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油灯在熄灭前
会突然发狠地亮一次，即使是上了年纪的
也要把最后一刻燃尽。比如
人在将死时，突然激动，或者清醒
我的祖父便是这样，他当时把儿子叫来
对他说：好好把你的儿子抚养成人
但不要像我抚养你一样抚养他
要像你抚养我一样抚养他
其实在我的印象中，祖父从不知道我是谁
最多是一个时常在他面前屁颠屁颠的小孩
我不知道他是在那一刻认识我的
并知道我是他儿子的儿子
这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我至今仍揣摸着
二
现在我的父亲也老了。而且多病
他一直以抚养祖父的方式抚养我
所以我一直很健康
十年前就有人开始叫我胖子了
但我的父亲却瘦骨如柴，让我非常内疚
更让我感动。他一直是个模范父亲
他长在五十年代的身体，很像乡下的老屋
常年失修后的景象。要掉落的早就开始了
很难想像他年轻，身体健康的时候
背着我，抱着二姐，拉着大姐和哥哥
寻找我迟迟未归的母亲
如今，他只习惯安静地坐着
额上深陷的皱纹，与檀木椅子的困乏
正好是黑夜的深度。而里面隐藏很多秘密
我第一次看见父亲的苍老和孤寂
那具弯曲的身体啊，那么多的空气和尘埃
三
只要提起一些往事，父亲是否会再次年轻
我一直打算尝试。但他却一再避开
拒绝我提及陈年的旧事。拒绝我
一再使用直接或者婉转的方式进行重温
他说：那些黑漆漆的事物
一直躲在墙角偷偷的打量，他的言行举止
必须得像一个患有严重失忆症的老头
向天空笑笑，向大地笑笑。然后再去睡觉
那些昏迷的道路，昏迷的大地啊
你们一再将灰的颜色打染那个正在熟睡的人
寸短的日子，还经得起多少时间的打磨
逐渐清晰了，又再逐渐模糊
模糊成，时光尽头埋藏得最深的秘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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