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长沙寂寞表情郭可安

发表于-2006年12月04日 中午2:05评论-2条

1、这一年的冬天,我像一张被女性诱惑的胶片,飘在长沙。高楼。人群。车流。尘埃。还有流行的时尚和音乐。这个城市很拥挤。当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抬起头去看着天空的时候,他们仰望到的是相同的云彩和风景。然而在这种拥挤的天空下,他们却追寻着不同的生活,想着不同的人。我也一样,追寻着属于自己的生活,想着自己所想的人。

我的名字很特别,叫“南在南方”。我有一双善于在绝望中捕捉生机的眼睛,我习惯在黑夜里让它醒着。这是我对一种生活的赞叹和敬仰。可是对于长沙,我却很模糊。我没有固定的工作和住所。我只属于一种与长沙有关的飘零生活和另类情感。模糊了黑夜和白天。喧嚣和宁静。繁华和庸俗。梦想和现实。束缚和自由。我的生活因此过得很颠倒,每天仿佛躺在一张被颠倒过来的床上,颠倒了躯体和灵魂。然而让我唯一感觉清晰的,是长沙街头那种空气中飘着浓浓的陌生气息,能够在压抑时带给我丰富的喘息。我的眼睛喜欢趁着这种陌生的气息,在长沙街头的人群里弯曲的行走。在我的眼里,长沙像女人一样地开放,我会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和快感。

我很容易对世界产生遗忘。我的记忆常常需要保留在那台nikonf5的相机里。它让我在模糊的时候可以有透明的快感。

在我大学念书的时候,我所选择的课程是人体摄影。所以,我的专业是面对赤luo。记得刚从学校毕业来到长沙的那会,正赶上冯小刚导演的电影《手机》。那时在长沙我还没有什么朋友,一个人孤独得有些无聊,就去电影院看《手机》,借此打发时间,也算是趁机感受一些现代电影艺术的氛围。没料到进去的时候,一不小心摔破了眼镜。结果电影没看成,倒是用耳朵“听”完了整部影片。而《手机》留给我印象唯一深刻的,是那句经典的台词:在一个床上睡了二十几年,确实有点儿审美疲劳。

后来,从电影院出来,我就深深的想,一个人要是真的疲劳了,他会对什么产生审美的欲望呢?因此很多的夜晚,我常常喜欢一个人跑到新韶山路,去那些并不高档的歌厅,或者酒吧里。我并非完全是因为对音乐和啤酒的热爱,才去那种地方。我的奢侈并不在繁华里。我需要一种另类的污染,需要在音乐的眩晕和啤酒的放纵中,污染个性。虽然在同长沙那些很有名的演艺吧相比,我去的那些地方显得并不豪华,但那里同样有音乐和啤酒,同样可以打发一个人一整天的审美疲劳。也许,在那些热爱音乐和啤酒人们的眼里,当他们的生活变得过于崇高的时候,他们渴望的只是腐朽。

我缺乏用自己的声音去重复别人音乐的习惯。我的掌声和鲜花也多半是献给午夜的温度和场面的气氛的。跟唱歌的人无关。跟感动无关。

我常去的那家酒吧在长沙红星农博会展中心附近,叫“在水一方”。那里却并不是一个有水的地方。我想,那里的“水”,大概是柔情似水的意思吧。所以每晚从酒吧出来,我总怀着被温柔感染的心情,一个人孤独的坐在107路公交车最后排靠窗口的位置,漫无边际的随车穿行。我没有刻意的目的,只是我需要一种像空气和尘埃般飘浮或者流离的幻觉,在城市的夜色里弯曲的行走。然后,再让自己疲劳的审美,从新强烈。

透过车窗的玻璃,窗外的一切在灯光里透明的渗透拥挤。那时那刻,我似乎遗忘了所有必须经过的站点,渴望的只是蔓延。

望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流,我对于他们那一张张同长沙夜色一样空远的面容和表情,渐渐的熟悉起来。然而对于女性,我可是愈来愈陌生了。我开始觉得,我的审美,应该从女性开始。

