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　然　的　忏　悔

首先请你接受我这声诚挚的道歉：“对不起！”不能与你相见实在是有违我那初衷的本意。只是到了那里，突然地反应出那“最后一面”所预示的可怕结局才那么做的。不是么？难道那昭示的不是无望的诀别？不是看破红尘之后的极致消极和即将踏上人生终点的门槛？谁又能预料和控制那最后一面之后的梦幻而确定我们不会共同做那对方进入“天堂”门口的收票员……？那可是什么故事都会发生的哟！

我从你的信中，知道你已伤心欲绝，也知道你在恨我。但我想先请你听我讲一个故事，好吗？说是有一个农村的家庭因过于贫困而丈夫离家出走，只剩下妻子带着三个孩子苦苦度日，有一天孩子的母亲突然晕倒在田间地头，待孩子们发现叫来村里人送往医院，结果却是癌症晚期，因无钱医治，只好在医生的判刑后回到家里。当母亲看到那最大的还不满12岁、尚无任何生活能力的三个孩子时，内心就产生了“我必须活下去！”的信念。于是她在这个坚强信念的支撑下，苦苦地煎熬了快十年。有天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突然归来，并在外靠他的打工挣回了数目可观的“巨款”，准备要给他看病的时候，她却在数完钱的即刻就病倒了，且从此再也没有起来，并很快就辞别人世了。你明白她一下子就倒下的缘由吗？她就是在靠那个信念在支撑着，在她一旦满足了“有钱了，孩子们不用担心会饿死了！”的愿望之后，便再也没有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了，也就放弃了与命运继续抗争的决心和勇气，这便是她撒手人寰的真正缘由。我虽不敢低估我们的抗灾能力，可那最后的一面究竟预示的会是什么？我难道不担心我们都曾伤心至极的实现目标之后那可怕的后果吗？自从你“不可饶恕”的那事发生之后已三个多月了，一百多个日日夜夜，我们多次的交流与相互的慰籍，都不能平息你那胸中的怒火，反而加剧了你的怀恋，在我无法答应你那“二十年之后”的请求时，你的这“最后一面”难道不是那故事的重演？叫我如何敢与你相见这犹如诀别的一面……？

我不好见你的另一原因也是实在的难以启口。八十年代的重点大学毕业生，可谓正是时代的宠儿，可我却真是时代的“蠢儿”！快二十年了，同学们个个都已高升，功成名就；而我至今仍一介布衣，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头上没有任何的光环；生活的没个质量、没有浓度。想你已是一省之部长，早已是那有身份、有地位，真正“人面值千金”之人，你的电话中说你不到一个小时就可飞抵西湖，可我却是坐了汽车转火车，三天两夜连个座签都未弄到而“立正”到即将相会的“希望”之地，我连把脸都未洗，如何就好踏上那断桥与你相会？而将一个形容枯槁、满身汗臭、满面尘灰、行为邋遢、身心已疲惫至极的“难以想象”呈现于你的面前？是的，我并非是有意学太上之忘情，故意做那六根清净的高人，更非是你信中说的“在痛恨你一生！”而不愿见你。我仍是往日那有情有意、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且是那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俗子，虽然我是那么地愿意将那断肠的相思演绎成美丽的聚会，对着你那涓涓的心灵而倾诉我满腔的思念，得到你无微不至的温柔；更是多么地想再感觉一下你那往日温馨的气息，把那娇媚的柔情再一次默默地传递与升华，以实现那虽不能相守一生，但也有那身心交融的辉煌与飞蛾扑火的美丽……可我不能！尽管我是自从别却江南日，化作啼鹃带血归……。虽自到这黑天黑地的矿山，我就开始了“放下臭架子、甘当小学生”的重新做人，在那单调、沉闷而又危险的井下，我可以经受最残酷的肉体和人格的伤害，可以把自己的自由交给他人和一部机器支配，但唯一不能阻挡的却是我精神上那无奈的呐喊、期待和对你永无休止的思念……正如莫斯科最终也得浸泡在眼泪里一样，我这当年清高、自负的高才生在那严峻的现实面前，也最终只得低下这曾高傲的头颅而折服于现实……可我那最基本的情感与最简单的自尊并未丧失殆尽啊！如此身份与地位的悬殊，叫我如何好见你？你说“那不应该是理由，我们是相爱的、平等的”。此话听起来似乎不错，若是出自一个男人之口或将我们的情形倒过来，反而会显出一个男子的大度或美德。可我是个男人啊！该如何丢弃那点可怜的自尊而将那无限的相思演化成不懂自惭形秽的大“颜”不惭！就是到了你的面前，请问一个省级的部长与一个最底层的劳动者——煤黑子又有何共同的语言？再说，你已为爱而伤心到了极点，我们也都已近于痛不欲生的以泪洗面，难道我还要在这爱的疮口再撒把盐，徒添那旧愁新怨，而让你再滴下那怜悯与同情的血泪？加剧那错爱的惋惜?就那曾经的一段情感都已使我们痛彻心肺，难道还要你屋漏再遭连阴雨……？

再说一旦相见，那深藏不住的爱若火山样喷发，谁又会保证不再演绎出那难以收场的结局？会不会给另两个无辜再次造成没必要的伤害而使我们都痛悔？虽然对于现在的社会是张飞见豆芽的小事，可我又怎能保证你不后悔？正因为是无暇的友情才是我们如此的思念，何必为那一时的心愿而结束这半生美好的挂牵？我不想因这一时的冲动而作为我们相思半世的廉价偿还，我更愿那天长地久的怀恋……

你说我太绝情，是的！看到你痛苦的模样我真的是痛的钻心，我虽为了能清楚的看到你而踌躇了多次，近乎于躲闪着踏上那断桥的桥头，也得到了你的一瞥；你除了比过去稍显丰腴而青春的容颜依然那么璀璨，虽然是多了那满面相思的泪水，但更显出了一个女人那成熟的风韵与靓丽。可从你未认出我的眼神里，我已知道你寻找的是那曾经能写能唱、多才多艺、翩翩学子的记忆，而非现在面前的孤旅。我为何要击碎你那心目中早已定格的“偶像”而换上一个近乎不能接受的失意……？

哦，世上若没有情该多好啊！是它，害的人柔肠百结、夜不能寐；这世间若没有爱、没有异性该多好啊！那将又会减少多少的烦恼、忧愁于牵挂？往昔朱颜已不在哟，别离恨远如云海。你的离去，使我不胜伤感！那再美的西湖风景，对我也是楚天空阔、残桥断岸，千里烟波徒念、惆怅心愿难酬。虽然廿载家山梦绕，亲情眷眷唤归，却空余含恨皮囊，只能身在天山，心遗江南了。

你问我为何不开机，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在你去后我出了那金山寺，准备为那“西湖水干”而以身截流的时候，是那一声亲情的呼唤而使我悬崖勒马，我不忍心将那已被爱浸透了的伤心再带回我将忘却一切爱恨情仇的苟延之地。既然西湖本就是个湮没、囚禁爱情的处所，那也只能将它同往日的白娘子被关入雷峰塔一样关闭。法海虽已亡故多年，可那倒了的塔还会被重新建起，难道许汉文真能成仙而与那亘古的心仪“敖包相会”……？

哦，携手结伴侣，眼角眉梢添喜色已成往日的梦想，并肩话知音，灯前月下望佳人更是来生的期盼。你信中那一连二十四个批阅文件式的质问，我现在无法与你一一说清，就让它成为我一道永恒的考题，待我来世再与你相聚那昔日的窗前，给你一一的解答，好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