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上的守候

长假前，你在来信的最后，说让我兑现我的诺言，我实在想不起是什么。问你，你才说是我曾经说过的，答应过要带你到那人间的天堂——苏杭去旅游。这已是多少年前的事哟！你却翻出了这笔近似童谣的旧帐，并说，如果我是个男人，就应该一诺千金。我知道这是你找的借口，但我还是最终未能控制住自己的理智，而准备满足“此生再见最后一面”的、且也是一个男人九鼎的承诺，当我问你这相隔万里的路途，该如何相会时，你却让我定地方，我实在不愿再回到春城那当初相会的伤心之地，加上是要兑现承诺的，便顺口就说出了西湖的断桥。其实我从来就没去过那人间的天堂，完全是平时影视与传说的影响。谁知到了那里，却未敢兑现那当初的诺言，害怕了这“最后一面”的后果。

我未敢踏上断桥，在那距断桥百米开外的湖边整整坐了三天，其实我是早就看见你的，只因为想起那夜你的丈夫与她人在你的床前时，你那悲痛欲绝的啜泣和这担忧这“最后一面”的结局。第一天，看着你焦急的神情，那不时掏出手机拨打电话的举动，我知道你在寻找那丢失的当年，可我却因为两天的路途而手机没电。心里虽幻想过数万遍相遇的情景，而此刻，却不敢走近你的面前。晚上我跟踪你到了旅馆，踱步在你的门前，可却怎么也不敢抬起那重如灌铅的手臂，虽然有那么多的话语想对你倾诉，想倾听这近二十年的怀恋；我终于给手机冲满了电，打开，是你近百个爱的呼唤，虽然肝肠寸断，但我还是不敢将心放出那禁锢的围栏，因为你那“最后的一面”，我不明白其真正的内涵，害怕那无法收场的局面。第二天，你仍然早早的来到断桥边，为了不致你过分的伤感，我只得推托说有事耽搁、尚未启程，可你哪里知道，两个仅相隔不到百米、与那曾经的天涯海角相比近在咫尺的人，却都飘荡在漫游的空间，我见你痴痴的坐在那里，不吃不喝，只呆呆地注视着游人，我真想飞过去，扑到你的跟前拥你入怀，倾吐我们这残酷的无奈，可那可怕的后果总是我不敢过分的放浪形骸；晚上我仍徘徊在你的门前，听着你的啜泣，担忧你的安危，就连服务员都引起了怀疑，可我却就是不敢跨过那道艰难的门槛；第三天你仍然如是，我怕已疲惫不堪的你被太阳晒晕而载进那满是泪水的湖里，只好买了一把油纸伞托一个小朋友送给你，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绪，终于慢慢的踱上断桥，可与你擦身而过，得到的却是你那近于轻蔑的一睥外，竟未认出我是谁……？哦，望着那当日由白娘子的眼泪而汇聚的西湖水，心绪是何等的忧伤，那一对对小男女卿卿我我的相拥而过，更是止不住的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淌。想那当年的你我，是何等的缠绵，可今日却不敢见面、冒然见一次，却恍若隔世离空的红颜……我知道这分别的二十年已是太久，心虽依旧，人已非昨，已没必要将面前这个邋遢的我呈现在你的面前。我找不到相逢的意义，知道你寻找的是往日的翩翩学子而非今日爬出井筒的煤黑子。于是，我便给你回了电话，说了我是彻底的不能来……入夜，我一个人躺在那宾馆的床上，窗外月明星稀，那往日情愫朦胧心愿，似早已烟消云散，烟雨迷濛中又极目何所有？百般幻影万般思念，谁料想今日终于重逢在这情感之源，虽能感到那份关怀和温情还连着往昔，可这一缕真情却已蒙上了过多的阴影与隔阂啊！回想当年娇憨之态，似童心无遮掩，喜怒行于色，不会作假面具掩饰自己，常为一句话一个题或某个结论与观点的不同而较真，细细想来唯那种情怀与意态才是人生最难得的，可却一去不复返了！哦，花有开榭，月有圆缺，想人生最苦唯离别啊！缱绻难忘当日语哟，凄凉又作他乡客！我知道多美的梦都有醒的时候啊！还不如把那个当初的形象永久地留给你。不知你能否原谅我这如懦夫的唯一一次失约的行为？

