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惑(文/韦歌)
我又结婚了。
鬼使神差!要上床时,我这么想。
於幼兰同我闹离婚那会儿,曾说:“以后我再不结婚了!”
“我也是”。我说,“否则是发昏!”
“为什么呢?”她挺有兴趣。
我答:您这样的人儿都发誓了,我难道会发昏么?”
“哈哈……那我们走着瞧!”
“哈哈……我们瞧着走!”
姓皮的臭小子盼你哩,我想。
周琴,我的乖,温柔美丽又大方。
我将她揽进怀里,今晚,要让她体验尽可能多的快乐!不论从什么角度讲,此刻的我们都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人们说搞文艺的是破鞋。周琴就不是。这天夜晚她那痛苦和羞涩的反应,已胜于友辩,她的“新婚反应”是如此强烈。“亲爱的……爱你!永远、永远……爱你!”她急促的呼吸开始平缓:“亲爱的,那天我一见你,就觉你不俗。我从那时起就喜欢上你了。”
一见钟情!我想。
一个经济系的大学生,经两个介绍人扯红线,经过三次失约,第四回才看到了对象,仅谈了五分钟,后来还闹过六次别扭,七次约会,八次就上了床……“感觉”是至关重要的。
至于“不俗”,实在无需得意。当初於幼兰也这么说过——能被她授此殊荣者,十分稀少。当然,妻今后是否会象前妻嫌我“俗”了,还很难讲,须百倍小心才是。
我看妻,她亦看我。我敢发誓,她此刻的容貌是我前所未见的——摄人心魂!我又一次搂紧好。暴风雨再次业临……
妻睡着了,然而我却难以入睡,海潮一般的思绪袭上心头……
“郭强,谁叫郭强?去开研讨会!”当年,於幼兰大咧咧地叫道。
“我就是”。我站起来应声。
“哦?,真看不出来,您可不象学问人。”
“同您论战还有相貌要求?”
“嘻嘻,至少戴眼镜。”
“那就呆会儿见!啊,我怎么称呼您?”
研讨会上。
“我觉得於幼兰同志把计划调节神化了。国计民生的物品供不应求时搞计划控制,是十分必要的。但把目前市场开放后,商品涨价或滞销归根于没搞计划调节,是很荒唐的。实际才证明,正是近来搞了市场调节,才使商品的产质量取得了前几十年未有的发展……”
会后的嘴仗,别有风情:
“你为什么叫我‘官商’?真气人!”
“因为,你的气质象官,又是学商的。”
“那你为啥明知我的名字,还装不知?”
“因为这样能杀你们的傲气!”不打不相识,会后的某一天,我们又相遇了。……
“郭强,我……我真有点喜欢你了。”
“是我敢于同你抗争?”
“嘻嘻,我可没什么了不起,我就喜欢你这股劲。真的,你不俗!”这声不俗,更导致了我与於幼兰的结合。但我们还产离异了。
睡是晚,醒得也晚,而且还是被外屋客室的阵委婉的琵琶声惊醒的。
我不大懂音乐,更叫不出这是什么同子,隐约觉得是一首新创曲目。
说好的,今天我的朋友们要登门致贺。洗菜切肉,烧汤炸鱼,该干的事不少不了。唉——睡死了没辙,可早起的却不干事!
我来到客室,妻依旧专心弹奏。只见她,长发拨肩,杏目低垂,病西施的样儿,我的火气立即无影无踪。她放下琵琶抱住了我,轻轻呻吟,那模样儿令我心酥骨软。
于是,诱发一股力量,放下她后即刻进入厨房。香肠由粗变细、虾片由小变大……那轻车熟路之感又回到了身边。
“真好吃,强。”於幼兰曾经夸我的烹调技艺。
“是我还是菜?”
“嘻嘻,都是,都是上乘的。”
“上帝,这话听来可不舒服哟。”
“时代不同了,宝贝。”
“男女都一样,亲爱的。只要你的论文能发表,当一辈子厨子我也干。”……
“宝贝,你的针线活真不赖。如果你工作要能这么得应手就好啦。”於幼兰还夸我能做女红。
“那我没问题!在家里敬你,在单位敬领导,在社会敬祖国。还有那‘德言工容’,我哪样不行?哪样不好?”
“唉——宝贝,你想自己记者,哪能不去跑、不去写呢?”
“你的话真动听,亲爱的。可我们俩钱少,只能自己烧饭吃、自己做衣穿。你为什么就不能多帮助我呢?”
“我一听家务就头疼,宝贝。”
“是指事儿不是指做事的人儿?”
“嘻嘻,都有,都是下等的。……”
“你太脆弱了,有些不象男子汉&;#8226;宝贝,你该学人家皮本。”夸了半个世界,我的优点变成了缺点。
“学什么 ,学他吹牛?”
“什么话?人家事业上差吗?!”
“是呀,你们同班,我当然不如你了解人家罗!”
“哼,你才知道啊。就像我不如李雪体贴你一样。你,可真够俗的!”
俗,于是只好分手,离婚。……
“叭”,黄瓜在我手中折成两节。
“琴,你过来!”我情绪恶劣,大概与往事的回忆有关。
妻看我生气的样子,却抱以温柔的笑。尔后卷起袖口,“亲爱的,你别急啊!今天我来干。你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呐!”
“你最好把戴上、外衣穿上,一会儿别人来,成何体统?!”
她羞了,拉我进了卧室。“亲爱的,原谅我吧。团里还考虑我演独奏呢,我哪 能两天不摸琴呢?前天抬柜砸了手,你瞧现在还没好。呆会再切掉一根指头,就更棒啦!”
“那是。”我笑了,“那样你每天晚上都在我身旁了乖。!”
“去你的,坏蛋!告诉你,今年不许出差,听见吗?”
她高高兴兴去了厨房。我却开始发愁:好不容易混进报社,才半年,急需努力进取,哪能不去外地出差?
朋友开始登门。方明竟和胡小弟一起来的,令人惊讶又高兴。在校时,方明老大,小弟老二,班里有了他俩,不愁没有热闹。方明一派“大步迈进”思想,小弟特有“稳步前进”观点,两人见面少不了一场舌战。
“来来,我们和新郎合影留念。”方明支起相机,还旋动自拍。班里我老三,却被推到了中间。
友谊万岁!
