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与她是初中同学．

她有双美丽的大眼睛，总有意无意地露出纯真的笑意。他第一次看到她，就惊慌起来，总觉得两只手摆这也不好，摆那也不好。那时，他并不了解自己在青涩的年纪就已恋上了她，只知道在看到她进教室的一刹那，顿感全身的细胞活跃起来。

他是个羞涩的男孩，并不会如其它男孩般会在她经过他们的身旁，吹一声响亮的口哨；也不会像别的男孩一样会讨好她，在她的抽屉里摆上一封让人脸红心跳的情书。他一直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她，总想等等看，等到适合的机会再说出对她的喜欢！

就在这等等看，再等等看中，初中毕业了！

开学第一天，最令他兴奋、激动不已的是，最后一个走进教室的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居然就是他每天魂萦梦牵的可人儿！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直到她走到他左边的后面的位子坐了下来。他的目光虽已收回，但狂热的心还没停止下来！

是不是缘份？他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闪过这个问题。

看她巧笑倩兮的面容，他的心里不自觉地流淌过一股温暖。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她的男朋友，让她如花的笑颜一辈子保持下去！

高中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他是个画画高手，参加了学校举行的各类画展比赛，不凡的才华令他一时声名大噪。男孩都是要面子的，表面的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高兴：这下，她该会注意到我了吧！

果然，女孩悄悄注意起他来。当她某一天在学校的画栏里，看到一幅山水画，逼真的画面使她不由自主地向右下角看去——她记住了他的名字！女孩的心是柔软的，她总认为：一个不画卡通画而画山水画的男孩，他的心胸一定是宽广的。这样的男孩，鲜少的特质才是她一直所追求的！

她常常默默地看他的背影，宽阔的肩膀，使她对他产生一股不明知意的情绪。女孩很怕羞的，她每次看他，都要左看右看，看没人注意她时，她才对他发出希翼的目光。她常常希望他转过头来，看看她，却又不希望他发现什么……

青春期的女孩，矛盾得直让人觉得可爱、直叫人心疼！

二

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往往漂亮的女孩是不寂寞的，她的身边总围绕着一群对她有好感的追求者。帅的、丑的、高的、矮的、成绩好与坏的，无不发起一波波猛烈的攻势，倾诉着对她的仰慕之情。她总淡淡地摇摇头，得寸举止间的拒绝，既保全了男孩子们的脸面，又避免伤害了男孩子们的自尊心，换来了男孩子们对她更甚一至的尊重。虽说她过得很快乐，但她明白，自己心灵的最深处是不开心的。

因为少了他的世界，她感到有点凉！

他看着同班的男孩偷偷地看着她，自己的哥儿们在宿舍大声地议论她，甚至隔壁班的男孩居然叫他托转情书给他，一点点地，他的热情渐渐地冷了下去！看看帅气的男孩，他只能算得上不丑不帅、斯文的男孩，只能穿着小商品市场最廉价的衣服，在她面前自卑地、匆匆地低头走过；看看成绩好的同学，再瞧瞧自己，他只有绘画拿得出手。他只能在课本的某个最不显眼的角落，画个甜甜地微笑着的她，暗藏于心，供自己默默欣赏；再看看有钱人家的子弟，摸摸口袋，他只能每个月从火食费里扣出仅有的二十多块钱，买她最喜欢的一本书，再花一块钱的包装纸，细心地包扎好，悄悄地放入她的抽屉里，仅管在赠送人的名单上没写他的名字，但看到她疑惑地拿出书再到乍然惊喜的笑容，他觉得，一切值了！

她知道自己的美丽，虽然她很自豪，但她知道不能骄傲，在她心里，她只希望她的外貌因他而更美丽。她每天早上睁开眼的第一刻，脑里就闪过“希望他今天过得很好”的念头。回想着他面色潮红地回答完老师的问题，习惯性地扶了下眼睛，再坐下来，她就忍不住想笑。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他，还是他并没如其它的男孩一样对她大献殷情，使她记住了他。总之，心里、脑里念得全是他是个事实。

