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小满郁容秋

发表于-2006年11月15日 下午6:51评论-3条

小满

连日的阴雨期已然过去,太阳终于自云层中透射下来,将整片原野都笼在一种慵懒而充满水气的光辉之中。小径旁的田地里,青翠的禾苗浸在水中,吸足水分,似正蕴着无穷的力量抽芽吐穗。少女小满挎着竹蓝自垄上走过,脚步匆忙,神色间却充满喜悦,连日的阴雨之后,山中树木之上已经长满各种野菇,终于放晴的今日正是采摘的最好时刻,是以小满便特地起了个大早,想在村中众人面前赶到山上,希望能多采摘点野菇。

此时天色还早,整片原野之中除了小满几乎没有另外的人影,很快,她便爬到了山上。望着密密的树林之中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野菇,她的唇边露出一抹欢快的笑容,便如一只小兔般朝野菇跑去,不多时,篮中便装满了大大的野菇,望着仍有未曾摘下的野菇,她惋惜地叹了口气,一脸的遗憾:“早知道便该带个大点的篮子出来了,这么多的野菇没采实在是太可惜了——”

忽然神情便怔住,眼睛直直望向草丛中的一处,神色惶然。却见那个草丛之中,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轻微地蠕动,小满迟疑半刻,便拎着篮子向那片草丛走去,边走边惴惴地望着那蠕动的东西,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却没料到脚下突然一滑,手中竹篮便立即飞了出去,满篮野菇四处飞散,而她也竟摔倒在了湿滑的地上。小满自叹晦气地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沾着的泥污,却见自己的篮子正掉落在那个草丛之中,似乎砸中了那微微蠕动的物事,竟听得一阵轻微的呻吟声自那处传来。小满双眉紧蹙,终于鼓起勇气向草丛行去,却见草丛已被一种似鲜血一般的颜色所染红,而不住有汩汩的鲜血自躺在草丛中那人的身上直流了下来。竹篮恰巧扣着那人的脸,所以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身上质料很好的玄色衣衫,她惴惴地将竹篮拾起,终于看清那人的面容之时,却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睛也再不能移动。

原来那竟是一张俊美非凡的少年的脸,虽然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却依然掩不住那仿佛与生俱来便具有的神采飞扬,眉飞入鬓,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他苍白的眼睑上投下厚重的黑影,偶尔颤动一下,便如蝶翅在花丛中舞动一般,同样苍白的双唇微微抖着,显见是身上受的伤极重,他的眉紧紧皱着,发出强忍着的呻吟。望着这张比之最美丽的少女亦不逞让的脸,小满竟然忘记了呼吸,直至少年的身体又轻微地挪动了一下,鲜血又流了下来时,她才反应过来,蹲下身去用手指触触少年紧皱的眉眼,略略有点担忧的轻声问道:“你……你没事吧?”

“呃?”那少年的眼睛勉强睁开一线,感觉到眉心传来的微痒,眼睫毛又微微地颤动了两下,头不安地摇晃着,苍白的双唇中不住喃喃念着一个字:“水,水……”

“你要喝水么?”小满很快反应过来,瞧见少年身上伤口仍在不住流着的鲜血,眼中划过一道微疼,照他这样流血,难怪便会口渴,于是便赶紧自身后将水壶拿了出来,将它凑到那少年的嘴边,少年尝到清凉的水的滋味,便立即吮住壶口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瞧见他喝水时的贪婪样子,小满的唇边露出一丝淡淡却舒心的笑容,可就在这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稍显苍老的声音:“照你这样让他喝水下去,他会死得更快!”

听得这陌生的声音,小满霍然回过头来,却见葱郁的树木之中已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麻衣老者,他似乎是刚刚才来,又似乎是来了很久,但不管他何时来到,小满竟不能知晓他的到来,所以在听到这个声音,见到这个陌生的麻衣老者时,她不由自脚底升起一股寒意,伸出手指指着那老者,颤抖着身子,哆嗦着说:“你……你是妖怪么?为什么走路没有一点声音……”

麻衣老者见到她惶然的样子,只是微微一笑,便向两人走去。小满见他向自己走来,身子又不自主地往后面退了两步,却被少年伸直的腿绊倒,一屁股跌坐于地上。麻衣老者微微摇头,将她手中的水壶拿到自己手中,缓缓说道:“现在要救他的唯一办法,便只有快点止住他的流血,否则水喝得越多,血也流得更多,终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去的。”

听了他的话,小满原有的恐惧消失不见,急急站了起来使劲拉住麻衣老者的袖子,问道:“那……那要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止血,神仙爷爷你帮帮忙好么?”

麻衣老者似乎对她拉着自己的袖子有点过敏,神色间微微一变,便将袖子自她手中抽了出来,然后慢慢蹲下身去,在少年的伤口流血处看上一眼,喃喃道:“他中了‘血散’,难怪便会血流不止了。”

“‘血散’?‘血散’是什么东西啊?”小满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不由疑惑地望向麻衣老者,眼睛里充满对未知事物的探究。麻衣老者没有看她,而是自顾自地喃喃说道:“‘血散’竟然再度出现,难道血手门又重现江湖了么?”

小满见麻衣老者丝毫不曾理会自己,不由嘟起了嘴唇,也不理会老者,纵是对他口中再次出现的新名词“血手门”感到颇为好奇,也强忍着没有再问。正在暗自赌气之时,却听耳旁又传来老者沧桑的声音:“好了,他的血已经止住,只要细心调养几天,便会完全没有事情了。”

听到老者的话,小满也浑然忘记了对他的不满,迅速转过头来奔到少年旁边,看看已然安睡的少年,又看看立在一旁的老者,稍显疑惑地问:“他好了么?”

“当然。”似是没有觉察到小满话中的疑惑,麻衣老者用袖子轻轻拭去额角沁出的汗滴,“血散”的效用太大,解这种毒花费他不少的内力。“真的么?”小满跳了起来,又紧紧扯住老者袖子,满脸欢跃的笑容,又蹦又跳,“太好了,神仙爷爷原来你真的是神仙,竟然能止住他流的血,我太谢谢你了!”

麻衣老者又有点神经过敏地抽出袖子,眼里忽然有一种调皮的神色一闪而过,望着地上的少年,说:“你为他能解掉‘血散’如此兴奋,难道他是你的亲人么?”

“当然不是了,他只是我采野菇时看到的人而已——”小满心直口快地说出这句话后,却不由微微一怔,这少年分明与她没有丝毫关系,她又为何对他如此关心?回头看着少年安睡时更显俊美的面容,心脏却不由忽的漏跳半拍,脸颊竟也有些微微发红。麻衣老者瞧见她的神情,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在小满肩上轻轻一拍,笑道:“小姑娘,记得在他醒来之时说是自己把他救醒的啊,如此一来,他必定会对你心寸感激,然后,嘿嘿——”他颇有点得意地笑了两声,“小姑娘,好好努力啊!”

小满回过头来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发出这种奇怪的笑声,为何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语,还未领会他话中的意思,老者便显然已知晓小满心中所想,于是慌忙将嬉笑的脸变得严肃起来,咳嗽一声道:“小姑娘,可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小满。”对于老者神情的突变,小满又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不过因为他解掉了少年的毒。所以这些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小满么?”老者听得这个名字,抬头望着自林木中射入的班驳的阳光,眼中也是变幻莫测的光芒,忽然轻叹一声,道,“在小满之日遇着叫小满的女子,真是宿命啊!”低下头来时神色又变得戏谑起来,在小满肩上拍拍,说:“既是如此,那便让你照顾他了,我走了。”说完之后,未见任何动作,便如一只大鹏一般直向前方冲去,如来时一般没有任何声音,便已消失在了小满的视野之中。

“真是神仙啊!”看见老者极高的轻功,小满被惊得目瞪口呆,直至老者消失已久,他才反应过来,赶紧转过身来看着地上的少年,见他长长而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之上,嘴唇也稍有点了血色,竟不由痴住,情不自禁伸出手指轻抚他的脸颊,然后俯下身去,在他嘴唇上面轻吻了一下,可立即又如被蜂蛰了一般惊跳起来,按住不住狂跳的心,脸颊通红,不住喃喃自语:“天啊,我到底在干些什么,怎么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情……”却仍是忍不住去瞧那个少年,越瞧一眼便越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快。

高高的树木之上,一双眼睛却在透过树枝瞧向这边,当看到小满偷吻少年时,他的唇边便露出一抹恶作剧般的笑容,尤其是看到小满忽然一脸为难,看着山下小径,眼中充满迟疑,暗自低语:“天啊,我该怎么把他抱回去啊,他这么重,我怎么能抱着他走这么远……”之时,脸上笑容更是明显,对着天空轻笑一声,便朝树林之外飞去,御风的麻衣如旗帜一般在空中飘扬。

钱塘。

午后漫长的时光本是一天之中最清闲的时候,此时若在花园之中摆张竹椅,坐于竹椅之上品着清茶,赏着花儿,任初夏江南和煦的风自脸上拂过,便真是一件极其惬意的事情。可江南水陆总瓢把子叶上风却显见没有这份雅致,他不住在花园的回廊之中踱着步子,神色颇为焦急,浓墨般的乌眉也紧紧皱在一起,他才四十许年纪,可长期以来在江湖上舔着鲜血过日子的生活却令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他边踱着步边不住转头望着回廊外的天空,眉尖担忧之色更重。

忽的一阵破空之声传来,叶上风的神色总算有了变化,转头盯着那声音传来之处,眼里光芒变幻,也不知是喜是忧。正在这时,一道绿影闪过,那破空之声便立即消失,然后一个绿裙少女出现在叶上风面前,手里抓着只鸽子,满脸笑容:“爹,你看无霜的轻功可有进展么?”

