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大学轶事(文/韦歌)韦歌

发表于-2006年10月11日 中午2:59评论-8条

大学轶事

文/韦歌

那一年我们班是在长沙搞毕业实习。

四月的长沙多雨,毛毛细雨朦朦胧胧,下得湘江烟罩,麓山雾饶。就是这样一个雨天,我借了编辑老“莫斯科”的破“永久”在城内跑了一圈回到《长沙日报》社我的临时借用的办公桌前,准备写的破稿子时,对面老莫抬起他那一千有二的近视眼镜盯着我,当确认是我时他神神秘秘地说,今天有个姑娘给我打了不知道其数次的电话了,问好有什么事她不说,只说她姓赵,是我的表妹,告诉我就明白了。

我几时在长沙有个这样的亲戚?我怀疑我摔断了老莫的破“永久”的两根钢丝,他心里不舒服便故意弄与我,因为他末了还补充了一句:那妹子声音又甜又脆还有点嗲,听起来是个蛮漂亮的女子。

电话铃响了,老莫说,说不定又是她的电话,我装做不上他的当,把头埋进稿子里忍住不去接。电铃声响了足足有三分钟,老莫只好叹叹气起身接了电话。

不幸被老莫言中,是好打来找我的。

她说:“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么?我从学校回到家里写论文,今天是我生日想请来我家做客。”

是赵兰。去不去呢?“看看吧,我怕报社有事。”

“你一定要来啊。我家住在东院十七舍二门三楼左边套间……”她急不可奈喋喋不休告诉我坐什么车过江到军区家属院,怎么进门怎么向左向右向前向后找她家房子。

“我尽量争取来!”我挂上了电话,我知道她又会好阵伤心的,我不管。

我敢肯定她回家写论文是冲着我来的。到了四年级明白地感觉到她在一步一步靠拢我,近来甚至是缠我了。是啊,要毕业了,那些昔日围着好团团转的苍蝇样的蜜蜂们都变实际了,把她臭骂一顿后便纷纷掉头而去匆匆忙忙找到了自己的蜜罐,她落得个“门庭冷落车马稀”便又想到我了。

两年前好是怎么说我的?那时候我二十岁的青春伴着《中外爱情诗选》的旋律浪漫地躁动,我爱她爱得在日记本是一天写三首情诗,因此每见她往舞厅跑或别的奶油小生邀好朝林子里走时,我就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终于忍无可忍,我给她写了封信,跑到汉口发了。信中主要阐述我对虚荣和轻浮的看法,当面把信退还,说什么我上大学一年半了,该改改不懂华尔兹节奏,不谙小夜曲情调的乡巴佬形象了。

我羞愧交加,气得差点吐血,不过这也使我那发胀的脑袋清醒了许多,我意识到了我们之间的差异,她不可能成为的“举案齐眉”的孟光,尽管我第一次在火车上见到她时我就喜欢她,并且这一年多我们关系一直不错,但我爱上她是因为我很大程度上给她加上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色彩,使我产生了错觉,其实她跟我理想中的端庄、娴静、温柔,甜美的“窈窕淑女”大相径庭。

不过我不象后来她身边那些谈第三次浪潮的蜜蜂,没吃到葡萄就骂葡萄是坏的,我宽厚为怀,我们一直关系不冷,只是在日记上我不再为她一日三诗,而改为“献梦中的情人”。我也更加发奋后来老天果然不负于我,我发了篇小说大概将赵兰镇住了才有今日。

既然今天是她的生日,还是去吧。我们毕竟是上大学途中相识了的朋友和老乡嘛!

