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没发现激情浩淼蔚蓝

发表于-2006年11月01日 中午2:06评论-3条

文·/浩淼蔚蓝

缪叶与岳川终于在茶楼二层的一间古雅小屋坐定。这家茶楼字号叫“明川阁”,心细的缪叶执意选在这里与岳川见面,当然是因为茶楼的名字。她幻想在自己飘忽的灵魂中契入一种“神会”或说是“缘”的东西。缪叶不是宿命论者,应该说是一种感觉的指使,因为她不知道和岳川在这条险峻而又风光无限的情路上能走多远。她曾在某个时候,当一丝失守的怅然挤入原以为很严实的心扉时,她那棵不羁的心就会不自觉的颤动了,这种刹那间的感觉是激动中的一丝惶恐,每有此时缪叶就会陷入无助的伤感或是难捱的孤独。所以,自从她近距离认识岳川后,就祈望着有一天再次和他走入那绿绿的、明媚的山谷。

这是2004年仲春的一个晚上,楼下的茶客不是很多,小屋的门开了,一位温淑的茶童,随了悠悠的琴声飘进小屋,她优雅的为缪叶和岳川斟好了茶,又給那只漂亮的紫砂壶续了水,并细心的将壶柄转到岳川一边后,浅浅地笑着,恭敬地退出了小屋。 二

有人戏称诗歌是小家碧玉,散文是大家闺秀,小说是青楼女子,北大教授孔庆东先生接着就说都得调戏,调戏。我早就想大着胆子“调戏”一下小说,毕竟青搂女子容易拿下。可小说这个东西不但媚人且很有魔力,要想抓住她一时很难下手。三年前我在qq上向网友“桑田绿野”请教,她就说那还不容易,你就费点闲功夫,盯住一个人,把她或他周围的人和事记下来就是小说。于是我就按她的主意盯了。

初学乍练小说,当然想写出一篇煽旺激情,动人心魄的作品。记得有一位持悲观主义的作家预测,在今后的一个时期内,小说的根本出路就在人的两腿之间。我就把他这个“主义”理解为,要想使小说有读者,就必须写情爱;若要迎合现代时尚,就必须写城市言情,所以,我在生活中跟踪小说原型时,自然会以此为指导思想。

我盯上缪叶完全是因为那天早晨在一家快餐店买包子。在日常的购物生活中我有个习惯,哪家店顾客多我就去哪家,顾客一多就基本能说明这家的货不错。那晨,我踏着初春的残雪走在青春路上,就发现一家大饭店竟然也买快餐,当时里面有很多人买早点,我也挤了进去,见那一箩箩热气弥漫的包子,就问店员包子的“内容”的什么,那女孩嘿嘿一笑,说有韭菜、白菜、茴香、萝卜什么的,我随口说了句内容还真丰富。我这样说的时候,就有很多人笑,笑得最亮的是身侧的一位看似三十多岁的女子,当我接过店员女孩递过的包子后,见身边那穿着小巧红色绒服的女子正乜眼看我,与我的目光相抵后,她就急忙敛住笑样儿,边佯从手包里掏东西边小声吭嗯着。我就对她说,你笑出来多舒服啊,我根本不怕你笑。她忍不住,真的就大声笑了,也许有些不好意思,她边笑边转身闪出了人群,连包子也不买,出门后迈着极富弹性的步子沿青春路南去了。我吃着包子盯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心想,她的身材真是少见的美,丰满有度,韵深意远,那时我的目光一定很贪婪,这个女子就是缪叶。那天,我一直盯着她进了一家很气派的广告公司,她进门之际,就有俩女孩喜喜的叫她妙姐,当时我并不知道妙是姓还是名,只是觉得很好听,后来才知道是缪,缪是个姓。

要想盯住一个时尚女子并把她当小说中的主人公,谈何容易,尤其是象我这样一个土气的人。好在小说是个魔宫,里面有许多身怀绝技的小精灵,我就调派了一个精灵替我盯着她。小精灵不但能看到她生活表面的一切,还能深入到她的心灵深处,时刻记录下她的心路历程。

在茶楼上,岳川一直看着自己杯中有两片完整的茶叶绿绿的,悠悠的往下沉,缪叶那近似伫赏远山的目光渺远地潵落在岳川身上。缪叶想到岳川的头发实在是该剪了,那一头无形状的长发有一缕已经覆到他清瞿的脸颊上了,给人的感觉是过于沧桑。缪叶不否认自己喜欢有点沧桑感的男人,但太过的沧桑又显得潦倒,缪叶不喜欢颓败潦倒。

“春太短了”,缪叶站起来脱下那红色的羽绒外衣说。岳川抬起头,“不是才过春节吗”?缪叶挂好衣服,是啊,才过春节那雪就急急的化残了。岳川端起茶慢呷着说,“冬雪化去迎春绿,夏花绚后秋叶飞,都是很美的景致,何必枉惜春呢”。缪叶回身笑嗔道,“你可真够酸的”。

“我又不是诗人,酸不到那儿去,这点酸还是受你这文人才女的传染的呢”。

岳川说这话时,已经把目光聚焦在缪叶的脸颊。缪叶端了杯子开始认真喝茶,但她知道岳川正看着她,缪叶放下杯子后,岳川适时地为缪叶续了水。“呵呵”,缪叶微声笑道,“我看过你在网上贴的山水诗,恐怕是受陶渊明传染的吧”。岳川在网络论坛上的id用的是“无待遥帆”,在qq上却是真名实姓,可qq上的人从没把“岳川”看成真实的名字。

“那儿呀”,岳川接说道,“其实我不懂诗,那都是瞎写的顺口溜,在大山里呆久了,就觉得自然的山水很艺术,那峰的冷峻、水的涟漪、谷的回响,于琴弦是曲,于油彩是画,于文字就是佳诗美文了,但诗文永远难以表尽心灵对大自然的感知”。

“山水于你自己的生活呢”?缪叶双手习惯地捧住脸颊,那姿势像个少女。

其实缪叶自以为已经知道了岳川钟情的那片山水对他意味着什么。2003年春的那场“非典型性肺炎疫情”之后,缪叶在碧峰谷的那间小屋里第一次和岳川对话时,就意识到了这个人的特别。当缪叶概略的了解到岳川的经历后,就肯定这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是个稀有动物,他把诗的浪漫生活化了,缪叶曾一度认为岳川精神上有毛病。然而接下来的两天里,她对岳川又有了新的认识,以致在他们分手那一刻,缪叶似乎有所期待,归途中缪叶意识到当时自己是在期待岳川的吻或是拥抱,偷想到这一层就觉得自己有点放荡,但很快她又把这甜蜜而负罪的意念归咎于山野河流的特定环境了,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岳川那犹郁的眼神总出现在缪叶的日思夜梦之中。

