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记忆淡淡的，但总如烟雾缭绕不去。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一个初春的夜，依然有些许的寒意。天上灰蒙蒙的月光洗不净尘世的烟尘。偶尔拂面的风已不是吹面不寒杨柳，而是沁进肌肤，冰凉凉的。那晚与儿子购物，打算漫步回家，因为超市离家只有二十来分钟的路程。高山街的烧烤店，射出温暖的灯光。我望望儿子快乐的笑靥，只想在他的快乐里更加上一笔，于是牵着他走进了一家看似干净的店子。

店里只有廖廖的几个客人，柔和的灯，还有似乎随意垂下的紫藤，随意摇摆的木制风铃，随意浪漫的桌椅。在这份随意中也看出主人的品味。其中有一对情侣，正在缓缓流淌的音乐中情话绵绵。我们母子也是随意闯入的客人。

为儿子点了一盘他最爱吃的凤爪，还有他爱喝的饮料。而我啜着清茶，看着儿子满嘴油污的快乐。以为这份快乐是什么也破坏不了的。

门一下子被推开，挟裹着一丝寒凉。我抬起头，眼前恍然一亮。一个约摸五岁的小女孩出现在门口，一袭红底白色小花的袄子，圆圆的脸上红扑扑的笑。黑黑柔顺的发贴在耳际，整齐的刘海遮住了前额。俨然樱桃小丸子。看她的身高，应与我儿子同龄。只是在这样的夜里，她独自出现在这里，总显得有点诡异。女孩的手里抱着一捧玫瑰，大约有十几枝吧。每一枝都是鲜艳欲滴的。玫瑰与女孩在一起，红的花，红的袄，还有红的笑靥，这是生命的绝佳搭配。生命原本就该这样火红火红的。

我正诧异于小女孩儿的出现。只见小女孩的眼滴溜溜地在我们几个身上转一圈后，就熟练地走向那对情侣，老板在吧台里，只望了女孩一眼，就兀自忙去了。不知是习惯女孩手里的玫瑰，还是习惯了女孩？女孩在情侣面前低着头，说着什么，男的就马上从钱袋里抽出了一张十元的票子，同时从那一束玫瑰中抽出两枝，放到女朋友手里。钱到了女孩手里的瞬间，女孩的头就昂了起来，看得见小小的眼里放着光。她又走到我的面前，头在我面前低下来，低眉顺眼的，像小媳妇。

“阿姨，买一枝吧。”她用轻轻的话语请求着，并用艳羡的目光望着那正享受着简单快乐的同龄人，儿子手里正抓着个凤爪，也在望着她。一样的年龄，不一样的命运，我不知道小女孩的背后有什么故事，但我知道，那个故事肯定是残忍的。我也掏出了十元钱，但我只从女孩的手里抽出了一枝玫瑰，在我眼里最鲜艳的一枝。女孩没有说谢谢，而是立刻抬起头，再打量四周，寻找下一个猎物。

女孩走了，老板过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她用同情的口吻告诉我们，小女孩的母亲因尿毒症住在隔壁的三医院，父亲早跑了，亲友也不管她们了，小女孩为了救母亲，为了交付昂贵的住院费，白天在医院照顾病重的母亲，晚上母亲睡了，就到这里的几家店卖玫瑰花。

我想像不出五岁的女孩儿，她的脊梁是如何的坚硬，她的肩膀是如何的宽厚，但却要她承担人生的风风雨雨。她只有过早地成熟，过早地挺起她的背。如同玫瑰花一样，过早地成熟，过早地世俗，也会过早地凋零。

儿子的笑容，小女孩幼小的背影都在这个夜里绽放。心痛，绾结在一起，如同冰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