不要给她父母买什么礼物,只给她买件生日小礼品就行,这样就无可挑剔地是同学上门祝贺了。

她的父亲我其实见过一面。那时候我是个名副其实的山里人,虽然怀里的录取书以及据班主任说在省里都排上了名次的高考成绩单撑着我那自信的心,但毕竟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闯世界,且肤色黝黑脚趾上布满水田里的红锈,钥匙都是母亲用麻绳给拴在裤腰带上的。因此,车坐久了不免觉得孤独。那时候的火车不象现在这么拥挤,大概我的那些泥脚杆子农民兄弟还没有“离土不离乡”,我竟一个人得以安睡一张坐椅,我可能做了个恶梦一翻身竟从坐位上掉了下来,我朦胧中听到一阵银般的笑声,清醒后才发现对面坐椅上已换成了一对父女,笑声正是女孩发出的,她放肆地咯咯笑着,她直往父亲怀里钻,糟糕的是她长得惊人美——因为我毕竟从山里出来,所以乍一见她给我造成这样的效果——我不禁尴尬万分,竟有无地自容之感,好一会儿我才高傲起来,愤怒地盯她一眼,鼻子里还象征性地“哼”一声。女孩意识到了我的不满,煞住笑,低下头,面色桃红,长睫毛盖住眼,一脸纯真一副娇羞,惹人怜爱摇了心旌。这女孩就是赵兰,她这副神态立即引起了我的好感,征服了我,也使我日后老对她产生错觉。

她父亲着一身笔挺的将军服,风度卓然,气宇轩昂,待亲切,善察人意。他当下就主动与我攀谈,解了大家的不快。

当时的我及我的亲人们,都把考上名牌大学当作登了天堂,以为读大学每月吃穿不愁,学校还包被铺蚊帐之类生活用品。当我亮出这个想法,赵兰又咯咯笑,不过已没有前次的放肆,笑即敛口,继而娇羞,显出大方与端庄、开朗和教养的风度,这一次我倒真正十分尴尬惭了,为自己和亲人的无知、土气……

她父亲却慈祥地一笑:“你们这些孩子,多不会照料自己。以后你们同校,又是老乡,相互多帮着点,赵兰从娇气,希望你多关心她。

老莫的车他下班要骑着回家,我只好去挤公汽。赶过湘江,找到赵兰家时,几近傍晚了。

原来在心里作了数十种设想,怕她父亲把当成未来女婿。女儿要毕业了,此非常时期的父母在这方面是十二分地敏感的,况且她代亲还见过我一面。一进门,大出意外,三室一厅的屋里不见其母亦不见其父,叭有赵兰眉飞眼笑,桌上摆满了丰盛佳肴,够一桌人吃,却只摆了两双筷子。

她说:你终于来了!你要不来,我一定会气得把这一满桌东西连碟子带碗一起扔到垃圾桶里。我心里想:我相信你会的,你从来不为吃穿零用发过愁,你当然会发这种小姐脾气。

我满腹狐疑放下为她买发生日蛋糕,问:“你爸爸妈妈呢?”

“到美国西点军校讲学去了?”

“电话里你怎么不说?”

“我怎么要说这些?”

“你就请我一个人?”

“怎么,还要我请谁?”她眉毛神秘地一挑,反问我。

我闷闷坐下,她撅着嘴递过一杯茶: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本来你来我高兴极了可你又阴着脸,好象不是来祝贺我生日而是来找我算帐的。

其实我闷闷并非因为不乐,我想解释,我只好努力让自己高兴起来,我发现她今天似乎又回到火车上初识时的她:衣着谈雅而有生气,神情热烈而带女中学生发骄羞。

我们用听装青岛啤酒干杯。喝着喝着我那湘西山里人的酒瘾诱发了,这优质啤酒如同黄牛尿般汉劲。赵兰给我换了白酒,瓶子土不拉叽,看了标签才知这是所谓茅台,这是我第一次喝贵族酒。

耳根一发热我便既不深沉也自尊了,倒有了几分老祖宗当土匪时在山洞里与弟兄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情,加上赵兰今晚竟不言不语默默地给我斟酒静静地坐在那方看着我,我的话语越来越多,兴致越来越高,我谈这几天的毕业实老莫的破“永久”车,谈托尔斯泰与大自然与嘎瓦斯酒及精神分裂症,那是我的毕业论文,我甚至谈起了在火车上认识她和他父亲的情和景……

她抓住我的手,仰望着我幽幽地说:“你瞧你今晚说得多好啊,其实你很健谈也会交际能博得别人的喜欢,为什么以前总是喜欢踽踽独行郁郁寡欢腼腼腆腆把自己封闭起来呢?