“别别,新娘子要来,不然咱们哥们只能辜负镜头。”小弟提议。
爱美不朽!
又来了六位,不是同班,就是别系或其他年级好友。对于社里同事,我考虑再三,还是不请为好。自己的私事,太近的人知道多了,并非好事。
炒三丁、糖醋排骨、拔丝土豆、宫爆肉丁,还有那只特意清蒸的母鸡,样样色香味俱全,咸甜适中。我大吃一惊,并突发奇想,今后,这帮子友人之中,谁之爱能优于我妻!
“为新娘绝活,干杯!”小弟眯着眼望周琴,眼神有点邪性。
方明一杯白酒下肚,面色泛红:“我们请新人谈谈罗曼史,好不好?”
大家喝彩,还指定妻谈。她红着脸告诉大家,我们是经人介绍的,虽认识了大半年,但见面并没有多少次,不浪漫。
“这就是浪漫!”小弟叫道,“那些不认识就成了夫妻的,便是头号浪漫啦。”
大家哄笑了。方明拍拍小弟的肩膀:“二弟昔日一股遗少臭气,今儿为何变得如潇洒?”
我笑道:“他这简单是遗臭气了。封建社会不就从父母之命么。”
“那是那是,”小弟又喝干露了杯底,“三弟以前那位,父母极为赏识,结果闹出了不快。”
方明在底下踹了他一脚,桌子都晃了一下。
妻果然很不自然,但掩饰有方,说去厨房烧汤。
她这一走,大家更没了拘束。
方明点燃一支烟,笑道:“於幼兰和李雪今天要来就好了,瞧瞧我们的弟妹,准会得晚期妒嫉综合症。
小弟抬脚踹他,但踢到桌腿,酒菜泼到桌上,大家一致谴责。
“於幼兰怎么样?”我问小弟。
“儿子都一岁啦。”小弟弟在家一齐将目光转向厨房。
我又问方明:“李雪怎么没来?我可请了她的。”
“她挺着大肚子,也许怕有碍观瞻。”
我怕大家冷场,于是请大伙儿谈谈今日感受,方明举杯:“三弟,‘柳暗花明又一妻’,令老大我欢欣!”小弟也端起杯子:“老二我也倍感鼓舞!”
“怎么样?”
“二茬光棍在新时期前程似锦。”
大家发疯般同我碰杯。叫人哭笑不得。
妻不早歇,抱起琵琶,弹出深沉一曲。
“乖,这段曲名叫什么?”我抚摸她,还试图新吻。
妻停下来,十分认真地说:“这曲嘛,是我创作的,叫《填房咏叹调》。”
我赶忙尽力吻她。“乖,谅解我吧。”
嫁二茬婚男人的女人叫“填房”,是他妈谁发明的!
饶曼雄第二天登门,我感到不自在。
她是我同事,可这似乎不是原因,反正一时说不出何故。
给妻子作了介绍。妻听我谈起她,知道,饶大我两岁,是个硬笔头记者。于是甜甜地叫了声“大姐”。
“真是个可爱的小妹妹!”饶曼雄受昵地摸摸她头。
她俩像老熟人,只谈些女人之间事情,容不得我插嘴,只忙乎着倒茶递糖削水果。
“象根胡萝卜,谁都说有营养,可谁都不爱吃!哈哈……”
我没笑,甚至痛苦地望着她。
“好啦,善良的弟弟。人们都笑老姑娘,可他们自己往往被家庭折磨得苦不堪言,不是吗?”
“可是,你的顾虑也太过份了。”
妻回来了,带一股“留洋”的味儿。
“好闻吗?”狂吻后,她笑眯眯问。
“不好闻,不过挺新鲜。”
“香港正时兴这味儿。”她说后又打开了皮箱,“这些是‘新潮服’,别看他们宽袖粗腰的,可跟街一那帮屯老冒穿的肥衣大衩完全不一样。瞧这连肩、这膝兜,还有这敞领……多气派!喏,这条裙子……干嘛瞧我?”
“我就想瞧你,乖。我多想你!”
我热烈拥抱她,她先笑,渐渐地,发生了轻吟,甚至对刚才埋怨过的胡子也不介意了。
过了许久,她笑嘻嘻夹着一股不安:“亲爱的,我可欠了很多钱呢。”
“是的,乖。我们很穷。”
“你的外快总那么少,亲爱的。苹果的男朋友当记者,人家一个月别的报能发四五十篇文章呢。”
“我可没那‘天才’,乖。我现在编稿就没完没了,即使写稿,也总想尽量有些份量。要知道一篇大稿子,往往要跑几次。”
我又想起了饶曼雄,半年多来她言传身教,使我懂得了胡编乱抄以及不负责的写稿态度为同行们所不齿。
妻却提出她的见解:“亲爱的现在可是讲求率的时代啊。”
“一点不错,可现在更是提倡讲实话的年头呀。”
她忽然从我膝上跳起来,十分得意地说:“所以要靠我。亲爱的,告诉你个秘密,我参加了一个乐队,专门为舞会伴奏。一月下来,能挣二百多呢。”
“你?”我哈哈哈笑,“抱着琵琶?”
她打开了壁柜,竟从里面拿了一把电吉它。我的上帝,亏我还是个“一家之主”,她离家一月,我都没发现家里有这么个宝贝。
我这才悟到中了妻的圈套。
我仍旧不快:“咱们可不缺这钱。你晚上出去我不放心。”
她装出惊讶样子:“平时我演出,不也是在晚上吗?亲爱的。”她搂着我脖子,“只要……夜里你在我身边。再说,这样你也能静心在家写稿子。进步她快啦!”她学港客说普通话,嘿,这会儿关心我工作了。真没办法!