“于我?当然是饭碗”,岳川将一绺头发潇洒的划离脸颊。缪叶很喜欢他的这个动作,因为在缪叶看来这个动作很细致,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大幅度的甩头或粗略的一抹,总让人觉得有点装酷的意味。缪叶知道自己这种认识是个危险,其实这种危险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出现了。

那天晚上缪叶在qq上和一位从事平面设计的网友探讨现代广告设计的趋势,11点多,丈夫刘子安深夜回家,见妻子正在上网聊天,心就沉了,不高兴的说,还没睡。缪叶从屏前站起来说,我在等你。本来缪叶还想和子安说,要他明天开车送自己到山区摄取广告素材,见子安的愠色,就止住了。这时qq中不停的传出吱吱的信息提示音,缪叶索性坐回到电脑前,继续聊天。刘子安见妻子短衣窄裙的又去敲键盘,就把一股酸涩的怒意倾泻在卧室的门上了,嘭,随着这反常的关门声,子安颓然的合衣仰在了床上。为缪叶上网聊天的事,他俩的冷战已经了有升级的趋势,发展到最后,即使周末在读寄宿学校的儿子回来,以前那种暖融融的家庭气氛也是很少见了。

15年前,师大中文系毕业的缪叶,在一次政府组织的招聘活动中,很顺利的来到h市政府办做了一名文员,当时负责招聘的就是市政府办副主任刘子安,大缪叶4岁的刘子安,毕业于某大学行政管理专业,在h市工业开发区建设中政绩突出,28岁就成了副局级政府办副主任。刘子安具有很强的组织管理才能,一般情况下,正主任是经常随在市府领导身边的,政府办的工作多是由刘子安主持。面对纷繁的日常程序化工作和那些随机而至的各种事务,抑或突发事件,他处理起来井然有绪,游刃有余。思想新锐的缪叶一直对刘子安的才干有着由衷的佩服,刘子安对她工作生活上的关照,也使缪叶心存感激,在她最终意识到刘子安确实是一位具有现代意识的优秀管理人才的时候,心底游移了很久的那一丝对刘子安的好感,就渐渐升温了。

似乎是一个秋天的傍晚,就在快下班的时候,市府门前积聚了几十名因为占地赔偿问题而上访的群众。信访办的人在劝说无效的情况下,給公安局打了电话。有两个年轻的上访者见有民警来干预就异常冲动,便对信访工作人员进行辱骂,撕扯。就在公安准备对这两人采取强制措施的时候,刘子安微笑着走到这两个闹事的上访者面前,缓缓的说,你们俩辱骂撕打政府工作人员,是妨碍公务,是违法的,我知道你们肯定是有很急是问题需要解决,但因为你们不理智的胡闹,最后即便是解决了问题,你们也会因触犯法律而受到制裁,冷静、克制、认真反映问题才是办法……。就在这时,一位老人没听明白刘子安的耐心劝告,腾的从后面冲过来,大喊道,谁敢抓我的儿子,我就和谁拼了。因老人过于激动,话音未消一个趔趄就摔倒了,刘子安急忙去搀扶,老人不起来,刘子安就单膝跪在地上,轻托起老人的头说,大爷,没人要抓您的儿子,您到这里来一定有事情,跟我说好吗?老人叹了口气,就说某地产公司占了村里地,楼房早就买完了,可也不兑现原来说好的补偿。刘子安慢慢把老人扶起,又让门卫取来一把椅子給老人坐下。说道,大爷今天您先回去,我们明天就去了解您说的事,如果不是误会,一定尽快給您解决好吗?请您相信我,我也是农民的儿子,我叫刘子安,我一定会給您一个及时的答复。老人被刘子安真诚话语所感动,激动的说,刘同志,我就信你一回,随后就招呼所有上访的人都回去,临走前老人还强迫自己两个儿子向工作人员道了歉。缪叶亲历了这次的上访事件。在人们都散去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自己有许多话想对刘子安说,她走到刘子安身边,低声说,晚上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想让你请我喝咖啡好吗?

双阳咖啡厅。刘子安显然对那低悠的音乐,幽暗的灯光很不适应。这四五年来,他奋力奔波在职场官场,虽然不少酒席饭局k歌,但那多是应酬,和一个年轻女孩独处在浪漫情调极浓的咖啡厅,还是第一次。缪叶上衣是宽肩黑背心,长发泼散在雪白的肩臂,在微蓝的灯光下,她那纯净的胸颈就有了一种温润的玉感,也许是因为睫毛太漂亮,她那眼光总让人感觉到一种迷离的美。刘子安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审视一位女孩,不是他不懂欣赏,是事业的顺利与仕途的绚丽,使自己无暇他顾了,几次经介绍人的婚恋都是无果而终。此时他面对缪叶忆起了大学时代暗恋着的一个同系的江南女孩,那女孩幽幽的样儿,渐渐就在脑际与缪叶重合了。应该说是很突然的,刘子安心底滋生了抚摸缪叶美手的冲动,缪叶那双托颊的手,在她黑色背心的对比下是那样的鲜亮,这个想法在心中萦绕的时候,他的脸窘红了,他极不自然的端起咖啡啜饮掩饰。这一切,缪叶都看明白了。出咖啡厅到湖边散步的时候,刘子安终于握住了缪叶的手。

那天晚上,缪叶虽然觉得自己有许多话想对刘子安说,但她并没说出自己认为很关键的话,相反刘子安却在分手前鼓起十分的勇气对她说了“我真的很爱你”。这是缪叶希求已久的几个字。

后来缪叶与刘子安结了婚,那是1991年的秋天,本不想早结婚的缪叶,却在刚刚进入25岁的那年就把自己嫁掉了,在之后的几年里,有时候她曾疑问自己是不是太匆忙了。婚后不久,因工作中的亲属回避原则,缪叶就被调到市计生委。

岳川的山水情结,并不因他对缪叶所说的靠山水吃饭那么轻松,尽管他在五年前毅然放弃了城里优越的生活条件和一个果品集团的副总职务,去市郊山区搞旅游开发也并不是完全为赚钱。然而一个林业大学果林专业的高才生,在事业极其成功的光环下却淡出国营企业下海闯山,不能不让人想到他已经有了十分的发财把握。