她说时黑眼睛含着泪光,我被动我轻轻的抚着她的柔妇,我说你今晚可爱多像只温顺的小猫。

她蹲下把脸贴在我的大腿上,她一滴清泪滚落倏地消失在我的裤子上的的大腿感到温暖无比。她说:为什么只有像小猫而且得像温驯的小猫才可爱呀!我再没一丝骄傲,现在你爱我吗?

我不知道……我说。我的膝已感到她那肥厚结实柔软无比的胸脯,我心里一阵阵眩晕,确实不知道任何什么了。

“可我爱你!爱你!!爱你!!!”我觉得她语气之热烈足以打这几个惊叹号。她当下扑进的的怀里乱撞乱动,继而箍住我的肩,像蟒一般缠住我贴紧我。我觉得全身心像着了火,她的双乳穿进了我的胸膛,搅得我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他那桃红小嘴从我肩胛开始自下往上吻动,最后准确无误对准了我的两扇大厚唇,于是我满口里都感觉到了她的舌尖的颤动。我感觉到全身的火猛烈烧向了脑袋。

她在我不知不觉中解开了胸前的扣子,她拉着我的手按向那肉的山峰柔的册峰滚烫而又温暖无比的山峰,我的手抚住不敢动,怕跌下山谷似的……

她浑身像没有了骨头,瘫在我怀里呻吟,她说她真快乐真幸福;她说她受不了啦;她解开我的衣,又一次贴住我;她开始抚摸我,她说:“我要……”

我们来到床沿二她的手灵巧而迅速地脱下我的衣服,我心急似火却笨手笨脚解不开她长裤上的铁挂。

她等了一会儿便自己动手了。她熟练地褪去粉红色三角裤衩,动作如此熟练毫无[ch*]女的羞怯只剩下迫不及待。

我开始犹豫了,她还是不是[ch*]女?她从前与那些围着她转的蜜蜂也是如此么?我们能成夫妻?否则,度过今宵以后怎么办?……

她闭紧双眼满脸彤红微微喘息声音颠抖:“我……什么都……给你……抱我上去。”那光洁如玉的胴体又要扑上来了,我害怕丧失最后一点理性,不由自主往后退,喉管里咕噜着:“别……”

她睁开眼,眼里带了问号。

“这……这样不好,我们都应……理智些。”

“我不要理智,我要你!”

“我怕你……今后……后悔。”

“我不后悔。能与所爱的人有一次,哪怕只有这一次,我也不后悔!”

“……会出事的”

“来吧,别怕,我吃了避孕药的。”

原来如此。这一幕是她事先做了安排的,难怪连餐桌都摆进了卧房。我今晚又对她产生了—次错觉。我仿佛被放到冷水里泡了一下,美酒美人的醉意全消。我从穿衣镜里看到自己一丝不挂,顿时羞愧难当。

她看着我穿衣,愣在那里,有些茫然,继而眼噙泪花,终于大哭起采,也不顾还裸着身子。

我的心三分之一有些软了。只一会儿我便硬起了全副心肠,我想丢下一句警言什么的但终于默默扫视了一下她的luo体便毅然快决然走出了卧房同时仍不忘把门带上了。已经十点半,过江的四早收班了。也大概早设计好我今晚在此与她共度良宵不用回报社的。

我在客厅拿了的雨伞,走进春雨中。我走到凌晨两点才浑身湿漉回到报社,因为中途迷迷糊糊走岔了路。

五月我们回到学校,与赵兰期而遇,她再不理我,甚至都懒得用眼光扫我一下,老远老远她就昂着美丽的头挺起迷人胸迈着令西点军校生瞠目的坚定步伐高傲地从我面前走过,如此理直气壮不屑一顾绝情忘义,几次下来我的心不由得虚起来渐渐怀疑自己理亏。一个女孩子家做到了要把身子都给你这一步,可见她胡实是爱上你了。赵兰做得固然太开放太大方太热烈也太有心机,但动机毕竟,是她爱我,我想我那天晚上伤了她的心是无疑的,最要不得是她把一切给我,我却在心里根据自己的猜测或想象鄙视她,甚至临走还想过要扔几名警言什么的,好象她是个坠入了地狱的烟花女子似的……。