叶上风瞪了她一眼,劈手便把那鸽子抢在手里。叶无霜有心卖弄却没有得到意料中父亲的表扬,不由愤愤地嘟起了嘴,叉手立在一旁,瞧见叶上风将那鸽子脚上的一块布帛取下,又慌忙奔上前去,急急说道:“爹,莫非是路师兄他们来消息了么?”说完见叶上风眉毛又皱了起来,眼里露出一丝惊惶,拽住叶上风袖子大叫:“爹,你告诉无霜,是不是路师兄遭到了什么不测?”

叶上风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叶无霜心里“咯噔”跳了一下,一把将那张布帛自叶上风手中抢了过来,才将上面的消息扫了一眼,便双腿一软,差点掉到了地上。她紧紧抓住叶上风的衣袖,嘶声叫道:“爹,让我去救路师兄,让我去救路师兄……如若他死了,我……我也不活了!”

“霜儿……”叶上风又似老了几岁一般,缓缓回过头来望着女儿,看见她脸上滂沱的泪水,一双英雄目中竟然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奈,轻抚着叶无霜的长发,低低问道:“难道你喜欢路澄宇么?为何以前从未听你讲过?”

“我……”更加泛滥的泪水流了下来,哽咽的咽喉令得叶无霜再也无法说出一句话来,她一下子扑入父亲怀中,直至稍稍平静下来,才哽咽着说:“我……我不说,只是因为姐姐也喜欢他啊,如果不是知道姐姐也喜欢他,我才不会将这秘密藏于心里!但今日,路师兄真的失踪了么,我要去救他,我一定要亲口对他说,我喜欢他啊!”

叶上风彻底呆住了,抚着叶无霜后背的手也停止了动作,眼睛之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脸上的神情也瞬间变得有惊又惶。叶无霜没有看到叶上风神情的变化,仍是不住喃喃低语:“不行,我一定要去救他,我一定要亲口对他说我喜欢他!”然后便从叶上风怀中脱离,头也不回地对叶上风说了一句:“爹,,我去绍兴找路师兄了,请你不要告诉姐姐!”边说脚下边轻轻一踮,瞬间便离了老远。叶上风眼睁睁看着她远去,却没有去追,只是转身靠于一根栏杆之上,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颓丧之气,望着满目盛开的花朵,却只是苦笑一声,喃喃说道:“这难道便是宿命么?难道宿命便注定会有此孽缘么?”忽的眼中掠起两道精光,仰望苍穹,两手高举,嘶声叫道:“可是我不信,我偏偏不信什么宿命!我偏偏不信会有什么东西拦住我的路!”然后眉间笼起一股煞气,两掌运功朝花园之中百花袭去,一面将园中百花击得支离破碎,一面仍在口中不住叫着:“我不信!我不信……”

与花园中的震耳欲聋相比,内庭之中显得安静得多。叶凝露手中执着一支玉箫,在一围葱翠的竹林边缓缓行着。如叶无霜一般,她也是一袭绿裙,却是比叶无霜身上那件更深的绿色,走在竹林之边几乎便要与竹林混为一体。听着头顶之上和风吹着竹叶发出的簌簌声,她的唇边拂起一抹浅笑,湖水般清澈明亮的眼中也扬起笑意,将玉箫缓缓凑向唇边,纤长的手指灵动,婉转的箫声便在初夏的空气中响了起来,那一瞬之间,似乎连天地之间所有的生灵都沉醉于他的箫声之中,而竹林背面水面边那人,却也被箫声所迷,以至于竟不能再移动脚步!

将一曲奏完之后,叶凝露将玉箫收回手中,手腕微动,一个漂亮的剑花便挽了出来,然后她身形微动,便如一只蝴蝶一般翩翩舞于竹林之中,手中的玉箫也被她当作武器,自上竟有凌厉的剑气而出,一时间,整片竹林之中竹叶纷纷落地,将叶凝露笼罩中间,却如众星拱月一般,教的她更是出尘脱俗如仙子。杨铸此时已自水池边走至竹林这边,却正好看见叶凝露在竹林之中灵动飞跃,仰头看时又被迷住,竟忘记自己身处何方。直至感到眉间袭来一阵劲风时,才反应过来,身子险险一侧,虽避过被叶凝露手中玉箫抵在眉心的可能,但一缕头发还是被剑气所割。

杨铸慌忙接住那缕头发,将身子站稳之后,便赶紧恭身向叶凝露笑道:“大小姐武功真是高明,属下竟差点不能避过,真叫属下好生汗颜。”

“既知如此,那还不向本小姐行个五体投地之礼?”叶凝露将箫重新收回手中,而脸上笑容也收去,板着的俏脸竟让人有几分心寒。

杨铸似是也有几分心悸一般,慌忙低头道:“遵命,属下这就向大小姐行礼!”说完将膝盖微屈,竟真的似要行礼的样子,可就在膝盖快要着地之时,他的手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微微向前一伸,叶凝露手中的玉箫便到了他的手里,而他也已将身子挺了起来,挺得笔直,然后望着叶凝露,一脸坏笑:“我武功不赖吧?”

“好你个杨铸,竟敢用这种法子来胜我!”叶凝露板着脸来要夺箫,却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看来世上真的几乎再没有人能比你更会装蒜的了,连我都差点以为你被我爹训了,因而对我态度这般恭敬呢,却不知你仍是本性难改,最是喜欢玩这种真真假假的把戏。也许整个水师门中也再无比你更会用这种诡计的人了吧?”

“真的么?”杨铸浅笑,低头抚着玉箫,动作轻柔,却似抚摩着至爱之人的脸颊,一缕散发自他额上垂了下来,落在他不羁的唇边,将他俊朗的形象勾勒得更深。一笑之后,杨铸又重新抬起头来,唇边有种微微的讽刺,“可是与路澄宇比起来,水师门中所有人玩的把戏都只不过是小儿科而已。”

听着这个名字,叶凝露的笑变得有些勉强,身子也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看到了叶凝露的反应,杨铸的双眼黯淡地垂了下去,浓密的睫毛掩住了他眼中的疼痛,却掩不住他脸上的落寞,叶凝露显然也看出了杨铸的心事,轻叹一声才道:“你来找我,应该不是只为了来陪我聊天吧?”

“当然不是。”似刚从梦中惊醒,杨铸抬起头来,脸上却已不见那种落寞的神色,换之而来的是稍有些担忧的虑意,“方才我从花园经过,见无霜从花园中向府外急奔而去,并且还听到了总瓢把子的怒吼声,我怕会出什么乱子,便跑来想跟你商量一下。”

“确定么?”叶凝露的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瞧见杨铸点头,眼中闪过一道黯然,“一定是路师兄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无霜便出府去救他,而爹,肯定是绝对不允许的吧?”

杨铸不由稍稍有点诧异地望着她,这个原因,他也早已猜到了,却也只是因为自己是个旁观者而已,却没料到是当局者的叶凝露竟也将事情看得这般清楚,她该是因叶无霜也喜欢路澄宇,所以才将这份感情藏于心底吧?杨铸苦笑了一声,却被叶凝露拉住了手,一阵酥麻感觉自拉手处传来,回头看叶凝露时,却见她没有半分不自在,而是满脸坚决,望着苍穹说道:“我一定要向爹说明,我也要到绍兴去找路师兄,直到将他找着为止!”然后回头看杨铸,眼中有着淡淡的恳求:“而你,能不能帮我向我爹求情?”

杨铸只觉心里如被刀割一般痛,却仍是一脸无所谓的笑,迎向叶凝露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说:“好,我答应你便是。”

简陋的屋里传出一阵蘑菇特有的清香,屋子是用废弃的乌蓬船建造而成,伴着青山绿水,倒也让这破旧的屋子看起来有几分诗意。小满在灶前煮着蘑菇汤,边煮边回头朝着床上少年埋怨道:“那天都是因为你,如若不是你,我采来的蘑菇一定比这多多了!”

床上少年脸色已不似先前苍白,微微有了点血色,却让他的面容更为俊朗,瞧见小满挽着袖子忙个不停的样子,微微一笑,说:“好象不是我自己亲口对你说要你将我背回来的吧,这可是你自己要救我的啊,小满姑娘!”

“你……”小满回过头来,手中拿着的锅铲几乎便要朝少年砸去,“真是没看过你这么忘恩负义的人,每天白吃我的还要气我,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屋去!”

“信,我当然信!”少年哈哈笑了两声,却又重新缩回被窝,“小满姑娘说的话我怎会不相信呢?你要赶我走我走便是了,干吗要说得这般绝情啊?只是——”她将头自被窝里微微伸出来,脸上是揶揄的笑,“蘑菇千万不要炖得太老了啊,最好放些辣子,那样会更好吃一些,啊,谋杀啊——”看见小满又拿着锅铲砸过来,他赶紧便将头塞入被窝里面,小满的锅铲砸在了被窝上去,却对少年没有造成丝毫损伤,听见少年在被中发出强忍住的笑声,小满不又愤愤跳起,边叫着“你找死啊”边去揪少年的被子,可双手却忽然被少年紧紧抓住,抬眼之时正好看到少年的眼睛,看到那双清亮的眼睛之时,小满的脸不由变得通红,一边挣着少年的手,一边大声叫道:“你这个大色狼,你放手啊!”

到底谁是色狼啊?少年心中苦笑,唇边却是邪气的笑容,凑向小满耳边,轻轻道:“要我放手可以,但你以后可不能再赶我走知道么?”

