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和星月一起长大。我是黎母捡回来的，黎母是寡妇。她是一位慈祥的女人，是我的恩人。我们生活虽然青菜萝卜，但我很知足，觉得甜丝丝的。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这一辈子也不会离开阿姨和星月。

星月是我的宝贝，从小是一个开朗活泼的女孩。

我们在一起正好互补，我内向腼腆。

初次照面，她像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一般，瞪住我不住地瞧，眼睛不眨一下。突然向我露出甜美的笑容，还有她因贪吃糖的蛀牙。

“星月，来，认识一下你的哥哥。”阿姨转过身对说：“孩子，这是你以后的妹妹。”

妹妹？她长的像个娃娃，眉毛浅得看不着颜色，笑起来眼睛眯眯地只看见一条缝，嘴巴大大的，黑褐色柔软的头发有些凌乱。

她向我伸出手。

我一破一破地走过去，阿姨连忙掺扶。我友好地笑：“我不会跌倒的，你放心。”

阿姨眼浅，容易流泪。喃喃地说：“这么好的孩子，老天怎会让他受这样的孽呢？”

“妈妈。”星月看见哭泣的母亲，爱怜地抱住她的脚。小小的粉脸仰望阿姨，这边安抚母亲那边自己的眼睛已灌满泪水。

她的眼泪，闪闪发光。

阿姨抹干眼泪，拉过星月和我。“看我多没用，那么大的人哭成这般。以后你们是兄妹，要互相照顾。”

星月走到我前面，低头看着我的腿，良久才抬起头。问：“你的脚怎么了？”

我下意识地挪挪右脚，笑笑。“我是长短脚。”

“长短脚？为什么会长短脚呢？”

阿姨低声斥责她，“怎么这样没礼貌？”

“没关系的，阿姨。”我比一般的小孩说话老练，我转头告诉她，“我是天生的。”

“哦。”她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会痛吗？”

“现在不痛。”

“如果你痛了，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我常常跌伤流血，妈妈吹吹就不痛了…”

阿姨笑笑。“你怎么会这么多话啊？星月。”

她把手放到我的手掌里头。我小心翼翼，像握住一块温玉。

“我是黎星月，你叫什么名字？”她大大的眼睛扑扇扑扇几下。

“我没有名字的，大家都唤我小四。”

说着我的声音小如蚊呐，有点委屈，没有名字的小孩，怪可怜的。

阿姨温煦地笑，“星月，我们给哥哥起个名字好吗？”

“好，好。”她高兴地跳了起来。

我是黎阳，名字是星月帮我起的。她说我是太阳，她是星星和月亮。

那个时候听了很高兴。后来，才发现，太阳和星星月亮，从没有碰面的机会。

野孩子。这是我对自己的定义。只是我从没有对星月提起。经过漫长等待和冷落的孩子，心里总会有疙瘩，况且，我是一个残疾人。从来不可以像星月那样蹦来跳去。

我们像连体婴，一起上下学。经过有野狗的小巷，她就会拉着我飞快地跑。确定我安全了，她又折回去用小石子投掷那帮狗。常常她呜哇乱叫，狗们吼个不停，直到我忍不住又走回来找她，她又拉着我跑起来。

她真的很顽皮，经常趁大人不在家的时候。爬上邻屋的瓦盖顶上晒太阳，还走来走去。看得我心惊胆跳。

有一次在自家的天棚里，她打破玻璃瓶，玻璃碎片割进她的屁股。我没有发现她的伤口，还轻打她的屁股。直到我的手上染满她的血。

她哇啦哇啦地哭喊。“好痛，我好痛…你还打我…”

我惊恐万分。阿姨正好不在家。我连忙将她抱起，去了镇的小医院。

医生给她清洗伤口口弄出碎屑出医生坚持不给她打麻醉针麻就这样缝了两针。

星月哭得整一张脸通红，大喊：“我不要缝，好痛…我要回家，我要见我妈妈…”

