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岚县女人是在单位的值班室,她等了几近一天,我就知道她是来找某位“领导”办事的,而那位领导不予接洽。后来我主动上去攀谈,这才知道,她的官司已拖磨数年。她常常来法院,常常来催那位为她执行的“领导”。
她耐心的等待,从清晨一直等到下午。她对我讲她的案子,说她的丈夫是个农民工,在给山姆士超市施工的时候从未绑紧的架子上摔了下来,从而至死。他的尸体放在是尸体保管所里,日日需要交纳不菲的保管金,她还有两个十多岁的小孩,成绩优异却面临辍学的危险,现在债台高筑,债主把她与孩子从房子里逼了出来,且自行上了封条。
她说她是个有文化的农村小学教师,她来这里不是闹事的,她只是想通过法院把他丈夫的那点换命钱拿到手,然后一部分还给债主,一部分供孩子继续上学。
我看着她暗淡的头发、黝黑褶皱的脸与她朴素的衣服,深为她和她孩子的不幸而感到难过。
第二次见到她,是在天气渐冷的时候,她带了她的孩子来。她的孩子都很笨拙,头发很乱,像是很久没有洗,稚嫩的脸上满是菜色,衣着旧得看不出原来的色彩,但人却很精神。
她给我介绍她的孩子,可他们却怯得不敢过来,只是远远的与我笑。话语间,那位“领导”出来了,她一眼看到,立马带着孩子迎了上去:“a庭长,a庭长……”
可那位领导却说:“叫唤什么?叫唤什么!不是让你不要来的,等我电话通知的吗?!”
她可怜巴巴地说:“我也没办法啊,债主把我逼得快死啦!我什么钱都没有,小孩还要上学……”
领导很烦,把她拉到一个角落里说了一小会儿话就转身走了,她愣在那里,身旁站着两个无助的孩子,半晌才悻悻的走了。
她看到在值班室的我,对我苦笑着说:“让我等等,让我等等。”然后便走出法院的大门,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才无奈的离去。
忽然有一个人蹦起来,大骂:“什么他妈的人民法院?为人民做主?!它为哪个人民做过主?!”
我无法扑灭他们愤怒的火焰,同样只是个卑微的人,只有报以无奈的苦笑。
再见到岚县女人,是在临近区委举行广播操比赛的时候。
那一天下午天很冷,到了做操的时间却没有几个人下来练习。政治处便拉了铃,刺耳的铃声把众人一个个的催了下来。我出了门,便见到岚县女人和她的两个孩子坐在主楼门口的台阶上,她嚷着说:“我要见a庭长,我要见a庭长!”
她的无力呐喊很快湮没在众人的嘈杂声中,她忽然站起来就往主楼里冲,却被眼疾手快的保安拦住。
“你要干什么?”保安质问她“要找人先去值班室登记。”
她大叫:“他躲着我,他不敢见我,他收了对方的黑钱!”
保安紧紧的拽着她,她大叫:“a庭长!a庭长!……”
a庭长很快出来了,一看是她,又蹙上眉头:“告你甚了?你怎么又来了?你就不能等等消息?”
“等什么消息?我都等3年了,还等?我要等几年?5年?10年?”
a庭长很不耐烦,指使保安将她拖出去,而她却死命的挣扎不肯出去,终于出来个副院长,她马上大吼大叫着质询,可迎来的就是副院长的一顿训斥,他说她刁蛮。她忽然大哭出来,说这是什么人民法院,就这样为人民做主的啊?她很大声的哭。我们在院子里却无声的开始站队,迎接那将要到来的广播操比赛。
保安将她往外面拖,她不肯走,执意要讨个说法,这时她的女儿也哭了起来,声音凄恻的使人难过,她的儿子则在一旁怔怔的看着她们。
洪星蓝2006-11-18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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