小满在他的笑容之中心脏又漏跳半拍,连忙稳住心神叫道:“好了,不赶你就不赶你,你快放手好不好啊?放手啊——”

少年将她的手松开,打了个呵欠又缩回被窝,懒懒地说:“既然你都已做好了承诺,我就不用担心了,只是快点把蘑菇汤炖好啊,我肚子饿了。”说完便闭上眼睛,再也不理会小满,却让小满好不容易熄灭的怒火又重新燃了起来,看着少年闭上眼睛时唇边兀自留有的一抹笑容,几乎便要冲上前去揍他一顿,却只是在他的耳朵上轻轻扯了一下,便转身去看锅里的蘑菇汤。直至她已然转身,少年才睁开眼来,看着小满忙碌的身影,眼中再无丝毫戏谑之色,却有着一种特别的温情。

终于将蘑菇汤炖好,虽嘴上对少年的话针锋相对,但小满仍是将炖得正鲜的蘑菇上面撒上了一层辣子,令得本就清香的蘑菇更显诱人。小满将蘑菇汤端至简陋的桌上,盛好一碗端到床边时,却见少年已不在被窝之中,她愣了好一会儿,眼中顿时充满一种恐惧之色,端着碗的手也在微微发抖,正待转身去找少年之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阵笑声:“喂,我在这里呢!”

小满手中的碗立即掉落地上,她缓缓回过头来,却已是满脸的泪水,然后在少年惊愕的眼光之中,急急冲上前去,一下子便扑入他怀中,扯住他的衣襟边哭边叫:“你为何要吓我?你一声不响地走了,我还以为你是被血手门抓回去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却只会吓我,我讨厌你,我真的很讨厌你!”

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有些发愣,原先唇边挂着的笑也消失不见,瞧见怀中哭得如一个泪人般的小满,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情不自禁伸出手来肩上轻轻拍了一下,语音柔和:“我答应你以后再不会吓你便是,只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哭了好么?”

“不好,不好!”小满立即叫了起来,“除非你答应我以后的菜全部由你来准备,每天的柴都由你来砍,我才会听你的话,否则……否则我就抓住你不放!”

这是威胁么?少年苦笑一声,低头看见仍在流泪的小满,却怎么也不忍拒绝这个不平等的条件,只好苦笑道:“我答应便是,再无其他条件了吧?”

“当然没有了!”小满总算抬起头来,脸上犹自有着泪痕,眼中却有诡计得逞的笑容,看见少年眼中的懊丧,更是笑靥如花,“好了,我突然想吃兔子了,今天你便帮我抓只兔子来行么?”

看来自己真是上贼船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不答应也不行了,少年只得勉强笑道:“好,我替你抓便是。”可是比起脸上的不乐意,心里却是万分情愿,尤其是看到小满因这句话而笑得分外开心,心中的不满更是烟消云散,似乎看到她没有一丝人间杂尘的笑容,便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了。

绍兴一向民风淳朴,也一向没有卷入任何江湖纷争的时刻,但近期内的绍兴却明显已没了平日的宁静。不知从何时起,各大酿酒厂中竹叶青的需量便急剧增多,绍兴城中也仿佛在一夜之中便多了许多面目陌生的人,虽是普通百姓的装束,却掩不住身上练武之人特有的杀气。就连青楼、赌场、酒馆也在数月之中增加许多,将原本静寂的绍兴忽然之间变得繁华无比。

这天,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忽的便驰来一匹骏马,马上之人是一个绿裙少女,容貌出众。她才一出现,街上众人的目光便纷纷被她吸引过去,可她却恍若对这许多欣赏的目光视若无睹,眉间笼着一层轻愁。自这一路来,她已向各处行人打探了关于叶无霜和路澄宇的行踪,得到的回答却无一例外是在绍兴失踪,路澄宇自是因血手门而不见踪影,但叶无霜呢?突觉心中毫无线索,只得驾着胯下之马向前奔驰,不久便驰离了繁华的街道,来到了另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上面。正自凝神思索之时,忽感骏马停止前行,心中疑惑,便往马前一看,却见马前正拥着一群衣杉褴褛、面有菜色的乞丐,马儿被他们阻住,自是不能再前行一步。看叶凝露望向他们,那群乞丐便立即又朝她围来,一边往前挤一边絮絮念道:“小姐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吃一点东西了……”“小姐给点银子吧……”……不住有企求的声音传入耳中,望着乞丐们越围越紧,身上的臭味已传入她鼻中,又想起还有重任在身,于是微微皱峨迷,正待要从钱袋里取出些银子分给众乞丐之时,却忽然有一阵奇特的熏香铺面而来,令得她瞬间便头昏眼花,她震惊地抬起头来,却见这群“乞丐”人人脸上带着一丝叵测的笑容,其中一人指着叶凝露笑道:“倒也,倒也!”叶凝露便觉眼前漆黑一片,不知东南西北地倒了下去。

吃完饭后,小满搬了张凳子坐在河边,晒着太阳,见少年也走了出来,便慌忙跑上前去叫道:“喂,你干什么?你体力还未完全恢复,怎的就能出来吹风,快给我回去睡觉!”

“睡了这么些天,我闷都快闷死了,再说我就算一点也不休息,体力也会比你好!”少年笑着,望着小满又要爆发的样子,浅笑一声,说,“不信么?那我就露几手给你看看!”边说着边向四周望上一眼,瞧见一旁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筑着一个鸟巢,便指着它对小满笑道:“看我把那个鸟巢摘下来给你,你便能相信我所说的话了。”

小满撇撇嘴,显见是不相信他所说。少年颇有点郁闷地一拍脑门,叹道:“你为何总对我没有丝毫信心呢?难道在你眼里我便有这般不济么?”然后又叹了口气,脚下轻轻一踮,便轻飘飘地向那棵树飞去,身形轻盈无比,竟与叶凝露的轻功有几分相似。小满决计也想不到他竟有这种本事,瞪大眼睛看着他在眨眼之中便将鸟巢取了下来,又轻飘飘地落于自己面前,竟然傻了一般。直至少年在她肩上轻轻一拍,笑道:“这下你服了吧?”她才反应过来,指着少年,讷讷地说:“你……你莫非也是神仙么?”

少年不由哑然失笑,看见小满吃惊的样子,赶紧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是啊,我就是神仙,所以以后你千万要对我好点,菜不能由我准备,柴也不能让我劈,至于那只兔子么,嘿嘿,自然我也不管了。”

“我才不信呢!”小满又跳了起来,撇撇嘴说,“既然是神仙,又怎么会受伤,又怎么会被血手门逼得只能躲在这里养伤?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快告诉我,否则我便真的便要将你赶走了!”

少年心中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小满的变脸功夫还真是叫他无所适从。也搬了张凳子在她旁边坐着,望着眼前汤汤流着的河水,轻叹一声,说:“我的名字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不想让你也扯入江湖的纷争之中。既然你叫小满,至于我,便叫夏至或是别的什么节气的名称吧。”

小满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却没有生气,而是望着少年笑道:“可是不用你说,我也已经知道了。你便是什么水师门门下第一大弟子,叫路澄宇是么?”

“你怎么知道?”路澄宇大吃一惊,转过头来望着小满,似乎是看着妖怪般的眼神。小满对他的反应很不以为然,指指他腰间挂着的玉佩,说:“那上面不就写着么,我看了当然就知道了。”

“哦。”路澄宇方才反应过来,心里却有了疑问,不知小满只是一个村野少女,又怎会识得了字,正待询问时小满便已说道:“你是想问我为何会识字是么?其实你真是小看了我,我除了能识字之外,还会写字作诗,并且还会吹箫呢,我吹的箫,你听了之后一定也会大声叫好的!”

“哦?”路澄宇应了声,眼睛却忽然变得迷离起来,眼睛望着远处朦胧的青山,喃喃地说:“她也是会吹箫的,只是现在已很久没听过了,不知她过得怎么样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凝露才从无边的晕眩之中醒了过来,睁开眼时却见自己正躺在一张铺满绫罗绸缎的床上,转头望床边时,却见房中也自屋顶垂下一条一条长长的锦缎,在随风飞舞的锦缎之中,立着十几个身着五彩绸衣的少女,个个相貌美丽,眼中却全无神采。正要从床上爬起时,却觉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竟连爬起来也是一件分外困难的事情。正疑惑时,却忽听房外传来一个阴冷的女子的声音:“别白费力气了,你已中了‘散魂烟’,功力已经全失,还是乖乖听我的话吧。”

叶凝露蓦然一惊,抬头往那房门望去,却见一个中年美妇走了进来。她面容美丽无比,神色却极为阴冷,看见叶凝露惊愕的神情,又冷笑一声,说:“此处乃是绍兴的‘翠香楼’,一到此处再无法逃脱,你还是安心下来的好。”

“翠……翠香楼?”叶凝露心中暗自“咯噔”一下,颤颤地重复了一下。

“没错,翠香楼。”中年美妇冷笑道,“绍兴最大的青楼。虽然知晓你心中很不情愿,但我劝你还是听我的话为好。你看这些姑娘,个个花容月貌,却因为不听话,以至于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所以你若不想重蹈她们的覆辙,还是乖乖入了翠香楼的好。以你的资质,必能成为翠香楼的头牌。孰是孰非,你该好好掂量才是。”

听了她的话,叶凝露不由手足俱寒,心中冒起一阵寒气,望向那中年美妇,身子竟然都颤抖起来,边抖着边颤声说:“我……能不能让我考虑一下?”

看见她惊惶的样子,中年美妇稍有点得意地笑了一下,冷笑道:“既然你明白就好,只是别浪费我太多时间,要知道我的耐性可是非常有限的!”然后又看了一眼已经吓得抖成一团的叶凝露,正待放心离去时,一个少女却闯进门来,神色惊惶地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她神色一变,惊道:“有这种事?”便急急随着那少女朝外面跑去,再不理叶凝露一眼。

冲到翠香楼楼上走廊时,却见楼下早已是一片狼藉,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在桌椅摔破的声响中争相逃命,以免被那群看起来如凶神恶煞般的汉子一掌劈死地上。中年美妇看到这副情景,反而冷静下来,款款自楼梯上行去,边走边笑道:“不知各位好汉与翠香楼有何恩怨,竟来此处大闹?”

