但她转眼又想到城里人可能都是这样好客，都喜欢把家里好吃的东西拿出来。这样一想，她的心也就平静了下来，不再拘束。

主人说一个月给她三百块钱，说做好了还给她加工资。听到三百，她心一跳，三百呀！她家里一年的收入也就两千多呀！而现在她一个月就三百，这让她太高兴了。她想不到一到城市竟然遇到了如此好的事情，她心里替自己高兴，庆幸。

小米住在楼梯间，虽然窄了点，但一个人睡足够了。而且主人把里面布置得很好，给了她一场很漂亮的被子。被子上有蝴蝶花，小米的手在上面摸过去，手感觉到光滑光滑，像摸在泥鳅的背上。小的时候小米经常到田里抓泥鳅，泥鳅的背很光滑，刚刚把它抓住一不小心就从手心里溜走了。现在小米的手摸在被子上就像摸在泥鳅背上一样，陶醉在那种舒服的感觉中，不能自拔。终于从感觉中醒来，她哭了，幸福得哭了。想不到城市里的一切在她头脑里是那么的美好，新鲜。

主人在一家大公司上班，每天都要回来吃饭。小米的责任就是帮主人做饭，把家里的卫生打理好，如果有空把花园里的花浇一遍就行。这点活对小米来说轻松了点，在家里她每天可要从早干到晚，腰酸背痛不说，做了这么多连生活都解决不了。现在这样轻松的活一个月下来还能赚三百块，真的是天上掉下馅饼来了。

小米每天把活干得飘飘亮亮，桌子被她擦得光亮光亮，像一面镜子一样，能照出自己的脸来。地板也被拖得干干净净，手在上面一摸，一点灰尘都没有。做完了事，小米会偷偷看上几眼书。她很喜欢书，读书时她的成绩就要，一般在班里难下前五名。如果不是家里穷，她想她一定能上大学。小的时候，村里的大人就说她大了有出息，能上大学。可一想到这一切，她心就沉了下来，感觉到全身冰冷冰冷。但一想到现在在主人家里生活得也不错呀！于是冰冷的心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小米在主人家的生活像往常一样快乐，每天脸上都挂有微笑。每个月发了工资，她会寄三分之二给家里，给弟弟读书。主人对她很满意，经常在她面前夸她勤快。每个月下来，主人都会多发给她一些钱，叫她去外面买几件好的衣服穿穿。如果主人有空，还带她到公圆里玩，给她介绍一系列好玩好看的东西。

她以为她能在主人身边呆很多年，等身边存了一大笔钱再做其他工作。可让她想不到的是她在主人家里的第三年，也就是她十八岁那年，主人要到国外去了。不得不，她要离开她工作了三年的工作，到外面找其他适合她的工作。

临走时，主人还多给了她三百块钱，她不要，但主人硬塞给她口袋里。看着主人的离去，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如果不是好心的主人，她不知道最初的三年她能怎么走过来，或许她早饿死在街头了。

没了工作，小米要急需再找一份适应自己的工作。不然她很难再城市呆下去，她身上只有四百块钱，过去赚来的钱都寄回家里去了。可她一没工作，二没工作经验，哪里有适合她的工作呢。她的头脑都因为工作都乱了，每天在大街小巷子奔波。可人人都对她摇头，拒绝她。

她在心里鼓励自己，说一定要找到工作，没赚到钱之前，死也不回家。

一个偶尔的机会，她在一家宾馆找到了当服务员的工作。她没多想就去里面工作了。她已经无法选择，如果再错过了可一点机会都没了。

宾馆的工作很累，一天到晚做个不停，做得不好还要扣工资。这时她想到了她以前的主人，主人对她多好呀！可主人已经走了，她再也难受到如此的待遇了。但她还是坚持下来，尽量把工作做好。

十八岁的小米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全身上下都透出青春的气息。特别是她那双眸子，哪个男人见了都会动心的。她的穿着很朴素，但这也不能让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散去，反而给她增添了一些纯洁。哪个男人不喜欢纯洁干净的女孩子呢？特别是像小米这样没被社会污染的女孩子。

