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神女

1

你眺望的眸子倦了吗？

你等待的舟子来了吗？

我在清江河畔徘徊，在她穿越千年的涛声里凝望你心酸的背影。

我在三峡内外游走，在她开始剧痛的创口处端详你哀伤的表情。

我在汹浪边缘停留，在她翻动不息的肉体里寻找你滑落的泪水。

千百年，你守着江滩的号子，两岸的猿声，蜀国的秋霜，守着孤独的渔火，苍老的残阳，伤痛的泪。

千百年，你守着风的记忆，雨的记忆，心灵的记忆，枕一江深秋的夜潮睡去，睡在诗榭赋阁里，唐风宋雨里和不老的传说里。

2

你看见我了吗？看到我眼中清苦的泪华开始颤抖不已了吗？

你看见我了吗？看到我心中凝固的血液早已动荡不安了吗？

那时拂过林梢的风缀过夜幕的星伴着我的航船都不曾停留，是因为我们相视无言便会泣泪泣血泣歌泣酒？

那时我的心跳你的呼吸连同寒江的夜潮都不曾混淆，是因为我们遭遇不同心意不同时代迥异？

那时你注视着我的崇尚与敬仰彷徨与忧伤却不曾环顾，是因为你依然浸没在哭倒长城的悲痛和望断长江的无助里？

多少年以后，在一壶孤独的酒里，植下最后一滴属于我自己的眼泪，痛苦地呢喃最后一纸献给你的诗篇。

多少年以后，在一个深冬的夜里，我会再来看你，我会看见一只相思的舟子从远古的传说里驶来，在你身边搁浅。

3

是你历经战争与岁月都无法征服的坚贞征服我了吗？

是你凝留千年的忧伤和亘古眺望的姿态征服我了吗？

那一夜，我为你痛书沧桑一叶。

那一夜，我为你换得如泥一醉。

那一夜，我们静坐，我们祈祷。

我早已祈求，当我将不再醒来，不再聆听你的叹息，不再遭遇你的悲伤甚至感觉不到你的存在，把我葬在你的臂弯里。

我早已祈求，给我一份你骨子里淌着的忠贞的血液和力量，让我平庸的魂灵再生在你的骨里长在你骨里死在你骨里烂在你骨子里。

4

我唯有，唯有深情地，深情地点一点头，因为我明了，你的生命就在于永远地驻守。

我唯有，唯有静静地，静静地挥一挥袖，因为我要走，我的生命就在于不停地行走。

然而你没有走，即使是一千年一万年之前，或是一千年一万年之后。

然而你没有走，即使是永远的等待，永远的失望。

然而你没有走，即使你带不走童年的家，前世的梦，来生的缘。

那么，你何不用手拂过远古的战场，大地的沧桑，我的脸庞？你何不用心听听巴山的夜雨，两岸的箫声，爱的咒语？

那么，你何不乘着我夜色的航船，带上高天的月光，冰冻的寒意，跟我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传说里和夫君的怀里？

5

是什么占满你的眼帘，铺满心海？是那移山倒海坚实的臂膀，缔造的神奇，浸润心血的长江水。

是什么占满你的眼帘，铺满心海？是那巴峡迁客眷恋的目光，遗落的乡愁，熏红青山的相思泪。

忘不了，西山设壁，抟山造湖，盛满你双眸里的一泓秋水。

忘不了，为了更高的梦想，我们身边便多了迁徙的脚步与离乡的行囊。

忘不了，因你洪荒便凝成的反叛身姿，山峡间回荡着抗天拯人的呼号。

弹指间，已是高峡平湖，沧海桑田，你脚旁往来着摇曳的江帆，桀骜的江水温柔成静默的深潭，你依然坚贞而凝固的表达将幽幽心事含蓄成朵朵晶莹的莲花，流进万家灯火，淌进城市的血脉，温馨我们每一个静晨寂夜，寒冬苦夏。

弹指间，已是山水阻隔，时空设限，今生却绕不开相互挂念的一丝情牵，无形的轨迹是相思的线，线的尽头是眺望的眼，不管植根于哪方水土、立足于哪所屋檐，感情的心路可以穿过所有的荆棘而伸延到任何一处角落，捎来悠悠思念。

我就这样来过，在匆匆的日子里来过，默默地经过宁静的山谷，默默地伫立在起伏的船头，冰冷的窗口，远远地，远远地聆听袅袅的渔歌唱晚——

传说依然在传说。

传说依然是传说。

可晚钟为谁而鸣？

渔火为谁而燃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