为迎接“十四大”,社里提前半年便开辟了一个“开放搞活动后”的专栏,而且不约外稿,只在社里拼凑人员,抓典型、搞佳例。由于我有意避开出差因而少不得忙一通。
这此年的成绩确是可观的。
我生在“反右”的年头,长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经爱过“文化大革命”的“战斗洗礼”,参加过“四五运动”——是个漏网分子。多少年的风风雨雨啊!今天,短短几年后的今天,国力就增强了许多。有比较才有临鉴别,这是人们的由衷之感。
我为专栏写了一篇关于当代表年婚姻基础越来越多地由物质转向精神的报道。尽管主任给这篇稿做了“人工流产”,但在采访过程中,我的确了解了许多前所未有的新鲜事情。
饶曼雄对我被做了“手术”毫不同情,说纯属活该!可她饶有兴趣地听我讲采访见闻。
“你也是个好例子。”到后来她笑道,“与基於兰同你捆在一块儿,不如各遂其愿。”
“照你说,离婚也是搞活的成果?”
她只笑不语。
“哼,我要是主任,就得给你动一个割毒瘤的手术!”
损归损,现在细想,当初我反於幼兰离去举动,纯系笑。不过每当想到周琴“欲将舞场当钱场”的观点时,心里也总不痛快。
今天,饶曼雄说要协助我为专栏准备每六篇文章。我们一起挤上十九路,目标是鹤立鸡群的中国银行大楼。
车上尽是去儿童医院的大伯大婶或青年夫妻,小不得由于“只生一个”而诱发的话题。
儿童医院到了,七八个宝宝被十七八个大人抱着摔着下了车。
我和饶曼雄重新坐上座位上。我问:“这题材怎么样?”
她闭目养神:“同你专栏没联系。”过了会儿她又说,“对了,你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不敢妄想,”我脸一热,“一出不起钱,二赔不起时间。”
她睁眼笑了:“这才是个好题材。”
我清楚看到,她眼角有她几条皱纹了。
妻的电吉它弹奏水平进步飞快。不奇怪,触类旁通,她是聪明的。
经过半个多月的“演习”,她终于正式投入“战斗”了。
从此以后,要么通宵,要么午夜才回,甚至有时白天也去舞场,不知那帮舞迷中了什么邪。我不忍心,到底想“武装干涉”了。不料她早已森严壁垒:“要我不去的条件就是你不许出差,否则咱们还是互不干涉。”
见鬼,莫非她有“第六感官?”
前天主任告诉我,四川有篇大典型可抓,而且可预留版面——百分之九十能刊登。我昨天看了原始材料,新闻价值的确很大。
“怎么办?”我和饶曼雄商量。
“你是是说,想当个好记者吗?”
妻瘦了。半个月后我抱抱她睡觉,身一的肋骨象搓衣板。
“亲爱的,我一点事没有。”她安慰我,过了会儿又说,“是有点累。咱们讲些实惠吧,我那些同事就别管它了。反正他们见惯了结婚离婚的。”
我觉得对不住她。毕竟她做了“填房”呀。
“没事的,”她一副因倦 的亲了,“以后我们对内搞活,对外不开放。”
嗨,净是时髦词儿!都是我平时跟她吹牛结下的“硕果”。
小别胜新婚,不假。可感觉还是老一套。更令人隐虑的是,劲头的确不如当初了。
社里面不派我出差了,可家务事一点也不留情面。
洗衣服似乎成了我的家务专利。於幼兰可以轮轴地脏衣,周琴手沾凉水就过……哈,妇女要翻身,男子汉,卖力干哪!
“新潮服”真他妈要命,下了水死沉不说,那左一口袋右一带子让你烦不胜烦。有一件衬衣,寻了半天领子也弄不明折:为什么好生生的一片子领子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好生生一片领子非得中间缝在胸布上?干脆一把扯断…敢情,晾的时候才明白,这是一种式样,只好以后再把它钉好。
挂满室内的衣物令我大吃一惊:七条长裤八件外衣……衬衣色彩缤纷,裤衩五颜六色。那袜子的阵容最为强大,两个二大夹的圆型衣架全部占满!
妻回来了,副感激之态。我多少宽慰了一些。遗憾的是上床后我们都乏累地比,更觉缺乏共同的话题。于是最觉得惬意的,还是睡神的迅速来临。
也许人就是个贱命。我忿忿地想,生来就该干家务,就该没完没了的工作。真不如我昨晚为何去了妻参加伴奏的舞场?
门票十元一张。于是我掏出记者证,对看门姑娘胡编了几句。好眼睫毛一眨,我进去了。
舞厅里红光绿影、乐声激昂。时值四月,人们都穿着衬衣或短裙,愈发衬映出穿风衣的我的傻气。仔细搜索了乐队,竟无妻的脸庞。
不难认的,我想,都没化妆,而且弹奏电吉它的分明是两位男士。
忽然,一曲终了,灯光齐明,厅里大亮。我赶忙坐到一个解落里。
我目光抓紧寻视……呵,好在那儿!随着跳舞的人流,最后坐到了场边的一把椅子上。旁边还围着几个发似女人实为男人的家伙在同好说笑。
她穿的那件无袖开胸连衣裙我从未见过,那浓妆艳抹的面庞,透着着七分的妖媚。
怒火中烧!是可忍,孰不可忍?
舞曲又响了。他妈的,真有劲头!
离我不远的一个男子径直向妻走去,还满斯文地微微弓腰,但见我妻谢绝,竟拉她起来,那娴熟的舞步、抄腰大手、贴近脸蛋……这边的座位上坐着孤零零 的一位少女,双目直直勾勾看着场上那目标,我向她走去,她转过脸。阴去忽散。
我伸出胳膊,她、忙地起身,一见我手中的记者证,笑脸更加动人。
“您和爱人一起来的。”
“哪儿呀,他……是我朋友。”
“噢——是对象,哈哈……”
“不是,闲得无聊,就相约到这儿啦。”
“哦,对不起,可以知道您和他的职业么?”
“我们……是个体户。”
“谢谢!他就是喜欢跟不同的女人跳,要不是这儿要求一对对的来……”
“他就自己来了?”
“他得带一班!”
我想笑,可笑不出。她递来一听可乐,见我谢绝,便邀我跳,我说不会。
她有些惊讶:“您别逗了”
“怎么,难道记者都能歌善舞?”