他很会脸红，老师提问题，无论会与不会，他都会脸红。他总怨自己：别脸红，脸红了，怎么追人家呀！他发过誓：如果这一节课老师喊他回答问题，而他脸没红的话，他就会在第二天向她表白，但可惜的是：他又脸红了！

没事！没事！还有下一次呢！他在心里使劲地安慰自己。并不否然，他心里有一股淡淡的失落感：难道老天爷注定要我表不了白吗？他明白这样的打赌太过于迷信，但陷入爱情泥潭中的他，情愿相信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只为了图一个好结果！

她拒绝了太多人的表白，只为了等他开口！虽然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如其它男孩一样喜欢她，只感觉他对她有点好感，但她宁愿充满幻想地想像他也如同她思念他一样，也在苦苦地思念她！她也赌气地发誓，如果他不再对她表白，不管下一个对她表白的是谁，她也会接受！可真正等下一次有人对她表白时，她却食言了！她无法接受除他以外的男孩，对她说出最珍贵的三个字！最珍贵的话应留给最珍爱的人，她希望她自己就是他最珍爱的那个女孩！

拖拖拉拉，彼此猜测，直到高三，他还是没对他表白。但她还是在静静等待。

三

他不着痕迹地打听到她想考南方的某所重点师范大学，他知道她成绩好，知道她有这个能力。他看看自己的成绩，头一次因自己的成绩差而感到难过。他默记了她的未来目标，开始了玩命似的学习过程。

她明显感到他学习的那股拼劲。她故意向众人诉说对南方师范大学的向往，真正地目的就是希望他知道她未来的去向。她并不希望他能否与她考上同一所大学，她只愿与他能待在一个城市就好。她偷偷地在想：他是不是为了我才这样拼命学习？还是他真的想学习而学习？女人的第六感觉是很准的。她失望地想：未来一切都是变数，他怎么不表白呢？不论好感不好感的原因，同学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没主动跟她说过一句话呢？她也想跟他说话啊！认识时间虽长，但沉默的更久，她是女孩子，怎好意思开口呢？

他从书上知道女孩的第六感觉很准，所以他常常心里默默地念：一定要等我！明知这是个不合理的要求，但他还是自私地祈祷着。看她从初中开始拒绝对她示爱的男生直到高中，他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她会不会是在等我？过后，他也会嘲笑自己是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青春期的男孩子，哪个不爱做梦？所以，他决定这一次用他的姓氏作赌注：只要能与她同待于一个城市上大学，无论她接不接受，他都要告诉他对她的感情！

高三的日子，压抑、辛苦自然是不用说的，但也有刺激、苦中作乐、对未来充满美好梦想的感受。她对学习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偶尔空余的喘息，总在担心他能否真正地用心坚持下去？她也想过自己放低一格，考个与他同等层次的院校。但她怕，怕真正的美梦一场，却换来令她难堪与心碎的场面——怕他不是如她想像中的喜欢她。上课的时候，她有时偷偷回头看他，他总在埋头看书、做题，这在一大片睡觉的男生中，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她知道他天天晚上去美术老师家学画画，也天天听老师与班主任夸他的突飞猛进，并赞叹他以目前的画画水平与文化成绩考个重点专科是绝无问题的。她并不知道他是如何提高成绩的，但她知道，他有目前令人骄傲的成绩，她已满足了。

老师在班级夸他，他还是会脸红。他也惊叹自己的改变，更惊叹爱情对一个人的改变。他不知道她是否知道他的改变是为了她。他经过了解，知道她所向往的大学有美术的专业，而且录取分数比较低。他根本不在乎那个专业是个次等的专业，他只要能与她待在一起就好。所以他努力拼命地学习，只为获得她对他的肯定。

茫茫碌碌中，高考来临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不可避免地降临到他们的身上。

她紧张，不光高考，也有对他的担心。

他平静，不光不紧张，更有对自己的自信。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他和她考完最后一门，同时在考场的大门相遇，他知道她是23号考场，她知道他是32号考场。是个有缘的数字，他们同时这样想。所以，仅管没说话，彼此只相视一笑，他们也知足了！

