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现场会孙传泽

发表于-2006年11月24日 早上8:32评论-3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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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浑沌初开

今早起床,刚一打开象征今天我与外界相接的那两扇沉重而厚实的大门,就看见公路上有很多新旧不等的摩托车,屁颠屁颠的夹裹着阵阵尘土上窜下跳,好像为大地罩上了一层特制的雾气。

从骑车人的装束上来看,这些人应该都是镇上的干部。他们的穿戴基本上还算整齐,甚至于有的还打了领带。

看到这个阵式,我意识到准是谁家又是因为超生,被镇计生队抓了个正着。估计这超生对象还有几分负隅顽抗。否则,镇上不会摆出这么大的架式。

想想这些违反计划生育的人也是的。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全国上下一样,都宣传和开展几十年了。干部们不是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嘛。可偏偏就有些人摆出一幅不生出一个儿子誓不罢休的姿态。弄得自己东逃西躲不说,还害得镇干部们守株待兔的吃不好睡不好。像这样既害自己又害别人的事情,亏得他们做得出来。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向厕所。这是我日久养成的一个习惯。早晨起床之后,不管天下发生了多大的事情,我都要到厕所蹲上一阵子。好像不经历这样一个过程,我一天的新生活就会变得毫无生气似的。

我蹲在厕所里面想问题,总感觉到外面的气氛不大对劲。先是摩托车的“嘟嘟”声消失后,紧接着好像是开来了为数不少的汽车。喇叭怪叫伴着车轮重力碾压沙石路面“哐哐”的闹嚷,吵得直叫人心里发毛。现在看来这不是镇上搞计划生育,否则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可是,等到汽车声好不容易消失了,后面又跟进了好像是推土机之类的载重车的低吼,颇有海湾战争装甲车努力挣扎的气象。

写到这里,我有必要向读者交代一下。我们这个镇在全县可是最落后的。据说,除开镇党委陈书记在县上和市上认识几个说话算话、很是得势的领导之外,全镇的人几乎没有一个在外面工作和做事的。所以,这肯定不会是地方上的谁衣锦还乡了而带来这么些汽车炫耀的。

说来也怪,可能是我们这地方的风水不好,原来出不去人是因为所有的家庭普遍很穷。后来大家生活条件改善了,虽然说有开明的家长肯花钱送子女上学了,可这些孩子好像有意的跟大人过意不去,一点都学不进去,光一年级一上都是好几个。比如说村长家的儿子上了十一年小学,才弄了张小学毕业证。好像是近几年,还有几个家长试图通过一些在外混得阳光的亲戚,送了几个后生到外面当兵。但两年一过,这些娃们只是赚了一身黄皮回来,结果不是在家种地还是外出打工。

因此,我对今天镇里陡然开进来这些车辆就有些怀疑,是不是有战争要在这里发生了。后来我一想还是不对。我们这个镇再朝里走就是死胡同呀,公路到头拐个弯都困难。

再说了,我在这里生活了四十几年,对这里的情况一脉清知,除开一个叫老鼠凼的地方有一百多亩板结的黄泥,从来还没有听说过有铜啊、铁呀之类的矿产。现在看电视上的打仗,一般都是争矿藏、争石油什么的。那么说,就是真的发生战争,世界上也不至于哪儿缺少黄泥的。

但是,今天这事儿的却还是有些让我想不明白了!于是,我就提了裤子走出厕所。我一出厕所,嗬呀!差点没把我给吓死,这崎岖不平的公路上一溜水的开进来好些个乌龟壳似的小车,一辆、两辆、三辆……,我数不过来了,反正是见头不见尾的,这种景象我还是五年前被人骗到广州搞传销时在立交桥上见识过。没想到今天在这偏僻的乡下,也就是我的家门口又见识到了。看来,人要长见识,不一定非要出多远的门,在再落后的地方,只要留意,原来都有见识可长呀。

现在,我被眼前的一切给整糊涂了。却没有一个人能为我解开这个心结。倒是我那腰有水桶粗细的健壮媳妇在门口张大嗓门吆喝:“你死到哪去了,还不回来吃饭了去挖红薯”。

是呀!现在正是收红薯的季节,猪圈里的年猪还要仰仗地里的红薯为它贴膘。我要是稍微懒惰一点,猪就会在年底的案板上与我计较。这个道理我懂,如同人勤地不懒一样。所以,趁这离过年还早的时间,我要努力的使我的年过得比往年厚实一点。想到这里,我反倒无心去思量公路上车子的事情了。只好急匆匆地赶到厨房,盛了满满的一碗红薯糊汤灌进肚里,但觉得肚子里的空间尚且鼓胀的不是十分的到位。于是,我再加上一碗灌进肚里。

然后,我背上背笼提上锄头,埋头在红薯地里打发走了一天的时光。

2、不明就里

真是怪了,昨天我一早起床发现了那么多的车子在公路上飞舞。可我今早一起床就纳闷,发现世界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昨天我在电视上知道,拉登把美国的五角大楼给炸了,可这余波不会波及到我这里呀,我咋觉得这世界顷刻就改变了模样。

我首先发现我父亲最引以自豪的,说是在三十年前一位在全县都有名气的地理先生给看的大门向山,是可以招来天上文曲星的那座笔架山不见了。那可是巍峨耸立在我家大门正前方一高二低呈典型笔架结构的大山呀!咋在一夜之间就踪迹全无了呢?看来,美国的强大不是虚张声势,要不,他们的五角大楼咋刚遭到炸弹袭击,就平白的少了我家门前的一座山呢!