我和医生还有护士将她按得死死的，她挣扎不了。

我看见她痛得咬破了嘴唇，于是将自己的手背塞到她的嘴里。她狠狠地咬，流出血来。

她痛，我比她还要痛。我宁愿正在受苦的是我，而不是我心爱的她。

我背她回家，一拐一拐的。

“哥，你怎么忘了穿鞋子？”她因为手术，身体虚弱精神清醒。

“刚才太急了，都怪你。看你还敢不敢有下次。”我轻声吓唬他。

阿姨帮星月擦了身体，料理了我们的晚餐，就去上夜班了。“麻烦你了，你好好看着她，哄她睡觉，好吗？”

我点头。

星月因为是屁股受伤，所以不可以躺着睡觉。我一直抱着她，让她趴在我的身上。她开始的时候睡得不安稳，断断续续地喊妈妈和哭泣。

深夜的时候，在我把安徒生童话全集差不多讲完之际，她才发出平缓的呼吸声。我一夜无眠，端详她熟睡的样子，可爱得像卡通人物。

因为穷，我们很少有零食和水果。

学校的芒果严重吸引了星月，她一味地哀求我，我后来没她办法，只好依她，去偷。

我帮忙把风，星月利索地爬上树，摘了两个又大又香的，投向我的怀里。

两人口馋得不得了，躲在学校的角落就啃起来。边吃边拧着眉，她大喊：“怎么这么酸啊？”

“当然了，这是绿化植物，好看不好吃的。”

她瞪住我。“你不早说。”

“你没问啊。”我挺无辜地。

我想把芒果扔掉，她不让。“我那么辛苦弄来的收成品，你要给我吃光。”

我只能苦哈哈地继续咬。看着自己和她，实在像是受什么罪孽一样的，边吃边流着泪。

芒果的酸味太浓郁了。被管理员发现了两个小小偷。

两人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宁愿当一个，也不要当一双。我们差点跪地求饶，只希望管理员别把我们带去见校长或是请家长来。由于我们态度相当的诚恳，管理员决定只罚我们除草。

我把星月推到树荫下，硬要她坐下，不许她动，她不肯。

我说：“你别不听话，你看这太阳，晒得人都脱皮了。你是女孩子，不能晒得像包公一样的。我是男孩，我没关系。”

她连忙反驳，“我什么时候像个女孩啊？我一直比你还要野呢，这么多的草你一个人除不完的。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暴晒，自己却在一旁纳凉吧，哥。”

后来我们一直争执，我懂得道理比她多，能说会道。终于说赢了她。

我的脚本来就不能长时间蹲着的，又加上毒辣的太阳。对于一个小孩来说，这实在算是酷刑了。

星月找来大荷叶，遮住我，用小手帕为我擦去汗水。

草好象等不及春风，怎么割也割不完。我的脚已经发出警告，额头上全是冷汗。

她的泪水哗啦哗啦地流。

丢掉荷叶，跑去求管理员。“我哥快中暑了，我们虽然有错，但你这样罚是不对的，是体罚。你再不放过我们，我要去找校长。”

管理员害怕了，立刻放了我们。

回到家，我就发起高烧，幸好脚没事。阿姨心急如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和星月说好了绝口不提。

阿姨叹息。反正责骂也没有意义。一个病得厉害躺在床上，一个哭成泪人。

我生病期间，星月一刻也没离开过，一直陪着我。夜里，她趁阿姨睡着了，偷偷爬上我的床，搂着我睡觉。

吵醒了我，她连忙说对不起。泪水又来了。“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任性，硬要去偷芒果。哥哥，你敲我的头来解恨吧。”

我虚弱地笑，爱怜地揉她的头发。“什么傻话，根本不关你的事，是哥没用，干点小事也病得像个废人。哎——我本来就是一个废人。”

她捂住我的嘴。“快别这样说，你在我心目中像居里夫人一样伟大的。”

我听了觉得好笑，居里夫人是女的，我是男的。也只有她才能把两人搓在一起来说。

我们抱成一团睡得很香。

后来，我们也长大了。上了中学，同校，我每天骑自行车搭她上学。

我的成绩很好，是学校数一数二的人物。大家都替我可惜，样貌温文尔雅，也高大挺拔，但除掉特别的鞋子，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腿，真够杀风景的。