今晚,我依然选择去了那家叫“在水一方”的酒吧。因为来这种地方的人,不会被那种烈性的洋酒冲昏头脑。你可以独自地畅饮清爽的啤酒,让自己的心胸在音乐中变得开阔和充实。

“你好,欢迎光临。这是你要的啤酒。”那里的服务员几乎都认识我。因为来这里的人,我是唯一背着相机的,所以他们对我印象特别的深。每次只要我往吧台前一站,那里的服务员便微笑着毫不犹豫地递给我一听“雪碧”牌罐装啤酒。这是我每次都要的牌子。它好比一个同我恋爱的女人,让我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和特别的眷恋。

可是我并没有恋爱。对于这个城市,我的爱如啤酒一样羞涩。只有每次来这里喝酒的时候,我才会感觉到一些爱,以液体状在自己肉体和灵魂里奔流。

我是从吧台要了一听啤酒坐下的时候,望见了那个眼神里充满忧郁的女孩。她留了那种没有经过任何染色的长发,就坐在我右边靠墙壁的位置上。她的桌上放着紫色的玫瑰花和海蓝色的啤酒。她身边的位置空着。她好像在等人。

酒吧的开场音乐是周传雄的《黄昏》。我习惯用啤酒在音乐里灌着自己。她却没有。她喜欢将啤酒慢慢的浇在那朵紫色的玫瑰花上,让啤酒在随后那首张信哲的歌曲——《从开始到现在》的旋律中,沿着花瓣一点点的流淌,然后透明的滑落。

看上去,她很寂寞。她的脸上没有表情。我无法理解她的脸。她的双眼,却鲜明的充满湿润,像湖水澎湃在音乐里。带着忧伤和凄美。

我并没有见到她要等的人。

也许,她只是和我一样,在审美彻底疲劳的时候,需要一种属于自己的方式,占据欲望,还有抵御欲望。

她的头发在我对面的灯光里缠绕。我开始用眼睛透过那台nikonf5相机去打量她。她并不在意我的目光。或许她根本就未曾留意过我的存在。我和酒吧其他所有的人一样,只是她周围那些不需要带入记忆的物体。她的记忆只在玫瑰花被啤酒浇灌的颜色里。

这个时候,我会在半醉半醒的过程里,点一支“白沙牌”香烟。仿佛对面有一种紫色的火焰,同香烟一起隐隐约约的燃烧。尔后,我望见她带着那朵紫色的玫瑰花,一个人走了。她留在了我的nikonf5相机里。

后来我每天都会在这家酒吧里见到她。她来得比任何人都要早。她依然是一个人。依然坐在我右边靠墙壁的那个位置。她的桌上依然是紫色的玫瑰花和海蓝色的啤酒。她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她依然喜欢用啤酒浇灌在玫瑰花的颜色里。她好像从来没有厌倦的感觉。

我开始怀疑起自己最初的猜测了。原来她和我其实是那样的不太一样。看上去她担忧的不是疲劳。她担忧这个世界要是没有了啤酒,她拿什么浇灌她的紫色的玫瑰花。

可是她要通过她的那种重复,来表达些什么呢?是坚持一种个性?还是营造一些氛围?我无法准确的知道。但我想,她的一切一定跟审美是无关的。

再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一个周末的夜晚。我好几天没去那家酒吧了,但她每晚都来。那次我去的特别早,但那个时候酒吧差不多已经被挤满了。原来我每次坐的那个位置也坐了人。只有靠墙壁的那个位置是空着的。她还没有来。

我害怕去坐那个位置,我怕她来的时候,她的呼吸离我太近,近得会令我发慌。没有了座位,我只好去吧台要了一听罐装啤酒,然后准备离开。就在我转身的那刻,我又一次望见她手拎一支紫色的玫瑰花,一个人从我对面走过来。对于这里的拥挤,她似乎并不关心,她只朝着那个似乎只属于她的固定的位置走去。