“你便是管事的么?”领头一人斜眼一瞧她,嘿嘿笑道,“既然管事的来了那便什么都好说!实话告诉你,本大爷我乃是绍兴一霸通天虎,今天特到你们这里收保护费,识相的便乖乖给我奉上,否则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哦?”中年美妇更是平静,缓缓在一张尚是完好的桌前坐下,看着自己保养甚好的手指,说,“我来绍兴这么久,也没听过什么通天虎的名字,不知你原先是在哪条道上混的?”

那通天虎听得她如此说,一巴掌便拍到了那张桌上,令得碗里盘里的残汁全都溅散开来,一拍之后,通天虎愤愤吼道:“妈的少废话,管老子以前是在哪里混的,再不交保护费便别怪老子不客气了!兄弟们,给我上,将这里砸个稀巴烂!”

通天虎身后弟兄听的如如此说,便立即摩拳擦掌,正待要动手时,那中年美妇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冷然说道:“你以为你带了这么几个人,我们翠香楼便会怕你么?跟你打马虎眼也已经够久的了,现在便到了刀枪上见真章的时候了,不给你们点教训尝尝,以后我们翠香楼还不会被你们踩在脚下?”说完双手轻轻拍了两下,便不知从何处冒出几个身着黑衣的少年,个个手中握着长剑,杀气腾腾。中年美妇冷笑一声,对着众少年说道:“给我杀了他们!”

那几个少年听得中年美妇如此一说,便立即执起手中长剑朝通天虎一行人刺去。看见他们的长剑,通天虎却未见慌张,轻轻一挥手,每人便从袖中取出一条长索,也朝少年们刺去。少年们剑术自是不弱,招式诡异,招招均是凌厉无比,不知出于江湖中哪门哪派。通天虎一边长索也甩得极好,和少年们斗得难解难分,不分胜负。中年美妇眼中闪过一道焦色,右手轻轻一抬,便有一阵微黄的粉末扬起,直朝通天虎一群人吹去,可是粉末落于他们身上,却没有丝毫异状,似是根本没有粉末存在一般,通天虎一群人斗得更是激烈,几十个回合下来,那几个少年便赫然处于劣势。中年美妇看得脸上焦急之色更重,正待又撒什么毒之时,却似想起什么似的叫了一声:“不好!”便转身欲朝楼上跑去。通天虎下一个兄弟见她要走,便慌忙赶来要拦住她,却被她转身撒的一把粉末掉入眼中,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痛得在地上直打滚,通天虎望见之时,她已爬上了二楼。

“不好!”通天虎也叫了一声,手中长索更见凌厉,瞬间便将两个少年手中的长剑甩走,另一个兄弟补上一索,便将他们拦腰斩断。见战局轻松下来,通天虎便运起轻功朝楼上奔去,却见房舍重重,已不见那中年美妇的影子。

中年美妇奔得极快,一直踉踉跄跄跑到楼上,一扭墙上一处机关,一扇房门打开,她便悄无声息地隐入了叶凝露所在的那个房间,待她进去之后,那扇门又重叠了起来。叶凝露见她去而复返,不由蹬大眼睛望着她,眼里盛满惊惶,身子也在微微发颤,看着中年美妇,不住道:“我……我还没想好,你千万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给我住口!”中年美妇正自心烦,当下便朝叶凝露厉声喝道。叶凝露虽止住口中的话,却仍是一脸惊恐地看着她,正在这时,自门口传入一阵轻微的响动,中年美妇回头一看,却见门口正站着一位俊逸非凡的少年,手中拿着一支玉箫,眼睛冰冷。中年美妇乍一见他,虽吃了一惊,动作却不慢,一把便把叶凝露抱在怀中,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冷冷笑道:“不愧是水师门智谋无双的鬼军师杨铸,竟能想出用此等调虎离山之计将我引至楼下,好让你来救人,可是你还是慢来一步,她已落入我的手中,如若你再上前一步,我便立即令她死于你的面前!”

杨铸听了这话,眼睛眨也没眨一下,纵是她讲叶凝露脖子重重一掐,令得叶凝露眉头痛苦一皱,他也没有丝毫异样的神色,只是淡淡道:“我的确是来找人的,不过找的并不是她,而是另一个被你们掠来的少女。”

“哦?”中年美妇狐疑地一扬眉,冷笑道,“不是她么,那也好,那我便将她杀死,反正无用的人留在世间也是累赘。”说完便紧紧盯着杨铸的反应,手中重重掐着叶凝露的脖子,令得她几乎都要透不过气来。杨铸却依然没有半点在乎,轻叹一声道:“何必要为难别人,我找的是水师门门主的女儿叶凝露,她的唇边有颗朱砂痣,可是你看她有么?”

“我为何要信你?”中年美妇冷笑一声,却仍是忍不住去看叶凝露的脸,杨铸的眼中闪过一道释然,手指微动,正待出手之时,却忽见一股鲜血滴在了床上,然后,再一滴一滴地掉落在了地上。

血,不住地流,却是自中年美妇的胸前流下来的。一阵钻心的痛自心脏处传来,她不可置信地低头一看,却见一只黄金打造的月牙钩正嵌在她的胸前,嵌得极深,鲜血顺着月牙钩不住流了下来。而月牙钩的另一端,却是叶凝露纤细的手指。中年美妇掐住叶凝露脖子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躺在床上嘶声叫道:“你明明中了‘散魂烟’,又怎会还有武功?”

“很简单,因为她身上有辟毒珠。”杨铸冷笑着向前,接着说,“并且还告诉你,她便是真正的叶凝露,其实真正的杀着并不是我,而是她,我的存在只不过是为了分散你的注意力罢了。现在你什么都明白了,便让你做个明白鬼吧。”说完手中玉箫一转,在她眉心轻轻一点,她便立即没了气息,可是眼睛却仍是睁得老大,竟是死不瞑目。

“好了,一切都结束了。”杨铸笑着,转头去看叶凝露,却在瞬间笑容消失。只见叶凝露痴痴望着已死的中年美妇,脸色竟是煞白一片。杨铸慌忙坐在床上,摇着叶凝露的肩膀,急急地说:“凝露,你怎么了,可是中了什么毒么,凝露,你说话啊!”

听到他的呼喊,叶凝露缓缓抬起头来,一下子扑入他的怀中,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杨铸,我杀了人了,我竟然杀了人啊!我本不愿杀她的,可是我还是杀了她。我以前连小鸡小鸭都没杀过,这次竟然杀了一个人,我心里真的难受极了!”

“不要责怪自己,凝露。”杨铸紧紧握住叶凝露的手,眼中满是关怀,“她并不是你杀的,而是我杀死的,所以你完全没有必要责怪自己。”然后又轻抚着叶凝露不住颤着的身子,柔声说:“并且你想想,她便是血手门门下弟子,害得路澄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有她的份,如此说来,难道她便不该死么?”

听得这袭话,叶凝露抬起头来,眼中的惶恐也被坚决所代替,缓缓点了点头,说:“没错,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找到我妹妹和路师兄。只是杨铸,你又怎会到绍兴来?”

“我……”杨铸竟似也有点不好意思,避开叶凝露的眼睛,说,“我是奉总瓢把子之命来的,出门之时在你身上撒下了一种特殊的香料,闻此香味便知你陷身于此。”然后似是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话锋一转,“我已派人打听到,路澄宇消失于绍兴一个叫环河村的村庄之中,而霜儿,似是也在环河村中消失不见。”

“环河村?”念着这个词,叶凝露眉心微蹙,沉吟道,“莫非血手门总部便设于那里?可是为何这个村名又是如此熟悉,似乎以前在何处听过一般,可却又想不出来了。”忽见自己仍处于杨铸的怀中,不由双颊飞红,慌忙从他怀中挣脱开来,而杨铸见此动作,耳郭竟也有些微红,转过头来望向窗外,一时之间,气氛变得奇怪非常。

一缕缕阳光自茂密的树枝之间投射下来,在地上或明或暗地闪烁着。小满紧紧拉住路澄宇的手,每走一步竟然都有些发抖,抬起头来望着路澄宇,声音中有着些许狐疑:“你这样在树林里走有用么,难道兔子便会傻到自己在树上撞死,然后由你随便抓啊?”

“没错。”路澄宇回头朝她一眨眼,然后便从她手中将她执着的那根竹箫拿到了自己手里,笑着对小满说:“我若告诉你,我真的能够让那些兔子自动撞于树上,从而能够乖乖地任我将他们捡回去,你会服了我么?”

“你又在骗我。”小满撇撇嘴,仍然是一脸的不相信,路澄宇苦笑一声,便将箫凑向唇边,手指微动,却不听有箫声响起来,小满正待要出言讽刺他之时,却忽见不知从何处跑出一只兔子来,一下子便撞在了树上,竟撞晕了过去。见此情景,小满不由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路澄宇,似是见到了什么万分不可思议的事情。“好了。”路澄宇将箫从唇边拿下,回头看见小满的神情,便含笑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神情中带有一丝得意:“怎么样,现在可服了我吧?”

“啊!”小满惊叫着从他旁边蹦开,似受惊的小鹿一般,眼中充满恐惧地望着他,哆嗦着说:“你……你竟然真的能让兔子撞死在树上,难道你真是妖怪么?”