我想找她好好谈谈,怎么谈?谈些什么呢?说她是个好姑娘我并未把她以前她对我的傲慢耿耿于怀?说那天晚上是因为自己突然没良心发现,为她将来着想才没跟她同播巫山云雨。

我始终下定不了这番决心,只好想算了吧一切顺其自然。便把头埋入毕业论文的修改。再见到赵兰我老远老远就绕开甚至故意躲进男厕所里去了。

我发现梅留汉开始变得心不在焉起来。我给他讲课他常常听着听着就盯着铅笔什么的发呆,他给我授英文老爱挑些拜伦爱情诗或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什么的平均两三句总要出现“lover(爱人)”“kiss(吻)”“heart(心)”之类的字眼并且念着念着他那高鼻愈发红鲜同时那两个毛绒绒的鼻孔一张一弛的扇动,凹进眼巢里去的蓝眼球向远处发出幽幽蓝光。

梅留汉同志当然是老外,美国留学生,英文名jone(约翰),据他称他考上斯坦福大学东方语言系学的是日本历史,结果发现“日本人不过是你们老祖宗的小徒弟而已”,便对中国历史发生了兴趣,并由此而引发了对唐代文学特别是李白诗歌的崇拜而到中国到武汉大学留学来了。这美国佬借助计算机的帮助,现在竟搜罗了三千着名唐诗的有关资料,他那头脑里几乎能背出上百首李诗,讲出李白的祖父岳父李白一生喝醉了多少次酒吹了多少回牛皮结了几次婚。这杂种只不过比和大了两个春秋可他学会了印第安语、德语、法语、日语当然还有英语现在则连汉语也基本过关,可我迄今为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学的英语对话不足十分钟便变得如鲠在喉结结巴巴起来,说一口所谓的普通话还时不时地冒出我的湘西土司黑话并且连高中学过的李白“登天都峰”都背得面目全非。

不过我很喜欢梅留汉。去年也说是八四年春天的一个时晨,我正在林子里进行我几年一贯制的英语晨读,黄头发高鼻子蓝眼睛的他径直走到我身边用他那大舌头发出的汉音指同志你的英文发音太糟糕了,接着他便问我提议我们可能交个朋友,他每星期教我两个小时英文,条件是我不把他当老外而当成一位普通的讲汉语的朋友,我也可以给他授课,再接着他便自我介绍他叫梅留汉并且解释怎样由美国人约翰的意思变成现在这个汉名的经过。

我们就这样交上了朋友,说实话如果不是梅留汉如此生动,以我性格大概一辈子都不会与他相识。

“牛,相爱的人互相思念,一刻钟不见就想,用哪个词来形容最好?”梅留汉一本正经地问道。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喔,上帝,汉语真是形象。”他一边感叹一边急急忙忙拿出几张纸,往上面填写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迟迟疑疑地问他:“留汉,你是不是在闹恋爱了?”

“嘘。”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小心把几页信纸折好,“是什么不从窗口射进来?是太阳,朱丽叶就在东方。”

这下我肯定了,他正在写情书。我逗他:“留汉,当心情书写了错别字,来,我给审查审查。”

他信以为真,连连摇头,“no,no,情书的第一个读者只能是情人。”说完,飞快地把写好的情书塞进贴心的西装口袋藏好,然后,像突然想起似的,他认真地问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科,最早是谁说的?唐诗里好象没有见过!”

“可能是……屈原……不,好象……在《诗经》里见过“我瞎说。

“唔,等等。”他搬出他那一套辞源辞海古文字释难之类的工具书埋头查找起来……

几天后留汉专程登门找我,从宿舍、教学楼找到图书馆,一见面就喜不自禁要拥、抱我——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好些人在看我们,我便红着脸躲开了他那黑毛丛生的大手——他笑眯眯兴高采烈唾沫四溅连连咋呼:“我的朋友,我太高光了,一生最好的中国姑娘答应嫁给我了,我成了上帝的宏儿为祝福吧,我的朋友!”