她要的依然是海蓝色的啤酒。而此时,我总有一种想留下来坐一坐的感觉。终于,我鼓起勇气去了她身边空着的那个位置。

“我可以坐这里吗?”我试着问她。我的眼睛在她没有表情的脸上停止。

她没有回答。她的一切和以前一样,她只属于她自己的那份宁静。我自主的坐了下来,尽量用头发去掩盖自己的双眼,我不希望见到她不高兴的样子。还好,她和原来一样,并没有因为我的介入而流露出任何表情。

我拉开易拉罐,啤酒冒出来,流过我的手指。

“我每晚都见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我深深的喝上一口啤酒,我忍不住又一次试着跟她说话。

她的手里端着啤酒,她要把啤酒一点点的浇灌在那朵紫色的玫瑰花上。她似乎听不进这里一切的声音。我开始觉得她是一个不容易接近的女孩。至少她是一个不愿意跟陌生人说话的那种人。

我想我不应该坐在这里的。

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我离开了那个位置。我去吧台又要了一听啤酒。大厅里是很流行的韩国舞曲。但在我准备离开酒吧的那刻,我清晰的听到,在那个靠墙壁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酒瓶被摔在地上发出的破碎的声音。我回过头去,我望见了那个女孩座位下那些散落的玻璃碎片,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凄美的光。

她的脸依然没有表情。也许,当一个人的脸在失去一切表情的时候,她的内心一定充满最深的激情。

我重新回到她身边那个她每次喜欢让它空着的座位。

她将玫瑰举在手里。她的目光一直在仰望。我把手里的啤酒递给她。我没有说话,我害怕她厌倦我的声音。

终于,她看了我一眼。她从我手里接过啤酒。她对啤酒有一种另类的热爱。她说:

“你是不是每晚都来这里?”

我粗略的笑。但她没有。一点都没有。

“为了喝酒?”她接着问我。

我倒开始变得沉默起来。

看着她用啤酒浇灌玫瑰花的样子,我竟莫名其妙的喜欢上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来了。

她的脸在没有表情中带着寂寞。

我没有再叫啤酒。我害怕自己一不小心会醉倒在那种带着酒精的液体里,遗忘了这种慕名的喜欢。

趁音乐停止的片刻,我问她。我说:

“你是不是喜欢把啤酒浇灌在玫瑰花上的那种感觉?你很特别。”

她的手指突然间在空气中颤抖。

音乐又响了起来。我有些担心她手里那罐啤酒会再一次滑落,在我离她很近的那刻,带给她更多跟破碎有关的声音。我以为事情应该是那样的。我察觉到啤酒罐在她手里慢慢坠落。但是我的猜测并没有发生,她的手只是在颤抖。颤抖中充满了力量。啤酒缓缓的流了出来,从她手指的高度,透明的流过那朵紫色的玫瑰花。

“有些事情你是不会懂的。”她说,“我想走了,谢谢你的啤酒。”

我来不及点燃一支香烟,她已经不见了。她带走了那朵紫色的玫瑰花。剩下我夹杂着酒精和香烟的呼吸,在音乐和光线里,开始等待下一个夜晚。

我开始对那里的音乐和啤酒也有另外一种热爱了。我又去了那家酒吧。我渴望在音乐的眩晕和啤酒的放纵中,见到她那张没有表情的寂寞的脸。时间还早。酒吧里只有音乐和灯光,献给我一个人欣赏。我没有去她每次都坐在靠墙壁角落里的那个空着的位置,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以前不一样,我在等待。我要了一听易拉罐装的啤酒。我喜欢在打开易拉罐的时候,啤酒流过手指的那种快感。

