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有皱。哨所就藏在山那道最深的褶皱里。

哨所就两个人：班长和上等兵。两个人的日子，有点索然无味。班长爱下象棋。上等兵开始不会，后来学了点，但自从被班长痛杀好几十回后，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来。

哨所没电话。好在还有台电视。尽管有时屏幕上总雪花飘飘，但喝稀饭总比饿肚子强，两人也乐此不疲。

哨所的电没个准，说不好什么时候就突然停了，没有任何预兆。供电线路绵延好几十公里，出点问题，不稀奇。供电线路长，中断后恢复难，也不稀奇。上等兵曾听班长说过一次经典的停电。说那次电一停就停了半个多月，大家基本上每天天黑就上床，每个人肚子里的故事都快讲完了。来电的那天晚上，大家都很兴奋，手忙脚乱地张罗会餐。班长举起酒杯说，让我们为了光明干杯！酒刚送到嘴边，电又停了，一停又是一个多月。

还好，这些天没停过电，两人高兴得不得了。

班长是湖南人，对湖南卫视的电视节目推崇备至，就连闹哄哄的《快乐大本营》，照上等兵的原话说就是：眼珠子都能看得瞪出来。上等兵来自武术之乡，河北沧州，爱看武侠片，眼花缭乱的打斗，看得如痴如醉。两个人有时候总为了抢电视看，互不相让。其实也不是说非要看自己喜欢的不可，但生活总得有点意思不是？

电视是卫星接收的。转到一个方位往往只有可怜的几个台，要看别的台还要重新转“大锅”（哨所都把那玩意儿叫“大锅”，感觉亲切）。转的时间长了，也摸索出不少规律。转大锅的时候，不用这边看着，那边一点一点地转，直接用钢尺量。大致方位一定，螺丝上旋几厘米，下放几厘米，能出来什么电视台，两人心里清清楚楚，明镜似的。

那天晚上，两人巡视完坑道回来，往电视机前一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意思很明显：今天看哪个台？

上等兵惦记着一个电视台热播的《天龙八部》。上等兵说，班长，让我看一会儿行不？班长说，不行，今天我一定要看湖南台。上等兵说，班长，只要你让我看《天龙八部》，这几天做饭我全包了。

班长眼睛一瞪，说就你做那饭，我还真不太爱吃，手擀面手擀面的，我这身材都快让你擀成面条了。

上等兵听着就不愿意，说，你好歹也是班长，是老兵，怎么就不知道让着我呢？

班长说，以前我总让着你，以后我也可以让着你，但今天，就是不行。上等兵一听，没了劲也来了劲，说，算了，我不看了。说完气冲冲就往门外走。

班长在后面喊，你个臭小子，上哪呀？

上厕所，你管不着吧？上等兵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虽然以前两人也为看电视争过抢过，但很多时候就是找个机会相互打闹。今天这样的情形，似乎还是第一次。

上等兵在厕所里，裤腰带刚解开，就听见班长在屋里大呼小叫：臭小子，快点啊，《天龙八部》！

上等兵嘿嘿一笑，提起裤子就跑。

看完《天龙八部》，上等兵就上床睡觉了。但班长不睡，疯了似的来回找台，还不时拿着钢尺出去转了好几次“大锅”。

也不知什么时候，上等兵迷迷糊糊就醒了。电视还开着，听声音象是在播新闻。但上等兵却又在播音员声音的背景下，听到了一种别样的声音。仔细一听，居然是班长，班长在哭！

上等兵慌了，爬起来问，班长，怎么了？

班长没说话，直盯着电视。上等兵凑近一看：肆虐的洪水，倒塌的房屋，破败的庄稼，还有乡亲们凄然的神色……

电视里说，湖南张家界地区发生特大洪涝灾害……上等兵心里一震。

上等兵知道，班长家就是张家界的。

前几天电视里就说发大水，班长说，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

上等兵听了，不由得心里一酸，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