六十年代初,岳川出生在燕山深处的一个小镇。那个时候并不叫“镇”,应该叫公社,相当现在的乡镇,岳川的父亲是公社的党委书记兼社长。三年困难时期,岳川在市郊农村的母亲,按当时的政策办了农转非的投靠,在公社商店当了一名售货员,实际她是被饥饿追逐到丈夫身边的,因为那个时代,多数女人根本不愿离家就业。到1963年,在岳川的母亲已经有了四年的工龄后,时任公社书记的父亲积极带头响应“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伟大号召,硬是逼着岳川母子回乡。也许就在不足三岁的岳川和母亲搭上那辆破旧的邮政车离开大山的那一刻,命运之手已悄然的把山情牢牢系结在岳川的心中了,以致37年后的2000年,在他又毅然投入大山的怀抱时,岳川已经顾不得妻子葛雅芳的怒怨和朋友们的善劝了。

但凡与文学点沾边儿的女人对不可思议的男人,多是以形象思维去解读的。就早已融入城市主流社会的岳川来说,缪叶当然不信岳川进山创业仅是为去寻找更大的奶酪,难道他是在逃避或是寻找什么吗,这是缪叶初识岳川时就在心中萦绕不去的疑问。那天,缪叶因为前晚又与刘子安进入冷战状态就没有让丈夫送她进山,清晨她很早就起床收拾行装,去等头班车,临出门前她没忘记給刘子安留言:我去碧峰谷拍摄广告素材,本想让你送我,又见你情绪很坏,我还是自己去吧,我下周日回来,周末别忘去接淘淘。淘淘是他们的儿子。

大巴上的乘客不多,缪叶寻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了,并把dv准备好,打算随时摄取沿路风光。车驶出市区后,途中的车站就稀少了,汽车畅快的跑了二十多公里高速路后,就蜿蜒地驶在山间的盘环路上了。这是一个春日的清晨,太阳还没跃出地平线,从车窗望去,那连绵的山峰把浮着淡云的天际很随意就剪裁成了层层波浪。当车攀上一座山梁的时候,缪叶凝望着那渺远的青白色的云天,和那淡淡的山岚时,她意想到了海洋,一时间似乎感觉到了咸涩的海风气息。缪叶喜欢这连绵的起伏,一如她在生活中的不甘于平淡或说是平庸。

在计生委的几年里,自己不知写了多少千篇一律的宣传材料和公文,今天是昨天的重复,明天注定还要重复今天。就在她感觉到自己灵动的心泉即将在平庸的重复中干涸的时候,她毅然辞职了,那是1996年的秋天。一开始刘子安就对妻子的辞职不满,并想办法去阻止,缪叶把自己的人事档案送到劳动局的那天,刘子安简直就是暴怒了,他指着缪叶的鼻子吼到,你也太自以为是了,你不愿在计生委我可以想办法给你调动工作,你去单干,去东奔西跑对你自己,对孩子,对家有什么好处吗?缪叶用几乎哀求的声调说,请你理解我,我实在不适合机关文秘工作,我自己早就干烦了,可我又干不了别的,你就支持我一回好吗!那天晚上,刘子安没听完缪叶的打算,就嘭然摔门下楼去了单位。缪叶哭了很久,但夜里还是给丈夫拨了电话,意思是工作反正也已辞掉,就别生气了最好还是要他支持理解。最后刘子安虽是唉声叹气的认了,但声明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帮她创业。

两个月后,缪叶在比较繁华的开放路的街面赁了一间十几平米的门店,简单装修后开了兼营广告设计的图文制作小店。缪叶为自己的小店取了个很浪漫的名字,“小雨滴多媒体工作室”。

朝霞和夕照,总能给人一种湿润清爽的感觉,然而能有条件欣赏霞光晨彩的人并不多。那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人,那些早出晚归奔波于城市和乡村的农民工们虽能经常见到晨昏美景,但他们却没时间没有心情去欣赏;城市的白领们有时间也有心情,但他们日日穿行在城市的水泥森林里,也很少有人有机会心神恬淡的去把自己融入自然的画卷,集体旅游,又携带了很多任务性或目的性的东西,还有过多的限制。这是缪叶多次不去参加单位组织旅游的主要原因,尽管她还有很多与老公外出玩的机会,她仍是放弃,这到和那些整天争着抢着要和当官的丈夫外出公费旅游的女人们形成了对比,从而在这方面使刘子安在机关群众中得到了不少的赞许。

约一小时后,缪叶乘的车已经彻底驶进了深山,由于弯路多,车行进很慢,司机提示乘客不要瞌睡,坐稳。缪叶探首车窗外,开始用她那心爱的高像素dv拍摄那被霞光染色了的山峰溪谷。

岳川去的地方就是小时候的出生地,一个叫清河湾的小山村,村子原来有五十几户人家,随着近年的外迁已剩三十几家了。村子聚落在山谷一侧的高台地上,那条四季不息的汤河行到这里,突然被两座山峰夹得紧,那河水就十分湍急的从村前台地下向着白河方向奔去了,当地人把这里叫碧峰谷。岳川买下一所农家小院,承包了碧峰谷汤河两岸600亩山林30年的经管权。就在他忙于改造果林,修筑溢流水坝工程的时候,在银行工作的妻子来了,葛雅芳不是来帮他,也不是要岳川回去,而是和他商量卖房子的事。原来,在岳川进山后不久,葛雅芳所在银行的一名副行长就调到省城当了一家商业银行的正行长,这位行长很想带她一起去,葛雅芳当然很高兴。她和岳川商量说去省城主要是为孩子创造更好的教育条件,卖了房子可以在省城买一处更大些的,也是为了孩子。岳川笑了笑说,是副行长高升了吧,行,我同意。妻子脸上立时就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和内疚,说,知道你很忙,一切都由我操办,等省城房子收拾好了我再电话告诉你。

岳川知道妻子葛雅芳和副行长的情人关系是很晚的。岳川任市果品集团副总经理最后那年,一天晚上,岳川和几位来本市购板栗的客商签过供货合同后,驱车去云霞山庄酒店为客商饯行。车行进院未及停稳,另一辆车旁就出现了另岳川极度酸涩极度愤怒的情景,葛雅芳那丰腴的腰肢正在副行长的臂弯中扭动着,他们跨上车的瞬间,岳川几乎崩溃了,他假装低头整理里东西,客人都下车了,他还在磨蹭着,直到那副行长和葛雅芳离去,岳川才钻出车门,这一切早已被岳川的司机看到了。