夜色在窗外变得愈来愈浓。不知不觉中,一听啤酒喝完了。那个时候,酒吧里的人渐渐多起来。我不停的注视着对面那个角落的位置,继续要着啤酒。我要在被啤酒罐醉之前,见到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可是,在我快要失去清醒的时候,始终,今夜她没有出现。那个桌上没有了紫色的玫瑰花和海蓝色啤酒。我仿佛听到昨夜那个破碎的声音,在那个角落里黯然蔓延。我想我应该是喝醉了,第一次为那张没有表情的寂寞的脸。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我都未见到那个靠墙壁角落的位置上,像往常一样出现我所喜欢的没有表情的那张脸。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再来。我的等待却在啤酒和音乐的氛围中继续进行。我开始害怕望见对面那个位置的空旷。后来,我每次都选择去她喜欢让它空着的那个位置。我要了她喜欢的那种海蓝色的啤酒。我渴望在这个位置上,让自己那种莫名其妙的喜欢,像香烟一样剧烈燃烧。

终于,在一个下雨的夜晚,她再一次出现了。她来的时候,她习惯的带着那种紫色的玫瑰花。她没有带伞,她的头发沾着雨水。她的脸依然是那样寂寞得没有表情。她的眼睛很冷。我是在端着啤酒想一个人陶醉的那刻,我再一次望见了她。

“来啦!”我说。我的声音带着颤抖。

她坐了下来,冷冷的。

她将那朵紫色的玫瑰花插在我喝过的酒瓶里。

我为她打开一瓶啤酒。是她喜欢的那一种。我说:

“你已经有五天没有来了,五天。”

她没有看我,她的目光被淹没在啤酒的深度和玫瑰花的颜色里。

“好像是五天。”我听到她隐隐约约说话的声音。

那一刻,透过她手里拎着的那只浅色酒瓶,我也隐约察觉到她那双隐藏在玻璃背面的眼睛里,充满了忧郁。

“我觉得你好像有心事?”我大胆的问她。

她开始惊慌起来。她的惊慌不在脸上。在那朵紫色的玫瑰花里。我听见花瓣在她面前的酒瓶上随着她的呼吸,发出摇摆的声音。但是她并没有因为惊慌而惊慌。

“你穿耳环了。”她忽然抬起头来仔细的打量我。她说,“还有你的发型,你很像我以前在这里认识的一个朋友,很像。”

“是——是吗?这么巧。”我摸了摸自己左边耳朵上穿的那只银白色耳环。我为她的这种和以往不一样的行为感到意外。其实她并不是我当初所认为的那种不容易接近的人。她比一般的人更有感情。

“你是第一个看出我心事的人。”她说,“我很快乐。”

我看着她的脸。我不渴望她的脸在这个时候流露表情。但我渴望听到她潜伏于心灵的另一种声音。

“真的?那我也会很快乐。”我点燃一支烟,尽量去迎合她的表达。

她开始向我诉说。她说:

“他跟你一样每晚都喜欢来这里喝酒,海蓝色那种。他就坐在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他会唱安在旭的歌。他每次来的时候都要送我紫色的玫瑰花。我们恋爱了。”

我看见她一边说的时候,一边将啤酒浇灌在玫瑰花上。她的手指很有节奏。但她的眼睛分明流着一些液体。

我安静的听着。我的思考在烟雾中变得愈来愈模糊。

“认识他我很温暖。”她接着说,“可是,突然从一个下雨的夜晚开始,他没有来了,再也没有。我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她眼睛里的液体终于流了出来。但她并没有哭泣。她的脸在被液体覆盖的过程仍然没有表情。我这才对她有了一种深刻的理解,理解她为什么喜欢海蓝色的啤酒和紫色的玫瑰花,为什么喜欢将啤酒浇灌在那种紫色玫瑰的花瓣上。她在为爱情怀念。此刻,我的一切开始在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前,渴望隐藏。

“我要走了,我想知道他的消息。”她突然停止手上的酒瓶。她望着玫瑰花上流动的最后一滴酒。她不是在欣赏。她在祈祷。她说:

“可以陪我喝完这瓶酒吗?”