“可不是?您瞧电影里那记者,多派!”
“我跳舞不行,只会吸烟。”我看见上了桌了的“555”。
“那就来一支。”她自己也燃上一支。
两个烟圈飘上空中。
“这儿是不是有陪跳的?不是要求成双成对来么?”我问。
“那几个漂亮妞是文艺团体的。这能招睐顾客呀,也不知道哪些小王八小子挑出的线头!”
曲完了。我忙起身:“再见,祝您今后业余生活愉快!”
“您别走,就坐这儿!”她叫起来。
我真后悔,不该去那儿。常言说得好:眼不见为净。
饶曼雄听完我的述说,脸色不佳。末了,只说送稿去加夜班,出了屋。
夜风有些清凉。
我提议吃点夜宵,她摇了摇头:“还是早点回去吧!”
“干什么!她还没回来!”
“我觉得,”她顿了顿,“关键在于,她是否爱你。”
“哼,爱着我,抱着她,偿掏钱,我请客!”
“你也太自私了!”也柳眉一竖。
我吓了跳。
“她有自己的自同,也不是你的奴隶!”
车来了。不挤,更觉空寂。
我执意要送她回去。
她终于笑了:“好象我夜里不出门。”
我不加思考便说:“我不放心!”
话一出 口,我才觉自己失言,再一想也可笑:妻跟别人跳完舞你不去接,反而在这里假献殷勤。
可万没料到,她默默地应允了。
哪还象个家呀!
报纸撒落地上,袜子却跑到桌子上,电吉它歪着在沙发上。
原来妻回来了。躺在床上,睡了。
我蹑手蹑脚洗 完,刚要进被窝,她却开腔了:“人家今晚特意早回业,可你却跑到外面疯。”
“对内搞活,对外也开放嘛!”天晓得我仍旧一副笑腔。
“你准备怎么开放呀?”
“我正要向您讨教呢!”我阵醋意。
“我?你找错人啦!你自我总结总结,就是一篇文章。”
我按住性子,昨天那个鬼地方是胡小弟提供验我的,不能出卖朋友。
不料她却来劲了:至于我嘛,可以当你的第一读者。”
“也许是。就像我多听听您的曲,就能听出弦外之音。”
“那不假,那《填房咏叹调》,你的理解肯定最深。”
我瞪着她。今天看去,她无论如何也不昨晚那么吸人——妈的,不是给我的!
两个被窝一张床,一对夫妻望两方。
“喂,我是郭强,你是方谁?”
“我……於幼兰,没想到吧?”
“哦你她!听说 你结婚了?”
“是发昏了。”
“哈哈……”
“嘿嘿……”
“搞文艺。”
“噢——那恐怕还有第三职业呢,嘻嘻。”
“你这什么意思?!”
“听我一句劝吧,朋友。赶快让她生个孩子,不然人家会大鹏展翅的。!”
“生个儿子,然后再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将来再把希望寄托到孙子身上,子子孙孙希望下去,这样是会绝望 的!”
多么好的回击,胜似张洁的《男子汉宣言》然而事情被於幼兰不幸而言中了。
早上睁开惺松的眼,妻已悄悄上班去了,没在通常的十点出门,也没理我。
“何必吃醋,老弟?你可是个‘二锅头’啊!胡小弟为我斟满一杯白酒。
我喝下一口,不禁长叹一声:“老兄,这种事情至少听了不会喜洋洋的。”
“那是那是。要是高兴,就盼离婚了。我说你当初怎么就一下子栽进去啦?是不是看那张脸蛋就思维错乱了?”
我绷着脸,可毕竟笑了。
“说心里话,”他一标下肚,“英雄谁不爱美人?咱们封建了几千年,男人总有火撒不出,可女人一旦着了火,扑他妈的都扑不灭。”
我哈哈东了,小弟同她老婆离婚,那边死磨了他两年,敢情他怕了,现在仍光棍一条。
“老弟呀,”他又喝干了第二杯,“你可真有福气哟,砬到个於兰是情种,主动让位,娶了个周琴是美人儿……该满足了!嗨,要我有你那样的福份,跑搓衣板都成。”
一位娇巧的女服务员端来一道汤。
“喂”我说,“这妞儿靓不靓?”
小弟瞟了那倩影一眼:靓又怎样。还不是他妈的母夜叉一个。
“要是她跟偿睡一夜,你就娶她过一辈子,怎么样。”
“她呀?”小弟揪住领口,“我宁可把这领带反过来那头系在房梁一!”
我笑了:“那不就得了,关键还在感情。”
“你老婆对你感情不好?”他问。
我喝掉了第一杯。“不敢说多坏,反正晚上不让你碰,你睡在她身边上不上火?”
“嗨——撒火还容易。有钱能使鬼推磨,怎么样,给你来一个?‘全活’,一天才五块,够便宜叱!”他三杯下肚,眼睛都红了。
“‘全活’?”
“对,农村保姆,洗衣做饭、扫地买菜,样样都干。”
“还能上床么?”我色眼迷蒙。
“可不?要不咋叫‘全活’?就值这点钱。”
“唉——,”我垂头丧气,“我呀,只好去当‘推磨鬼’啦!”
“扯蛋,你小子真那么熊吗?上回你写的那篇第三者插足的纪实文学,那稿费就够多乐半个月的。”
“哈哈……”
今晚,妻又没出去,她半靠床头,一脸不快的样子。
我想亲亲她,她却挡住我:“你喝了多少酒?为什么下班不马一回来?”
“采访酒鬼去啦!怎么,你不相信?”我情不自禁坐在庆边椅子上。
果然,她到底沉不住气了,“今天下午我碰到团长。他说,考虑……不叫我当独奏了。”
我觉得她伤心样子有些可笑:“这些事我碰得多啦。你再瞧人家饶曼雄,论才能早该当主任了,可到现在还是……”
“我跟你们不一样!”
“噢,怎么不一样?我们那就不算工作?我就没支持过你的工作?我干了那么……”我忽然住口,想起了以前我作丈夫的囊劲,气不打一处来,“你这都是去舞场闹的!”
