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学之路的回首
我是一位黄土高原上农民的儿子,时至今日我已随地球经历了40个春秋。虽说在人的一生中每跨出一步都是比较艰难的,但最难忘和最值得回味的还是我求学时的那段岁月。
我从小家里便很穷,记得姊妹6个常为谁多喝了一勺玉米面糊糊而争吵,但就是在这种条件下,好强的父母为了能让儿子将来认得自己的名字不再丢“工分”而尽力供我上学。小学是当时的大队(现在为镇)办的,离家要6里路,是5个窑洞里面砌上几个泥墩,上面放上木板即可。在当时我们这样的家还算好家,因我那只有17岁的哥哥看着家里实在无法过便谎报年龄已当了近1年的煤矿工人。玉米是托单位的司机师傅带回来的救命食。记得有一天早晨母亲给了我两把麦子豆豆,软软的、用水泡过。我明知道还有弟妹四个,但忍不住那金灿灿半碗麦粒的诱惑,便说“妈,再给我一点点。”母亲说:“瓜儿,这要少少吃,里面有药。”我当时不知道是啥药,后来才明白是父亲给队里种地时偷偷地装了几把种子,用水泡是为了除去拌上的农药“敌敌畏”。就这还是我小学5年中第一次早晨拿吃的,虽然没出村就吃光了,但哪个香劲却是我至今难以忘记的,就这样一直念到小学毕业,那一年我还不到13岁。
升初中我班就只有考中了两个,我还考了个全公社(现在叫乡)第二名,恰逢县城来农村拔尖子生,我便被录到了固原二中,县城离家要150多里路,母亲知道我一去要一个学期才能回来,走时给我玉米、豌豆、燕麦各样炒了些豆豆,约有2升多(1升约5斤)。磨了2升炒面(熟面,农村叫炒面,用燕麦和玉米等煮熟再炒干磨成面即可),里面还放了地椒子、胡麻。母亲说地椒子是药,着凉了吃上点心口子不疼(其实是胃疼),胡麻有油,经饱、耐实。并给了我5元钱。我从来就没拿过这么大的钱,吓得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最后爸爸说:“拿上吧,这是借的,城里喝口水都得给钱”。
由于我一个人不敢走,父亲又不识字,便叫哥哥送我,就这样我们一前一后背着那紫黑色的炒面和豆豆到了城里。待办完入学手续住了校,哥哥回了,便剩下了孤独的我。白天上课倒无所谓,尤其是晚上,一放学,城里的孩子都回了,就我们农村住校的几个,真不知急得流过多少泪。夏天还好一些,冬天大宿舍冻得要命,只好将烂狗皮拉上来挨肉睡,实在冻得受不了就不脱衣服。于是身上的虱子便多起来,只要觉得痒,手伸进去,便能摸出一个那状如琵琶的活物来。
学校当时也办有学生灶,5分钱一碗洋芋或萝卜、菠菜汤,1角5分钱1斤饭票,7两细粮3两粗粮。粗粮是玉米面,不知灶夫是怎么做的,生面多大蒸出来还多大,一点不甜,只有酸味。人家条件好的或是父母有工作不得已而住校的同学不吃这个,我就用2两细粮换他们4两或半斤粗粮吃,为的是能填饱肚子。吃了也真不好受,由于里面放了糖精,喝的又是凉水(学校开水供应限时,没暖壶只好喝凉水),胃里便很酸,只得再吃上几口自己拿的炒面。也许真是地椒子的缘故吧,肚子会觉好受些。
拿的豆豆各样混在一起半布袋,由于一下子舍不得吃完,受潮了变软了,便只好拿出来让太阳晒晒,每天衣袋里装两把,课间吃,压压饥。忍熬到放学后的一碗菜汤一个馍或吃上点炒面。偶尔一把豆豆还会换来城里娃的半块馍馍(当然人家是吃稀罕)。有时一下捎来的馍多了,长毛了,扯线了,还舍不得丢一个,晒晒都吃了。记得上初三后一学期,哥哥给了我十元钱,毕业班买复习资料就用了5元6角,剩下的4元4角我不敢买菜票了,只好到街上的食堂偷了一把盐,回来盐开水泡馍馍,我整整吃了一个月,差点等不到下个月的钱来。细粮还好一些,一个月的9斤粗粮,泡在碗里一碗黄糊汤,实在不好吃。就这我知道生活还要比家里好。家里苦苦菜、白蒿头子、铁串串(蒲公英)是饭里的常菜(现在我有时还开玩笑说难怪那时农村人不得病,因为吃的本身就是药)。我之所以能这么吃,还全是靠哥哥从他每月工资42块5中给我维持的最高水平—每月10元的生活费。有一次家里捎来了一罐头瓶猪油,母亲给我里面还放了各种调料和辣面子,让我拌在饭里或汤里吃。我同宿舍的几个农村同学便一小勺猪油一口炒面给就着吃光了。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里哪个气啊,说又不好说。他们几个都是我没叫自己来的(就是现在我们偶尔相聚时还常谈笑起那事)。