河,河呢?我家门前的这条小河可是一直滋润我们成长的乳汁,怎么也会在忽然间成为一片空地?这条河可以说他已经镌刻于我的心上了,但客观的说它不见就不见了。

这山和这河的消失让我摸不着头脑。但它们不可能一下子从我的记忆中抹去。

我的祖籍据说是在山西大槐树下,可能是祖上一不小心在朝廷做官惹下了麻烦,后代只好各奔东西,也许这就是现在人所说的树倒猢狲散吧!我父亲后来选择这个地方定居,与他父亲的父亲还发生过一次冲突。原因是父亲认为他出生的地方比我现在居住的这个地方还要贫穷,就当了一次逆子,背着祖父孤身一人逃到这个偏僻的镇上,以给别人帮工五年的代价等到了解放。后来就如愿以偿的分到了这个庄基。听村里的人讲,父亲之所以选择这么一个地方落脚,主要是因为县内一位知名的风水先生看到对面的笔架山后,认定居住在这里的家族后代要出文人。而这文人的成就风水先生没有明说,我父亲也没有过问,天机不可泄露嘛!现在,依我的猜想,父亲认为我们家族要出的文人应该是大到可以治国的,再小最起码也应该到镇上担任过文书什么的。可令父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老人家辛辛苦苦的送我上学的结果,最终只是让我在村上代理了两个月的文书。所以,这山的风水没有给我家带来任何转机,父亲也就在这种渴盼翻身的期望中,走完了自己的人生之路。

如果说山如我家而言只是一种心理上的精神寄托,那河就应该是与我真切的牵挂和现实了。我与我老婆就是因为这条河而结合的。

那年我才十七岁,时间好像是中午,当时的天气热得不行,我便脱了个精光下河洗澡。谁知我洗着洗着就上不了岸了。我媳妇当时是奔二十的大姑娘了。她就住在我家房后,平时见面我们都几乎没有过言语交往。但今天我在下河不久,她就拿了一盆衣服蹲在河边慢慢搓着,既像是没发现河里的这个人,又像是故意的和我过不去。因为我们这周围谁都知道,热天下河洗澡的人都没有穿内裤的习惯。你说我赤条条的一个小伙子,岸边有这么一位大姑娘守着,怎么敢轻易上岸。因此,我只有与她在水里慢慢耗着。害得我父亲在门上叫了我整整一个中午,我都没敢应声。最后我被我父亲骂得又是猪又是狗的。我当时委屈得真想上岸把那洗衣的女子,给痛痛快快地揍上一顿。

看到太阳开始偏西,洗衣服的女子终于站了起来,似乎还朝我躲藏的方向笑了一下。我上岸发现我身上的皮肉发白,已经变得如同过年时横躺在案板上刚汤过的猪肉。

这事儿过去没有几天,我与她又在河边相遇了。见面后,她就问我:“人在河里时间泡长了,舒服不舒服”?

我顿时就没好气地回答:“你就不会下河泡一次试试”。

看到我有些不快,她就说:“你呀,没一点男人的胸怀。对待女人,要学会体贴一点、温柔一点。别老以为谁欠着谁的”。说完就一撅屁股扭回了她家。

说实话,我老婆身上当时没有一点可以称之为优秀的地方。要说我对他动心,就是因为她的眼睛还算迷人,清澈见底的没有任何参杂。不是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吗,由此可见她的心灵还是很善良的。

但是,我和她之间事情并未就此完结。那是一个不冷不热的季节,她母亲说她老家河南那边出了点事,需要回去耽误几天,委托我家替她照看一下女子。

没想到这一照看就坏事了。我家里除开母亲没有其他女的。可这女子硬是说她一个人不敢在家睡觉。我母亲让他来我家睡。她又说她睡觉认床,生人的床上根本睡不着觉。最后没有其它办法,我父亲只好让我住进了她家。

现在看来这是一场阴谋,可我当时就没到自己会这么容易上当。

我在她家住的头一个夜晚,俩人就睡到了一起。我记得当时的感觉很是有点美妙,可就是成功率太低。所以,我在第二天就巴不得太阳早点下山。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她爸妈还没有回来的迹象。可我对他的身体已经厌恶了。她不光是人长得胖,而且嘴上非常麻烦。我们只要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问题,她要唠叨半天还没有个尽头,就连干那事的时候,都非要弄得大呼小叫的。

