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堆积，秋愁难掩。

如此，倚花楼的门前却仍是络绎不绝，楼里更是处处笙箫，伴着一曲《蝶恋花》，似乎与此景极不协调。

“姽婳，你这是在拆我的台么？”如意夫人刚听到手下报告就立马赶来。

“姽婳不敢。”被叫做姽婳的女子低下头。仿佛受了万分委屈。

“算了，以后好好弹吧。”如意夫人见她那样也不再多说，转身便招呼其他客人了，末了还回头看了一眼，提醒琵琶女快快弹奏。

花姽婳调好了弦，又整了整衣裳，按如意夫人的要求，唱起了另一支曲子，却是李清照的《一剪梅》。这时，如意夫人再也忍不下去了：“花姽婳！”“是，夫人。”姽婳乖巧的答道，像是不知道如意夫人的语气一般。“你…！”如意夫人本来不想生气的，此刻却被姽婳那无辜的样子激得两颊通红，玉指直直的点向花姽婳的眉心，齿咬朱唇。“如意夫人，何事至于您如此动怒伤颜？”话音未落，但见门里出现了一位白面书生，折扇轻摇，白净的脸上带些病态的笑容，如意夫人回头一看，先是小吃了一惊，又立马转为奉承的笑容：“哪里哪里，不过是估量有些不听话罢了，纯属小小插曲。唐公子今日前来是要花翎还是花黛？我都为唐公子留着呢！”那位唐公子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如意夫人身后一眼，一字一顿地道：“我要她。”如意夫人愣了一下，“她？谁？”顺着唐汐的目光看过去，分明是自己身后如垂柳般的花姽婳。“这个数字。”如意夫人伸出五个指头，“只要出这个数字我便将她卖与你，要知道，我倚花楼从不轻易卖姑娘的。”身后的花姽婳抬起吃惊的脸，茫然的望了望唐汐，又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如意夫人，她当然看不到如意夫人嘴角的笑容。“好，那么，成交。”唐汐走到花姽婳的面前，捧起她带泪的脸，许诺道：“你将是我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妻子，姽婳。”

夜凉如水。花姽婳依然如今晨初进唐府时的样子，手抱琵琶，卷缩在大厅的墙角，头发长长的垂直在身前，面色苍白如纸，冷漠地望着周围的一切，不理会唐汐炙热的言语，也不听丫鬟下人的劝告，只是那样木然的坐着。她始终想不明白，如意夫人为何要将她卖到这样一个地方，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弹了几支不合时宜的曲子吗？不，不，她不要，不要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不要看到唐汐。

“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可笑的女人花姽婳。”身后的窗外突然响起一个女人尖细的声音，划破了寂寥的夜。花姽婳抬起头，冷笑一声：“出来吧花翎，我知道是你。”“果然聪明，不枉唐公子为你赎身。”窗外的女子轻笑道，飘身越过窗栏，跳进了屋中。来人果真是花翎，如此妒讽的眼神，在一片黑暗中闪着异样的青光。

当花翎连夜赶回倚花楼时，正好与在门前送走花黛的如意夫人撞了个正着。“夫人……”花翎看着已经消失在夜幕中的花黛，不理解为何如意夫人脸上前所未有的忧伤。“金兵就要打过来了，姑娘们走一个是一个。花翎，你……也走吧，保重。”“那花姽婳也是因此而被您连卖带送到唐家吗？花翎突然抓住如意夫人的手腕，急切地问道，一双眼睛亮得如夜中的明星，如意夫人叹了一声，沉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匆匆踏进门去，留下凝伫了半个夜晚的花翎……

四日后，金兵入城，倚花楼倒。

残阳晚照，千里废墟，满城萧然。

月满西楼，银白色的月光洒在花翎冰冷的尸身上，凄凄惨惨，怀里紧抱的，是倚花楼的门扁。无边的黑夜中传来几声冷笑了，白衣女子绝然而去，嘴角残笑未泯：花翎，你也有今天！花姽婳的眼中闪过几丝快意的神色，划破了长长的夜空……

落木萧萧，如纷飞的惆怅，洒在荒凉的扬州城。

花自飘零水自流。花姽婳拂起长袖，轻轻地为书桌旁凝神作画的唐汐磨着淡墨。自那晚花翎来了之后，花姽婳就如脱胎一般，不但不再排斥唐汐，甚至处处照料，不时露出关爱与疼惜之色。尽管这转变让唐汐曾百思不得其解，却并不想去深究其然：得佳人如此，为何还需太多置疑呢？现在，他们已是扬州城里唯一的一家了，所有人死的死，逃的逃，只留下一个空壳般的城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