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十四,十五,十六,这是我第十六次不自觉地去看她。
我忽然想起,十六对于我或者说是对于她而言,都应该是一个极其偶然的数字,因为我们在初次相遇的时候正好都是十六岁。十六岁的她总喜欢穿着一件红色的上衣,犹如一只红色的蜻蜓,她在走路的时候那种飘飘欲飞的样子,让我想起了电影《红衣少女》,我想我应该老实一点儿,因为我从来就未看过《红衣少女》,甚至是铁凝的那篇很有名的小说《没有纽扣的红衬衫》。
她就坐在我对面的候车硬座上,脸色茫然,就像是一片被秋风吹落的的树叶。她木然地坐在那里,不时地用手去掸落在裙子上面的尘土,此时的她已经不再穿着红色的上衣,而是已经换上了一套黑色的套裙,脚上穿着一双过膝的黑色长筒靴子,被脂粉涂抹过的容颜改变得已经远远在我的预料之外。
十六岁时候的她,清纯,文静,还带着点些许的羞涩,总喜欢用红色的绫巾扎起两根小辫,看上去一脸的天真无邪。而此时的她看起来虽然还是那么得年轻漂亮,可是我已经清楚地感觉到在她那涂抹着厚厚的脂粉下面掩藏着的是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圆滑而世故,这让我未免有点儿失望。我在认识她的时候只有十六岁,而她在我的生活中也应该永远只有十六岁,我常常这样想。
在我随身携带着的行李包里,仍然还带着我们在毕业的时候的合影,那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的记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拧亮台灯,点上一支烟慢慢燃着,然后指着相片上的那些面孔一个一个地回忆着他们的往事。每想起一个人的过去,我都会狠很地抽上一口,然后若有所思地吐出来。当我把最后一个人回忆结束的时候,烟也早已烧到手指,上面被熏黄了一块,就像是已经开始剥落的记忆,但我却还是依然那么麻木地楞在里,感觉不到丝毫的灼痛。是因为自己对那些白衣飘飘的年代已经没有了记忆,还是因为那些青葱般的岁月已经无法勾起我的记忆?不知道,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理了理头绪,心想还是让我们一起再回忆一下那些疯狂痴情的年代吧。那时的我总喜欢整日里抱着把木质的吉他到处弹唱着“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在你难过的心里”,样子很牛逼吧,现在,我的嗓子已经变得浑朴而厚重,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青纯和羞涩的味道,我想自己可能已经无法再把那些曾经的经典歌谣再唱地如此得动情了。而现在当我再去看看照片上的那些我曾经对着她们吟唱过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的女孩子们的时候,突然觉得她们早已远去,变得竟是如此的遥远,仿佛已过了千年。
十六岁时候的我,身上长满了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所应该有的清纯和天真,而在哪个时候,其他十六岁的男孩子早已开始了抽烟喝酒打架耍流氓找女生,做着一个成年男人才应该有的样子,像小马哥像陈浩楠,像韦小宝,但我从不,我不想做小马哥不想做陈浩楠,不想做韦小宝,只想做回我自己。
沉默孤独的性格让我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六十岁的沉稳和冷静,那时的我总喜欢去思考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我的座位正好位于教室的窗口,如果是在晴天的时候,我则会打开窗户,把阳光放进来,然后用手托着下巴,慢慢回忆慢慢整理一些已经发霉的东西;如果是碰上了雨天,我则会趴在课桌上,用胳膊枕着脑袋,然后闭上眼睛,想象着那句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意境。
那时侯,我总认为雨天应该象征着残忍和离别,让所有的人都要在下雨的天气里失恋,否则就不算是经历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那么晴天就应该象征着团圆,你打开阔别的房门,却看见被久置在角落里的那盆花已经开放,而花的后面则映着情人的那张如花般灿烂的笑脸;刮风的天气应该是属于勇敢的水手们,他们会一边挥舞着钢铁般坚强的手臂,一边大声地唱着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问为什么至少我们还有梦;下雪的天气则最适合于生病,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躺在被窝里,或者是读上一段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或者是给远方的朋友情人写上一封情意绵绵的信,而旁边的小火炉子上正煎着草药,浓浓的药香充满着真个房间。
但是,在课堂上思考这些东西是一种很不好的习惯,生物老师就曾经很不客气地说我的这副胡思乱想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一只从侏罗纪公园里爬出来的蛇颈龙。我想他这简直就是对我的污蔑,言语简直夸张到了极点,我的脖子哪里有那么长,而且我的脑袋也不是那种被削尖了的三角形。不过,我的好朋友韩森的形容可就形象得多了。他说你的那副低头想入非非的样子根本就是一傻逼。
只有在作文课上我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想一些东西而不会被人打断,因为那个时候每个人都在忙着思考,但是,我正在思考着的却是那些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思考之后才发现,爱我的人寥寥无几,而我爱的人总会在我最需要爱的时候去爱别人。这让我一度伤感了许多天,究其原因,句韩森的内部消息说,是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愿意整天跟只太阳呆在一起,又干燥,又无聊,又没有她们最喜欢吃的冰淇淋。韩森说我沉默的样子简直像极了尼采,但是,这我得为自己辩白一下,那时的我实在不知道尼采究竟是哪路人马,即使知道也无法把他和太阳这么一只大火球联系在一起。
我想你们也应该知道,人在失落的时候总会产生一些极其悲观的想法,这就像是病重了的人总会想到死亡,失恋了的人总会幻想着游戏花丛,丢了钱包的人会想去抢银行一样,当我发现爱我的人寥寥无几而我爱的人在我最需要爱的时候却去爱别人的时候,我开始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于是开始整天地痛苦万分如堕无底洞中。在这么一段艰苦的岁月里,我最感谢的人应该是我想应该是我的老师尼采,因为是他老人家在我的情绪最为低落的时候不时地用超人思想殷勤开导我的。
他老人家总说,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如果你要想适应这个世界就要学会不断地恨,恨世界,恨和平,乱世出英雄嘛,像你这么一个顶刮刮的英雄坯子,愣生生的让这个和平的年代给耽误了。我想我好象是记错了,这话好象应该是韩森所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狗牙倒是一吐一大把的,如果他要是出生的伊拉克科威特,肯定是一混世魔王。
当我开始学着恨的时候,我也总觉得自己是挺牛逼的,恨起来风云为之变色草木为之含悲,地球被我恨得简直就要停止转动了。其实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伟大,韩森说:地球为你而停止转动?你以为你是谁呀,你太阳呀?更不幸的是,我恨着的那些人仍然快乐的生活着,而我却因为对这个世界恨意太多,整日里痛苦不堪,每天愁眉苦脸得像是得了便秘。
我想我应该老实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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