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在村庄到处可见，就像村里那些戴着草帽劳作的农民一样平常，站在村前那棵樟树下抬头一望就能看到几头牛低着头在河边的柳树下吃草。一边吃一边叫，村里人一听就知道它在呼唤牛崽，就像村里人到了晚上唤自己的孩子似的。

牛是农民的命根子，没牛的家庭不算一个完整的家。如果你走在一户没牛的家里，总感觉到少了些什么。到后来你才知道那户人家没牛，牛的哞声也听不到。

牛就像家里的锄头，铁锹和犁一样重要。如果你没有了它，你感觉到寸步难行。

小时候，村里的胡三沟家没牛，到处向别人借，点头哈腰。开始别人会把牛借给他，用一个上午或一下午，可借的次数多了别人也烦了，说些不爽的话。村里的胡大明就经常说他，一个家庭怎么能没牛呢，天天借别人的，哪象话呀！下次可不能再借你了。

没办法，胡三沟买了头牛，小黄牛。刚买来的小黄牛性子很烈，在村前的草坪上乱跑，前面两个蹄子一腾就腾出老高，像一头大马似的。一般人还真对付不了它呢。经过胡三沟几个早晨的锻炼，小黄牛终于知道拉犁了。远远看去，走得还真象样呢，笔直笔直，走歪了，胡三沟大喝一声，又走正了。村里人都说胡三沟家的牛听话，像他的孩子一样。胡三沟听了也高兴，说，是的，我一吆喝它就走得正正的。

从那天开始，胡三沟再也不用借别人的牛了，也不用看别人的眼色了。每到农忙时节，胡三沟赶着他的牛欢快地走在田埂上。在耕田时，胡三沟的吆喝声也最大，像怎么打他的牛都行。小黄牛跟胡三沟一样快乐，尽管累，但走得绝对笔直，在胡三沟前面走得飞快。

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我家是头老黄牛。每天我把它牵到村前的草坪上吃草。其实草坪上的草不怎么样，矮矮的，都是老草，嫩草有是有，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呢。你想想几十头牛天天在上面疯狂地啃哪有什么好草呀。可草坪平整，可以在上面做很多游戏。我们一大帮小孩把牛绳往空中一甩就去玩游戏了。我们在草坪上奔跑，身上的汗顺在脊梁骨往下流，流到屁股凹里去了。一直到夜晚来临，听到村前父母喊我们回去吃饭才知道要牵牛回去。我们一大帮孩子一吆喝就回去了。

一到农忙时节，牛的任务很重，十几天的工夫要耕七八亩地，甚至还多点。先是翻田，再耙土，最后还要把土打烂，牛拖着人往前走，不走人就用鞭子使劲地抽打，一天到晚重复做这样枯燥的活，想想真的累坏了牛。可牛有苦说不出，只能吞进肚子里，或者流出委屈的眼泪来。好几次我看到牛在我面前流泪，眼泪一直淌到鼻子里去。我心疼它了，我伸出手抚摩牛的头。我把牛流泪的情况告诉母亲，母亲叹了口气，说，这是它的命，每个人也有自己的命。

每次牛耕完地回来，母亲就叫我提一桶猪食给牛吃。母亲说牛吃饱了，有了精神，下次耕田就不累了。母亲还说如果我们对它好些，牛对我们也是有感情的，会听我们的话的。听了母亲的话，我飞快地提一桶猪食过去。牛吃得很急促，我心想没人跟你抢，干嘛那么慌呀！后来我想可能牛太饿了，肚子都嘎了下去，贴着肚皮。

随着改革开放的到来，人们像蜜蜂飞到发达城市去赚钱去了，一年回来一次，有的把生命都交给了外面的世界，村庄已经被他们遗忘了。村里种田的人也少了，要么给别人种，要么就荒在那里，让杂草丛生，让阳光落在它们上面。

村里的年轻人少了许多，每次从学校回去，总感觉到凄凉，好象走到了一个陌生的村庄。真的是物是人非，不再有以前的热闹了。唯一留在村里的年轻人胡志飞，他三十大几了，胡子一大把，因为没娶老婆，他想在隔壁村寻个老婆过完这一生。他说他不想去外面，外面的老婆不好，娶了说不定哪天就飞了。

没人种田了，牛也清闲了，经常看到牛在村里的小道上散步，像一个个老人一样，看看这边，又抬头看看那边。看到对面有人迎来，它自觉走到路边去。但没人种田了，牛也少了。以前是没牛的家不完整，现在完全变了，有牛的家才是有缺点的。因为那些家里还有牛的人家家里没钱，有钱的人家不养牛不种田了，即使种也是用机器了。每次回家，那声亲切而又悠长的牛哞声也少了许多。偶尔听到一两声，感觉到很新鲜。而经常进入耳朵里的是机器的轰鸣声，一阵一阵的，颤动人的耳膜，让人的身体一次次颤抖。

社会是在发展，可我们祖先用了一辈子的牛却少了，村前那几亩地也少了许多，杂草丛生，有半个人高。不知道我们的祖先看到现在这个样子是什么反应，他们会哭泣吗？社会在发展，未来的我们还可以见到牛了吗？还能听到那声亲切而又悠长的牛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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