哦,美国佬,最好的姑娘竟被你这大洋彼岸来的外国小伙子娶走了,你想我这中国男性能高兴得起来吗?我本想用这美式的幽默开开留汉的心。我毕竟被他那真挚而热烈的情绪感染了,只老老实实表达出了我心底的祝贺约翰祝你幸福并破例拉受了晚上上他宿舍喝威士忌的邀请。

留汉煮的正宗麦氏咖啡“味道好极了”,我刚喝了一口放一杯子便有敲门,留汉故做神秘“嘘”了一声要我闭上眼睛然后蹦了起去开门。

门开隐睁开眼,但来已溶入留汉怀抱,留汉像电影里他的同胞一样当着人啃他的情人(我们那位女人同胞大概已美国化无疑),我有些尴尬同时也觉得比较有趣。

我永远来不及会心一笑了,因为那留汉的最好的中国姑娘不是别人,是赵兰,她看见了我似乎销迟疑一便在我发呆时已来我身边,大大方方同时也是装模作样地伸出手:“很高兴在这里见到!”

我怀疑是赵兰故意怂恿留汉请我今晚来的,她为的是炫耀和报复。我也怀疑留汉动机不纯。我心里不是滋味,我想表示一下不满或者愤慨,但当我遇上留汉用他自己调的鸡尾酒与我碰杯的坦然目光,我知道我怀疑留汉是没道理的,这美国佬宁愿大声宣告他的胜利也不会煞费苦心用如此曲折手法委婉地奚落他的敌手,而赵兰对我“投桃报李”是理由的。

留汉喝得步履跄跄醉眼朦胧一口一句很高兴很感谢并让他的“最好的中国姑娘”送我走,一出留学学生搂我就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喝醉只是心里像猫抓老鼠咬般难受又像闷得慌堵得烦。

今晚的月光惨兮兮的月亮像死人的脸。赵兰则是幽灵,她轻轻地吁一口气:“可怜的约翰,瞧他多高兴啊,他一点也不怀疑我们在应付他。”

“你……不爱他?”

“不。但今晚我是在应付。你不也一样吗?”

“你……真爱留汉吗?这是一桩大事,特别是嫁留汉……他毕竟是外国人……不要……凭一时冲动……”

她说瞧你又来了,相爱难道非得要各方面因素都考虑到然后再作选择带着沉重的负荷去爱吗?我爱约翰要嫁给他因为我喜欢他他是那么坦率大方自然没有任何思想的重负心就像水晶的透明面单纯想爱就爱欲恨则恨想笑欲哭就哭不像有些人你为她发疯他却犹犹豫豫你永远猜不透他对你究竟怎么想,你想把一切都给他,他反而把你看贱怀疑你居心叵测,他娶老婆,还在考虑这女人将来与老娘妹子兄弟合不合得来,他的三朋六眷会怎说……,好嘤嘤哭起来。

我惶然喃喃道:“赵兰,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不过……”

好抬起头盯着我,眼睛发出月亮的幽幽反光。她说我恨你,我也看不起你,我知疲乏你并不是不喜欢我,可你就是那么迟迟疑疑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即使我做不了你所要求的贤妻良母但那毕竟是将来的事难道就因为猜测将来而将现实抛弃况且将来的猜测只有让时间证产才是事实,那天晚上最后那一瞬你确实是出于你那道德感觉得男欢悦没有名份承认就是不贞不义便为大逆不道,但也可能你本质上跟那些飞短流长的人们一样,怀疑我根就是个随便跟人上床睡觉的破鞋,真是如此,你更没有理由拒绝因为你那时立刻就有机会证实或者推翻你心头的疑虑,可你失去了机会,你总是逃避拒绝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自己让怀疑永远存在下去!

我恼羞成怒大声断喝够了我不要听了就凭你一会儿要一切给我一会儿就答应嫁给留汉我就有理由怀疑,你既没有真正爱我了没有诚心爱他!

我以为她也会恼和跳脚甚至给我一耳刮子的,她没有,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平静地哲人般地叹口气:“我现在才算彻底明白,是历史的局限性注定我们不会结合,我不怪你,你生活得太累,我可怜你!”说罢飘然而去。

我自动解除了与留汉的君子协定再不去给他上课也不想去听他的课,见到留汉我就不自由自主想起赵兰想起岳麓山下的那个晚上想起四年来与他有关的“过去的好时光”,可以后她所有一切将永远属于留汉肯定还会给他养下一个或一窝聪明漂亮的混血小杂种只要他愿意。这美国佬想做什么就成功什么,我他妈的现在一无所有本来只要那瞬间我毫不犹豫扑上去我至少现在有她而不是目前境况。

