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婚礼的祝福瑞美千色

发表于-2006年11月08日 下午5:52评论-4条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远道,直至长风沙。

收到一张小卡片,信封的地址,让我莫名的心跳。紧张地像学生时代拆开成绩单一样。这是一张枣红色的婚礼邀请函,里面有熟悉的字迹和署名。

我有点欢慰,他没有忘记我。

我有点忧伤,他要结婚了。

请了假,买了火车票。

这条路,和来的时候一样漂洋过海。长时间的火车,然后展转客运车,再搭汽车之后步行。

沿途的风光,已经不甚相同。这是一场颜色的盛宴。我的目光迫切而游离,背道而驰的田野,碧绿,墨绿,草绿,橘黄,金黄,紫白野花的清冽,还有天边的湛蓝,白棉花一般的云朵。

满目的金灿灿,随风摆荡的水稻,金元宝似的大颗橘子把枝头压得摇摇欲坠,高大挺拔的甘蔗。这便是我离开已经十年的故乡。

进山,越沟,崎岖蜿蜒的小道,弯弯曲曲,无声无息。新翻的泥土,透露着清馨醉人的气息。大地的宽厚博大,如浩瀚大漠,寂寂长空,默默容纳人来人往。

生长在农村,民风淳朴,亲近自然,日出而作,入夜而息,简单肆意。没有科技的纷扰,虚伪的人情,不需要追逐时尚,不要吃炸过的薯条,只吃原原本本的土豆。农民的脸上,都有两个太阳。可以席地而坐,随意而歌。赠客鲜花,手上留香。

我本来就是野丫头,满田野地跑。偷别人的荔枝吃被骂,抓螃蟹被咬破手指,误吃不知名的螺类中毒,抓石头掷凶猛的狗只。

尽管我后来到城里面生活,认真练习尔虞我诈,但是心里面还留有幼时的一片纯。

我和阿京是邻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我很喜欢粘他,他和我不一样,他很内敛,不怎么说话,书本读的很好。他有梦想,希望总有一天,能走出这片小天地。

他比我大,但我只喊他的名字。父母都不怎么理会我,没有人教育我男女为什么授受不亲。我除了和他一起上下学,吃饭,我还常常窝在他的小板床上呼噜呼噜地睡。再小一点的时候,还硬要和他一起洗澡,皱眉地打量他说,你为什么和我不一样。

凭着模糊的记忆,我找到了回家的路。

彼时我已经风尘仆仆,心情也很烦躁,今天就是他结婚的日子,但时已近中午,恐怕他没等我了。

我还是以前的糟糕模样,门不也敲地就冲了进屋子里。

阿京的姥姥坐在院子里,瘦骨伶仃,年寿已高,但依然精灵醒目。一眼就认出我,喊,是不是小吉?你总算回来了,我的乖孩子,阿姆等得心都急了。

屋子里的人听到了声响,连忙跑了出来。阿京,他的父母和姐妹兄弟,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这个女人,我知道,就是阿京的妻子。

姥姥激动地拉住阿京的手,说,都是你说的对,小吉一定会回来,没有忘记我们。

我的眼睛要放肆了,我盯住阿京不放。我们在彼此的眼目里寻找遗忘的,和已经改变的。当年的翩翩少年,凌云壮志。如今的大山男子,高大魁梧,沉默寡言,皮肤黝黑,眼珠湛亮,腼腆微笑。

他有点不知所措,赶紧拉我进屋子里,用衣服擦了擦椅子,让我坐。

他问,你怎么这么迟呢?

我尴尬地说,我迷路了。十年时间,多少有整修过,很多事物都不一样了。

他说,是,你家还在,我有定时打扫,很干净。

他笑了笑,说,小吉,你漂亮了,有城里人的味道。你这些年过的怎样?

我说,在大学里混了几年,然后转战社会,混世魔王一名。

他微弱地笑,是这样啊。

我才意识到,他对大学是敏感的。他甚至从没有走出这土地。

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回到过去了。那个温柔的少年,那个他溺爱的野丫头。有那么有一条生活长河无情地将我们掰开。我们之间有芥蒂,说话客客气气,词不达意。看见他的窘促,我沉默地低头。

他的妻子走过来,他和她相视一笑。她换了一套新衣服,大红的颜色,抹了点口红,俨然一个新娘的样子。我认真的看她,柳眉凤眼,丰满健美。

她唤了阿京一声,递给他衣服。说,姥姥说吉时到了,你准备一下。

她转向我,在我手上放了一颗喜糖和一封红包。说,谢谢你能来,我们只邀请了你一个客人,希望你不要嫌弃。

我微笑,送给她一条金链子。她说太贵重了不能收,我说,不值什么钱的。

双方推搪了一阵,她终于肯收下。

她说,小吉,你对阿京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他说要等到你来了才拜堂,请容许我冒昧地请求,你以后有时间,多回来走走,看看他,好吗?

我瞪着眼睛看她,这个善良的女人。

婚礼很简单。他们拿了一点积蓄,把房子修葺了一下。贴了新的对联,新人共偕连理。乡下有点习俗,新人跟着长辈在忙。

我和阿京的妹妹在一旁观看。

新娘要跨越一个一米宽的火盆。我惊讶,问身边的妹妹为什么。

妹妹说,嫂子是再嫁,跨过火盆,清洁其身,以示去掉浊气。

我讶然,说,她曾经结过婚?