我灭掉手里的烟头。我看着她,她的目光却和我保持着一些距离,让我感到压抑。是关于酒的压抑。我说:

“我从来没有见你喝过酒。”

我的语气里带着疑虑。我的手指却在不由自主的开启酒瓶。面对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此时此刻,其实我唯一的念头,只想喝酒。

她把瓶里剩下的啤酒倒进我用过的酒杯。她将酒杯举过自己的脸,她的目光可以透过啤酒的颜色仰望到一些光,还有我模糊的影子。酒杯在她的手指里一点点的接近嘴唇,然后和手指一起慢慢倾斜。她的喉咙开始充满那种带着酒精的液体。她一口气喝完了酒杯里装满的啤酒。她闭上了流着液体的眼睛。她的头在向后仰。她的手指和酒杯一起坠落。那个瞬间,我听到了酒杯跟桌面上的玻璃发出碰撞的声音。

我没有去要那只一直在桌面上摇晃的带着她唇印的酒杯。我害怕自己的嘴唇覆盖了她的唇印。我要的是一整瓶啤酒。我觉得我的酒应该喝得比她要更直接。我不可以在她喝醉的时候欺骗一张脸。我仰起头,酒瓶在我的右手里被颠倒了过来。那种带着酒精的液体开始在我躯体的内外流动,变得痛快。慢慢的,我感觉自己的眼睛里充满了模糊。我看不清侧面那张脸。我只能凭着酒吧里的气氛,审视到那张在酒醉后的脸的凄美。它令我比那种带着酒精的液体更容易被淹没。我的手指在继续开启酒瓶。我忘记了啤酒准确的度数。在我继续将酒瓶倾斜的时候,是她的脸突然靠在了我的肩上。冷冷的,却很暖。我闻到了她渗透酒精和体香的呼吸。

我的手指不能准确的将酒瓶对准自己的嘴唇。我错误的把啤酒倒在了自己的头顶。啤酒沿着我的头发,像窗外的雨,湿润的落下来,流过我的嘴唇和胡须。然后一滴接一滴打在她的脸上。我闭上眼睛。今夜,我醉了,为自己,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孩。

2、我仿佛感觉一场灾难正在向我降临。模糊的。痛快的。我的衣服被黑暗中一双圣洁的手,温柔的剥去。我的身躯开始在灾难中失去一些温度,然后又得到一些温度。慢慢的,我在坠落。坠向一片水深火热的汪洋。我听到了一种凄凉的火烈的嘶喊,从遥远的那片深谷传来,歇斯底里的召唤着我的灵魂和肉体。我的力量在痛不欲生而又舒畅淋漓的膨胀。我挣扎着,我又屈从着。我逃离着,我又迎合着。在那种无法用躯体到达的深度,最终,是那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征服了我。我失去了一切的力量。我困倦的肉体和灵魂只可以在循序起伏的平面,象征着灾难过后的死亡。

我努力的睁开眼睛,空气里充实着一些浑浊的光,像那种带着酒精的液体,在继续将我淹没。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个人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了。我的上身在浑浊的光线里赤luo的发出膨胀的气体。被单颠倒的覆盖在我的下身。上面有新鲜的血。它的颜色接近火焰。在天亮之前,它将我诱惑。将我温暖。温暖中带着烧心撕肺的痛。我的腿弯曲在床沿上,没有力量。我望见自己的腿上,在一夜之间发育出了茂盛的体毛。我疲劳的扭转着身躯。我无法让自己和以往那样坚实的挺身。我的灵魂在继续沉睡。