星月的美丽是天生的，有别于一般传统的美。她还是那个小女孩，淡淡的眉毛，明亮的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线，嘴巴露出两排洁白健康的牙齿。

小荷才露尖尖角，已有蜻蜓立上头。

阿姨去世的那天，星月哭昏了几次。她太激动，人员要放阿姨的遗体进焚化炉，她死抱着她不放，紧紧揣在怀里。

我使劲拉开她。“星月，让阿姨走好。别哭了，她不想看到你哭。”

她憔悴地摇头。“哥…哥…我不能没有她的…哥，我舍不得她…”

她抱着我痛哭，她的每一滴泪水都是搐动我心的利刃。

阿姨临死前抓住我的手，奄奄一息。“阳阳。”她一喊我的名字，眼泪就滚滚滴落。“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星月…她总是长不大，帮我好好看着她…照顾她，好不好？”

我眼眶红了，酸楚难耐。点头又摇头。

我怎么也不会忘记是她在寒冷的夜里把我带回家，给我一个温暖的家庭，待我有如亲生的孩子，给我母爱，赐予我星月，让我有机会分享她生活的点滴。也不会忘记，是她十几年来，为我将鞋子缝上棉垫，让我走路能平行。

她闭上眼睛前一刻，我喊了她一声妈。她轻轻微笑，在微笑中与世长辞。

那年我刚好十八岁，正是高三，星月高一。

我们掉进从没有过的拮据境地。一直都是阿姨一个人支撑，一个人的工资，三个人吃。根本没有余钱留下来，而且阿姨生病的时候也借了不少的债务。我和星月也要吃饭穿衣交水电费…我要星月和别的女孩一样，生活得香喷喷的，别人有的，她应该一样也不缺。

我一直都很认真读书。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我知道是最好的出路。

我在夜里想了很久，抽了人生第一支的烟。

星月急急忙忙地跑回家，气还没有来得及喘过来。双手紧张地抓住我的手。

“哥，你怎么不去考试？”

我轻描淡写。“我反正也是考不上的，懒得去。”

她直盯我。“你撒谎。你成绩这么好，考重点根本没有问题的。”

我推开她，转过身。“我不想读了。”

她窜到我面前。“是不是因为我？我知道钱不够，你不读，让我读，对不对？哥，我也不读了，我不能这样自私的。”

我高声喊：“星月，别胡闹。我最近已经够烦的了，听话，好不好？”

我的语气太凶，她委屈地蹲在地上捂住脸哭。

“星月…”看到她的泪水，我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她含糊地说：“对不起…哥，对不起。”

我激动地搂住她。“不是，是我对不起你，没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开始我的打工生涯。每天赶两三份，送货，工地，派传单，在厨房当小工…每天累得整个人都散掉。但只要我回家，看见已经安睡如天使的星月，所有的疲累都烟消云散。

多少的夜里，我轻抚她额头的柔软细发，亲吻她的光洁的额头。对她说声，愿你好梦。我才能安心入睡。

星月很乖，成熟了不少。成绩不断提高，还极力帮补家计。

她在学校，把别人喝空的瓶罐用麻包收集起来，等到有一定的数量，就拿去买。

我严厉警告过她立刻停止，她口上答应，但背地里暗渡陈仓。

这不是人人能做到的。女孩子脸皮薄，她有如此决心，是勇气。

总有好事者的嘲笑和奚落。

“这不是我们的优等生吗？怎么这么折堕？”然后掩嘴呵呵地笑。

星月当没有听见，拾起麻包就跑。女孩们有意伸出脚，将她拌倒，整一个人跌到地上。

“你们看，狗吃屎呢。”哈哈大笑，大家都跑开了。

一直强忍的泪水，不争气地落下来。她胡乱地擦着自己的脸。

脚踝痛得很，动也动不了。她拉开袜子，红肿一片。她可怜地在地上爬着。

“你还好吗？”是天籁之音。

她以为是看戏的人，恶巴巴地抬头骂：“我好的很，你滚开。”

四目交接，她的脸红了起来。是他。她尴尬地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他是周福至。那么吉祥的名字，幸福将至。