“我还不是为了家里?”
“我才不要你这样呢!有功夫多干点家务,不比去那跟人抄腰子强。
妻忽然意识到什么,但口气仍旧不服输:“我,就没干过家务?”
“干了。连我的衣服都是你洗的。”
妻语塞了好一阵,话音总算平稳了些“亲爱的,我们别吵了。以后我不去舞厅了。”
“哎——这还象句话。”
“可你也别出差,好吗?”
我又上火了:“你干嘛爱管我的工儿?!”同时,我为她的“第六感官”吃惊,因为后天,我将随饶曼雄南下。此次任务多,但收获也不会少。我下了决心要去。
然而妻又伤心:你,就知道工作!
我也没好气:“乐难道不知道工作?当个伴奏,都不甘心。”
“好吧,明天……我就往团里去。”
“吓唬谁?”
“我跟你说,”妻带了哭腔,“我跟曼雄姐打过电话了,她说自己一人去。你……要出差还是要我,自己挑吧。”
“你怎么这样对她?”
“那怎么啦,反正她是个老姑娘。”
我差点挥起拳头。
饶曼雄的“213”还亮着灯,我敲门进去,她副笑脸。
“玩得高兴吗?”她推开稿纸,一只胳膊肘撑在桌面上。
“她极了。真他妈来劲儿!”
“哼,你真能耐呀,高消费啦。二十块钱一张舞票,也敢往里闯。也不怕你那螃蟹步!”
“你、跟踪我?”
“可惜不犯法。”
见她冷眼相向,我不想让自己显出怯弱的样子。“哎,告诉你,这儿的姑娘真不赖。身条好、脸盘亮。我原以为我老婆美,谁知从来都是天外有天……”
我忽然发现她眼神变了,一副痛苦的模样。我不禁哑然。
“人干嘛要结婚呢?都是自寻烦恼!”她自语道。
我不知说啥才好。许久才挤出一声:“人早点睡吧。”
“谁写稿?”
我耸耸膀:“我来吧,反正认识你之后,初稿从来都是我的事。”
“还跳舞吗?”她轻声问。
“跳!”我挺了挺胸膛。
“她吧,”她发狠了,“什么时候你的稿我通过了,什么时候你就去跳!”
她飞似地看完我的稿,投了回业:“什么乱七八糟的,重写!”
举出四点问题,叫我无言以对。这几天心里乱哄哄的,此是才发觉,连采访笔记都漏了很多地方,结果昨晚只好根据被采访单位的打印材料“憋”出了初稿。
幸亏她做了比较完整的笔记,有当事人很多有价值的材料。
我收她她的笔记,表示马上再写。
她摇摇头:“那样还不行的。你先去睡觉,什么时候有精神了,什么时候爬起来写。你去吧!”她头也不抬,捧起那本《新华社好稿选》看起来。
哼,她要是我老婆,我非……
回到隔壁,我忽然生出个怪念头,怪也不怪,这些天神经的确不如以往正常。
先还得认真阅讯她的笔记。
……周琴现在也不知怎样了,会不会又去舞厅呢?那些王八小子都不是好玩艺……读到哪儿啦?哦,毕竟一夜未眠,我到底有此乏。干脆,一头钻进了被窝。
我想起刚分到报社的那天。
“我叫饶曼友。主任让我带你一年。”
“你好,饶老师!”
“别这么叫,真不好意思,叫我姓名好了。”
“是,饶曼雄。”
“这就对了。你会摄影不?”
“大学里玩过几年,发表过几十幅。”
“哦,那很好,我这方面不行。”
“不要紧,可以拜我为师。”
“行啊,郭老师。”
“这样喊,叫我姓名好了。”
“是,郭强。”
“饶曼雄,为什么我这篇文章变成这模样啦?我快不认识了。”
“是这样的,你的稿子我拿到被访单位去了,人家说传奇小说。新闻可不能凭感情用事,还要坚持回审。我给你重新写了。”
“可报上没你的名字。”
“从事我们这项工作要有一种牺牲精神。当记者,做编辑,以后这少不了的。”
“郭强,你的这篇稿真不错。”
“我用的是‘客观报道法’就是说……哦,这你比我懂。”
“不我很多地方不如你,比如这经济方面的我就不能和你比,以后你多帮助我,推荐一些书……噢,要不就问你。”
是忆?是梦?
恍惚中觉得有人敲门,不响,但不断。
是梦!那次妻午夜才回,忘了带钥匙,便急切地又是轻轻地拍门。
“这么晚了就别回来了,多不安全。”
“不,亲爱的,我想你啊。”
哦,不是梦!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还睡在宾馆的席梦思床上。
“再看表,上帝啊,下午两点多了!笔访还没看呢,稿子什么时候才能写完?!
我穿衣开门,饶曼雄拿着方便面和香肠进来了,挺高兴的样子。
“睡得真死,太好了。”
我却生气:“怎么不早叫我?”
“这不是叫了吗?来,吃也面去抬那带厂长照相。告诉你,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也许我还没完全醒来,只是看着她泡面、切香肠发愣。
过了一会儿,她将面端到我眼前。我这才问:“那稿子怎么办?”
这篇四千字的通迅是此次南下最紧迫的任务。
她得意地说:“昨晚我就写完了,今天上午人家通过啦!”
“她抓起一块香肠塞进我嘴里,高兴吗?多顺利啊。”
她昨夜没睡!我感激地想。
可是……我昨夜也醒着哪!我忽然明白了,敢情她是想磨掉我的玩兴,哼!”
她见我只吃不语,猜着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说:“这回事很多,要抓紧才是……”
“知道知道!”
“你……你今天晚上可要休息好,明天……”
“今晚我还去,并且要早,昨天那个最漂亮的我没买着,就晚了一步!”腔调当然玩不恭。我不再看她,抄起相机什么的,走了。
吃罢晚饭,她跟屁虫似地进了我的屋。
不就想对我施加压力么。
我有条不紊地系好领带,还对镜子倒腾了一番,皮鞋有灰,我竟抄起宾馆浴巾,很认真地擦了擦。未了,我故意掏出几张“大团结”津津有味地数着,还偷偷看了她一眼……
上帝啊,她在流泪呐!