事实也只能怪我自己,实际上是我给他们提供了相识相知的机会。去年快放假的时候梅留汉提出要跟我一起回湘西家乡。我跟留汉混熟后老爱在他面前吹嘘我中华大好河山具体来说,就是我那个乡村风影好如何优美民俗如何独特姑娘如何漂亮,听得他似懂非懂迷迷糊糊神神秘秘按捺不住,大概他那美国佬的征服新世界的狼子野心从此又被撩动便提出如此要求。其实我的家乡已湘西偏南山水情风俗全汉有沈从文先生笔下那浪漫情调也没有被列入对外国人开放之地区,况且我回家还得收早插晚当“双抢”的主要劳力才不想弄个美国朋友来供着耽误我的农活我埋所当然地拒绝了留汉的不合格要求。可留汉竟然在我回家半个月后我正在水田踩我的完全中国特色的人力打谷机时溜来了。不知他到哪里把自己的棉背心胸前背后都印了两个赫然红字“新疆”,就凭这装新疆维吾尔人的小聪明再加上那一口熟练的普通话竟一路从张家界摸到了我家门口,晚上转着昏黄的煤油灯吃夜饭他得意洋洋地讲了一串又一串自己一路之上的小趣事,逗得我那只在山村小电影上偶尔见过高鼻子洋人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们再忍不住笑得喷饭消除了拘谨对他一下子产生了亲切感。

好象老天爷有意安排了似的,第二天赵兰也来了。当然那时她身边那些嗡嗡唱赞歌的蜜蜂尚未全部飞开,她尽管是冲着我来却要找借口说是去桂林玩顺便绕过来看看我先前在她面前捧为“小桂林”的我的家乡。

我皮肤黝黑脸膛红亮一身泥巴满腿水锈日出而作月落而息抢全家人的口粮全家人的收入,还有我下学期念大学的花销,插下绿葱葱的晚稻秧是农家下半年的希望。因此我只抽出最不能干活最喜欢的小弟弟陪从天堂之国来的留汉和遥远省城来的司令员家小姐赵兰去看那些出生后一眼就见过的山呀水呀洞呀。他们在朝晕里歌唱洒下一路笑声,他们有夕阳下脱去衣裳露出我的乡亲从未见过的红色泳装也露出了我的兄弟姊妹们从未见过的一个毛绒绒的洋胸堂和一个细皮嫩肉乳峰高耸所谓曲线美的半裸女身。

赵兰在我身上一无所获终天真无邪失望地走了,留汉和她结伴踏上去桂林的旅途,可那时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我拱手让给留汉一个绝好机会,四月我又鬼使神差把本来扑向我的赵兰推向了留汉的怀抱。

不过,留汉毕竟跟我朋友一场,况且按道理讲这美国佬也没有错,我只好打电话扯谎说毕业论文没能弄完时间太紧我们的课到此为止哀蒙索雷三克油鬼你妈吃。

其实我的毕业论文早完了导师很大方出手就给我打了九十五分,现在正等分配等得无聊又必留汉来找便越来越喜欢躲进校门外那几间低矮的河南人的木棚里去喝烧酒。

我要了四两白干半斤卤菜一碟花生米喝得正带劲,留汉进棚了。河南侉子一见来了个洋以为财神爷到了忙笑嘻嘻地操着电影上学来外国人讲中国话的腔调问:“先渗令要剩馍?”

留汉在我对面坐下:“喏,请令照这位先生的样。”

我不作声,只默默注视着留汉,看他究竟要搞什么名堂,留汉竟装作未认出我没事人样地忙着为自己张罗筷子、杯子、碟子、酱油、醋。店家找来了零钱。留汉一丝不苟地点完后叫起来:“老板,你还差我四角伍分钱哩。”河南侉子可能被这老外纯熟的普通话和纯粹中国风格的嚷叫吃了一惊,赶忙找了他零钱,完后大概又觉得不甘心,用河南话嘟噜自语:“日球哩,俺还没见过这号外国货!“

留汉得意洋洋地加敬店家:“毛主[xi]教导我们:买卖要公平!”我忍不住笑了:“留汉,真有你的!”留汉向我做鬼脸:“伙计,我以为你真不理我呢!”那神情像孩子似的天真烂漫。