“当然不是了。”路澄宇不由失笑,又在小满头上拍拍,笑道,“世上哪有什么神仙与妖怪的存在了,我能有这种本领,却是因为这根箫的缘故,”回头看到小满不相信的神情,又补充道,“方才我用箫发出的,是人类的耳朵不能听见的声音,但兔子却能听见。我在树旁吹奏,便让兔子以为有同伴在召唤,于是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撞了上去。除了召兔子之外,任何动物我也都能召唤前来。”

小满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眼睛里却忽然充满一种奇怪的光芒。路澄宇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便坏笑道:“如此看着我,莫非便是佩服我了么?”

“你休想啊,永远也别想我会服了你!”小满慌忙移开视线,转过身去不理他,可路澄宇却依然望着小满的背影,唇边忽然扬起一抹舒心的笑。可就在这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却打破了这份宁静:“哼哼,死到临头还要打情骂俏么?”

这声音阴森无比,竟像是地府中的使者发出来的。听到这个声音,路澄宇脸色一变,慌忙一把将小满护在身后,望着那虚无中声音传来处,神色肃穆:“血手门左护法血英?”

“没错!”那阴森森的声音越来越近,瞬然之间,一个身着血色衣服的少年便出现在二人面前,他的头发及眼眸竟都是血红色,纵然在白天,也教人看得心里寒气陡涌,小满乍一见到他,便惊叫一声,将头紧紧埋于路澄宇的怀中。血英没有看她,却只是盯向路澄宇,冷笑道:“中了‘血散’竟然还能安然无恙,不愧是水师门的大弟子。”

路澄宇面沉如水,也毫不示弱地望向血英,冷冷说:“我来此处本与你们血手门无关,为何又要对我下此毒手?难道便欺我们水师门无人么?”

“不敢不敢。”血英竟然笑了,可笑意扬在他血红的眼睛之中,却教人不由不寒而栗,“水师门乃江南第一大帮,我们血手门又怎敢去冒犯?只是路少侠你要找寻的那人恰巧也是我们血手门要找的,为了减少一个竞争对手,我们便不得不这样做,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路少侠原谅!”他的脸上仍然是淡淡的笑容,但一阵几乎无形的淡黄色的粉末却急速朝二人拂来,路澄宇轩眉一沉,抱着小满轻轻一跃,便避开了这丛毒粉,然后望着血英冷冷笑道:“用兵于笑谈之中,也许便是阁下这种境界吧?”

血英似是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讽刺,仍是淡淡笑着说:“不敢当。其实只要路少侠保证不再寻找那人,血手门自当不会再为难路少侠,并且还会为以往对路少侠的得罪之处向路少侠赔罪,不知路少侠可会答应?”

“是么?”路澄宇冷笑,“若是完全没有野心,又怎会去寻找那人,又怎会在绍兴城中布下这许多眼线?相信只要你们寻到了那人,下一步便是要置水师门于死地吧?”

“路少侠可真是神机妙算啊。”血英的笑容消失,眼中逐渐笼起一种阴冷的神色,手指微动,似乎又要散播什么剧毒。路澄宇表面仍是一脸平静,心里却在暗暗着急,若是以他一人之力,只要当心不要让“血散”沾于身上,便能克制住血英,但此时身边却有着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小满,如此一来,便会令自己几乎完全没有一分胜算。正在凝神思索对策时,血英显然已看清局势,便自袖中取出一个长约尺许的玉玲珑,望向路澄宇,冰冷的眼中扬起一股腾腾的杀气。路澄宇心中暗叹一声,只得自腰际取下一把软剑,将剑横于胸前,也是毫不示弱地对上血英的目光。

血英唇边拂起一抹冷笑,手中玉玲珑微微一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路澄宇袭去,路澄宇赶紧将小满往身后一拉,右手中软剑便架住了玉玲珑,虽化解了攻势,但两人却同时往后退了两步,各自重重喘息两声,显见两人均因此招而让内力微微受创。路澄宇望着血英,见他眼睛越过自己望向身后的小满,心中叫声不好,一时却想不起该如何将小满救离这危险之地,正在担忧之时,血英已又将玉玲珑劈了上来,他猝不及防之时慌忙举剑去挡,却显是不及,身子向后退了尺许,右手虎口也在微微发麻,还未站稳脚步时,血英的攻势又凌厉地向他袭来。高手对决胜败只在一瞬,而他已因小满分心而失去先机,眼见便要避不开血英的这一攻势,却忽见血英直直望向自己的身后,眼中满是惶恐,手中的玉玲珑也怔在空中无法砍下来。疑惑之时他欲要向后看去,却听耳边传来一个稍显苍老的声音:“傻小子,还不快躲!”便觉一阵锐痛自脑后传来,然后便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终于自昏迷之中醒了过来,脑后受创之处仍是有些丝许的疼痛。路澄宇懊丧地揉揉脑后的疙瘩,不知究竟是何方人物,竟然要救自己却又要将自己击晕。待终于完全适应周边的黑暗时,他方才转头看周边的环境,却见自己正处于一个干枯的井中,抬头望向井口,却见不知何时已被人堵上了一大块石头。井极深,井壁又极光滑,纵然有再高明的轻功,也是完全没有可能脱离这口枯井。路澄宇微叹一声,在地上坐下拼命思考,希望能想出个好法子重见天日。忽然,自枯井的另一侧传来一个低低的呼吸声,路澄宇几乎便要跳了起来,望向那呼吸声传来的方向,叫道:“谁?”

“是……是路澄宇么?”一个颤颤的声音响起,却是小满。路澄宇慌忙奔上前去,走到小满身边,心中扬起一股喜悦,在这绝地竟能遇见熟悉的人,便凭空能给他添入了勇气和力量。才刚来到小满身边时,便只觉一个微微颤抖的身子埋入自己怀中,竟然是小满。小满将头紧紧埋入他的怀中,眼泪流了出来:“路澄宇,真的是你么,看见你我太高兴了,我们怎么会掉在了这里,我们该怎么出去啊?”

听到小满的哭声,路澄宇顿觉心中更为燥乱,却又不能令小满察觉到他也毫无办法,于是一下子便紧紧抱住了她,在她肩上轻抚,和声说道:“别怕,我们终有法子出去的,你也不要伤心难过,千万要相信我好么?”

听了他镇静的声音,小满也渐渐平静下来。抬起头来望着路澄宇,眼中泪花闪烁,忽的又轻叹一声,说:“你不要安慰我了,我也知道没有任何法子的,不要说我们不能自这井口爬上去,纵是有朝一日有本事爬上去时,我们也已经饿死了。这里四面光秃秃的又没又任何果腹的东西,看来除了等死我们也无任何办法了。”

路澄宇见小满的想法竟与自己相同,竟不由微微有点发愣,看着小满的眼神也掩不住惊奇。小满轻触他的衣领,忽的又微叹一声:“你为何要跑到环河村来,如若知道血手门在这里,如若知道你会有今日这般落难的田地,你又为何要来环河村?听那红头发的人说你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那你找的又是何人,竟然要到环河村来。难道……难道他是你心目中一个极重要的人么?”说着这句话时,她的眼垂了下去,微卷的睫毛遮住眼眸,但其中却有无数黯然与伤痛在闪烁。

“我来环河村找她,也是毫无办法,因为她的故乡便是环河村。”路澄宇没有看到小满眼中的神色,却听出了她话中的失落,微微一笑便紧紧拉住她的手,接着说道,“她虽然在江湖上极有名气,却几乎从未出过环河村,不但我和血手门要找她,便连水师门江南总瓢把子叶上风也要找她。”

小满抬起头来,眼中神光一闪,喃喃道:“她究竟是谁,竟能令得这么多人为她而兴师动众?”

路澄宇轻叹一声:“有人说他是江湖中最美丽最淫荡的女子,有人说是江湖中手段最毒心肠最狠的女子,我没见过她,也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便是血手门已故门主的女儿血仙。传说中血仙武功高强无比,血手门中如有她相助,必能称霸武林,但她竟不愿相助于血手门,由此可见她也必定是个善良的人。”然后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可是纵管我如此认为,江湖之中对她不齿之人却数不胜数。我师傅便认定她必会成为水师门他日大患,所以便命我和我的几个师弟同来将她杀死。而我找她,却只是想向她要件东西,根本就不曾存有任何害她之心,所以还应多谢血手门,让我终有借口不杀这从未谋面的血仙姑娘。”

小满抬头看他,看见他唇边一丝落寞而无奈的笑容,竟不由看呆了,眼睛眨也不能眨一下。瞧见路澄宇转头朝自己看来,赶紧垂下头去,将自己的手自他手中挣脱出来,声音平静,却隐含着一种压抑的苦意:“你……你喜欢的女孩子,她很会吹箫么?看你那日说起她时的表情,仿佛竟似说起一个天仙一般,难道……难道她便如一个天仙一般完美么?”

“小满。”路澄宇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小满,又抬起头来,轻舒了一口气,说:“她的确很会吹箫,的确也如天仙一般出尘脱俗,我先前确实也喜欢她,可是如今……如今……”接下来的话他竟无法再继续说下去,转头看见小满脸上疑惑的表情,唇边露出一抹笑意,轻抚小满的肩膀,话锋突转:“小满也会吹箫么?那便让我听听小满的吹奏吧。”

小满仿佛对他突然转变话题有些惊奇,却没有再问,执起那根竹箫便凑向唇边吹了起来,纤弱的手指在竹箫之上灵活地跳跃,一曲婉转无比的乐曲便自竹箫之中逸出。路澄宇显然未曾料到小满竟会有这般高超的箫艺,一时之间竟听得愣住,心潮也随着箫声节奏的变换而不住起伏。恍惚之间,神思便仿佛飞到了一片无边的碧色之间,挺秀的竹枝之上,簌簌的竹叶随风而落,漫天的竹叶之中,一个碧色的人影在竹叶之中翩翩起舞,轻盈便如飞天一般,却看不清她的面容。可忽然,那人影却如断线风筝一般,直直坠落下来,就在她即将坠于地面那一个瞬间,笼罩着她的竹叶纷纷散去,路澄宇终于看清她的面容,看见她落地之时脸上决绝而悲伤的笑容,便觉心中猛然一痛,禁不住叫出了她的名字,声音深情而痛苦:“小满!”