房间里的空调在失去功效的运转着。我感觉到被单里有一些不一样的温度。凄凉的火烈的。我能从自己的身上闻到那种熟悉的酒精和体香的气味。它渗进了我的皮肤。或深或浅。

我想,昨晚应该有一些事情在这里发生了。人生总是这样,在生活中难免会发生一些无法预测的事情。这让我又情不自禁地进入到两个月前的一段记忆: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雪白的病床上,头和脸蒙着带血的纱布,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和药水的气味。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感觉自己是从黑暗里突然醒过来的,眼前看到的是生疏的空白和陌生的光。除了语言和汉字,除了那台nikonf5相机,我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忘记了自己的姓名;忘记了自己在醒来之前所爱着的人。现在,我需要从新去认识身边的人和身边的事物;从新去认识这个世界和这座城市;从新去认识死亡和一个亮丽的日出以及自己所爱着的人和深爱自己的人。出院的那天,我在自己的病历上,见到了两个血腥的汉字:车祸。

突然想起这件事,倒让我感觉昨夜仿佛真的也是一场灾难,模糊而痛快。我开始害怕起那张没有表情带着寂寞的脸。害怕中,我渴望一种逃避。我赤luo着身躯躲进了浴室。透过浴室的镜子,我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躯体,在一张脸的征服之后,发出模糊的光和可怕的热。

生命往往是这样,在幸福的同时,也带着灾难。其实灾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在灾难过后,丧失欲望。没有欲望的生命才是真正的灾难和可怕。

我是在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发现放在洗手台上那张已经被水浸透了的字条。她知道我在起床之前一定会来这里。她说——

昨夜我并不模糊,我不那么容易被那种带着酒精的液体所淹没,但有一些热爱喝酒的人是可以将我淹没的。我走了。我叫姚遥。

她的字迹和她的那张脸一样,没有表情,却暗藏着寂寞和忧郁。

我穿好衣服拉开房间的窗帘。外面不再下雨,有淡淡的阳光穿过窗子的玻璃照进来。却无法给我姚遥一样那种带着燃烧的温暖。

窗台上是那朵紫色的玫瑰花。一夜之间,它失去了原来的鲜艳和光华。它和我一起在这个房间里,凄美的凋零。它的花瓣继续在阳光中坠落,像一种火,在经过一阵剧烈燃烧之后,残留的只有温度。我就这样失去了自己,将我的完美模糊的献给了那张脸。

我记住了那个房间的号码——3095。我下楼去,我想离开这里。一个人在那条巷子里陌生的穿行,我感觉迷糊。我真的害怕自己会遗失在通往那个房间的巷子里,直到死亡。

我试着拐过弯,在阳光愈来愈烈中寻找熟悉的气息。我找到了那个107路的站牌。我并没有去任何地方。我的眼睛在车上孤独的穿行。

天不知什么时候黑下来的。我下了车,孤独的行走在新韶山路的人行道上,我的影子被路灯缩短又拉长。寒风像一群小偷,在我失去防备的时候,轻易就偷走了我的体温,冰冷得让我脆弱。

我开始觉得音乐和啤酒很温暖。我开始觉得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也带着温度。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又一次走进了那家酒吧。我知道那张脸今晚不会再在靠墙壁的那个位置出现了。也许永远都不会出现。她带着我chu夜的痛和幸福走了。

我要了自己喜欢的那种易拉罐装的啤酒。一个人,我在怀念。你知道吗?我爱上了那个叫姚遥的女孩。

这里,音乐是献给寂寞的。

我的酒,只献给那张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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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悠然一生点评:

简洁流畅的语句,灵动的情节铺设,
略微疲倦的心境,步步引人入胜。
玟瑰色的爱情,失落在寂寞的心境,
遗失在南方城市的真爱,
空留的余温让人百般无奈。
寂寞,是因为思念谁?

文章评论共[2]个
悠然一生-评论

寂寞,是因为思念谁?
  【轻轻走来 回复】:这样的文章才是经典:) [2006-12-7 11:51:24]
  【悠然一生 回复】:小说有小说的灵魂!各有各的看法! [2006-12-7 11:53:14]at:2006年12月04日 下午3:13

轻轻走来-评论

这样的文章才是经典:)at:2006年12月07日 上午1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