你这是在干什么,曼雄?干什么呀!犯得着我悲你亦优么。我的苦恼就让我自己去消化掉吧……
我傻了。平日就见不得不哭,这会儿还偏是她在饮泣!
她低下头,坐着不动,我慢慢走向她,如同向死者默哀。
“你……”她开口了,“不就是想快活快活吗?……是不是?”
我不敢摇头,更不敢点头。
她站起身:“去那儿干什么?既花钱、又不尽兴。来!”
她一把扯下我的领带:“我不要钱!”
我吓得拼命往后退。
“你怎么啦?”她感到吃惊,“噢——我太丑了!她办,到街上黑胡同里去,能找到妖的媚的。一晚上一百,经给你出。反正事业是他妈的扯蛋!”她失声痛哭。
“好姐姐,我……你别哭、别哭啊!我再也不干了,我听你话!……”
回到北京我病了。从未有过的乏力,虽然仅仅是发烧。
没给妻打电话,想必那样也解不脱我的烦恼。三天过去,她一音乐会也没回家,看来住到团里去了。
方明来了,让人别提多高兴。
头疼脑热他不关心,倒是家里狗窝似的脏乱差叫他大吃一惊:“哎哟,啧啧啧,这才多久呀……嗯,不到四个月就成这模样啦!”
见我一副哭丧脸,他竟识到失言了。
我对他是藏不住话的,滔滔说去竟达半个小时。
他沉思许久,才慢声慢气道:“恕我直言,你们哪,也不是般配的一对儿!”
我苦笑:“老兄真是事后诸葛亮。我娶於幼半你助阵,我遇周琴你叫好,哥儿们成骑墙主义人物啦?”
他不介意,仍旧慢条斯理:“常言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况且我还不是你师父,阁下自己冷静从事了?”
“请不吝赐教。”
“现在人们不都在呼吁家庭要建立在牢固的感情基础上嘛。依我看,感情主要表现在情爱上。人们摔跟头,很多都是错把性爱当情爱。前者是人的生理本能,后者是人的社会升华。两者划上等号,哀哉!要是为了性爱建立家庭,越往后就越玄乎。”
“那你们‘老夫老妻’相处得怎么样?”
“我对她是‘先妻了这忧而忧’,她对我是便是‘后丈夫之乐而乐’。能象我们这么般配的,现在可不多。”
我哈哈地笑:“将来恐怕更少!”
他没笑:“真的。如果要我写一本如何找爱人的书,那中心思想就是假如你决心要让对方幸福,一切都首先为对方着想那么对方就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全贴你。”
“上帝,这可太难罗!现在是‘丈夫骂、妻子飞,他妈的到底谁怕谁!’你那模工整个就是一个‘乌托邦’社会。”
“咱们虽扯大的。我看哪,你首先就没具正爱人家周琴。”
“噢,上帝!整天围着她转,我还要不要我的事业了。”
“是啊。可她也同样为你,你们都为对方着想,那么事业、感情不都好了吗?我和我老婆事业就是窝囊废吗”
这倒是。方明当了一家营公司批理,他老婆也出了两回国了,至少总得有点真格的本事。
我很沮丧。
方明笑了:“老弟,找爱人不是找情人,是他妈的挺难,有时候甚至要碰运气。现在的人们哪,在这上面用民为民的确太少啦!”
我浑身冷,抖得厉害。
头缩在被窝里,辗转反侧,总也睡不着。
我越来越感到,有一个巨大的阴影日渐向自己逼近,我感到所闷、发慌。
我的心口开始疼了。
一星期后,妻回到家里,多日不见,倒是胖了。
我们互吻,挺愉快。妻告诉我饶曼雄给她打了电话,才知道我回来了,且生过病,她表示歉意。
开局不错,我想。
聊点什么愉快之事才好。于是我告诉她,自己这个月已在报评上两次荣登榜首。她的好事更出人意料,团里要培养她当独奏演员了。
晚饭她抢着做,很快做好了。
“亲爱的,请你原谅,”她笑道,“今晚我们演出,六点半就要到齐,只好由你洗碗了。”
“祝你好运!”我玩笑地端起饭碗,“看来你住到团里,进步的确很快。”
她沉默了一会,说:“亲爱的,这一个朋下来我才真不在此列发现自己丢不开事业。你也肯定是这样的。所以,我强求你,你肯定接受不了的。同样,我也……”
“我看,”我赶忙说,“我们能认识到,就很了不起,以后我们互相支持……”
“不,我们都做不到,就说我吧,以后我肯定还会要你这样那样的,真怪,不知为什么,我一想到你,总摆不脱这种古怪想法。既然有家,我总想让它象个家。你能容忍吗?”
我的的确不是个情窦初开的男孩子了。面对这个问题,我二盼认真地想了想,也十分认真的摇了摇头。但我还是说:“我们总有相通之处嘛。比方对于要孩子,都认为要以事业为重,以后再说。”
妻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在此列是因为结了婚,我们才发现前最近以来未有的问题。唉——我这个人呀,实在太怪了。”
……
妻晚上没回来。
我不再生气,细细想来,还愈发觉得她高明。“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已到,她“降温”非常果断。
我一支接一支地吸烟。
妻走后,我心中乱糟糟的。
传统曰:
本性曰:
现实曰:
科学曰:处理好夫妻关系是人生的一大艺术。
大逆不道!上帝啊,快救救我!
失眠太难受了
妻有时回来,但晚上都去团里。我尽量晚上多动笔,可上班从来迟到。
终于,我们开始了躲不过去的话题。
“我是自私的。”她说。
“我也是。”
“你的自私可以谅解。”
“你也是。”
话虽这么讲但我们最终商定,还是分手好。
这这样定了。
没有孩子,也不争财产。
最要命的,还是街道办事处有关同志的热心。他让我们去了在次。第一回指出“要让单位出面并努力调解,还要出介绍信及本人离婚申请书”;第二回认为“感情不和可以转变,不利因素可以转化为有利因素”;第三回,周琴听了我的,悄悄对老大妈说:“实话告您吧,简直不是人……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那一对裹着红皮的纸片终于关了出去。
纠纷还是有的:两人都要对方我拿点东西。甚至要吵架。“好了好了,主这样吧!”周琴一挥手,“我的东西都拿走。不要再争了。你……不觉得时间不多了?”