我们真的像两个相逢一笑泯恩仇言归于好的朋友喝起来。虽然酒菜都是各自买的界线分明,我们不说话默默地喝了数杯,似乎随着酒的数量增加我们我们的心也成正比例地又贴近了。留不放下杯子隔桌伸过手握住我的手涨红着脸盯住我说:“牛,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朋友妻,不可夺。我很抱歉,上帝让我也爱上了赵兰,我也没有办法。”

我说留汉你在说什么呀我一点都不明白你是不是喝醉了?留汉满脸严肃:“我知道了。你不理我,因为我夺走了你心爱的姑娘,是不是?”

我一时尴尬无比不知所措无言以对,我干笑两声解释说留汉我没有不理你,我只不过太忙了,况且你那句话也用得很不恰当……可留汉不听我嘀咕拿起酒杯闷闷独饮起来。

“牛,你明明对我说过,你不爱赵兰。”留汉那蓝眼睛泛红了,盯着手中酒杯发愣:“唉,我越来越摸不透你们中国人。”

我心里说,留汉,你这美国佬尽管计算机帮你分析尽管你的汉语学得很好,你怎么也不可能完全了解中国人,因为你毕竟是老外你毕竟不是中国人!但当我看到留汉那苦苦思索对着酒杯真诚地拍拍他的肩,端起酒杯做高姿态:“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命中注定,你不必学发,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们仍然是朋友,来,为我们的真挚友谊,干杯!”

我们又掏出钱要了壶酒喝了一半时赵兰来了。她在我们中间坐下。我和留汉醉眼朦胧看着好一仰脖子将我俩杯里的酒喝光,然后指着我喝问道姓牛的你说心里话旭果约翰不爱我你会娶我吗?尽管她的指尖都快戳着我鼻尖呆我却反而心虚地低下头。赵兰的兰花指又戳向留汉的高鼻:“约翰,你懂了没有?即使你不向我求爱,他也不会娶我的,最终我也会嫁给别人的。”

留汉舌头在打卷:“可……我心……心里……还是怪……怪难受……的。”

赵兰蚕眉倒竖:“好吧约翰,如果你心里感到不安,那还是来得及补救,我俩可以立刻断绝一切关系,我还可以嫁给他只要他愿意!!”

留汉浑身一抖大叫一声“no”,立即起身将赵兰抓在了怀里,一边吻一边喃喃自语:“我不能失去你,现在谁也休想从我怀里夺走你……包括我的朋友……也不能!”说到我时还往这方睃了一眼。

我起身跄着离去。

我来到外面中结果是:我希望糊涂中进正准备去游行的队伍中,参加了一场混战,揍了游行学生及前来劝阻学生干部辅导员。留汉为拉住我赵兰为拉住留汉也卷进了漩涡之中,我和留汉被塑造成为争夺女孩子酗酒闹事大打出手的不光彩形象,赵兰则成了全校男生兴致致勃勃谈论女生愤怒声讨的脚踩两只船一女事二男风流娘们,我因检讨深刻确有痛改前非态度只在毕业分配前受到警告处分但不记档,留汉和赵兰由于拒不承认错误而一个被奉劝退学遣送回国一个被取消研究生资格而分回原籍处理。

所幸的是,留汉毕竟没有被上纲成煸动学生闹事的美国主义分子。

时代和社会确实在进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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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ziyan0826点评:

往事如梦般清晰,
人物的命运会在不经意的念头中改变!

文章评论共[8]个
韦歌-评论

真是如此,你更没有理由拒绝因为你那时立刻就有机会证实或者推翻你心头的疑虑,可你失去了机会,你总是逃避拒绝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自己让怀疑永远存在下去!