我不想和她那个了。但她一到晚上就对我不依不饶的。我被逼无奈,只好违心的与她进行肉体上的交易。权当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对于发生在我们之间的这次性爱,可以说成是她对我进行的强j*。所以,我与她约定,我们这里喝酒的风俗是猜拳不能喊“五”的,谁叫“五”了谁就要被罚酒。于是我们两人讲好了,在性爱的过程中,要是有人叫唤就必须数数字,谁要数到“五”了,另一方就无条件地停下来。果然,我刚开始动作不久,她就嗲声嗲气的叫喊了,但他的叫喊简直就是做广播体操,“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听到这里,我忍俊不禁了!这世界还有这样做爱的,总像身边有人叫口令似的。没想到思想一走偏,我下身那物件就无条件的缴械了!顿时气得她在我的胸部狠狠的咬了一嘴。

女人就是奇怪,只要贴上了,你就永远都不可能甩掉。所以,我到最后就娶了这么一个媳妇。

而现在最能见证我与我老婆之间那伟大爱情的山河,在一夜之间瞬间消失了,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世界要出问题。

3、初现端倪

我正在为门前山河的突然消失做着无来由的猜想的时候,村里的广播突然响了。

广播里的声音是支书的,高门大嗓。

广播上要求所有村民要在上午九点前赶到村址开会,不去的将在年底兑现退耕还林钱粮时扣掉二十块钱。

这个支书太厉害了。现在农民的税费全免了,国家又不准给农民摊派义务工,镇上和村上的干部管人似乎没有了拴头,以至于干部通知开会就有人借故不去。可现在不行了,你不去镇上和村上就扣你的退耕还林兑现。干部们张嘴的二十块钱说出来到还十分的轻巧,可我们知道那二十块钱就等于国家一年付给一亩地的管护费用呀!何况我们这些农民有多少人都指靠退耕还林应付过年的。

因此,这个支书上任后,每次召开会议村民到会都十分的齐扎。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会议主持的干部是镇上的陈书记。像我们这样一个村开会,镇上的一把手直接主持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以往村里开会,顶多来个包队干部,简单的几句话,说是这项或那项工作是经过镇党委、镇政府多次研究决定的,村民们要带头执行,这也是县上、市上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谁要不按村上干部讲的办,就要依法起诉或强制执行之类的。然后村支书和村主任就摆开和钦差一般的架势,没紧没慢的开始讲话,如此两、三个小时下来,往往落实到最后的事情还只是个计划生育“三查”,或是退耕还林管护之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其实根本不用开会的,只要谁在广播上喊上一嗓子都能解决问题的事情,效果都是一样的。干部却要用半天的时间开会,耽误我们不能下地干活。但是像今天这样由镇上陈书记主持的会肯定不会是小事了。

果然,这次会议是镇党委陈书记一个人自导自演。他一个人既主持会议又作重要讲话。说实话,要以我这个曾经代理过几天村文书的水平评价书记,他的水平委实有点差劲,差到甚至于还不与那些连会都不会开的包村干部。陈书记先讲了马列,又讲了南巡,然后讲到“大江南北、形势一片大好,长江两岸、到处红旗招展”时,一些年龄大的人以为镇上又要发起文化大革命。

这时,我想起了不久前我到镇上走亲戚,遇到一位熟悉陈书记的。他在酒后向我们透露过陈书记的发迹史:陈书记原来是放电影的,一直在乡广播站工作。后来电影没了市场,他想到老是在广播站混下去没有前途,就趁过年时回家变卖了祖传的一院房屋。然后不知道是到县上还是到市上转了一圈后回来不久,就被提了副镇长,据说媳妇为此要跟她离婚,但现在他们夫妻之间过得好好的。只是陈书记的官越做越大,而他家就越来越穷。一直到他在我们镇当书记后,家里的条件才好一点,可又听说他陪上边的领导打麻将打的很大,还老输不赢,好像纪委还来调查过的,但最后的不了了之证明了陈书记的清白。但陈书记还是有毛病的,镇中心小学有几个漂亮点的女老师都是他从原来工作过的乡上或镇上带过来的。而这些老师除开脸蛋、身材还过得去之外,书又教得不怎么样。倒是她们之间老是为陈书记相互争宠活跃了学校的一些气氛,才让人感到陈书记的不俗。

但是,陈书记在我们镇上还是捞了不少好处,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特别是路人皆知的,仅他虚报的三百亩退耕还林一年就能给他赚回多少钱,害怕得我们简直都不敢演算。

陈书记讲完了大江南北和黄河两岸,现在的话题终于回到了镇上,可时间也快过去三个小时了。这时开会的村民开始有些烦躁,有的人故意把吐痰声弄得很大,或是把屁放得很响以示抗议。