那天岳川喝得大醉,司机把他送回家的时候已是深夜了,司机知道岳川醉酒的真正原因,临离去时有些同情也有些伤感的对岳川说:岳总,身体重要,别的都是小事。当时岳川醉醉地对那二十几岁的小司机说,哥们儿,没,没事。就踉跄的进屋了。

葛雅芳还没睡,她见岳川醉得一塌糊涂,就显出十分心疼的样儿,“咋会喝成这样呢,为了工作喝酒我理解,可你也要知道醉一次就跟得了一场大病没两样啊”!她一边幽幽的说,一边用温毛巾给岳川擦手脸,又端过热茶。岳川那双醉眼一直看着妻子那漂亮的脸庞,心想真是很美,比以前更有光泽更丰润了。她的衣裙开胸很低,露出颈脖和锁骨,脖子上戴着的那件项链的款式非常精致。她那浑圆的肩和丰颤着的胸乳非常夺目,那起伏的线条,足以使男人产生抚摸的冲动。但是,葛雅芳那略微倦怠的眼神后面明显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愧意,当她把毛巾丢下,用那双白皙的手去轻抚岳川一头乱乱的头发时,岳川心里就觉得那是多么做作的恶心啊!岳川粗鲁的用手一拨,把妻子那双手搪开,低声说,“走开”就扑然躺在床上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岳川以往对妻子那种柔柔的爱意再也没有了,在他们独处的时间里,岳川总是冷冷淡淡的,他是在等葛雅芳自己主动忏悔。可是他没有等到,这并不是女人没有察觉,她是在等岳川的爆发,因为她知道他们的婚姻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缘。从此他们开始了分居生活,他们没有立即选择离婚当然是与即将参加来年高考的女儿有关。

葛雅芳的感情溢出并非与岳川没责任,责任当然是他的山乡情节,二十几年的城市生活没能消蚀尽他的山乡之恋。虽然他在很小的时候离开了大山,可八年后的1969年当11岁的他又一次走进山谷的时候,一种刻骨铭心的情愫就再也难以释怀了。以致在他婚后很多年里,每逢节假日都要进山看看。然而妻子是准城市女人,用女儿的说法“妈,你可真是白骨精啊”,葛雅芳听到女儿这话时,先是瞬间的呆怔,转而简直就是大怒了,在她质问女儿为何如此无礼的时候,她看到女儿仍是那样笑笑的,毫无愧惧之色,接着女儿又哈哈的笑说道:“老妈,我是在晕你,夸你呢,你是城市白领,是单位的业务骨干,是本市金融业的精英,简称白骨精啊”!从这个意义上说,葛雅芳一点都不否认,也是事实,然而她太自以为是,她不但自豪于自己属于家乡城市主流社会的人物,她更大的理想是要融入大城市。她太希望自己能长期款款的漫步在都市金融一条街上,并能够享受坐在高级咖啡厅,边用银匙搅拌着那杯意大利咖啡,边把目光漫洒于夜幕低垂霓虹闪烁着都市繁华的感觉。她曾努力将岳川纳入自己设计的现代都市化生活的轨道,最终还是失败了。

缪叶到达碧峰谷时已近午,她不顾吃饭,也没急安排宿处,就趁光线好,沿了一条曲折的山路,边盘桓而上边从各角度仰拍白云绕峰。她决定来这里拍摄,是因为在h市的网络论坛上看到很多关于碧峰谷的帖子,尤其是那些贴出来的照片,真的很吸引自己。她想到自己正在给“绿岸幽居”策划的宣传片,和其它几宗平面广告业务,就决定去碧峰谷,用dv拍摄几段山水片,再用高像素dc拍几组风光照片,做备用素材。

几年来,缪叶终于干上了自己想干的事情,爱好加用心,她的媒体工作室发展很快,尤其是市府市委机构改革后,所有机关及其下属大小单位都改招牌,在刘子安的提示下,缪叶及时添置了刻字和喷烩设备,让缪叶着实大捞了一把。一次她娇柔在子安怀里时说,“你不是不帮我吗”?刘子安嘿嘿的说,“我到是很盼你的小作坊垮掉,不过谁让你是我老婆呢,其实我想通了,你是对的,一个人要是能够一生从事自己钟爱的事业是最幸福的”。在那段日子里,缪叶是多么的开心啊,这到不是因为赚了数目可观的钱,主要是一种知识转化成物质的成就感使自己兴奋不已。她先聘了几位平面设计专业毕业的年轻人,随后又买了一款价格不菲的摄像机和一架高像素数码相机,又把两台计算机进行了高配置升级,选用了用于专业视频处理的显示卡。目的很简单,她就是要逐步过度到独立制片人,要把自己过去写的散文,诗全部拍成电视片。缪叶仍是生活在文学梦境中的女人。

缪叶登上一座山峰后再环视周围,就觉得自己被融入无尽的苍翠中了。目前那披了荆草树木的山峦失去了遥望时的冷峻,一切都变得清晰柔和起来。过去缪叶并不少登山观水,但多是身在山中美瑕同显,虽然有神韵生动的飞岩峭壁,却也多见颓石裸坡,沟谷中鳞次的巨石更是缺少个性,尽如病怏怏的卧牛。然而这碧峰谷的平缓处,树木错落成林,仄斜的地方,则是荆蒿棘草茂密,偶见一岩无草,却也是青苔覆绿。顺山峡向下俯视,一条银银的带子远远的凝固在两山间的谷底,看不出细水的流动,沿水走向望去,在河弯处有过水矮堤阻了水流,上游的水面宽阔了许多,滚下石堤的水便闪闪的亮动起来。石堤一端似有渠闸建筑,还建有一间小屋。那河水遇山阻挡折行,山谷也渐宽漫,在河水两岸就形成了片片染绿的土地,近河的坡地上有一些房屋在林树间朦胧着。缪叶想那一定是网上说的民俗小村青河湾了。一时间,缪叶忘了拍摄,身心完全沉浸在这碧峰绿谷之中。她忽然想到了“自由”一词,此刻她似乎才觉悟到什么是自由自在,接着就鬼使神差产生了脱去所有衣服,奔跑大喊的欲望。她为这一瞬念吓了一跳,轻轻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笑道“你真是疯了”。

她很想在这个角度拍摄落日夕辉,看看表已是午后两点了,感觉到了饿,从包中取出一瓶绿茶喝了,原路下山向小村走去。路上想到,等自己老了在这里买个小院颐养天年真是不错呢。

这篇东西写到这里,我自己真是烦了,絮絮叨叨,平平淡淡。本想写城市激情,可我从小说魔宫中选派的那个紧盯缪叶的精灵回来告诉我说,你要是以这个姓缪的写城市激情,男欢女爱,够呛。我问他为什么,精灵说,“这个女的好像要移情大山,不如转回头重点去写葛雅芳和银行行长的情事,我也擅自去盯了几天葛雅芳,真的有激情戏,怎么样”?