我抬头望她,忽然热泪狂涌。
她也泣不成声:“今晚……我……陪你。”
我努力摇头:“不了,那样今后……不好。以后,你要我办什么,我绝不推辞。”
“不,以后我不想再见你了。”
“希望我们尽量去爱别人,别把对方忘掉。”
第二天,周琴来拿最后的两只皮箱。
“真要走了?”
“走了。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我打开衣柜,默默地拿了我那把西班牙吉它。毕业至今,四年多没动它了。
“给我弹支曲,好么?”
她苦笑:“《填房咏叹调》,行吗?”
“很爱听。”
她坐下身,调了弦。琴到她手里从未过的好听。
她摆好架式,煞有介事地冲一个微笑,用眼问我:开始吗?
我点下头,屏住了呼吸。
琴声扬起来了。
呵!
——《爱情罗曼司》!
地精打采缠住了我。
这个月我可“收获”不少:三篇通讯均未过关,就是消息也被枪毙了五个。有篇批评产品质量问题了出了纰漏,把被报道厂家都“请”来了声言非要见见我这位“天才作家”不可。
“你怎么啦,跟你讲了多少次,要加载审、要……”饶曼雄翘着二郎腿指责我。
“我总觉得乏累,懒得再跑,再说,我的问话他们都默认了。”
“管什么用!”
“小伙子,今后打算如何呀”
主任终于笑眯眯地问我。
太可怕了。平日我们玩笑说,不怕主任暴,就怕主任笑。
经到底请动了饶曼雄,伴我一块走了计委、经委、统计局访了工商局。最后几乎由她动笔,写了一篇关于明年经济形势分析的文章。还算有份量,署我的名发了。
饶曼雄被调整到国际部去了列令我汇气的是社时让她脱产去外语学院学习半年。
“你去么?”有回我终于问她。
“当然,哪儿找这么好的事。”
我又病了,真的病了。
这回是胃闹事,吃什么吐什么。一周下来面黄肌瘦。我住了医院。
“要说怀胎闹恶心,还差不离儿,可你这个……”方明逗我。我没乐。
好几个同事都来了医院,大家为我即将在医院过新年而扫兴。我却觉精神好些了。不过真正感到转机的时刻是元旦那天,饶曼雄来看我了。
“还吊瓶子啊?”她小声问,怕谅动其他病人似的。
“哼,就靠这个维持生命呢!喂……我死了,你哭不哭?”我一股邪火外窜。
她不禁气恼:“我放炮!”
“得了吧!”我不无嘲笑,“我还没死,你都哭成泪人儿似的。”
她动气了,竟然放下水果,声称还有很多事情,走了!
我十分懊悔。
第二天,我递给护士二张条子,请好邦忙打电话。
“病情加重?”她看完条子,乐了,“今天你就吃普食,别装死啦。自己去打!”
我告诉好。我去打,她准不来。
“她是你对象?……唉,现在小青年呀,都是幼儿园阿姨教出来的!”
小护士一席话,逗得全病房人哈哈笑。
饶曼雄真的来了。然而见我坐床边,劈头便说:“我这么忙,你还耍我!”
不料我邻床的一位处长开了腔:“哎,同志,你这态度可不对啊。昨天你一走,他苦恼得很。这样多伤感情啊?”
我清楚看到,饶曼雄的脸变红了。
我们到空荡荡的餐室。默默无言相对。
“你呀,总像个孩子!”她见我不知所措的样子,到底笑了。
出院后我还是打不起精神,我给饶曼雄打了电话,只盼她来看我,并且只有见到她时,心情才神奇般地好转。
上帝,难道我真是颗“多情种子”?
她仔细看了看我的两居定,令人费解地说:“你是不幸的,可也是幸运的。”
“是不是都叫你说了”
她年了一眼:“说你不幸,是说你忘不掉昔日,瞧这屋里乱的!”
“幸运呢?”
“像你这样像父母给你房子的,有多少?正是这样,你这种人特别容易空虚。”
我们谈了一会儿工作。她对我最不满和忧虑的,是我当前这种一蹶不振的样子。
后来我又叫她来了两次。都是替我改稿,忙到很晚,也不拒绝我送她回去。
“她是不是真喜欢我?”一次我忍不住,向方明讲述了曼雄与我近一年来的交往。
他笑了:“亏你还是个‘二锅头’,这不是明摆着吗”她一个老姑娘,凭什么这么愿听你调遣,又不是她的职责,犯贱哪?”
“话是这么说,可我毕竟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人嘛。”
“哪能什么都见过?你长个脑袋就是为了吃饭用么?”
我心时辰我比欢喜,可嘴上并不示弱,“别忘了以前,哥儿们,你这个狗头军师!”
“听不听在你。”
方明说中了一些。
我试着邀她去看电影,她依了。我急着要她打件毛衣,她干了。后来有回我们甚散步,我请她挽着我,她却嗔道:“干什么?”
我说:“还不是为给自己壮胆。”
“我也不是老虎!”但她却不挽我。
说实话,我真的怕她。我已清楚认识到:这是不行的!
于是我伸出手想搂她的腰,可手不听使唤地停在半空中了。
我怕。
我的精神面貌变了。近半个月来,没吃主任的“枪子儿”。然而,现在我又出现了一个新问题,那就是越越怕曼雄骂我“窝囊废”。
于是乎,工作又面临了新“危机”:从当初的无神,到眼下的走神。
主任鼓励我们打好年初的开头仗,那是一篇关于一位出色的旅行社导游的专访——一九九三年不是“国际旅游年”么?搞新交际舞就得不断闻新。
未曾想一开写头痛不堪。描写式?概括式?悬念式?对话式……
往下构思,更是烦燥不安。我终于发现,自己对主人公缺少激清,如何打动读者?