陈书记可能意识到自己扯远了,还没有讲到正题,就说:“同志们,我今天就讲这么几句。啊!下面由支书接着讲”。

陈书记的水平由此可见一斑,自己一口气讲了不下三个钟点,还谦虚地说只讲了这么几句。

这时,我那肥胖臃肿的老婆不愿意了。她都囔道:“你讲半天了,还说就这么几句,那剩下的话就是猪讲的”。

陈书记好像在台上听到了,刚要发作,好在支书没给他机会,就抢过话筒,开始讲话:“刚才陈书记把重要性都讲了,我就不再重复。下面我只把会议的主要内容宣布一下,大家各自回去准备。我们今天开会的目的,主要是迎接县上在我们村上召开现场会,大家知道我们村的老鼠凼那一百多亩黄泥地是啥都不长的,现在省上要搞土地改良,选中了我们这块地,准备在这开一次现场会,我们这地转眼就赚钱了。只要我们村能够顺利地协助镇上把县上的现场会开好,今年大家就不用再交农村合作医疗的人均十元钱了,这钱由镇上统一出。至于其他的工作,镇上有专门的工作组,大家按照工作组同志的要求去做就行了。”

支书说的简洁,加上他有意或无意的给我老婆遮了短处,因此他今天的讲话我听着格外顺耳。

4、好大喜功

这可能就是人们所说的信息时代,据说信息传播速度很快,谁知带来了镇上干部的速度也是这么快的。

我离开会场刚走到家,正准备稍事休息,继续我挖红薯的劳作时,镇上的干部就登门了。

这些干部当中,有一名姓王,好像是叫个王彪的。

他一进门就与我招呼:“老乡,准备下地呢”?

我急忙答道:“可不是,圈里的猪都饿得哼哼了!谁让你们开会恁耽误时间的”?

王干部解释说:“这不是工作需要嘛!你们干活累,我们开会也累呀”!

这时,我老婆又插嘴了:“你们开会累什么呀!扯东扯西的,没一句正经话,不就开一个现场会吗?还大江南北、黄河两岸的,这与我们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王干部顿时接过话题:“这你嫂子就不懂了,这次现场会与你们群众的关系大着呢”!接着,王干部就历数了现场会是县委书记如何到省上争取的,镇党委陈书记如何向县委书记表态开好现场会的,现场会成功后县委书记有可能官至哪个级别,陈书记可能接替谁谁的职务,县上和镇上的干部那几个有希望得到提拔,群众将会得到哪些实惠等等。

一直等到王干部唾沫横飞的讲完后,我还是没弄明白,这县委书记和镇委书记的升迁固然与现场会密切相关,可我们老百姓的实惠究竟是啥,从早晨的大会到现在王干部的灌输,我除了知道支书表态到年底人均少交十元农村医疗保障金之外,始终没得出任何结论。

王干部似乎看出了我的糊涂,便又具体的要求在配合现场会的问题上,我要做那些具体工作。归结起来大致是这么几项:一、要把面朝公路的墙面在半个月内统统刷白,以示我们镇乃至我们县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取得了巨大成果;二、还是在半个月内,要把面对公路的厕所、猪圈统统转移到房屋背后,以让公路上坐车的人看不到为准,以示我们镇乃至我们县的精神文明建设取得了巨大成果。三、时间还是以半个月为限,不管庄稼成熟与否,必须把地里的粮食全部收回来,捆扎整齐,统统悬挂于面向公路刷白的墙面上,还必须统一,以示我们镇乃至我们县的物质文明建设取得了巨大成果。

王干部讲完后,便座瓷在凳子上。

我问:“你说完了”?

王干部答:“说完了”。

我问:“你没有其他补充了”?

王干部答:“没有了”。

我再问:“不管你们是镇上还是县上,做这么大的事情,又要把我们老百姓折腾得精疲力尽的,我们出力可以,那这些钱谁出”?

“收拾你自己的房子,改善你自己的生活环境,你说钱该由谁出”?王干部显然不高兴了。

可我管不了这么多,按照王干部所说的这些事情做完,没有一万元拿不下来,可我一辈子都没有摸过这么多钱,让我一时到哪里去弄钱呢。

想到这里,我现在不管干部的脸色了,马上就发起了牢骚:“我住得好好的,都人老三代了,你凭什么要求我改变习惯。你们开现场会,主要是为县上和镇上领导的脸上贴金,就连我们不去开会都要扣退耕还林。我们谁不知道那老鼠凼的黄泥是除开庄稼不长,野草横行的地带?你们蒙省上的领导,骗来专项资金跑官要官,为了自己的升迁,却来拉我们老百姓垫背,你们这些当干部的良心当真就叫狗吃了”!