小满猝然一惊,放下唇边竹箫,看见路澄宇一脸痛苦的表情,又见他眼里狂乱的光芒,慌忙便使劲摇着他的肩膀,急急问道:“喂,你怎么了,怎的会有这么奇怪的表情,你到底怎么了啊,千万不要吓我啊!”

“小满!”路澄宇一下子便把她抱于怀中,眼中狂乱虽以消失不见,却被一种深情所代替。他紧紧抱住怀中之人,声音如梦呓一般在小满耳边回响:“小满,我终于知晓我如今对你的心意,请你不要离开我好么,请你留在我身边好么?”

“喂,喂,你干什么,你到底在干什么?放手啊!”小满大惊失色,不知路澄宇为何突然会有如此奇怪的举动,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办,竟将路澄宇重重推开,路澄宇的后脑勺一下子便撞到了井壁之上,剧痛令得他一下子醒过来,眼中的深情和迷乱也已消失,看着小满苦笑道:“难道不能轻点么,竟对我下此毒手。”

“可是,可是……”小满脸涨得通红,忽的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急急叫道,“可是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你真是个大色狼,自出了这井之后,我……我便永远不会再理你了!”

“如若我不愿让你出井呢?”路澄宇眼中闪过一道揶揄的光芒,也站了起来,走到小满身边,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如果出井之后你便会与我分离,那我们便都不要出井好不好?”

他的声音竟然柔和异常,与以往的或戏谑或严肃或冰冷截然不同。小满吃惊地转过身来,瞧见他在微弱的光线之下俊美如天神的面容,瞧见他眼中闪现的温和光芒,一时之间竟然愣住。好久之后,才喃喃地说:“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话?如若你知道我是谁之后,你还会如此对我么?如若你知道我是谁之后,恐怕你会对我避之惟恐不及,又怎会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话?”

“你还能是谁,不就是性格单纯心地善良还能吹得一口好箫的小满姑娘么?”路澄宇笑着,便伸出双手将仍在呆呆发愣的小满抱至怀中,微笑着说,“纵使你有过什么过往,但在我眼中,你永远都是那个天真纯洁的小满,那个不沾丝毫人间凡尘的姑娘。”

小满的眼睛依然直直地盯着虚无中的某处,眼中有奇怪的流光在不住蜿蜒。却终于紧紧闭上眼睛,轻叹一口气,将头埋入路澄宇怀中,幽幽地说:“其实我的真名叫萧寒月。是萧寒月,不是小满,你可一定要记好了。”

经过连日奔波,杨铸与叶凝露已然来到了环河村。刚一踏入这个村庄,两人都几乎不敢相信这平静得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村之中竟然会是血手门的总部,却又不得不相信,世上的确有许多的惊涛骇浪,都是隐藏于表面看似风平浪静的海水之中的。但初到环河村,对此处地形甚为不熟,要从这之中寻出路澄宇及叶无霜,无异于大海捞针一般困难。

叶凝露转头看杨铸。经过这些天的单独相处,她已对杨铸的智谋有了很大的认识,隐约感到以他的才能是不应当只是当区区一个水师门的军师的,但对于这个身世如谜一般的少年,她却实在是知之甚少,越想对他了解更多,却越觉得他有一种莫名的魔力能叫人为他着迷。见叶凝露望着自己,杨铸微微一笑:“我早已派人将环河村打探得十分清楚,似是村中的那座山上不时有神秘的人影出现。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可以到山上去找霜儿和路澄宇。”

叶凝露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暗暗心惊。将整个村子打探清楚便需几天时间,而杨铸派来的人却已在自己与杨铸来之前便将这事做好,那他又是何时便已知晓环河村的重要的?又情不自禁转头去看杨铸,越看便越觉得他的身份奇怪起来。觉察到她的视线,杨铸眼中掠过一道复杂的流光,转过头来看叶凝露之时却已是唇边有着淡淡的笑容,轻叹一声才道:“凝露,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啊。”

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叶凝露淡淡一笑:“你真正的身份,现在必是不能告诉我是么?必须要等到将血手门的势力完全消解方能告诉我吧?既是如此,那你现在便仍是杨铸,我也便是叶凝露,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杨铸静静地望着她,眼中仍是复杂的光芒。看见叶凝露的笑意,却缓缓垂下眼去,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所有的想法。再次抬起头来时已没了任何阴霾,望着远方的山,轻叹道:“传说中的血仙便在此环河村中,只是不知她是否已归入血手门中,如若成了我们的对手,那便相当棘手了。”

“血仙?”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叶凝露陷入了沉思之中,不住沉吟道,“似乎关于血仙还有一个传说,我以前听我爹说过,却有些记不清了。”抬头看杨铸,却见他也是一脸迷惑的表情,又蹙着眉思索了许久,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叹道:“我还说为何在初初听到环河村这个名字时会感到如此熟悉,原来我以前便与它有之过关联。环河村中有位叫萧寒月的女孩子,我的箫艺便与她同出自一个师傅,但她却比我吹得更好。听得我师傅说过,单是听得她的箫声,便会教人将心中最隐秘的情感暴露出来,纵然压抑再深,也会在听到箫声之时表达出来。如若她吹的是情曲,听之人无论对一个人的爱意掩得多深,也会在她的箫声中说出所爱那人的名字。而这种神效,我的箫声却是绝对不曾有的。”

杨铸纵是再见多识广,在听到叶凝露的话之时也不由有点发愣,喃喃说道:“难道世间真有如此神妙的箫声么?那么那位萧姑娘的箫艺岂非到了仙乐的地步?若她再学别的东西,也一定会出神入化吧?”

“没错。”叶凝露点了点头,“她的武功的确已达出神入化之境,江湖中人对于武术的领悟力再无一人能比得过她,她也被世人视为一代武学奇才。”然后也望着那片远山,轻轻叹道:“其实,萧寒月便是血仙。”

路澄宇紧紧拥着萧寒月,纵是初夏的夜半有些冰凉,两人的心中却似有着烈火在烧。自被萧寒月的箫声勾出心中真正的情感时,路澄宇便终于敢面对自己的感情,紧紧抱住萧寒月不肯放手,似是抱住自己一声的眷恋。萧寒月抬起头来望着他,眼中依然有一种悒郁的神色,更多的却是深情。她紧紧靠在路澄宇怀中,忽的笑了出来,说:“你该知道,我本不是汉人女子,而是苗疆姑娘。”

“哦?”路澄宇稍感诧异地一扬眉,低头仔细看她的眉眼时,却见她的眼睛果然泛着点苗疆少女特有的微碧色,而脸部轮廓也显然要比汉人少女显得硬朗一些,却不知萧寒月为何要说出这句话来。瞧见他眼中的诧色,萧寒月又微微一笑:“我不是汉女,自也不用遵循汉人的礼仪,在我们苗疆,若是心仪于任何一个男子,便可不经父母同意便能与那男子私定终生。而如今,我却喜欢上了你,所以,我自然……”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已仰头吻上了路澄宇的双唇,路澄宇稍稍愣了一下之后,也深深地吻了下去,然后,便双双滚落在了地上。

深深缠绵的二人,却并没有注意到井上巨石已被搬开,自井上投下一双满含狡黠的眼睛,看了一眼井下的二人,发出一声得意的笑声,却正是那神秘的麻衣老者。他仰头望着天空,脸上是孩子般调皮的神情,笑道:“终于又有一对有情人在一起了,看来我童心月老的本事还不小嘛!”然后又笑了一下,便离开了井边。

终于被清晨的阳光射醒,睁眼之时却发现自己已脱离那个不见天日的古井,躺在了一片葱郁的草地上,而身旁此时睁开眼来的萧寒月也是稍稍有点惊异地望了一下四周,又看到路澄宇时,脸便瞬间红了,垂下头去嗫嚅着说:“澄……澄宇,你会永远对我真心么?”

路澄宇看到她羞涩的神情,心中又是一动,原先的萧寒月对他一直便是疾言厉色,虽是针锋相对的话中也满含温情,却终不如这脉脉含情更让人心疼。他将萧寒月拥入怀中,似承诺似的说:“我自会永远对你好,此番只要向血仙借得‘血凝珠’后完成我平生大志,我便会娶你为妻,然后隐于这环河村中,便终老一生如何?”

萧寒月眼中并没有他预想中的高兴,却是突然之中盛满黯然,低低说道:“你为何要在完成你平生大志之后才愿与我成亲?难道你那件事情便比世间所有之事都重要么,难道你连那件是什么事情都未向我说明,便要抛弃所有去实现么?”说到后来之时,她的眼泪便簌簌地流了下来,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滴在路澄宇的衣襟之上。

“小满!”看见萧寒月的泪水,路澄宇的神情中掠过一片痛苦之色,咬了咬牙之后,便紧紧抱住萧寒月的肩膀,叫道,“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么?你以为我愿意忍受与你分离么?只是因为我要做的事情真的极为危险,如果先与你成亲,必会拖累于你,而你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实在不愿让你受任何的磨难啊!”