“来，我帮你。”他把散到四周的瓶罐收拾起来，放回麻包里。她还在发愣的时候，一下子将她背起来。

“来，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在门口等星月，她极少这么晚还不回来。我看到那个男孩背着她，向我走来。

我紧张地跑上前，问：“发生了什么事？星月。”

男孩面目清晰，眼光坚定，笑脸迎人。

“你好吗？我是阿福，是星月的同学。她的脚受伤了，但现在已经上了药，没有什么大碍。只要休息一两天就行，但请您督促她按时吃药。”

他说话不缓不急。

我看见星月脸上甜蜜的笑。他们眉目之间传递的感情是我不能阻止的。

阿福的出现，是星月的幸福。

阿福是个好人，成绩优异，人品极佳，家庭背景优秀。最重要的，是他爱星月，珍惜她。

他们相处的很好，交往也是淡淡的。都是明白事理的孩子，为前途着想，不越轨。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光明正大，大大方方。

有种恋爱，让人进步。他们就是例子。

星月是金子，总有一天发光发亮，耀人眼目，只是时间和伯乐的问题。她不亢不卑，有种淡泊柔韧的气质。

星月高考放榜那天，我在家里等到八点，也不见她。我着急，害怕她是不是因为落榜而伤心哭泣，不敢回来。想着，就跑出去找她。我下意识地去了阿福家。

佣人来开门，我看见他们一帮人正玩得兴奋，笑声不断。

星月和阿福在跳舞。

我知道，她的成绩一定很好。心里突然落莫，原来，我并不是她第一个要分享喜悦的人。

我的到来，惊动了他们。

他们其中有些孩子，拧着眉问：“那来的人啊？这么邋遢。”

我？我邋遢？

星月停下舞步，唤我：“哥。你怎么来了？”

有女孩子大惊小怪。“星月，他是你哥哥？”

我尴尬地扯着笑。走向她，我想恭喜她。

“咦？他是破的。”又是一声尖叫。

星月的脸红得像番茄。“哥，你怎么不穿鞋子啊？”

我低头看自己的脚，我还是这样，每每慌张，鞋子不穿就跑了出来。

星月有些愠怒，轻轻责怪。“你真是失礼。”

我心紧紧一缩，目光涣散，手心冒汗，往墙后退。欢天喜地的舞会，因为我的到来，破坏了气氛。我突然踉跄，跌到在地上。

星月和阿福连忙扶我起来。

我冷冷地说：“不用，我自己会站起来。”

我瞧见玻璃镜子里的自己，大吃一惊，我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我只是一个残废的下等打工仔，经过一天劳累的工作，我的衣服有灰尘，泥土，油迹，熏人呼吸的汗味，还有肮脏的双脚。头发油油腻腻，脸被晒得像涂上颜料…

星月，在场的每一个人，甚至佣人，都比我干净整洁。

我与星月，终于成为两个世界的人了。

我匆忙的推开，让他们感到不知所措。我缓缓地爬起来，舔舔干涸的嘴唇，说：“你们继续玩，我先走了。”

我只想快快离开。

阿福想追出去，星月拉住他。“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我没有鞋子，走起来很慢。星月很快就赶上来。

“对不起，哥。”

“对不起，星月。”

我们同时道歉。我问不出口，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星月把我的手臂放到她的肩膀上，搀扶着我。“哥，是我不好，我太虚荣。刚才我的语言和态度都过分了，一定伤了你的心。”

我笑着摇头，是我让她难堪了。

星月大学的日子，我都是一个人住。她暑寒假会回来陪我。

阿福一直想替她交学费，我拒绝了。她已经开始慢慢不再需要我，我能为她做的事越来越少，这恐怕是最后我可以做的。

至少，让我有生活的目的。为她一分一毛地积蓄昂贵的学费，是我最快乐的事。

多年后，阿福和星月牵着手，甜蜜地出现在我面前，向我宣告他们的婚期。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假，是他们太幸福，蒙蔽了眼睛，看不出来，我丝丝缕缕的哀伤。

我放开了星月，把她的手交给了阿福。

我知道，我这一辈子的任务已经完成。星月找到幸福，于是我也幸福了。

她拉着我的手。“哥，你一定要来，我机票也给你买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看着这一双曾经的小手，如今也是纤纤柔夷。