王干部一行显然是恼羞成怒了。

“你们只要不按镇上的安排搞,就有你们的好果子吃”。干部中的一人说完这句带有恐吓意味的话后,就陆续走出了我的院子。

我就不信蛇是冷的。这共[chan*]党的天下咋就没有个讲理的地方。你镇上搞个事情,总要征求一下我们老百姓的意见嘛!我听说法律都要尊重几分民族习惯,你几个干部说要改天换地就改天换地了。再说了,这又不是文化大革命的时代。

想到这里,我不管不顾地喝了老婆盛来的两碗红薯糊汤,继续背着背笼上坡挖我的红薯去了。

可就在我的双手还未被锄把捂热的时候,就传来了公路上的一阵喧闹,其间还夹杂着“救命”的呼号。我猛然意识到我的神经是不是出了问题,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的,就是有命案也不至于在我们这个偏僻的镇里发生,谁就会无端的大叫“救命”哩。

我不由得侧着耳朵仔细听了一次。这一听就听出问题了,我瞬间就判断出这喊“救命”的声音是我老婆传来的。

按说,我老婆长得五大三粗的,一般的男子都不是她的对手,邻里之间的打斗不可能发生;加上她长相实在有些对不起观众,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儿也不会降临到她的头上;如果说是钱财,除了圈里的肥猪还值几个钱外,但不至于匪徒们要了我老婆的性命。

那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我的老婆大喊“救命”,于我而言还是一个难解之谜。于是,我就毫不犹豫地向山下跑去。

跑着跑着,由我看到的场面,竟然让我也失声的喊起了“救命”。

5、阶级对抗

原来,就是刚才从我家里走出去的那些干部,不知道从哪里调来了一台推土机。

现在,我那面临公路高耸于路基上的厕所,已经成为推土机下的一团废墟。

我老婆为了护住厕所,试图扑上去与推土机拼命,谁知被几名干部推下了公路下的秧田,鲜血模糊了她的满脸,颇像实习的杀猪匠在肥猪头上进行过试验。

我准备先过去把我老婆拉上来,先包扎一下伤口再说。

至于厕所没有了,镇上有嘛!大不了我每天多走点路去蹲镇上的厕所去。

但是,我连这点愿望都没有实现,就被几名身着警服的年轻干部扭住了双手,说我干扰他们正常执行公务,对我实行治安拘留五天的处罚。

于是,我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关进了县城关位于南领子的看守所。

一进看守所,与我同牢房的几名犯人就围了过来,纷纷问我被关进来的原因。

我把我的遭遇给他们讲了一遍,当时就有一位留有络腮胡子的犯人说:“这些狗日的干部欠揍”。

到第二天,我才慢慢知道,与我同牢的另五名犯人中,有两名因为打架与我一样被拘留的;有两名因赌博也是与我一样被拘留的,但他们是国家干部;那位留有络腮胡子的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情,正在接受公安机关和检察机关审查,而他自己还是拒不交待问题。

到第三天,留有络腮胡子的犯人被提审回来后,显得极不高兴了。就对着那两位因赌博犯事的干部吼道:“狗日的东西,给老子站起来。”

那两名干部开始还嘴硬,就进行语言上的还击:“你不要嚣张,我们虽然被关在一起,但我们还是干部。你是犯人,我们之间还是有区别的。你小心我们出去后收拾你。”

谁知,那位络腮胡子根本不管这些。他好像是耐心的听完了两名干部的恐吓后,对着这两名干部的脸部,就是一阵噼哩啪啦的猛揍。顿时,关押我们的地上就多了几摊新鲜的血迹和两颗残缺不全的门牙。

然后,络腮胡子转脸对我说:“你想不想揍他们,他们不是才揍过你和你的老婆吗?你现在可以肆无忌惮的揍他们了。有我在,看他们敢不敢还的,叫他们狗日的干部整天打着国家的旗号欺负人。”

但我不敢动手。何况打我和我老婆的干部又不是他们两位。

可两名被打的干部也不敢对络腮胡子还手。

他们此时只有满脸的惊恐,慌乱的抹擦着脸上的血迹,口里一个劲地求饶:“大哥,饶命;大哥,饶命。”

看到这两名干部的可怜相,我不由得想起他们平时的飞扬跋扈,就很有文化味的问了他们一句:“你们说说,战争年代群众为了保护干部,宁肯牺牲自己都不给鬼子带路。可现在,要是有鬼子再问谁是干部,还有群众保护你们吗?”

“没有,绝对的没有。相反,群众还要把我们指给鬼子收拾”。两名干部异口同声地回答。

“知道是什么原因吗”?络腮胡子又不失时机的补问了一句。

“知道,我们坏事干多了。拿了老百姓的工资,不给老百姓办事,还吃拿卡要的。像我们两个当干部,都是因为父亲是县里的局长,在国家招考公务员时,使手脚挤掉了农民的子弟,才混成公务员身份。要不然,我们除了赌博,连什么都不会做,这才被关进来的”。两名干部看来对络腮胡子是十二分的害怕了,要不咋会不打自招呢!