第一个盯上她的竟然是她的老板。老板是一个有她父亲那么大年龄的男人。每次从她身边走过，老板都用一种火辣的眼光看她，让她很不适应。以前从没男人对她如此看过。每次一见到老板的眼光，小米的身体就一抖，好象被电了一下。很快，她低下头，躲过老板的眼光。可老板并不因此减弱对她的热情，动不动就没事找事和她说话，好说下班了要请她吃饭。很多次她都拒绝了，说她下班了回到宿舍会有吃的。

谁知道灾难还是降临到她头上。灾难像一团乌云罩在她头上。

那个晚上，老板跟她说下班了等他一下，他有事找她商量。她问老板找她有什么事，现在说了不是很好吗？老板说这是私人的问题，现在不能说。

那个晚上，小米一晚上都没安心工作，心里一直在想老板要对她说什么事。

晚上十二点钟了，要下班了，宾馆里的其他工作人员都走了，只留下她和老板。老板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小米问什么地方。老板说到了就知道。小米不想去，她的心很紧张，于是对老板说她要回去，还有事在等着她呢。老板说有事明天再处理也行的呀！

小米被老板一推一拥往老板的车子里走去。老板的车子是红色的，很气派，应该要很多钱吧！小米从小到大还从没坐过车子呢！小米被老板推进了车子里。老板进了车子发动了车子。

车子往前开去，开向小米不知道的地方。小米的心在咚咚跳，她预感到会出事，但又说不清到底会出什么事。她问老板准备带她到那里去。老板转头说到了就知道，是个好地方。

经过了近一个小时的行使，车子终于来到了一栋别墅前。那是一栋很豪华的别墅，别墅前还有一个大池。

下车了，老板让小米跟他上去。小米一步步往上走，可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好象有一只手在抓住她似的。来到了二楼，老板打开一间房间。眼前的一切让小米惊呆。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气派，一切都是崭新的，一切的一切在小米眼里都像是梦幻般。

老板这时才开口了，说，你只要跟我生活，这房子就属于你了。说完，老板转过头来看看小米，嘴角还带着笑。小米不知道如何回答老板。她不敢相信老板会对她说出如此的话来。她那一刻懵了，没有了意识，站在原地。这时老板朝她走来，一边走一边脱衣服。小米看着老板，知道老板想干什么了？她开始慌了，心在跳，抖着嘴说道，你想干什么，不准过来，不然我就喊了。老板笑了，眼里的光却能把人吃掉似的，狰狞地说道，这里没人，喊也没用的。你不用喊，只要你跟我在一起，顺从我，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这不是很好吗？说完就要抱小米。小米在他手里挣扎，口里大喊大叫。老板开始撕她的衣服，她听到衣服撕裂时发出来的恐怖的声音。那一刻，她疯了，全身在挣扎，双手捉住老板抓她的手，猛咬过去。老板哎哟一声，手松开了。小米趁此朝外跑去，疯了似的往外跑。她不知道她将跑向哪里，但她要离开这个鬼地方，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下得又密有大，落在她身上，冰冷冰冷，她双手抱住身子，身子在颤抖。雨水打乱了她的头发，湿了的头发贴住她冰冷的脸。

走在这样寂静陌生的路上，她感到了孤独，寂寞。那时的她多想回家，回到那个她呆了十五年的家。她不想再呆在那个鬼宾馆了，她知道她明天是不可能再去那里上班了。可现在的她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去哪里。她想到了她母亲对她说的话，受了委屈就回去。可她能回去吗？她不想，她说过只有等她赚到了钱再回家去。

走在积满污水的路上，她头脑一团空白。她不知道她前面的路将如何，但她已没有选择了，她只能一直往前走。

哪里是她的家，她一遍一边问自己。可在偌大的城市里，没一人回答她，她的声音显得那么的无助，无力。她哭了，眼泪一次又一次如泉水般流下来，和着雨水一直往下流往下流。



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