我受了这精灵的蛊惑,犹豫了几天,总觉得自己不怎么喜欢那个葛雅芳,尽管她是时尚的“白、骨、精”,尽管从她那丰腴柔曲的身材和那颤颤的美乳上完全可能释放出澎湃的激情,也容易付诸文字,但要写出来真有点对不住岳川,也对不住这个我热爱着的城市。再说现在各媒体都努力鼓吹推进乡村城市化进程,如果把在这个进程中人们的痛苦与欢乐,传统与时尚,怀旧与求新,浮躁与恬淡表现一下兴许也成。何况,盯住缪叶也未必就没有激情,即使不算城市激情起码也算是城乡结合部激情吧。于是我命令小说精灵继续紧盯缪叶,重点是她和岳川的关系兼顾其它关系,从她的内心到行动全方位盯住,及时汇报,我将及时记录,不作修改直接灌入网络论坛,不计后果,大不了被删帖子,被封id。

那天缪叶用了一个多小时才从山顶走进清河湾,这里的民居都是顺山势而建,有平房也有小楼,多是簇新的房子,面水的一排约有十几家,屋院沿村路而建,规划得很整齐,因地势不一,屋顶错落有致。这些房子都是用于开小饭店,小卖店或茶屋什么的。店前的街路青石铺砌,路肩之下的两三米处的水流,就是那发源于远山峡谷的汤河。这里虽称清河湾村,却很有边陲小镇的味道。

缪叶在一家小饭店吃过四两山菜馅水饺后,向店家一位女子询问住宿的事。那位女子就高兴的说,我们这里住宿很便宜的,卫生条件也好,不过我们这里是规范管理,每家不能随意接待客人住宿,你可以到接待处,那里有人根据你的要求给你安排。

缪叶按那女子指导的方向,顺石板路向河的下游走去,沿途又拍了河水的几个片断,拐过一个舒缓的河湾,那路就宽了许多,看那路标的文字,原来这路是可以通往国道的。缪叶来到一座背向山坳的小院外,突然就嗅到一种极浓郁的花香,走进院门,原来这个院子植有一片丁香树,时值五月,那些微紫色的丁香花开得正烂漫,在丁香两侧,一边是绿竹另一边是几棵伞状的龙槐,有了这些植物,小院显得极其生动。这里就是所谓的接待处了,屋里有人出来,是位年近五十的大嫂,她快言快语对缪叶笑着说,“你是来俺这儿旅游的吧,先到屋里歇歇喝点水”。缪叶说,“谢谢,我想在这里住两天,给我安排个农家院,最好是在临河的地方”。“屋里说,屋里说”,热情的大嫂执意把缪叶让进了客厅。

在缪叶推却了大嫂的让茶后,一女孩对缪叶说,您要是只住两天,我就近给您安排好了,离河岸很近的。缪叶望着窗外自语着,“这个院子要是能住就更好了,有那么多丁香花,真好”。那位大嫂说,这里到是有两间闲着的厢屋,你要是不嫌,也是可以住的,刚要随女孩去看房子的缪叶立刻就决定在这里住宿。缪叶看过那屋子,感觉很不错,屋内卧处不是床,而是半截小火炕。那位大嫂告诉缪叶先在客厅坐坐,她要把火炕烧温,重新铺陈被褥。缪叶暂没事,就走出院子在河边的一块石上坐了,见河水上游有数十只棕色和白色游姿各异的鸭子,本想回去取摄像机拍鸭群,可又发现光线不太好,只好静静的坐着,很快就有了一丝困意。嘀!这时从下游方向驶来一辆切若基越野吉普车,车停在那个称为接待处的院前,缪叶回头看时从驾驶位下来一个男子,这人就是后来成了缪叶挚友的岳川。

十一

2004年春天缪叶与岳川在明川阁茶楼喝茶时,是他俩相识后的第三次见面。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他们从茶楼出来,岳川抬头看了看茶楼的招牌下意识的念道:“明--川--阁”,缪叶紧接说了“岳--川--屋”后,两人就大笑了。缪叶问今夜岳川屋在哪里,岳川说只能去旅馆了。两年前葛雅芳把房子买了以后,岳川每次回城办事都是住旅馆。

今天他进城主要是来参加旅游局组织的民俗旅游产业研讨会,顺便到市政府信息中心商量租服务器空间,建立碧峰谷主页等事宜,因为缪叶为他策划的音视频风光片已经制作完毕,旅游局答应帮助在各个旅游产品展示会上播放。主页也做好了,只等上传。岳川本可以赶回去的,因为中午缪叶请饭喝了些酒,缪叶不放心他开车走山路,就说晚上有事情商量,把他留下了。两人来明川阁喝了一晚上茶,岳川也没见缪叶说什么,就体会到了缪叶的用心,有点感动。他不自觉的向缪叶叙说了自己家庭生活的尴尬,当缪叶知道岳川在这个城市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床位时,惊异之中,她意识到了岳川进山创业真正的意图。缪叶暗暗想到:这个男人是在逃避城市,或说是在逃避这尴尬的婚姻,他应该是个负责的男人,如此才会使自己的女儿误认为,父母的分居都是为了事业。

岳川开车把缪叶送到丽湖小区,缪叶下车道别时,她从摇下的车窗内,看到岳川的目光聚焦在自己的脸上,缪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了过去,岳川握住缪叶那只白皙温软的右手时,很想吻上去,可最后只是略颤的说了声,“夜安”。缪叶缩回手臂,顺便弯了弯细长手指,“夜安”。岳川开车去旅馆的路上,想到缪叶那弯手指的动作真美,像少女的习惯动作。

缪叶回到家,刘子安正在看电视,刘子安告诉缪叶说,你那小店的两个女孩来电话和你请假,说是明后天要参加一个网络论坛的登山活动,打过你的手机,可你关了,我就替你准了假。缪叶说让她们去吧,挺好的。并告诉刘子安她下午一直和一个客户在一起,你们肯定认识。刘子安问是谁,缪叶就如实说了,刘子安说:“我认识岳川,前几年听说他不甘心作果品集团的副总,硬是辞了职去办旅游,这点到像你,你俩在一起共同语言不会少”。