“我想我不能出席了，老板说我表现好，让我去外地的分厂当管理。你也知道，我渴望很久了才有这样一个机会，总不能白白浪费。”这是前一分钟决定的，并且坚决。

我没出色，能放飞她，却不敢观赏她出阁的情景。眼睁睁看着他们相宿相栖，对于我，是一种凌迟。

星月不愿，向我撒娇。我微笑，觉得她又回到小时侯，可爱的让人想收藏。我叹息，突然明白在星月心目中，我可以是她父亲，兄长，亲人，但从来不是恋人或者丈夫，与之肩并肩。

星月说舍不得我，这几天总是缠着我。天天给我煮饭，打扫，洗碗，料理小植物。

我站在窗边，看见买菜回来的她，远远的她也看到我，向我笑，摇着手上刚买的菜。她说要我尝尝她最近学习的好手艺。

冬天，玻璃上有一层雾气。我伸手在上面写下一行字。透过字，看着微笑的她。

一会儿，她跑了进屋里。

“哥，外头好冷啊。”她躲到我的怀里。

我用双手包住她的小手，给她温暖。

她嘻嘻地笑。“咦？你写什么啊？我……”

空气流动，雾气溶化，水珠模糊了字，已经面目全非。

“哥。”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我。“把脚纠正过来，长时间下来，肌肉容易疲累，关节受力不平均，会产生退化性关节炎等等问题的。”

星月把所有的积储统统拿了出来。

我摇头，推开她的钱。“不了，习惯了，舍不得。”

“什么？”她不明所以。

我笑。“如一道疤痕，久了，竟然迷恋起来。”

星月二十五岁生日那天，阿福带她到高级餐厅享受了一顿昂贵而浪漫的晚餐。结婚后，他们的感情更加坚定，他们的爱情看似安静，但细水长流，深邃绵长。

夜里，星夜总是睡不着。她突然想吃红鸡蛋，于是爬起来到厨房。

看着沸腾中的鸡蛋，她突然想了母亲和黎阳。

以前的生日，黎阳都会送她一颗红鸡蛋。

她细心地剥着蛋壳，打开收音机。

“…欢迎大家收听星月灿烂，我是主持人，长短脚…”

星月突地盯住收音机，停止手上的动作。

“今天，我向大家推荐一出电视剧《十月初五的月光》…故事讲述了……就这样，文初把君好推向了礼信，推向了一个幸福天堂。而他只是在原出静静守侯，祝君安好……文初说，我知道，这辈子，可能就这么失去了她，可是君好，为了你的幸福，我何尝不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呢？你还有礼信在身边嘘寒问暖，我呢？就只能在想你找到幸福的时候，得到一丝欣慰……我十分喜欢这电视剧，特别故事的最后，再次重逢时文初对君好说‘你好，祝君好’，君好看着他，声音明亮动人，‘我好挂住你啊’……下面，送给大家一首歌，《祝君好》……”

那边的他突然停了一下，“也送给我最爱的人，她的名字和星星月亮有关……我这一辈子，最痛的是放开你。但也希望我能像文初一样，宁愿没拥抱，共你可到老。”

听/你不断呼叫我/划破宁静我的心下堕/在难过/讲不出爱没结果/口和唇/紧紧闭锁/看/也一话都不说/害怕连累你一生日月/憾无缺/只差跟你曾遇过/给过你太多波折/宁愿没拥抱/共你可到老/任由你来去自如/在我心底仍爱慕/如若碰到/他比我好/只望停在远处/祝君安好/虽不可亲口细诉/说/太多话我想说/但我还是要哑口道别/任由我/天空海阔流翔去/只要你白似冰雪/多么想亲口细诉

星月切切感伤，一个人窝在角落里，捂住脸泪水哗啦哗啦地流，全身颤抖。

阿福将她拥抱入怀里，安抚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是不是想起黎阳哥了？”

“阿福……我的心痛，好痛……”她的声音也明亮动人。

星月终于知道玻璃上的那行字——

我这一辈子，最痛的是放开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