我看着你依恋地登上了飞机，离开了这本是天堂的伤心之地。想起当日那不通人性、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人间情爱的法海说的“若要相会，除非雷峰塔倒、西湖水干”的谶语，倍感凄凉。我不知道那已倒掉的塔，何以要重建？那西湖的水何日才能被这浓浓爱意的阳光晒干？我知道连白娘子那千年的修行尚敌不过世俗的成见，我只能怪我修炼的不够，情深而缘浅……回想辛苦半生，人不人、鬼不鬼，事业爱情俱成空，回去还是那两千余米井下的矿工生活，我是难以自抑自己的悲愤，有了遁入空门、相伴古佛青灯了此残生而日日为你祈祷的决心。

我去了金山寺，跪在那法海的金钵传人——虚空方丈的面前说明来意，那方丈虽仙风道骨，却是个经历类同与我，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被运动整治的受不了而出家的“活佛”，听了我的经历后并未用尘缘未了或有幸皈依我佛便是人生幸事等大话糊弄，而是给我讲了好多人生的道理，阐明人生并非处处是黄莲熬汤的苦海，也非是只要“跳出三戒外，便不在五行中”，潜心诵经便可抵达所谓的极乐世界。说修行并不只是枯坐青灯古佛旁的一脸苦相，也不是破衲芒鞋茹素满身的清苦，更不是强迫自己死守心灵的自我惩戒，而是在那一念之转中求得轻松坦荡的人生，说难听一点是在走投无路之际生命的苟延。若明白世间诸苦、人生诸难皆是因心所生，是为财所苦为色所惑，则只要视万贯钱财如草芥，对佳酿美色如粪土又何苦之有？若能如明人词云：“兰蕙蓬蒿，到头终是草，鸾凤鸱鸮，算来总是鸟”，认识到这一层则自然消除戚戚之心，何必爱这憎那地自寻烦恼？岂不闻站高一步眼界远，退后一步天地宽；又不闻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镜花水月千般幻相，哪一样不是想不开，陷得深的痴汉自家心里自扭的死结？若是这一层看得透，则先放下这颗心来，有粥吃粥有茶喝茶，莫想分外事只管平常心，谁又不得解脱？若做到任凭他风浪起，我稳坐钓鱼台，广厦万间夜眠只有八尺，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足也，诚如是又有何不快？只要看开了，西方净土岂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等修行法又岂不轻松方便？即便是要着意修行，心中有个“彼岸”在，念念想着解脱成佛，反使心中多了一层迷障，且不说欲速则不达，便是彼岸这个念头，便使人多了一道绳索困扰心头，又岂能使你真正身心轻松了无牵挂？再说成佛，自古以来都是传闻，有谁又亲眼见过哪一个得道成仙临空飞过？正如俗家所说的：“出家者千万，成佛者有几？”若是那么肯修成，怕是灵鹫山中早装不下那许多汉子，佛祖坐下不也早成了茫茫人海？你也算高层次知识分子，且不说大话空话，就是这唯一来世间一趟的生命都是宝贵的，更加上将那满肚子的学问也遁于这空门岂不可惜……？我真的是伤心欲绝，对那大师说：“师傅您已是超脱于物外、脱离红尘那喧闹的环境之人，当然可以对什么都做到不在乎。可我呢？我是被万丈红尘包围着的啊，被那充满了各种欲望各种诱惑，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现实包围着，我能拒绝那些世俗的诱惑与欲念么？俗话说眼不见为干净，可偏是这可望而不可及的、眼见为实的烦恼日日骚扰着我，对一个凡夫俗子，能做到大隐隐于市的心静如水么？能六根清静、七情不发么？若将您整日放在那美人堆里，您又会做何感想？能做到事事足也……？”可大师只是闭眼，连声“阿弥陀佛”也不再念……

哦，做不成那行云流水一孤僧的梦我只好又回到那西湖边，寻到那伤心泪水永不干的钱塘江头，看着茫茫江水，你的短信，我知道所有的希望于梦幻都已经结束，活着已再没有任何的意义，当年的许汉文能在那仇人的门下苦苦修为，而我却连这一点都不能，还不如早早结束这无爱的生命，以求那梦幻中的来生……

就在我准备纵身跳入那滔滔江水的时候，却又是那电话的声音，我以为还是你，可打开却是女儿“爸爸，我们假满马上要开学了，等你早日归来！”的话语。我终于未能割舍那血浓于水的亲情，而将那浸透了爱意的手机连同那个令我伤心至极的好梦圆圆的抛向了江中，而将这个沉重的躯壳慢慢地搬上了归途的航程……

哦，断桥哟，你本就不是个守候爱情的地方！

不知现在的你，安全的着陆了么？

本文已被编辑[晴茜绮梦]于2006-10-17 12:03:48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