“算你们识相,回去后再不学好,小心爷们做鬼都不放过你们”。络腮胡子又对他们提出了警告。

这时,开饭的时间到了。看守看到两名赌博干部的惨象,摇摇头走后不久,络腮胡子就被提了出去,一直到我出狱都再未见他进来。

络腮胡子走后,两名干部又开始吹牛:“他敢打我们。你看看守是我们自己人,当时就被提出去了吧,这下有他的苦头吃了”。

我对着两名干部的外强中干此时只有冷眼面对,倒是对络腮胡子的爽直多了一份牵挂。

我进看守所已经四天了,明天就可以出去。所以在晚上送饭时,我向看守多要了一碗,心想不吃白不吃,你们当干部的平白无故的把我关了五天,我就多吃一碗你们的饭来消消心里的狠。

我向看守要完饭后,两名干部挤眉弄眼的走进看守,相互间就嘀嘀咕咕了半天。看守走后,两名干部好像是自顾自,其实是忘我的吹嘘起来:“他打我们,你看他有好下场没有,谁的东西不好偷,竟敢偷到政法委书记的头上,而且还把偷来的二十万交给反贪局。反贪局把政法委书记咋了,款子一退就成。可这络腮胡子恐怕最少少不了十年”。

听到这里,我才知道,这络腮胡子就是电视上演的燕子李三之类的侠客,可惜现在的法治社会不容许侠客的存在。倒是我举目四顾,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完全的黑透了。

于是,我只有别无选择的闭目等待明天出狱。

好不容易在看守所熬够了五天。当我被告知可以出狱时,我顿时感动得要哭。心想:这共[chan*]党就是好,干部欺负我把我关进来,是党把我放了出去,回头我怕是要考虑入党的问题了。

就在我发着感慨背着被卷准备走向回家的公路时,一名警察又挡住了我的出路,要我结清拘留期间的伙食帐才能走。

我立刻又傻眼了,这拘留又不是我要来的,白白的关了我五天,耽误了我的农活不说,还要我给饭钱,这老百姓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但是,我知道鸡蛋不敢和石头碰。你想,我脑袋应该比鸡蛋硬吧,可去年我为地畔同人争吵,人家一石头就把我的脑袋打开了一个大洞。可人家是支书的小舅子。最后支书调解给我了二十元补助。可我的脑袋倒是白白的疼了二十多天。

于是,我硬着头皮给警察模钱,并且多付了昨晚自以为多要的一碗。

没想到我昨天多要的那一碗饭,还要按照一顿饭的价钱结帐,我现在真的明白了比窦娥还冤的典故和由来。

6、黑白颠倒

洞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这句话好像说的是天堂与人间的时空差别很大。

可我没想到这差距在当今社会,一下子就把天堂与人间的差距给消灭了!

我只是在监狱的蹲了五天,可一回到家门口,竟然连到家里的路都不认识了。

我理了一下思绪,发现我的视觉也有问题。这不是我不认识路的缘故,而是进我家门的路已经没有了。

我大声叫应了老婆。

老婆的头还是被纱布包着,白糊糊的一团,看得人头皮发麻。

她见到我后,顺手接过我了手里的被卷,就一声嚎叫将我淹没到了悲哀的世界。

好不容易哄得老婆止住了哭声,她又告诉我了近日发生的事情。

我第一次听到摩托车、载重汽车和推土机的声音,还有看到的那些个乌龟壳似的小车,是县上组织有关部门的领导到老鼠凼为现场会的召开“踩点”。好像省上要开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现场会,也就是我们农村人说得修梯地。可老鼠凼是平地,那么县上就要想办法把这平地做成梯地的样子,到时好让参加会议的人现场参观。

我第二天因闹事被公安带走后,还是支书仁慈,求助干部为我要来了被卷,并且还是支书托人给送到了看守所。

然后,镇上又浩浩荡荡的开来了兵团式的干部。

原来是镇上嫌干部不够用,对推动现场会有一定的困难,镇委陈书记就向县委书记告急。

据说,县上已经勒令有关部门关门上锁,全力以赴围绕现场会的召开,千军万马齐聚镇上,力图一举扫清现场会上的种种障碍。

以至于像我这样不把现场会当一回事的农民,一律以干扰执行公务的罪名,统统被扣押在县城的看守所。我是第一批,当天抓走的是十名。我后面还有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镇上每天都以十个人被关押的代价,换取了现在这现场会准备的超常进度。

这不,才五天时间,我门前的厕所、猪圈被推,通行的道路被毁。还有我和老婆两人肉体和精神上的摧残。

凭我代理过两个月村文书的直觉,我认为是县委和镇委错了。

不就是开个现场会吗,又不是敌我之间的矛盾。就连电视、电影里演的节目中,敌人在摧毁对方工事时,都优先考虑战争胜利后自己的发展。倒真我们的财产不是干部的,干部想毁就这么无端给毁了。

看来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我立即与老婆商量,准备明天到市上或是省上找人问个明白。

关键时刻还是老婆冷静。她说:“这是省上开现场会,你想省以下的政府能给你解决什么问题。要不,你直接上北京吧!北京地方大,懂道理的人肯定多”。

收拾了一晚的行李,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直扑火车站。谁知我刚站到售票窗前买票,只说了一句“要张去北京的车票”,就看见镇干部王彪领着两名警察朝我扑了过来,再次将我领进了县城的看守所。

只隔一天,我又走进了专政机关的温暖怀抱,顿时将我感激得热泪盈眶的。

面对组织上的无微不至的关心,我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便对带我的警察说:“你们为什么每次都用两个人对付我一个。可我真的没犯法呀。你们这关一次又一次的,总要有个说法吧”?