我便竭力使自己去爱这位三十二了还未选定对象的“高大全”。
他妈的,搞新闻被人称作“捧臭脚”,一点不假。
我情不自禁给饶曼雄打电话,结果全是忙音,见鬼!
我想发疯。我忽然间发现,人之所以得精神病,无非是关键时刻放纵了自己的狂思。
我吞下三片“安定”,睡着了。
一囝顽强的敲门声将我惊醒了。一看表,下午五点。
是饶曼雄。
“你来干什么!学习不紧张?”我见了她,下意识放了她进来,竟忘了下面的穿着裤衩。
她不看我,只是说:别着凉了。
“死了才好呢!可惜我是窝囊废,不敢把它都吃了!”我指茶几上一大包安定药片。
她看看药,又看看地上撕碎的稿纸,缄口无言。
我不知怎么继续撒气,忽觉有点冷,便回卧室钻进被窝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穿着里面的毛衣,拿着我采访本和第四稿进来了。
“你急什么呀?”她一副笑嘻嘻模样。
我不理她,只靠在床头。她慢条斯理看我第四稿。
座钟滴哒响。
这件红毛衣就是她南下那次穿的,她的泪水曾沾到上面。那次她的头发乱扎成一束,而今散披在肩上,有几绺挡在额前,她顾不得拢一把……
“我想,”她面向我,“当前媚外的人极多,像他这样不卑不亢为国效力的精神,正是一条主线,而你笔记里这方面的事例记了不少,为什么就写不下去呢?”
她转过身,伏在床边的桌上,不时地看一眼我的笔记,在白稿纸上沙沙地写开了。
曼雄,我的好大姐我的好……好同伴。我真想这样叫她。
你……在新闻征途的起点迎着我,在艰苦的时刻扶持我,在迷茫的路口伴陪我……
我,一任思绪漫空飞舞,比写稿顺畅多了。
见她不时地捋着额发,我不自觉地拿出手帕,轻轻地为她束好,扎上。
她没有拒绝。
那几千年都不曾光彩的感情怎么也按捺不住了。
我忽然把她拉到床边坐下,语无论次:“我、我、我会写我能写我好……”
她仍未拒绝,只是喃喃地说:“你——窝囊废一个!”
我动了气,一下子将她拥进了怀里,她死命挣扎,无济于事。
见我铁臂合围,她用女性的目光瞪着我:我真贱,今天还来了!”
我急了,狠狠吻她。
“坏种”她骂道。
我上了火,一下子将她推倒在床上。可没料到,她抡起空出的右手,狠命打了我一耳光。很疼,疼在心里。
我傻了,呆呆看她。忽然,一股犯罪感袭上心头。
她也傻了,甚至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我清醒过来,赶忙要下床穿衣。
她却突然抱我,可抱不住,急得哭了,“别这样,别这样,我不是有意的!”
我泄气了,她却生出超人之力,将我推回床上,她流了眼泪,将纽扣一颗一颗地解开,啊,那迷人的红行衣……
上帝呀,饶恕我们吧——正常又不正常的男人和女人。
狂风过去,海浪平静下来。
她面红胸赤,双目紧闭。要概还在尽情地回味着刚才的狂涛骇浪。
我的心头愈发沉重,为她难过:她不是[ch*]女!
我不停地抚摸她。
过了很久,一支古老遥远、冰冷的咏叹调 ,悠悠地回响起来:
“那个男人并不爱我,我只记住了疼痛!”
就这么简单。饶曼雄,我心中圣女贞德,她也曾被上占有过。
“我爱你!”我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她哭了。
一天下午,电话筒传到我手中。
“喂,我是郭强。”
“你好!”
我的心差点跳出来:是周琴。
不料她一副轻松愉快的口吻:“郭强,你千万不要再想从前了好吗?我现在很好,工作成绩不错,生活……很愉快。”
“你……”我不知该说什么。
“我有对象了,他就是我们团的,对我特别好。”
我松了一口气,差点提出将来一定参加她的婚礼。
告诉曼雄后,她只是说“周琴给我打过电话了。
“聊什么?”
“没什么,只是她与我都热爱事业,彼此有相通处。”
她像我没事业心!我灰溜溜地想。
我思索片刻:“是你……叫她打电话给我电话的?”
曼雄看我,点点头。
“真谢谢你!我真高兴她有了对象。”
“什么?”曼雄有些吃惊。
再谈下去,我才知道,周琴并没有对象!
我们都沉默了。
过了片该,曼雄说:“周琴真是个好姑娘!”
“我也这么想,”我点点头,“可是,我爱你,从心里爱。”
她注视着我,许久,轻声说:“我爱你。这没办法 。”
我向曼难求婚了。
她却慢慢地摇摇头。
“为什么,怕人家飞短流长?”
“我也不是为别人的闲话活着的!”
“为我相信,那么,曼,难道你怕我再离婚么?”
她扑哧笑了:“那你可成全社之最了。”
我也笑了。
她继而又愁绪满怀:“唉——你呀,什么都她,就是少不了那个可恶的‘我’!”
如雷贯耳。
我忽然想起了方明的伟大教导。
春天来了。
然而我们又面临着一场“倒春寒”:社里决定,饶曼雄学习结束后,去深圳工作两年,她默默来我家,一副不快的样子。
我挤出笑脸:“担什么心?我给你写信、打电话、寄照片,还去看你。”
她斜眼瞧我:“公费大大的。”
我气得打她一下。还有心思开玩笑!
“亲爱的,”她倚在我肩头,“有你这些话,我就满足了,真的。”
“什么话?你也太没志气了,应该教我为你望穿双眼。”
“这很简单,”她慢慢说,“我始终不嫁你,这样有两个好处,一则你能玩命追我;二则不感兴趣了,换人也方便。”
“啧啧啧,真够心狠的!”
“就不嫁你!”
“啊——”我急躁起来,“恋人们都听着吧,有情人最好不要成眷属!”
“哈哈……”她突然大笑起来,再也憋不住了,一头扎进我怀里。
我气坏了,拼命搔她胳肢窝。
这一夜,我俩扭在一堆儿,啊,爱情罗曼司的旋律在我们的血液中奔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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