3年过去了,我没有愧对那无数袋豆豆和炒面,算对得起父母和哥哥,升高中全校第一。
就在等通知书的那天,我去了一同学家(是他叫我去的),我被人家那放上盘带就能唱并还可倒回来再听的洋机器听迷了,陈琳的,邓丽君的,我当初真是连着听三天三夜都不愿离开。约有两个小时,到了中午,他母亲回来了,把我俩骂了一顿,我是流着泪出他家门的。记得临走时我问她:“你这东西多少钱?”她说:“难道你还能买一个?”我也算是受了点刺激吧,心中暗暗发誓:“我一定要考上学,我一定要有一套也像你这样有各样家具的家,一定要有一个比你还好的录音机”。这也算是当时学习目的不明确吧,现在我从内心还是感谢这位阿姨的,可以说是她给了我“动力”。
那些年学生宿舍经常发生偷盗和住校生无辜被社会上小青年打的现象,学生灶也撤了,正好我的一个姐夫到固原第四建筑公司当工人,我便随他住进了他们建工队临时搭的工棚。3年随他挪了5个窝。我俩经常从家里带面和洋芋。我放学他下班,我打水他做饭。燕面疙瘩、搅团、洋芋片片,我俩要求不高,只要熟,能填饱肚子便是好饭。当然豆豆和炒面仍是离不了的(其实我一直背到大学毕业,南方人没见过这种吃法,当时曾大喊“快看,这家伙在吃生面!”而闹了好多笑话)。后来我哥哥也学的开上了汽车,队里也开始包产到户了,家里情况也好了许多。他便经常给我俩带煤带面。我再也不用像住校时为买一支蜡烛而要忍住少买街上的两个小馒头了,也不用再爬在放在床头的小箱盖上做题了,因为有了一个小方凳和一张桌子,用电也不限制时间了,这便是我的极大方便。
虽然我不是厌弃劳动,但我深深地明白一个农村孩子要改变自己的状况,唯一的出路便只有考学。否则便只有三折子爬下割麦子,捡起撅头挖牛粪的份。我虽没有头悬过梁,但我用锥刺过股。用圆规尖尖扎大腿的事经常做。为了考上学,我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学习时间,晚上11点30分睡觉,睡前看两个未做出的难题或回忆当天讲过的本章节的公式、定义,早晨3点15分起床,读写外语,天亮那会儿实在困的挺不住了就爬在桌子上睡十来分钟(后来到大学才知道那方法并不科学,也闹了个神经衰弱)。坐在桌子旁,腿实在冻的受不了,便拉下破床单缠在膝盖上。右手写字还差不多,左手常常冰冷得失去知觉。无数个不眠之夜过去了,我没有看过一次电视,没看过一场电影,我甚至连课间的十分钟都在看装在口袋里记在废纸上的英语词组或未做出的难题,也许是专心致力于学业吧,我没有违犯过学校任何纪律,多次被评为校三好学生和固原县三好学生。故也就未能与“陈真”和《霍元甲》“相识”,至今仍感惋惜。
万物有灵,世间大凡虔诚者都能修得正果。经过无数次起五更、睡半夜的辛酸,伏案挨饿忍困受冻的艰难,也算苍天有眼,我被录到了昆明理工大学。
到了大城市更是费钱,除了当时学校补贴的一点,每月家里还得拿出四、五十元,为了减轻父母、哥哥和众亲朋的负担,我找了学校,当了学生图书管理员,每晚给阅览室值班3个半小时给一元钱,这样一个月还可自己挣得30元。我也利用假期给学校搬桌子、打扫卫生,给建工队当小工。当然所得钱也全是维持了自己的生活。也正是当图书管理员这个有利条件,也使我看了好多书,学习一直很好,不仅获得了学位,且每个学期都能得到甲等奖学金七、八十元。要知道这对当时的我,可是个不小的数目啊!
虽然现在毕业工作15年了,但我将终生不忘父母曾为我节衣缩食所付出的一切,终生不忘我那同母异父的哥哥和我那善良的嫂嫂对我尽心竭力的供给和我的姐夫给我亲手做的许多饭,忘不了各位老师对我的谆谆教诲和那无数袋豆豆、炒面……
没有他们便没有我的今天,我将终生感激他们!
回首往昔的岁月,常常觉得只有那段时光才相当充实,也相当有意义。当然,它也是我人生的起点,使我养成了今日这爱读书、好写作的习惯。并每当我现在不顺心或受挫折的时候,便想想那段时光,坚持生命在于奋斗与进取的真理。我想我的将来只要能像现在一样,保持勤俭节约和坚忍不拔的奋斗精神,仍能以“梅花香自苦寒来”为座右铭,将会对我的终生都是受益无穷的。我一定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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