萧寒月没有说话,眼中泪水却流得更加泛滥,头深深地埋入路澄宇的怀中不愿抬起。路澄宇轻抚她的肩头,眼睛中盛满深深的无奈。正在沉默之际,却忽听一个充满冷嘲的声音自树梢传来:“再次相见又是你们两个郎情妾意地哭哭啼啼,水师门路澄宇何时竟变得这般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

路澄宇猛然抬起头来,却看见血英正垂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望向这边,一脸冰冷的笑意。看见路澄宇正看着自己,他又冷笑一声,道:“本来只要你不要再找血仙,我便会放你一命,无奈你偏偏这般不识相,令得我只好对你痛下杀手!上次你运气好有人将你救走,但这次你可就再无这么好的运气了!”他的神情又转怨毒,望向路澄宇,眼中杀气腾起:“此次我不会将你一刀杀死,却只会慢慢将你杀死,让你忍受更多的痛苦!除去你对本门的冒犯之外,还有你们水师门这几天来对本门弟子的不住杀戮,没想到本门还未向水师门下任何战书,水师门便已打上门来,如若不给你们点教训尝尝,本门还有何面目在江湖之中立足?”

路澄宇将萧寒月轻轻放于地上,站起身来望着血英,脸上表情也不知是喜是忧。见他还未有任何动作,血英便已执出玉玲珑向他刺来,路澄宇抽出腰间软剑,正欲要挡住玉玲珑的攻势,那玉玲珑却忽然改变方向,竟向地上的萧寒月刺去。路澄宇大惊失色,正待举剑去挡时,却已显然不及。血英早已看出萧寒月对于路澄宇极为重要,也已看出萧寒月纯粹只是一个普通的村野少女,于是便丝毫不曾迟疑地刺向萧寒月,可是却偏偏没看出萧寒月身上苗女的特征,这却恰是最致命的一点,所以在刺向萧寒月之时,只听“咔嚓”一声,便有一件物事变成了粉末。

碎的是血英手中的玉玲珑。看着玉玲珑在萧寒月的眼前瞬间化为齑粉,血英的眼直了,路澄宇的眼也直了,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他却丝毫没有发觉,只是怔怔地望向萧寒月,忘记了所有的动作。在两人惊异的眼光之中,萧寒月缓缓站了起来,望着血英,脸上是淡淡的笑:“你可认得我么?”

看着她这种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笑容,看着她微碧的眼眸,血英竟浑身发起抖来,边抖边颤颤地说:“你……你竟然是……”

“你一直要找的人不就是我么,为何在一见到我时却说不出我的名字来呢?”萧寒月依然笑着望着血英,淡淡的笑之中血英的身子颤得更为厉害,萧寒月缓缓走到他面前,静静望着他半晌,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淡淡说道:“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杀过人了,今日也不想再开杀戒。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血英如获大赦一般,慌忙从地上爬起,便运起轻功而飞一般地逃走了。待他走远之后,萧寒月便转过头来望了路澄宇一眼,见他仍然呆呆地立在原地发呆,便轻叹一声,说:“请原谅我以前骗了你,但……但我却是真的爱你!我怕你知晓我真正的身份之后会离我而去,所以才会以小满的身份留在你的身边,我向你隐瞒了所有,但唯一没有隐瞒的却是我对你的感情。我知道你必会不能容忍我对你的欺骗,所以,我只有将‘血凝珠’留在你的身边,而我,却只有离开。”然后深深望了一眼路澄宇,转身便要离开,可就在她刚走了几步之时,却忽觉自己的身子已被一双手环入了怀中,她惊异的转过身来,却看见路澄宇深情的双眼,眼泪便立时流了下来,轻叹道:“我便是血仙,是江湖中人人不齿的女子,你如今已知晓我真正的身份,还会挽留我么?”

“你真是个傻瓜!”路澄宇眼眶湿润,唇边却带着宠溺的笑,“我难道还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么?我难道也是江湖中那些不了解你而对你大肆诋毁的武林人士么?在我的心中,不管你是谁,血仙也好,萧寒月也好,都只是我心中那个给我炖蘑菇汤的姑娘小满。”

萧寒月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紧紧依在路澄宇的怀里,丝毫不似方才在血英面前纵然淡淡笑着却能给人莫名压力的血仙。可是忽然,萧寒月抬起头来,望着路澄宇,眼中有着些许担心,微蹙着眉说:“血英应该不是这种容易善罢甘休的人,看来方才我真的是不应该放了他!”

路澄宇的脸色也微微一变,他跟血英数度交手,对血英的这个性格自然也知道得甚为清楚。正在这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冷笑,然后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血仙不愧是血仙,对我果然了解得清楚。可是现在,血仙还有什么法子对付得了我么?”听得他有恃无恐的语气,萧寒月和路澄宇都同时朝血英望去,却不由均吃了一惊。只见血英正垂在一棵树上,他的手中执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刀锋抵着之处是一个少女粉嫩的脖子,一个身着绿裙的少女,赫然便是叶无霜!

瞧见路澄宇眼中的担忧之色,血英笑得甚为得意,刀锋在叶无霜颈上轻轻划着,笑道:“如今你愿意用你之命来抵她的命么?”

路澄宇面沉如水。死死望着血英手中的刀子,眼中光芒变幻,又看看血英手中已然昏死过去的叶无霜,脸色更为凝重。见路澄宇没有任何反应,血英便在叶无霜后心重重一点,叶无霜便悠悠醒转过来,看看自己身处的境况,又望着路澄宇,眼中满是惊惶,颤声叫道:“路师兄救我!”

听到她的叫声,路澄宇只觉心中甚为难过,手心也不断冒出冷汗。看着路澄宇眼中的担忧,萧寒月紧紧抓住他的手,然后望向血英,冷冷说道:“你若以他之命抵那少女之命,难道我便会放了你么?他死了之后,我可是丝毫不会在乎那少女的死活的!”

听见她的话,叶无霜脸色迅速变得苍白,望着她大骂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臭女人,又是怎么和我路师兄站在一起的!我才不稀罕被你救,我情愿被这个红头发的杀死也不愿让你救!”

真的么?既然会这样对自己,那她必定也是对路澄宇钟情颇深吧?萧寒月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安,转头看着路澄宇,恰巧他也看向她,看见他眼中虽有担心却无深情,便暗自舒了口气,脸色也放松下来。路澄宇显然也看出了她的心思,虽仍在担心着叶无霜却也忍不住唇边泛起一缕微笑。血英冷笑一声,说:“纵是我被你杀死,但有路澄宇为我陪葬也是很不错了,并且你的身份也已暴露,血手门中之人也知你的真实身份,你以为他们便都会放过你么?你可别忘了血手门中对待叛徒用的是什么手段,那样生不如死的感觉,纵然身为血仙,也终是忍受不住吧?”

萧寒月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路澄宇低下头去担心地看着她,将她手握得更紧,希望能给她以力量。叶无霜见他们的手紧紧地握住,又火气冲天地叫道:“你这个臭女人为什么要勾引路师兄!你这个又淫荡又狠毒又无情的女人要把我路师兄害成什么样子——”

萧寒月没有说话,路澄宇却已听不下去,截住叶无霜说着的话,厉声道:“霜儿,不要再说了!”

叶无霜不由愣住,看见路澄宇脸上的怒意,泪水竟然流了下来,一边哭一边叫:“路师兄你竟然为了血仙而这样对我,我可是与你一同长大的同门师兄妹啊,你竟然为这么一个人人不齿的女人骂我,我回去一定要告诉我爹和我姐姐!”

路澄宇的脸色更是阴沉。血英看着这一幕,脸上泛起冷笑,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望着他好整以暇的样子,萧寒月冷笑一声,指着树林的深处,说:“如若你回头看去,便不会这般得意了,而我,却是丝毫也不用担心会受任何血手门中的处罚了。”

血英听她话说得奇怪,情不自禁回头一看,却见萧寒月指着的那处,正有冲天的火焰而起,他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身子猛然一颤,而就在这瞬然之间,一排子午针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袭去,全数没入他的胸间,而此时路澄宇也已腾空而起,一下子便将叶无霜接在了怀中。

血英无声无息地自树上掉了下来,可在他掉落之时,他却仍望着那火焰腾起之处,眼中是深深的不可置信。萧寒月也望着那火焰燃烧,脸上笼起一种奇怪的神色,眼中光芒闪烁,终于沉沉叹了口气,说:“血宫竟被焚烧,应该是你们水师门做的吧?”

路澄宇看着怀中的叶无霜,见她又晕了过去,便将她轻放地上,也望着远处的火焰,轻轻摇了摇头,说:“应该不是水师门所干,水师门也无如此大的能力能对抗得了血手门,难道除了水师门之外,还有别的力量帮忙么?”

萧寒月也叹了口气,忽然转头望向树林中的某一处,神情变得戒备起来。只见那处突然竟出现两个人影,一个是清丽的绿裙少女,另一个则是俊朗的青衣少年。那初来之人乍一见路澄宇和萧寒月,神色间也是一怔,然后,那绿裙少女便看到了昏迷中的叶无霜,喃喃道:“路师兄,霜儿,你们终于都没事了么?”

萧寒月一听语气便知他们必是水师门中人,神色间戒备也消失不见,回头看路澄宇之时,却见他正望着叶凝露,神色复杂,便知叶凝露便是路澄宇口中那“天仙一般的女子”,于是轻叹一声,黯然垂下头去。路澄宇感觉到她的落寞,心中也在暗叹一声,便紧紧拉住她的手,深情的双眼望着她,便令的她瞬间变得轻松起来。瞧见两人亲密无间的动作,叶凝露脸色立即变得苍白,勉强笑道:“你是血仙萧寒月么?”