高考分数出来时，他和她都很高兴，他们都考到了他们想要的分数！

她报考了师范大学，他报考了师范大学的美术专业。

终在一起了，他不禁感叹到。

是不是故事终结了呢？不是的！

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好的结局，仅管这是一个好的结局！可他并不认为。

他不曾想过他会考上重点大学，而且还是以美术专业闻名于全国的艺术学校。

你的绘画基础很好，而且你画画的灵感是别人无可比拟的。所以我把你的素描、山水画推荐给了此学校的美术学界的专业老师。他们看了，对你的评价很高，就破格录取了你。他的美术辅导老师很高兴地告诉了他。

可他一点也不高兴啊！但他没表露出来，明白这也是老师的一番苦心！

她知道他被重点大学录取了！很替他高兴，仅管有点伤感！

是相隔两地了吧！她在南方，他在北方。

四

进入各自的大学生活后，一切的新鲜事物都令她着迷不已！偶尔闲下来的时光，令她想到他是否也在与她做同样的一件事！她知道他越来越有名了，大大小小的画在各种比赛中得了奖！她很替他高兴，并以他的水平受到别人的肯定而为荣！

接到他的电话，她有点惊讶，也硬硬地压住了心底那份的兴奋感！她没追问他是怎么问到她的号码的，就仿佛她等了他好久一般，坚定他的到来，一定能来，最终，她等到他了！

我想逛逛你的校园！纯厚沉稳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入她的耳朵里，她的心里感到一阵温暖。

好的！她轻轻回答了去！又闲闲地闲扯了几句，彼此挂了电话。

一个人坐在凉亭边，深秋的风，有点凉。可想想刚通完的电话，她就感到很窝心。想像着他的到来，暗思：他有女朋友了吗？看着水面倒映出患得患失的自己，她不禁感到好笑：自己也不是没谈过恋爱！刚进大学，同班一个男孩就喜欢上了她，她也对他有点好感，就没拒绝，淡淡地谈起了恋爱。喜欢那人什么呢？她也说不上来，但她很清楚那个男孩的画也如记忆中的他一样，画得很好！

没想到，没过多久，她就失恋了，没别人预料中的悲伤情绪，她真的一点痛苦的感觉也没有。也许对那个男孩，她没多少爱的成份吧！

说好在学校门口接他的，可她从早上八点半等到十点半，也没见个人影。她心里又急又有点担心，这人跑哪去了？这人去哪了？第一次，她发现自己也有急性子的一面。

一辆车在她身旁停下，原本没在意，直到感觉有人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心情烦躁的她正想怒目相对时，转过头后，却楞住了！纯白的衬衫，米色的风衣，清爽干净的短发，配上一幅银边框的眼镜，她擦擦眼睛，他已不是记忆中那个一笑就脸红的青涩少年了！

呵！他轻笑了，煞是好看！轮到她脸红了！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迟到也不打个招呼，你以为你是谁啊？就算见了面，也不会说声对不起吗？为了掩饰自己的窘状，她佯装凶巴巴地凶了他一顿！