缪叶就呵呵的笑了笑,“你担心了”?说着便挨坐了过去。

“我当然担心啦,人们都说女人在三十七八岁时,是最不稳定的时期,何况你们学文的人都浪漫的厉害,怎让人放心得下啊”,刘子安说着,就爱爱的把缪叶搂到怀里。

其实刘子安并不担心什么,虽然他知道缪叶身上有许多不安分的因素,但他也知道缪叶是高品位的女人,在这个二十万人口的小城市中,缪叶几乎没有什么机会邂逅更能使她心仪的男人。刘子安心里到是一直认为妻子在虚拟的网络上,要比在现实生活中作弊的可能性大的多。因为在现实生活的感情考场上,监考员并不仅仅限于丈夫或妻子,社会上还有许多志愿者,他们尤其关注城市名人的老婆老公,刘子安不是大名人,但在党政界还是小有名气的,而网络范围的无限大和朦胧,就为那些长期情感逸动着的人们提供了自由飘荡的空间。刘子安曾经十分担心在一浪漫的夜晚,会有一个网络感情黑客在他的家庭系统中安置木马程序,然后轻而易举掠走自己控制妻子的感情密码,随后妻子感情内存的溢出就在所难免了,那样的结果必然是家庭系统的崩溃。毕竟家庭系统不同于计算机操作系统那样容易重建,他没有多余精力在那条绚烂而宽平的仕途上顾及婚变,而家庭的衰与荣对他在仕途上的行进必然会产生或正或负的影响,这才是刘子安真正担心的。

刘子安向缪叶问了岳川现在的经营情况,并要缪叶转告岳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话,这让缪叶着实很感动。那夜缪叶和刘子安进行了一次完美的缠绵后,缪叶脑际却又久久地幻化出岳川那忧郁的眼神,和那一头不羁的黑发,她转过头看看睡样可爱的丈夫,忽然就觉得男人们很脆弱,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瞬间又在体内奔腾起来,便不顾刘子安早已进入梦乡,猛然扑在丈夫身上,狂吻起来,突然惊醒的刘子安,见妻子微闭着双眼,气息急促,就四肢合围的把缪叶光洁的躯体嵌入怀中,再次进行了那风光旖旎的灵肉巅峰的攀登。

十二

清河湾,缪叶与岳川相遇的那刻,似曾相识的感觉使两人都愣住了,直到聊起来以后,他倆才想到可能在十年前的某些会议上见过。开始他们都互认为对方是来此休闲的,当缪叶得知岳川几乎是这里的半个村官时,便由十分的惊奇渐过渡到十分的好奇了。也许是丽山美水自然氛围影响,缪叶面对这略有些沧桑感的男人时,突然想起十九世纪法国的一部名为《安吉堡磨工》的小说。晚上缪叶和岳川聊起对碧峰谷的印象时提到了这部小说,她对岳川谈到那部小说时显得有些激动,“没见到你以前,只是觉得这里的山水确实有文学意义上的美,有你在这里,人物故事就更丰满了,还真能让人产生创作冲动呢”。

“好啊,我到希望你能以我们的碧峰谷为背景创作些作品,说不定我们会双赢呢”。

“我可不是要给你们作广告啊,我要写一部‘清河湾的磨工’,真没想到在这里能有法国十九世纪文学作品中的意境”,缪叶掩口笑了笑,微有羞涩地接着说,“我这人就总是见景生情,可真要坐下写的时候,脑子里就只剩个简单的构思了”。

岳川说那种情况是因为创作冲动还不够强烈。就取了支烟,向缪叶示意了一下,“介意吗”?

“随意,你是主人”。

“在我们这里,客人比主人重要”,岳川点了烟,并移坐到逆风位置。

岳川由那部叫什么“磨工”的小说,向缪叶说起历史上汤河两岸的人们水力开发,原来自明清至新中国初期,汤河上建有数十座水碾水磨,后来逐渐被电力取代了,直到现在有些村镇仍在以“碾子”、“四盘磨”为名称。两年前他就在清河湾汤河下游修了溢流水坝,主要是为了养冷水鱼,去年秋岳川又出资复建了一处水碾和一处水磨,主要为供游人自碾自磨米面,自渔自炊,也是为了延续水利文化。缪叶打定主意明天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水碾水磨。再后来她们从股市聊到农村城市化,聊的最投机的是网络文化,及bbs对城市意识的影响。

最让缪叶得意的是,她竟然根据岳川的谈话,猜出了岳川在网络论坛上的id,就在岳川侃侃而谈的时候,缪叶突然说到:“你就是论坛上的‘无待遥帆”,岳川短暂的一愣,就笑了:“算了,暴露了,你真是位聪明的女子”,在岳川的追问下,缪叶也坦白了自己的网名。这时,以往那网络的朦胧突然清晰了起来,网络上的两个符号不再虚幻,缪叶心底不由得就生出了丝丝的暖意。

夜里,缪叶躺在暖暖的小火炕上,听着那山谷中的风声,失去了困意,是岳川那关于时下城市化建设的观点让缪叶产生了认同感,并为之兴奋。她想到了自己丈夫刘子安等一大批人,两年来为了发展城市群、城市带,把小城镇扩张为当地的经济文化中心而东奔西跑,猛烈的城区规模扩大,大大小小的拆迁,一个口号接着一个口号在媒体上高喊着大力推进城市化。确实有点像上世纪50年代末的大跃进。而在岳川看来这是“靠政策劝诱、制裁、限制的人为城市化,而不是靠积极完善社会自然机制来加速城市化”。

这种速食快餐式的急于求成,必会造成农民的失地,非农后的农民工也很难稳定地在城里留居,各种由此而来的社会矛盾就会日渐增多。然而,刘子安的政绩和能力只有在这种情形下才会迅速凸现。刘子安凭他了那善于应对的才干,离副市长的位子越来越近了,可他对缪叶的精神关爱却越来越少,他在生活中所做的一切似乎就是以不断的官职升迁为中心,包括对缪叶生活方式的干预,也就是说,如果在不对他仕途有任何负面影响的前提下,他并不在乎缪叶如何如何,维持和谐的家庭对刘子安而言更重要的是对自己的仕途顺利有益。想到这一层,缪叶感觉有点些悲哀,那风光潇洒的刘子安就在缪叶心里突然失色了,相反,岳川却像一个勤劳的磨工,毫不懈怠的对生活原料进行去粗取精的工作,他正在碾磨着生活的真实。