  【寂寞的阴天 回复】:错觉~~~ [2006-10-11 15:09:40]
  【韦歌 回复】:我羞愧交加,气得差点吐血,不过这也使我那发胀的脑袋清醒了许多,我意识到了我们之间的差异,她不可能成为的“举案齐眉”的孟光,尽管我第一次在火车上见到她时我就喜欢她,并且这一年多我们关系一直不错,但我爱上她是因为我很大程度上给她加上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色彩,使我产生了错觉,其实她跟我理想中的端庄、娴静、温柔,甜美的“窈窕淑女”大相径庭。
[2006-10-11 15:16:08]
  【韦歌 回复】:我心里说,留汉,你这美国佬尽管计算机帮你分析尽管你的汉语学得很好,你怎么也不可能完全了解中国人,因为你毕竟是老外你毕竟不是中国人! [2006-10-14 11:12:24]
  【韦歌 回复】:笑声正是女孩发出的,她放肆地咯咯笑着,她直往父亲怀里钻,糟糕的是她长得惊人美——因为我毕竟从山里出来,所以乍一见她给我造成这样的效果——我不禁尴尬万分,竟有无地自容之感,好一会儿我才高傲起来,愤怒地盯她一眼,鼻子里还象征性地“哼”一声。女孩意识到了我的不满,煞住笑,低下头,面色桃红,长睫毛盖住眼,一脸纯真一副娇羞,惹人怜爱摇了心旌。这女孩就是赵兰,她这副神态立即引起了我的好感,征服了我,也使我日后老对她产生错觉。 [2006-10-14 11:15:24]at:2006年10月11日 下午3:01

韦歌-评论

据他称他考上斯坦福大学东方语言系学的是日本历史,结果发现“日本人不过是你们老祖宗的小徒弟而已”,便对中国历史发生了兴趣,并由此而引发了对唐代文学特别是李白诗歌的崇拜而到中国到武汉大学留学来了。这美国佬借助计算机的帮助,现在竟搜罗了三千着名唐诗的有关资料,他那头脑里几乎能背出上百首李诗,讲出李白的祖父岳父李白一生喝醉了多少次酒吹了多少回牛皮结了几次婚。at:2006年10月14日 上午11:20

韦歌-评论

这美国佬宁愿大声宣告他的胜利也不会煞费苦心用如此曲折手法委婉地奚落他的敌手at:2006年10月14日 上午11:23

韦歌-评论

相爱难道非得要各方面因素都考虑到然后再作选择带着沉重的负荷去爱吗?我爱约翰要嫁给他因为我喜欢他他是那么坦率大方自然没有任何思想的重负心就像水晶的透明面单纯想爱就爱欲恨则恨想笑欲哭就哭不像有些人你为她发疯他却犹犹豫豫你永远猜不透他对你究竟怎么想,你想把一切都给他,他反而把你看贱怀疑你居心叵测,他娶老婆,还在考虑这女人将来与老娘妹子兄弟合不合得来,他的三朋六眷会怎说……at:2006年10月14日 上午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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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我恨你,我也看不起你,我知道你并不是不喜欢我,可你就是那么迟迟疑疑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即使我做不了你所要求的贤妻良母但那毕竟是将来的事难道就因为猜测将来而将现实抛弃况且将来的猜测只有让时间证明才是事实at:2006年10月14日 上午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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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最后那一瞬你确实是出于你那道德感觉得男欢女悦没有名份承认就是不贞不义便为大逆不道,但也可能你本质上跟那些飞短流长的人们一样,怀疑我根本就是个随便跟人上床睡觉的破鞋,真是如此,你更没有理由拒绝因为你那时立刻就有机会证实或者推翻你心头的疑虑,可你失去了机会,你总是逃避拒绝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自己让怀疑永远存在下去!

  【韦歌 回复】:我现在才算彻底明白,是历史的局限性注定我们不会结合,我不怪你,你生活得太累,我可怜你!” [2006-10-14 11:30:19]at:2006年10月14日 上午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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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汉一丝不苟地点完后叫起来:“老板,你还差我四角伍分钱哩。”河南侉子可能被这老外纯熟的普通话和纯粹中国风格的嚷叫吃了一惊,赶忙找了他零钱,完后大概又觉得不甘心,用河南话嘟噜自语:“日球哩,俺还没见过这号外国货!”
  留汉得意洋洋地加敬店家:“毛主[xi]教导我们:买卖要公平!”我忍不住笑了:“留汉,真有你的!”留汉向我做鬼脸:“伙计,我以为你真不理我呢!”那神情像孩子似的天真烂漫。
at:2006年10月14日 上午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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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文中还有不少错别字。下次一定让它少点。at:2006年10月16日 晚上9: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