等凶完，才发现过路的学生、他身边的人、连门口的守卫都惊奇地看着她。他又轻笑了一声，她反而脸更红了！

谁也不曾预料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竟是这样，搞笑又有点浪漫！

等一切明白过来时，她才发现他不仅仅是她想像中的小有名气的画家了！这也许就是相对的圈子不同，所以对圈子里的很多事情并不了解的原因吧！

真正地陪他走在自己的校园里，她才感到兴奋，也真正地感觉到自己是个小女人！

没想到你这么有名气了，车都有了！她打趣道。

呵！他还是轻笑了笑！那是导师的车，本来准备只身一人来的，但导师小小地捉弄了我一下，让我来你们学校代他参加一个讲座，就派人开车送我过来了！导师是不是很有意思？

他只是重视你，觉得你有这个能力，才会推荐你，要不然，他干嘛这么费力呢？

说的也是！没有导师，就没有我的今天！知道吗？当初就是他力排众议，破格录取了我。我一直都很感谢他！

看他一脸尊敬地谈论导师的种种，她也觉得很幸福！为他遇到这么一个好老师而骄傲着！

几次想问他，是否还是一直单身，到嘴的话却又生生地被压了下去。怕听到有吧！那样的话，她怕承受不起！

是一个人吗？没想到倒是他先开了口。

啊？！她又脸红了。哦！目前是！轻轻地说出！

你呢？问完，她偷偷地瞧了瞧他！

一直是！一直是！沉稳的语调，令她松了一口气！

以他目前的相貌与身价，不该是单身啊？她又思索起来。

一直忙于创作，想画出心中最美的一幅画！所以……他也不知是不是解释，就有点不对搭地说了！

哦！她也不知说什么，只淡淡到回应了一句！

身处美丽的校园，她好喜欢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认识多年，话没说过几句，但两人之间却没有一点尴尬的成份。喜欢他，她直到今天才明白，真的好喜欢他好喜欢他。他呢？是不是一如初、高中一样，还对她有好感。她不确定，毕竟到了大学，每个人的生活圈子变宽了，人的心意恐怕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如今的他与她，身份、地位上也有了差别，她还能奢求什么呢？

看他站在讲台上，话很少，倒是陪同来的助理讲了不少话，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那个助理是个讲师呢！直到他随手用了一只画笔，当众表演画画的过程，大厅里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

太美了！太感人了！看到画的第一眼，她的心就好像被敲打了一下！

画画并不讲求水彩要好、色彩要美丽，记住，能打动人的心灵、能体现艺术的时风与节气、且画能与灵魂相挈合，一幅好画就会产生了！看他淡定自如地画完画，缓慢有礼地说了几句话，她落泪了！

这样一个清风高雅的男子．她有资格拥有吗？

他走了，留下一句：你是我的画，就走了！

随后，虽然偶尔会通通电话，只不过聊聊彼此的生活近况而已！

仅管没什么，可她却感到不寂寞了！

五

毕业快一年了，她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生活平淡稳定，偶尔一两个追求者，却只是用来打发空余的时间！

他越来越有名了，导师有意送他去巴黎，因为那是艺术的天堂！

想去吗？她问他。

不知道，没多大的欲望，心中有画，在哪也能画。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她了解他，知道他是不忍拂导师的意。去吧！那才是你的世界！她劝他！

那你等我！急切的话从话筒里传过来！一瞬间，世界都静默了！

好！她轻轻地回答！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他不知，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才发现等这句话等得太久了！

简单的话语，没有爱这个字眼，可她觉得胜过了所有华丽语言的修饰！

她不知，一个“好”，让他漂泊多年的心安定了下来！

大学开始，他知道她有了初恋男友，她不知，他撕了多少张画纸！

她失恋了，他破坏了整个画室，只因心疼她的受伤，更恨不得去揍那个男孩一顿。他第一次发现，他有野蛮人的一面！

她肯定不知，他来过她的学校好多次了．每次匆匆来，打听到她在哪间教室上课、在哪吃饭，再偷偷地、痴痴地看她一眼，又匆匆忙忙赶回去！

那次的见面，是他请求导师在夜里上路的，只为了在她看到他之前看到她。所以，他没迟到，准时到了，只不过把车停在了学校门口对面的马路边，痴痴地凝视她，从八点半一直到十点……