萧寒月点了点头,见她神情便知她也极喜欢着路澄宇,于是轻叹一声,对叶凝露说:“此时你和澄宇必有话说,便找个隐秘处去谈谈吧,我也可以将这位霜儿姑娘救醒。”

她竟会说出这种话来,叶凝露和路澄宇都是不由一愣,他们心中确实有着千言万语要说,也确实想找一个地方好好倾诉一下,萧寒月说出这句话来,他们自也不便推辞,便齐齐朝树林的另一方行去。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萧寒月才转过头来,却又轻叹了一口气。一直望着三人没有说话的杨铸此时便将视线投向她,眼中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光芒,叹道:“你本有权力不这样做的,不这样做自也没人怪你,却为何又要这般大方?”

“是么?”萧寒月看了他一眼,笑着说,“纵然别人不怪我,我也自会怪我自己。既是爱着一个人,便应让他感到幸福和快乐,纵然他们之间有过什么过往,最重要的却是现在,我又何必不放大方点呢?”

听了她的话,杨铸垂下了眼,脸上神情却充满沉思,喃喃说道:“既是爱着一个人,便应忘掉她所有过往。这句话难道真的不错么?”抬起头来时却已笑道:“血仙不愧是血仙,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必会努力这般做的。”

数不清的树叶不住在风中打着旋儿,在两人之间不住飞舞。再度相逢,却恍如隔世。纵然只隔几尺远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叶凝露只觉自己离路澄宇的距离变得极远,抬头看着路澄宇,虽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倒是路澄宇先打破了沉默:“很意外是么?我竟会和血仙在一起,其实她却是世间最单纯最善良的女孩子,与江湖上对她的传说截然相反,不但不会乱杀人,还救了垂危之际的我。这般好的女孩子,我能不对她动情么?”

看着他说起萧寒月时眼睛之中闪烁的柔情,叶凝露再度沉默下去。路澄宇看着她的神情,脸上也拂起一层黯色,说:“依然很怀念以前和你在竹林之中比武的情景,只是现在却已物是人非,今日才终于知晓你的心意,倘若我们当时都勇敢一点,事情便会完全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吧?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是覆水难收了,杨铸对你的心意,相信你也完全可以看出来吧?”

叶凝露默默地点了点头,抬头看着路澄宇,终于轻叹一声,说:“既是如此,那便让以往随风而散吧,我知晓我自己的选择,而你,对于你和血仙,便献上我最真挚的幸福吧。”

正在这时,忽听原先的那片树林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似乎是出自叶无霜之口,两人脸色一变,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便同时朝那声音传来之处奔去,却见叶无霜早已醒来,却披头散发,拉着萧寒月的袖子又哭又叫。萧寒月被她用力拉着无法挣脱,几乎也要和她一起跳了起来,一旁的杨铸见此情景,慌忙奔上前来,一把点住叶无霜的睡穴,她便软软地倒了下去,而萧寒月却已是气喘吁吁。

叶凝露蓦然一惊,慌忙奔上前去,急急问道:“霜儿怎么了?”

萧寒月回头看她,眼中有着一丝悲伤,叹了口气,说:“她被血手门抓去后,受的折磨太多,此番又因我和澄宇在一起而大受刺激,所以,她……她已经疯了。”

“疯了?”叶凝露痴痴念着这两个字,身子重重颤抖了一下,几乎便要倒在了地上。杨铸慌忙上前一步将她扶入怀中,眼中的担忧与深情是千山万水也阻隔不住的,叶凝露望着他的眼神,终于将头埋入他的怀中,泪水不住流了出来。

终于又回到了钱塘。望着十余日不见,水师门便已人烟萧索的情景,叶凝露抑不住心中怀疑,慌忙冲入府中,却见门中弟子多有散去,只有几个老家人披麻戴孝,跪于一口棺材旁边。叶凝露隐隐觉察到事情的不对劲,望着那几个老家人,颤声道:“棺材里面是何人?”

那几个老家人抬起头来望着她,眼里却是没有丝毫神采,其中一个老家人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向叶凝霜递去,沉沉叹了口气,说:“门主自尽之前命小人将此信给大小姐……”

“爹!”叶凝露还未听完那老家人的话,也未接过那封遗书,便朝棺材上扑去,泪水不住流了出来。见她哭得分外伤心,杨铸眼中也掠过一道痛苦之色,赶紧奔上前去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见她一脸悲痛欲绝的神情,害怕会出什么不测,便一下子点住了她的睡穴。低头望着这数日之间便经历人间最痛苦遭遇的少女,眼中闪起浓浓的心疼,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

望着眼前的一幕,路澄宇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只是苦苦一笑,喃喃说道:“竟然选择自尽么,也好,如此一来也用不着‘血凝珠’来提高功力对付你了,也终究省去了不少麻烦。”

萧寒月转头看他,见他忽然说出这袭话,心里不由有些略微的疑惑,于是便将那封遗书接了过来,匆匆看了一眼之后,也是轻叹一声,握住路澄宇的手,说:“这也未必不是一个很好的结局。纵是叶上风曾经杀死了你爹,但也将你养大成人,又传授你这许多功夫,如今他心中内疚而自尽,你便也就原谅他吧。”

一笑泯恩仇。自己真能做到么?路澄宇看着周围萧条的水师门,又看看紧紧相依的杨铸和叶凝露,忽然便觉得自己对这一切只不过是个旁观者而已。于是轻叹一声,执起萧寒月的手,说:“我们便重回环河村吧,从此以后便在那里终老一生,每天喝着你炖的蘑菇汤,便是一生最大的幸福了。”

萧寒月点点头,深深望了一眼杨铸和叶凝露之后,正要和路澄宇转身离去时,却见门口不知何时已驻上了一支全副武装的士兵,一个个神色冷峻无比。然后便自门口行来一个高冠广袖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萧寒月和路澄宇见此人来头不小,便侧身向他让路,而他却理也不理二人,却是径直朝杨铸走去,走到杨铸身边时,忽然在他面前跪下,一脸惶恐:“属下来迟,还望世子恕罪!”

一听他的这个称呼,萧寒月和路澄宇均蓦然一惊,不约而同向杨铸望去,却见杨铸连头也没回,依然望着怀中的叶凝露,懒懒地说:“你起来吧,事情究竟办得怎么样,便一一向我汇报吧。”

“属下遵命!”那人站了起来,说,“血手门设于绍兴、宁波、湖州等处的据点已被全数查封,所有弟子也被全数剿灭,而血手门总部,也已被属下派人焚烧。至此江南一带,已无任何威胁势力了。”

“很好。”杨铸终于站了起来,却仍是将叶凝露紧紧抱在怀中,垂下头深深看了叶凝露一眼,便又抬头望向那中年男人,说,“你去命人准备一匹马车,我立即便要回府。”

那人望了一眼他怀中的叶凝露,眼中闪过一道疑问,但纵是如此,他却没有半点异议便躬身而去,待那人走远之后,路澄宇才对杨铸说出自己的猜想:“你便是江南王世子么?”

杨铸转头望他,眼中神光一闪,似有无数话说,却只是点了点头。路澄宇眼中划过一道释然,轻呼一口气,说:“其实我早该明白了,为何血手门势力竟会瓦解,为何你明明才智过人却屈居于水师门中,原来你一直便利用水师门为幌子消灭江南异己力量。而照叶上风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自尽,应该是你用计逼得他感到罪孽深重,从而会让他留得遗书自裁吧?毕竟你若得不到凝露的心,水师门也终会成为你的心腹大患。只是这原因,既然我猜到了,凝露也必会猜到,你又有何办法能让凝露不会对你记恨?”

杨铸眼中光芒闪烁,望着路澄宇,终于轻轻叹了口气:“不愧是路澄宇,难怪以前叶上风便说你计谋决不下于我。让凝露对我消除怀疑的方法自然有很多,而任何一种都非常有效果,只是你——”他又望着路澄宇,唇边一抹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笑,“如若你不是铁定了心去隐居,你也必会成为我的一个心腹大患,到那时,也许无论我再做什么努力,凝露也必是会永远对我记恨了。”

路澄宇微微一笑,望着天上的云朵,又低下头望着杨铸,脸上却满是严肃的表情:“既然我们不会成为敌人,那我便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对你说话。纵然侯门深似海,我却真的希望你能对凝露好点,不要让她在豪门之中感到任何不快。”

“你尽管放心。”杨铸望着怀中的叶凝露,眼中的深情几乎便要将她融化,“便如你对血仙一般,我对她也是如此。纵然海枯石烂,也终不会改变对她的心意,而这,却是我作为一个男人对上天许下的承诺!”

望着他坚决的神情,路澄宇也终于放下心来,紧紧握住萧寒月的手不愿放开。直至江南王的士兵已然消失,院中又回复了宁静,他们的手依然紧紧地相扣在一起。抬头望着明媚的蓝天,萧寒月和路澄宇眼中的深情交相辉映,杨铸对天许下的承诺,也在那个瞬间,永远、永远地根植在了他们心中,纵然时光的无情流逝,也终究无法清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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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西门独行点评:

人在江湖,命运叵测.
心碎无痕,情谊长久.

文章评论共[3]个
ziyan0826-评论

虽说我是看完了,不过还是建议你把这小说分为上下两章节发来,作为自己辛苦出来的文字,定会期待更多真正的关注,而内容过长,会引得读者视觉疲乏!
你认为呢?:)
  【西门独行 回复】:ziyan辛苦了. [2006-11-15 21:53:36]
  【郁容秋 回复】:的确啊
所以在听了你的建议之后
我便在天涯社区分了上下段
结果分上瘾了
一篇文章分了几结
搞得别人超想扁我的
呵呵 [2006-11-23 19:53:44]at:2006年11月15日 晚上7:45

西门独行-评论

呵呵,你的小说我读过几个了,不错.
希望你参考ziyan0826的真诚建议.at:2006年11月15日 晚上9:52

安乐-评论

风尘仆仆的人生经历,与日俱增的生活点,会给自己无限灵感。at:2006年11月18日 下午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