妹妹说,是啊。家里的收入不高,妈妈的病花了很多钱,前阵子爷爷去世了……她是新寡,有点钱,所以……

我呢喃,是这样啊。

妹妹说,哥哥不喜欢她的,他喜欢你。小吉姐,他的抽屉偷偷藏着你的照片呢。

一桌子的美味菜肴,嚼在口中,索然无味。

我喝了白酒,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风也飘飘,雨也萧萧,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全是枉然。

人散了,阿京扶着我。

我嬉笑地看着他,说,新郎倌,我们再喝。

他给我姜汤解酒。我盯住他的额头,霍然问,你的伤疤呢?

他说,日晒雨淋,人长大了,脸长宽了,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我沉吟,怎么会,那么深刻的一道伤,说好就好了。如此容易。

小时候贪玩,误跌入十米水井。幸好那口井已是荒废,否则我早早就溺毙了。阿京是因为救我,在爬下来的过程中滑了一脚,脸上有多处伤痕,最严重的是额头磕到边沿,深长又丑陋的伤痕,影响了他的好相貌。

别的小孩子都嘲笑他破相了,长大后讨不到老婆。

那阵子的他总是闷闷不乐。我自告奋勇,拍着胸膛,一幅大义凛然的模样,说,你放心,你的伤是我弄的,我会对你负责,你娶不到老婆就来找我。我嫁给你。

十四岁那年,母亲改嫁,她要带我去遥远的地方居住。

我和她争论,说,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她戳着我的脑袋说,你别说我看扁你,你一定是为了阿京那个小子。我告诉你,你还未成年,你的一切由我来决定。

我说,我喜欢他,我要留下来当他妻子。

她骂,你人小鬼大,小小年纪就净想肮脏的东西。你给我好好读书,你娘我就是因为读书少才嫁给你死鬼父亲,穷了半辈子。

我说,我不怕穷……

她打断我,住嘴。那小子注定穷一生,你跟他,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妄想。

深夜,我趁母亲熟睡了,偷偷地跑去见阿京。

我想大势已定,是准备和他辞别的。我说,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等我。

我说着,鼓起勇气娇羞地在他的右脸颊轻吻了一下。

我还未尝透初识意乱情迷的滋味,就被我母亲的一声厉喝吓得离了心。母亲揪开我,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她不理会我的请求,把阿京拉到祠堂去。

阿京将一切揽在自己的身上。后来经过缓解,就放他回来了。

我离开的那一天,迟迟不肯上车。母亲骂我,你再磨蹭,我就捆你上车。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卡车缓缓驶离村子。阿京冒着危险拦下车。

我惘顾母亲的恐吓,跑下车。

他递给我泥陶娃娃。是我的模样。

他说,祝福你。

我眼泪就流了下来,说,只要你说一句要我留下来,我就不走。

他眼中有一丝丝的哀怨流窜。他摇头,说,你走吧,我不留你。

这天晚上,我辗转难眠。

黑漆漆的窗外,并没有月光。我隐约听见有人在远方吹着口琴,清越沉郁,徐徐疾疾。年少的口琴,表皮是否已经斑驳陈旧,盛不住我日益扩张的欲望。那声音,蔓延开来,鼓动我的耳膜。有一种痛楚,很浅,淌满内心,它不要你死,它只要你疼。

傍边的妹妹被我吵醒了,询问我,我推说,可能是睡不惯。

翌日清晨,我就收拾好行李,和他们一大家子告辞,准备离开了。阿京坚持要送我到村口。

天空萦纡着一朵紫蓝,两旁的落雨杉葱郁繁茂,秋风吹拂,阵阵轻叹,宛如离人泪。梁祝十八相送,终有别离的一刻。

他陪伴我走得再远,却始终不是我今生厮守的人。

微雨,他递给我伞。我摇头。说,丝丝点点,反而让我更清醒。

他硬给我撑着,说,会感冒的。

到达村口,已经有车在等待了。

他拍了一下我的脸,说,如果遇上喜欢的人,带回来给我看看。

我点头。

他突然又问,你还会回来吗?

我微笑着不回答。我心想,可能不再回来了,这里已经没有人等待我。只要他是幸福的,我以后都不回来了。

我认认真真看着他,说,我会想你的。

我觉悟,这多年的包袱大概可以放下了。他从来没有真正属于我,以往的好时光都是借来的。但回忆是真实的,它支撑我略显艰难的人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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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ziyan0826点评: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远道,直至长风沙。
好象说多少评,都是虚的!感觉到眼眶的湿润!
忘了欢迎你来到烟雨!祝好文多多!:)

文章评论共[4]个
ziyan0826-评论

真的感动着!好可惜是再发,不然我会推成精华文章的!
愿你在烟雨快乐!:)at:2006年11月08日 晚上7:21

天上飞的鱼-评论

触动心弦。爱,为什么总是那样让人憔悴?at:2006年11月08日 晚上7:28

夕阳残景-评论

读你 的文章如同读你的人,很感动。at:2006年11月08日 晚上10:44

cash2008-评论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的很凄艳。
感情就是如此细腻美妙at:2006年11月09日 晚上9: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