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又要去出差了。

我乘坐着一辆开往古老而年轻的小城的公共汽车，说它古老是因为大概在秦时就已设辖了，说它年轻是因为近已迁徙治属，初具规模。我闭目凝神，心中涌起了对昨夜梦境的悠悠回味。

我突然觉得自己又步履蹒跚于曾经的风花雪月了。我在那里四散奔波，不停地追赶，在寻找可以慰藉心灵，可以令自己枯竭的才思喷涌如泉，又可令自己的行为尽其所能地臻至完美的天使般的偶像，她将是我如泉的渴望，是我不竭的素材，是一本本翻不尽的书页。我追啊，追啊，从层层楼道中穿梭般地行进，在垛垛墙壁山立的屋宇内峰回路转，始终也没有追近，她一直在前方露出一脸浅笑。我的心中一片失落，留下一腔惆怅，心里好似流出了如血的泪滴。我在梦中泪眼涟涟，泣不成声，哭干了喉咙，哭哑了嗓子，但最终还是没有一丁点结果。慢慢地，我脱出了如囚笼般的叠叠小室，继续去追赶如梦般的情人，她却如蝴蝶般飞了出去。我追出了门外遇上了穿着红衣的妻子，正笑盈盈地在门外迎着我。我幸福地笑了。她惊醒了我的沉沉的梦，我从梦中醒来了。

我沉思在这南柯一梦中，她这几天正在远方照顾着由于车祸致伤的母亲。她每天都在忙于给母亲端汤递水，喂饭喂药，不得有须臾的闲暇，昼夜都脱不开身。因为母亲处于一种瘫痪的状态，白天要在生活上护理，晚上根本不可能安眠，病痛的折磨让病人不断的呻吟，母子连心，她能睡着吗？真正的当一个人面对病人而独自看护之时，心里就会感受到万般的煎熬，身体的，精神的，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心酸和痛楚。母亲一共生养了五个子女，而在这至关紧要的时候，却只有她一个在身边尽着孝道，让她可以心安一点，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在一个人尽心尽力地服侍着母亲的同时，居然还勿忘在梦中给我送来叮咛，送来问讯。我的心中暖流涌入。同时对母亲的伤势也满怀忧心，不知何时能痊愈，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也许要半年，一年，也许结果更糟。

昨天她来电话说：“母亲在镇医院住院治疗了十多天，有些好转，为了好好再检查一下病情，专门租了车到县一级医院来照片检查。”这次一同护送的有三姊妹，我不知照片的结果如何。她这十多天肯定会由于一个人的护理而使自己受尽磨折和操心，生活上的不周全，加上本来就有病的身体，现在可能会更加难以忍受，她一直是胃病缠身，每天到一定时间就觉胃胀，这病痛也跟随她有很长的时间了，现在为了护理母亲，吃饭不及时，也有时就根本顾不上吃饭，一天两顿也时常如此，晚上的睡眠也因病者的呻吟而难得保证，对看护的好人的身心的摧残也就可想而知了，我由于工作拖不开身，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在心中暗自悲伤，让她一人去承受这厄运的打击。

母亲现在已是花甲之人，虽然是养育了五个儿女，但这次在她遭遇了车祸的灾难后，却只有我的妻子去床前伺候，老人为了不让子女为他们操心，竟然不将自己罹难的消息告诉在外奔波以糊家的子女，老人们也是体谅子女们生活的难处，在这淘尽黄沙难见金的年代，人们为生存之计，不得不去四处漂泊。在子女们得知她受伤的消息后，还是不见子女回来探视或者是亲自回家护理，在家虽也有三个子女，但他们总有比母亲身心重要的家事，以此为托来去而匆匆，也没有在床前停留多久的时间，唯有妻子是从她住院的第二天起就一直陪伴在身边照料的人，昼夜没有人换班，都是她一个人在那硬撑着带病的身躯支持着，不知她的身体能否透支出过度的体力来否？因而我的心中也有着一种愁绪，内心对老人的固执偏袒有种嫉恨，何必对待自己的身体如此糟践，在临难需子女的回报以感恩时就直言不讳地要求，不要遮掩。孝道本是中华的传统美德，即或金钱诱人，在这时也许也应以老人的康健为首吧。我想她一个人承载了五个为子的义务，看似只有十几天，对于在那医院里可能真正在体验着度日如年的揪心岁月，寝食不安，一定身体瘦削了几许，也许头上也平添了几许白发，沧桑留给她了这岁月的伤痕。

我心里浮动着不快的往事，一丝丝惆怅涌上心来，心里缠绵着悲怆。她在听到我要去出差的消息后，也许心里又百感交集，对我过去的灰暗勾出了她伤心的痛忆，因而在百忙之中居然在梦中给我以提醒，使我不致重蹈覆辙，我的心中流淌着感激，我体会到她良苦的用心。她也是我终生难舍的牵挂。

我的思维随着车轮滚滚而不断涌向心际，回味着梦觉神经的启迪，我该自觉地大彻大悟了，何劳她的费心。我想自己一定会学习“荷花的那种入淤泥而不染”的高风亮节，我为了考验自己的意志力，我信步故地重游，想着自己在那沉沦的岁月里蹉跎的时光，一种愧疚之情令我震颤，那里的小姐依然如旧，陈设仿佛如前，我陷入了曾经的沧桑，老板还是盛情相邀，我心中忐忑，但我无动于衷，我的眼里浮现的再也不是红粉佳人的艳姿，而好似是一堆堆骷髅，那是灵魂死寂的人间幽灵，也许是被金钱捕获的猎物，失去了荣辱的两脚兽。我的心中满含悲怆，物质的欲望超越了自身的价值，也许是人性的原欲驾驭了精神的航船，使超载的船舶淹没在膨胀的原欲之中，铸造了一些欲壑难填的悲剧。这错不在金钱，而在于拥有金钱的人，人性的嬗变超越了经济的发达水平。

我默默地从那有些令人作呕的污秽之地退了出来。我终于经受住了这一次的考验。我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惬意，我又想到了她在梦中的形象——穿着红衣服，笑迎迎地向我笑着，笑得如花灿烂，经久不去。

妻子，你才是我一生难舍的牵挂！

2006-05-02初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