也许她没发现，每次都是他主动打电话给她的。他怕连这个再不主动，他真的会失去她了！

去巴黎，她如果不希望他去，他会豪不犹豫地留下来！就像他说的，只要心里有画，哪儿都可以画！

你是我的画！不知她是否明白，她才是他的画魂！只要魂在，他去哪儿，画都能画好！所以，应了她的话，他去了巴黎！

他去了巴黎，她成了守侯人！心中有了等待与期盼，就是一个人生活着，人生也会觉得有所向往、有所快乐！

遥远的国度，彼此的思念绵绵不绝！

两年后，他托人带回了一样东西——一张价格不菲的纯白的画纸！

我拿奖了！我想画一幅你穿婚纱的样子，所以，好好保存，等我回来！

看着他的信，她笑着流泪了！

够了！足够了！

对不起！女人的青春有限，我不想再等你了！坚决地写下这些字，郑重地交到托转人手中，再想想，明天就是新嫁娘了……

呵！回想着他的笑容，学一回他的轻叹，一切都过去了！

六

她嫁了人，平静地过了五年家庭主妇的生活！

可他回来时，一切不平静了！

没想到会在超市里遇见他，初见他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一个幻觉！

嗨！导师的女儿，挽着他的手臂，率先走向前，向她打了一个招呼！

乖！叫叔叔、阿姨！她一脸的平静，低下头教坐在推车里的女儿！

叔叔好！阿姨好！小女孩一脸天真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好久不见！他伸出了手！

好久不见！她拉出女儿的小手放入他的手中——奇异的温暖！

我丈夫还在家等我，就不闲聊了！有时间，去我家坐坐！从他手中抽出女儿的小手，淡淡地笑一笑、点一点头，推转了车，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晚上，丈夫打开电视机，屏幕上正是儒雅不凡的他！

面对主持人如珠似炮的问题，他一贯的淡定从容，回答得言简意赅！

直到——

你说你有今天的成绩，离不开一个人，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们电视机前的观众，这位幸运人儿是谁呢？

他沉默不语！

是你的导师？

沉默不语！

还是你的未婚妻——导师的女儿？

还是沉默不语！

看来我们的画家还有……

你是我的画！他兀自打断了主持人的话，抬起头来，目光深远地缥缈起来！

……

你是我的画！传入已回厨房的她的耳中，一个恍惚，刀没稳，血从手指间流了出来！

痛！比不上心痛！

今晚我跟女儿一起睡！笑笑回答正等她回房的丈夫，牵起女儿进了小房间！

你是我的画！躺在床上，脑里又重复了一遍！这一夜，她握着女儿被他握过的那只手，泪浸透了整个小枕头，直到天明！

早上，送完丈夫、女儿出门，刚收拾桌子，门铃响了。

难道是丈夫忘了什么东西？她疑惑地打开了门！

楞住了！

是他！

不让我进去坐坐吗？

她侧身，他走了进来！

不错，像你的风格！他打量了屋子，转过头看向还在门口的她！

关门呀！看她傻傻的样子！他忍不住轻笑了笑！

没想到，他会来！她缓缓地关上门。当不经意地看到还散堆在桌上的碗筷，不禁脸红了，连忙跑过去！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她一边收拾一边抱歉地笑了笑，却发现他一直盯着她看！

你没变！他拖下了风衣，走上前，同她一起收拾起了碗筷！

她试图阻止，可没成！

他同她去了厨房！他洗碗，然后递给他，他擦碗！

一切，不可思议地协调！

她想让他去客厅！可她知道他有最固执的一面！

一切忙完，沏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她也坐了下来！

好长时间，谁也没说话！

我只待两个月，之后，永居国外，再也不回来！

很简单的字，组成不同的词，汇成不长不短的话语，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她听了，好一阵茫然！然后，一阵锥心的刺痛！