两天后,缪叶告别清河湾时,她向岳川提出一个要求,“如果不涉及隐私,我很有兴趣看你不便贴到论坛上的文字”。

“行,你留下e-mail地址,我给你电邮过去好了”岳川爽快答应后又接说道:“我也有个请求的,你别误认为我是在和你交换”。

“即使是交换也可以呀,你我都应算是小商人,”缪叶嘻嘻笑着说。

岳川是要与缪叶合作拍摄清河湾风光专题片,缪叶十分高兴,因为这正是她的兴趣所在,她建议最好拍成电视散文,最后他们商定,先由岳川写出底本,再由缪叶润色成分镜头脚本。这个计划对缪叶来说她没有任何物质利益考虑,她只是为了一个梦想,尽管如此,她也不会拒绝拿出这个作品去参加市文委举办的dv大赛。

岳川开车送缪叶到国道上的车站,长途汽车停住后,缪叶突然转过头低声对岳川说,“我喜欢你的头发”,就跃进了那辆蓝色的大巴。

十三

“非典”疫情的泛滥,使清河湾的民俗旅游损失惨重,好在岳川主要是靠果品收入维持发展,他牵头搞的冷水鱼养殖、山珍野品自采自烹、柴胡茶饮、水磨文化游等项目只是岳川为了给民俗户创造更完善的旅游氛围,不是为自己创收。他并非不需要钱,进山时带来的钱早已铺陈在这绿色的山谷中了。他买断工龄的补偿,加上一九九七年在股市上的成功,整整五十万元所换来的东西,现在最直观的就是他的吉普车和四间普通的民房。

在枯寂沉闷的疫情封锁期间,岳川多时是在网上寻找灵魂的出口。qq上他依然是岳川,但已是很少去聊天了,他以“无待遥帆”上论坛时,却颇受关注。他隐藏的很好,除了缪叶没人知道他是个什么经历的人,这期间他发了不少帖子,同时给缪叶传去了半自传性是长篇散记,缪叶说那是“散文风格小说”,同时岳川草就了《绿谷之梦》电视风光片脚本。

缪叶沿着岳川的文字路径,渐渐走进了一个另类男人的精神原野。一个瘦弱的十多岁的男孩,背着包裹从一台手扶拖拉机拖斗下来,冒着刺骨的寒风从公路上拐进通往清河湾的那条冰雪山路的时候,正是1969年的第一天傍晚。

因为曾在岳川父亲任职的公社搞过绿化荒山典型的市委书记,变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岳川的父亲必然也就是走资派了,无数次的批斗、示众、禁闭。岳川父亲已经两年不能回家了,母亲也因此受到了限制,母亲早已为父亲拆洗缝制好的棉衣却不能送去。最后岳川母亲恳求一进山运荆条的拖拉机手给捎带,那机手说怕因送棉衣被扣留,上次我去拉荆条,就听说小川的爸已经不在公社了,好像压在清河湾,你们还是去个人好些。母亲只好让岳川跟去了。

清河湾一位大婶引岳川找到父亲住处的时候,见黑瘦的父亲正接受问话,因为当日清晨和岳川父亲同屋监管的原公社副主任,在后山坡的一棵白桦树上上吊自杀了。带岳川去的大婶就把岳川领进了自己的家。这位善良的女人和岳川母亲年纪相仿,见岳川被冻得脸灰唇紫,心疼得连声叹气,就急急给岳川做了一大婉荞麦面汤,冻饿至极的岳川早已忘记了陌生和恐惧,就异常贪婪的吃下了。

当晚,岳川见到了父亲,虽然父亲的一之胳膊被打断了,可仍是笑呵呵的,在那位大婶帮助下,父亲费了很大劲才穿好岳川送来的棉衣。爸爸问岳川怎么回去,岳川说明天上午还去下车的路口等拖拉机,爸爸就说好,明天回去吧,告诉你妈我在清河湾就不挨斗了,你大了,该懂事了,回去要多替你妈干点活,今晚去大婶儿家住吧。

第二天早晨,岳川吃过早饭,大婶的丈夫郭叔送岳川去等车,路上,郭叔和岳川说,你爸是好人,给我们村办过好事,山上的树都是他组织人栽的,也把河套整治好了,村里人都念他的好,回去告诉你妈,只要你爸爸在俺村就不会受屈了。

是的,岳川的父亲在这一带工作二十多年了,解放前这里是革命老区,那时候,岳川的父亲是革命武装工作队成员,解放前夕,很多战友都被改编进聂荣臻的华北三总,去参加张家口、天津、石家庄的解放战役去了。因为他对山区工作熟悉,没被改编进南下野战军,一直到全国解放,他从没离开过这里。他对这大山的情感,和50年后的我们对山水的眷恋有很大的不同,以致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农业学大寨,大批促大干的运动中,岳川的父亲为了抵制毁林开田,根本不顾被省报批判为“右倾保守”和再次撤职的后果。因为他们这代人对大山的理解最接近自然本质,最近同那些生于斯长于斯山里人的心愿。岳川父亲的所有朋友都是山里人,岳川幼少时代接触最多的人也是山里人。现在岳川去世的父母骨灰就安葬在碧峰谷。

面对一屏屏翻离去的文字,缪叶看到了沧桑依旧的岳川不是在逃避城市,而是在寻找。在那些文字中她看到了曾经严重,于今仍然存在的城市人对乡下人的歧视;她还看到了现代人利用自然山水赚钱,而忘却曾经守护山水人的悲哀;她也看到了那些喜山乐水的城市人对山区居民的冷漠和防范;她更看到了岳川对城市现代元素进入山乡的殷切企盼。缪叶感觉到了岳川内心的矛盾。

十四

(h论坛:“悄悄留言”)

在2003-8-3022:44:00,缪叶给您发送的消息!

消息标题:打扰

岳川你好!

关于碧峰谷的片子已经制作好,片名就定《碧峰谷》了,我认为直接用地名很明了,而且这个名字本身就很大气。已做好的视频是mpeg文件,今天我将前面一段压缩成易于网络传输的rm文件,你我同时在线总时传给你看看。当然希望你进城来看完全片,也好提出你的意见。另外清河湾的主页也做好了,希望你尽快去租服务器空间。

也许是碧峰谷之行给我的印象太深,也许是这几天剪辑编辑片子的缘故,你们那里的景象经常在脑际放映,还有那座水磨,在水闸开启后它上面的磨盘就均匀转动了,它发出的那温润的声响总在的耳边久久萦绕着。

看过你的心灵文字,使我想到在十九世纪初欧洲的城市化进程中,人们所遇到的痛苦与无奈,还想到你真的像那位安吉堡的磨工,像极了。谢谢你的文章,很多东西是我早就想说,却说不出的,望再面聊。

在2004-9-412:30:00,岳川给您发送的消息!

