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破例从邻居买来一只未生蛋的鸭。羽毛是灰红色的，不很舒展，如同人发日久不梳牵卷着，丝丝灰尘粘着，羽毛抢着一点不生油气。体态很瘦，但很活泼。扁圆尖的嘴巴上，硬壳上浸认着嘬食的冰滑的痕迹。走起路来，两腿摆拉着，见到陌生人，嘎嘎的尖叫声发出。

我向来不喜欢养宠物的，尤其不喜欢长嘴鸭。走路歪歪斜斜，不正规固然不说，单是那吸食很使我反感。地上有个水盆，桌上有只糊碗，不注意，为它的龌龊的长嘴所玷污。看到时一个箭步窜上去，一脚踢它仰卧在地，长腿牵步，羽翅忽闪，浑身招数使进，才颤微微的爬起来，那样子是很惨的。侵食饮饱，宛如直肠子，不经消化系统过滤，派拉两条长腿，尾巴颤微的摇搅着，扁圆的青菜色的屎刺拉着，清洁的小院，点缀了菜色的污点。每每此时，心中怨恨萌生，爱如妻面，只好忍气吞声。

丑小鸭在妻的精心呵护和喂养下，身材渐次长大，体态也日渐丰腴。喂养很简单。院的墙的下面，漫舞的葡萄秧架下一边，撂下两个破败的瓷盆，只是不漏水，一只放水，一只放食，大都是些残羹冷烫。待到鸭饿了，或不饿惯如习性，派拉着的小鸭，时不时地走到盆间，用那扁圆的长嘴，触拉触拉水，水面上登时牵起浑泡，扁长的嘴巴浮出水面左右甩一甩，仰起长颈嘎嘎两声，跳着飞着向另一只盆食啄去了。

羽毛逞亮的丑小鸭愈加使人喜欢了，就连不善待宠物的我，也改变了以往的观点。下班回家，敞开院门，首先迎接我的是丑小鸭。它很机警，用鼻口似乎闻到了我，于是展开了灰色的双翅，翘着颈跳着飞到眼前，落地后，用它那漫圆的扁长嘴，拱拱我的鞋帮，撕撕我的裤脚。它是和我做戏。我以牙还牙，用轻微的足尖为它掀翻在地。小鸭挣扎向爬的样子，逗我很开心的。我也对得起它，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先看一看瓷盆食水，若没有抑或很少，及时添加。若是空闲，找来一把镢头，或一把铁锹在漏水道的旁边，抑或流水小沟河，掘一锹土向外以撒，小虫蚯蚓裸露在外面，机灵的丑小鸭冲上去猛啄，兴致勃勃地享受着我赐如它的美餐。

如生人来我家串们，小鸭警觉了，展开美丽的灰翅舞动着扑过去，长嘴用力啄他，旋即转过头来，长颈仰起，发出嘎嘎的厉叫，发出夺命的警报，给家人传递信息。看门的能力不亚于狗，嘎嘎的声响不落于鹅。若是养狗，时有伤人；如果养鹅，进食太多。它的警觉不亚于兔，它的灵性能超过松鼠。

我喜欢它，并不单单能给我看门，和我做游戏，陪我解闷儿，更是那浓厚的香臭羼杂的鸭蛋味。养它两月有余，小鸭就开始产蛋了，一天一个，从不间断。产的蛋并不急于煎炒烹爆了吃，如果是这样，那确是对鸭蛋的亵渎，对鸭蛋的浪费。妻子很有心机，找来一个黑磁罐，倒上盐水，把每天下的蛋，弄上记号，用锅底灰刻上数字，想吃了拿最早的，淹不到步数是欠味道的。待到菜肴紧缺的时候，待到来客人的时候，妻就大方的从中拿出两三个，放在煮饭的锅里，或放在燎水壶里。煮熟捞出来放在凉水以浸，用刀一切两半，香臭羼杂的美味，像雾一样缭绕着，蛋黄沤得越黑，臭味越强。它可是下酒用餐的可口的美肴了。

小鸭越来愈胆大了。开初只在院里觅食，随着日渐张大，羽毛渐丰，趁我们不防备，偷偷的自己溜出来，到外面撒野觅食，若被我们发现，赶快逐之回家。后来有几次未被我们发现，照样能自己到产蛋时回家，到日落时归回，根本不用找。有时我们未回家，大门紧锁，像个看门的狗，趴在门口的一边，两只长腿为灰色羽翅遮掩着，头微微的翘着，若是生人到，就嘎嘎两声已示主人没在家，若是家人回家，它就慢慢的立起，也不吱一声，劳累了一天，样子很疲惫，只是跟着家人摆拉着进家了。往后查看了一个阶段，丑鸭确实有非凡的能力，　无须我们牵挂，况且基本上不用在家觅食，稀薄的绿色的鸭粪越来愈少，家里的卫生环境强多了。它似乎懂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水池里，河沟内，是它常到的地段，生存环境的场所。由于它不停的劳作，不但能吃到在家享受不到的新鲜的稀奇动物如蛤蟆，蝌蚪，蚯蚓等，而且结识了新朋友，同时扩大了自己的眼界，对它对家都有好处，两全其美，和乐而不为呢？

有一天出门外出，很晚才回家，发现小鸭没在门口蹲着，我们估计可能跟着伙伴串门。于是分头去找，可是都没找着，妻子发毛了，我也内心很着急，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愤，也为了安慰妻子，就说可能给人冲了别户去了，或者看我们未回家，找隐蔽的地方露宿去了，明天再找吧，丑小鸭是有灵性的，丢不了。为了它倒腾一晚上没睡好觉的老婆，黎明就起外寻小鸭。她多么希望敞开门看到那可爱的小鸭子呀。旋即露似的消失了。所有小鸭能到的地方，都寻遍了，所有小鸭的伙伴也都去到了，唯一见不到我的丑小鸭。后来又找到了好多天，总是见不到我的小摆拉呀。估计被人捋走了。如此再也和小鸭永无会晤的机会了。

本文已被编辑[暖玉]于2006-11-13 15:23:25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