好在警察很有耐心,这回算是把我当人看了,并且还回答了我的提问:“你小子说的,我们两个人办公,才符合法律规定。至于关你,谁叫你小子要越级上访的”。

是官长一辈。事实我认了。我一个年龄四十多的男人在二十大点年纪的警察眼里还是个小子。说明当官的的确有素质。你想,在没买火车票之前逮我,我虽然被关押,至少还少蒙受了点经济损失。他们要是黑心一点,等我把票买到了北京,然后把我扣押在县城,这亏不更是吃大了。

我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阿q,但我会想。因此,我现在一点也不记恨这些逮我的警察。

只是,我因这次试图上访,付出了公安局裁决为行政拘留十五天的代价。

7、现场会场

要说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说这话的人肯定错了。可我记得这句话是毛主[xi]他老人家说的。现在看来,毛主[xi]也有错的时候。

时代是飞速发展的。所以,我认为干部的力量更是无穷的。

我在监狱蹲了十五天,差点错过了县上和镇上创造的这次盛世。

我出狱的这天,恰巧赶逢上了全省的现场会召开。

从县城到镇上的人群都是浩浩荡荡的。每个路口和有人出入的沟口,都有拿枪的警察或武警站岗,十字路口的交警站相潇洒,手上挥舞出来的动作标准统一。因此今天的车辆和行人就显得特有素质,开车和走路的在我们县的历史上,绝对是第一次没有搅和在一起,各自礼让三分、有条不紊的。

来参加会议的肯定全部都是领导,他们的脸上都是油光水滑的,这是营养过剩的结果。哪像我们这些农民的脸整天因食不果腹、大风横扫,被整得黄皮寡瘦、黄不拉叽的。

再看看领导们坐的车子,上面的漆能照出人影儿,车里面的那个铺派,比电视上皇帝坐的龙椅漂亮多了,有凸有凹的,颇像女人的那几个敏感部位镶嵌在座位之上。现在的领导真懂得享受,坐车时都不让女人轻松。虽然说这些座椅不是真正的女人,可领导们眼睛一闭,他们心里咋想的,你说我们农民怎么清楚?

只听见一声警笛拉响,停了整整一条街的车队动了起来。这些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都贴有一个圆圈里写有数字的红粘贴纸,最后一张是九十九,加上最前面的一辆没有这个标识,说明这个车队共有一百辆车子。这么庞大的车队一动,我感觉到整个县城和我们那个镇都随之摇晃了起来。

车队很慢,并不像我想象的飞速前行。所以,我虽然步行但仍然能够跟上。

半个小时过去了,我随着车队的缓缓前行来到了我家的门口。想到最近因召开现场会老是被干部们欺负的情景,我很想跑上前去拦住车队喊冤。但我明白这是痴心妄想的事情。我知道路边驻足而立的农民全部是乔装的干部,加上中间夹杂的一些便衣,我此时生命的脆弱程度与他们而言,恐怕还抵不上一只爬行的蚂蚁。

“这里农民的生活够富足了”。一位坐在车里的领导隔着挡风玻璃,看了挂在我家外墙上的成熟庄稼,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听到这位领导的感叹,想到现在领导们的无知,我这个当农民的只有无言以对。再直视一下缓缓而行的车队,我想起了《十里长街送总理》的这篇课文,这遍路的人群和庄严的车队,倒还真有几分送葬的嫌疑,但我不知道这被送的死者到底是谁。

走到家门口了,我没有再跟车队走下去的必要。

现在,我要破解我家外墙上那挂满庄稼的谜底。因为我自己的家底我知道,我家那有那么些的庄稼能够整齐划一的挂在墙上呢?

老婆见我回来了,她张开了那双略显呆滞的眼睛。这才几天光景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蹲了两次大牢。老婆那双清澈的双眼也被整得暗淡无光,她那宽大的圆脸上还留下了一个永远的疤痕,这世道究竟造的是什么孽呀!

这就是农民的命运。

我们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问老婆:“墙上挂的庄稼是咋回事”。

“那都是镇上的干部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庄稼挂上去的,挂庄稼的墙底下贴的是白纸,剩下的空白是他们抹上去的白灰。他们整了这些形式糊弄领导,可把我们折腾成什么了呀!我们的猪圈被推猪也跑了,我这段时间蹲厕所都是在屋里解决”。老婆说完话后,用手指了指守在墙角用来解决问题的木桶,便又失声痛哭起来。

我有什么办法。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失声恸哭吧!这才是老天赐给我们农民的唯一权利。

我们两口子眼泪横飞之后,听见公路上的车队返回了,看来现场会已近尾声。这些参会的领导回到城里,饱餐一顿,再带上地方上准备的纪念品,就会各奔东西。领导们回去后,再以会议落实会议、文件落实文件的方式,把这现场会的精神一贯彻,就万事大吉了。然后组织对开会有功的领导认为该提拔的提拔,该挪位子的一挪位子,皆大欢喜。可我们农民今后的日子该咋过,领导们根本不会考虑。