消息标题:抱歉

缪叶,你好,抱歉没能及时回复。

近日杂事较多,前两天又去了省城,女儿考上了所不错的大学,我很高兴就抽时间去陪她玩了两天,才回来。

《碧峰谷》就不用传了,我相信你的多媒体制作水平。过两天我去市区办事,你给我准备好一个备份,我把片子找人拷贝几份,留给旅游局宣传处。为了你参加的dv大赛,你可以按自己的想法随便对片子进行艺术处理,别拘泥原来的脚本。

我那些粗糙的文字和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是冬闲时的随笔瞎记,算是自娱文字吧,谢你慷慨的肯定。关于清河湾的主页,我想在明春挂出,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我还是希望你按标准收费,另外我想把网页更新维护的事情交给你们去做,你们可以预收一年的服务费。清河湾的村官都是年轻人,他们对旅游主页的事情很热衷,目前在他们的带动下已经有十几户村民都购机上网了。

我喜欢清河湾,这里遗有我少年时代的幻想,自1969年第一次去那里后,几乎年年或春或秋,我都要去那里住几天,那里还有我值得终生惦念的一个人,这是我在任何文字中都不曾说过的,算了,不说了,她十六岁就离开人世了。我很喜欢我的水磨,它是我的诗,是我的梦,是我的精神寄托,你说的《安吉堡磨工》,我已经找到,还没看,等冬雪的日子再慢慢看吧。祝好,后天见。

十五

缪叶怀疑自己爱上岳川是在他俩明川阁喝茶后分别时的那一刻。缪叶下车后,岳川从车窗处投出的目光,一下就拨颤了缪叶的情感神经。她犹疑的把手伸到岳川面前时,心是狂跳着的,如果不是夜色帮忙掩饰,岳川一定会看到缪叶的脸颊绯红。深藏于缪叶心底的热吻渴望,迫使她只得努力用一丝软软气息发出“夜安”一词,就急忙转身小跑进了楼区。

夜里她第二次和刘子安疯狂作爱的时候,脑中不时化出碧峰谷那峻拔的山峰,缠绵的溪水,曳动在风中的白桦林;她飘着白裙奔跑在河畔,水柳丛中觅食的鸭们被她惊得扑楞楞游向深水,远处一弯小船被那年轻的山里后生奋力一撑,轻盈地飞离石岸,船后水面立时被犁出了闪闪的浪痕;她已失去了年龄和时空感,她在冥冥之中实现了刚来碧峰谷时的那种,褪去衣裙舒展在绿树微风中的感觉;似幻如梦的激情故事悠悠的被山风轻扬入耳,她看到了那默默行进在圆形路面的水碾石磙,因圆周率的无限遥远,它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她听到了那主动的石磨盘,随水轮吱吱的伴奏深沉地唱着只有大山才懂的一支古老的歌谣;她不顾一切扑向清凉的河水,奋力游向对岸的磨坊,磨坊前站着一个忧郁男人,他是这里孤独的磨工,他看到了缪叶,毫不犹豫的走下河堤,用他那双有力的手臂把缪叶抱起,缓缓地走进磨坊……

结尾

就在缪叶与岳川将发生激情的关键时刻,小说精灵向我报告说岳川出事了,不可能再发生什么激情故事了,作为初学写小说的我,立刻感到手脚冰凉,看来按照当初定下的创作原则和目的,这次注定是惨败了,但我仍想知道事情的结尾。就再次要求小说精灵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必须盯到最后。

原来,2004年秋天,碧峰谷发生连续三天的局部大雨,一天夜里,岳川去汤河溢流水坝察看水情,当时有一对省城来玩的年轻人,偏要在水磨坊感受浪漫,就住宿在河边了,为了这对情人的安全,岳川费了好大劲才把男孩女孩劝离河岸,就在岳川把所有泄水闸全提起后,上游山洪轰然而至,拥了岳川奔腾远去了。

缪叶知道岳川出事是在岳川死后的第二天,她从新闻中得知日前碧峰谷一带发生局部山洪,虽然没有大的经济损失但有一人失踪。当时她虽然没想到是岳川,但心还是陡的一沉,因为那里毕竟是她牵情的地方,何况她和岳川合作的电视散文《碧峰谷》刚刚在市里获得了一等奖。缪叶几次拨岳川手机,全被告知无法接通。中午刘子安给她打来电话,说碧峰谷出事的就是岳川,问她要不要去,如果去的话可以随市事故善后处理小组同去。缪叶听到这个消息,半天无语,电话那端的刘子安还一再的问。好像过了很久,缪叶低声说:“我不去了”,她无力的放下电话,就轰然颓垮在床上了。

刘子安是事故调查处理小组组长,这次他有些为难,因为市领导有指示,岳川过去和现在对本市经济发展有贡献,还是要举行个葬礼的。可岳川的老婆葛雅芳和行长出国考察刚走。本想去接岳川的女儿,又怕孩子一时难于承受,但又不能不去接。后来刘子安试探着恳求缪叶陪岳川女儿参加岳川的葬礼。缪叶最后答应刘子安的请求,是因为她觉得有必要在适当的时间让岳川的女儿了解自己的父亲。

2005年春某日晚,缪叶一人来到明春阁茶楼,她仍选了一年前和岳川一起喝茶的那间小屋,茶童问有几位,缪叶幽幽的说,两位,小茶童就取了两只亮亮的杯子添好了茶,退出去了。缪叶久久看着杯中那绿绿的、悠悠下沉的两只叶片,就想到了和谐,突然她似乎彻底明白了岳川,岳川一直寻找的就是和谐,人与人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当代人和前代人的和谐,城市与山村的和谐。她轻轻把两只杯子移靠在一起,眼里就噙满了泪水。

2005年6月15日

本文已被编辑[ziyan0826]于2006-11-1 16:09:10修改过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浩淼蔚蓝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 编辑点评 ☆
ziyan0826点评:

即使是在论坛上发的,在烟雨也不能注为首发!请下次注意!:)

文章评论共[3]个
ziyan0826-评论

请将原创首发改成再发!:)at:2006年11月01日 下午3:35

浩淼蔚蓝-评论

我以为在论坛发不算数的。麻烦编辑删一下吧!at:2006年11月01日 下午3:51

悠然一生-评论

请将版式排正确后再投过来。谢谢!at:2006年11月01日 下午3: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