哦！她不知所措地回答了他！

我想画你——穿婚纱的样子！他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

哦！好！我待会儿拿我的婚纱照给你！她语无伦次地答应了他！他的一句“永居国外”把她打懵了！

不要！穿我为你挑的婚纱！他一脸坚定地看着他！

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想了想，这不行！也一脸坚定地回视着他！

两个人就这么坚定地看着，最终，她渐渐收回了目光！

画纸还在吗？

没了！结婚时，搬家，不知丢哪了！

一阵绝寂的沉默！

我有！不过，那样的画纸，只剩最后一张了！我希望……画的是你！

画的是你！画的是你！画的是你！

去？还是不去？

晚上，她侧躺在床上，睁着眼一动也不动！

背后的丈夫帮他掖了掖被子！她闭上了眼，丈夫的手越过她的上方，关了灯！

不去了！心中有画，什么都能画！是不是？不管电话那头的他回答，径自挂了电话！

如果人生没那么多的怀念，该多好！她宁愿多些不相干的烦恼，少些思念！那样，心境也会庸俗一些！

今天是他登机的日子！这次一别，怕以后再也见不着了吧！

墙上的时钟嘀嘀嗒塔地转着！她努力不去看时间！

上次他走后，再也没见过面，唯一的一次，还是对他的拒绝！

回想他与她的初中、高中，好像是她等着他来，因为女性天性的矜持！到了大学，也不过是为了忘却，她才谈了一场波澜不惊的恋爱！她与他，一直没说什么爱，也没有深一层的进步，却又不断为对方保留着心底最深的位子！

如果初中、高中或大学，只要在任何一个可以表白的时间里，说出对对方的爱，那现在的场面，是不是不一样了？也许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画家，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画家的妻子！也许……

什么都有可能！什么都有不可能！太多的也许也换不回稍众即逝的机会！世间的多少事情，有多少人没让它错过？谁又能真正不错过而紧紧抓得牢的？每个人在一生中都有后悔的事情，也明知过后会后悔，却还要继续做下去！

错过就错过吧！有些现状是注定更改不了的，就如她！

“嘀……”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沉思，也使她莫名其妙地心慌起来！

喂？只见她疑惑地拿起了话筒，不到两秒，突睁大了眼睛，快速地扔掉了话筒，步伐不稳地打开门冲了出去！

去医院！快！拦了一辆车，她脸色苍白地吩咐着司机！

她不相信！她一点也不相信！她真的一点也不相信！

怎么可能，怎么会……

七

再见他，却是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他应该在飞机上啊？他应该飞在天上，而不是躺在这啊？

她哑了！哭不出来！泪流了一脸……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导师的女儿，一脸的泪水，懊悔地看着她！

我好悔啊！如果不是我，他也许就不会这样子了！如果我不管飞机误不误点，紧紧地拉住他，不给他回去找你的机会，他也不会闯红灯，那他现在还会在机场！如果五年前我不偷偷找你、不撒谎，就算我得不到他，可至少他还会活着啊！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这是我的报应……

谁的错？

导师的女儿说她错了！说她五年前不该拿着一张假的怀孕证明单骗她，说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说她不该威胁她，如果不离开他的话，她就有一定的能力让他在巴黎流落街头，让他一辈子成不了名！说她不该说她是他国内的绊脚石，不能帮他飞黄腾达……

听到太多的不该不该，令她泪流满面地看着导师的女儿！

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做得出手？你把他还给我！你……

她说不下去了！她说不出来了！

这是他的东西！从机场出来，唯一带着而去找你的东西！

导师的女儿哭着给她一个小盒子！

你才是他的画！就算他站在巴黎艺术的最顶峰，他也没高兴过；就算画出再好的作品，他也不会满意，因为——画得都不是你！

她颤微微地接过手，打开！

一张纯白的画纸！

她使劲地咬住了嘴唇，紧紧地把小盒子搂在怀里！

她不知是怎么回到家的。一到家，进了书房，在书架的最底层抽出了一本书，打开，拿出里面的一个信封，取出里面的东西展平——

一张纯白的画纸！

呜……

她瘫坐在地上，把两张画纸紧紧地搂在怀里，哭出声来！

她好悔啊！如果答应他的要求，他也许不会出事了吧？

她恨自己啊！他一定有深深的遗憾吧？如果时光能倒流，她一定为他穿上婚纱，让他画她最美的一面！

对不起！她说出心底最真的懊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啊！

啊……

迟来的爱！

这一生，她都会感到后悔！

这一辈子，她都会在后悔中度过！

这一刻，后悔开始蔓延！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