所以,这次我没等干部们自己下手,就动员老婆给我扶着梯子,把墙上的庄稼顺次取下来按品种堆好,方便干部们拿去还给人家。

我刚把这些活计做好,王彪带着一帮干部来了。干部们见状就说:“还是法律管用,你被两次拘留后规矩多了,今后就是要学会听话”。

对待干部们的横不讲理,我既不敢反唇相讥,又不敢低头不语。只好迎合他们:“托你们干部的福,我今后保证听话”。

谁知,王干部们又给我下了一个任务。他们说:“这些庄稼是我们代你在河南买回来的,钱镇上先垫上了,你的总共是五百七十元,在十天内交清,这个事情就这样了”。

这个事情肯定就这样了。不然,我又能怎么样呢?

8、我走麦城

看到我父亲辛苦撑来的祖业将毁在了我的手里,我很是不忍。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只有恳求九泉之下的父亲原谅做儿子的不孝。

我家院子外墙上的庄稼一取下来,那临时贴上去的白纸就被划的东一绺西一绺的。还有那些白灰的穿插,我这好端端的住家顷刻间就成了清明时的坟院。现在别说住,就是看一眼就觉得晦气。

加之,听说因为现场会开得很成功,我们的县委书记果然调倒市上担任要职了。镇上陈书记也如愿以偿的当了分管农业的副县长。他们还是上下级关系。你想,陈书记在镇上当书记,能够依靠县委书记的领导,无来由的为农业整出这么大一个现场会出来。那他当了副县长,又有上边的老领导罩着,办的事情不比这次还要壮观才怪。

所以,我和老婆商量了一下,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也要去看看现场会的现场。这个连庄稼都不生长的老鼠凼,究竟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魅力,能够吸引全省的领导都来开会呢?

我们两口子到老鼠凼开现场会的这天,天空的太阳明晃晃的刺眼。

可令我们怎么都不能想到的是,老鼠凼现在已经从这里彻底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沟沟的田垄,田垄外面被搪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泥糊着,田里的水稻正待人们收割。估计这费用又是被摊到了农民头上,说不定我那五百七十元里面就有这里的一份。

老鼠凼两边的风景也有了彻底的改观,原来那红的花、绿的草已被几幅巨型的条幅替代,上面书写着“热裂欢迎省、市、兄弟县领导莅临指导工作”和“搞好旱改水,致富老百姓”的红布迎着狂风起舞,很像一些寺庙里合着蜘蛛网飘舞的破旧的红绸布条。只是我不知道这些东西,究竟是那些人拿来敬神的还是用来祈祷的。

老鼠凼那正后面视觉最好的地方,现在竖起了一面铁制的大牌子,上面的巨型大字署明了老鼠凼的今后,可以在全省发挥的作用:“全省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旱改水治理示范点”。

下面的一些小字由于离得太远看不清楚,而我们根本没有去看的必要。因为老鼠凼我太熟悉了,这地要是能够派上用场,在我们这有一锄子地都要种上三棵菜的地方,能让它荒废这么多年?

我和老婆离开村子的这天,镇上的干部正好去我家收取那五百七十元庄稼钱。他们看到大门紧锁,一名干部说:“这家不怕他不交,先去别家吧”!

这次,这名干部说错了。

我就是不交,你现在还不能把我咋的。

我和老婆坐在汽车上准备去南方打工,等到县上的风气好了再回来恢复祖业。

我容忍了老婆。这是她结婚后第一次敢爬在我的腿上同我低语:“听说在外面拣破烂,有好些都发起来了。有的人在烂鱼的肚子里还拣过金条,你说我们这次出去拣破烂能拣发吗”?

“肯定能”。我底气十足地回答了老婆的提问。

(初稿完成与2006年11月23日)

本文已被编辑[悠然一生]于2006-11-24 9:27:58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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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悠然一生点评:

  朴素真实的文字,颇有深度意义的情节铺设,
  颇具张力的生活小说,一幅耕地农民生存状态的真实写照,
  曾闻一语:“城里一条烟,耕地农民吃一年。”这句话概括了农民阶级所处的生活状态。
  越来越多的农村人进城淘金,趋势不可逆转,更值得大家关注是:
 “进城后,又是何种生状态?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命运在蔓延?
  基层官员的义务与正确引导是一项重要的开端。

文章评论共[3]个
悠然一生-评论

作者好笔法。
“进城后,又是何种生状态?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命运在蔓延? 
  基层官员的义务与正确引导是一项重要的开端。 
at:2006年11月24日 早上9:29

西门独行-评论

文章主题与语言不错.
  【孙传泽 回复】:谢谢 [2006-11-24 9:51:03]at:2006年11月24日 早上9:34

西域诗韵-评论

关注农民,描绘真实的农村生活的作品,现在越来越少了,向你致敬!
  【孙传泽 回复】:谢谢!  [2006-12-10 10:43:07]at:2006年12月06日 下午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