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完牛,已经9点多了,老天似乎还没有一点凉意。这个时间,村里的人都喜欢到池塘边聊天,他也想去,尽管那里可能也没有风。但家里有他的两个命根子,他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出门。
这一带农村的治安不是很好,一年得有20多家丢失牲畜。前几天,临村老黄丢了7只羊,听说老黄头被人下了蒙汗[r**]。
他和儿子住一个大院,儿子在东院,他在西院,两院中间隔着半堵墙,东边是一个猪圈,西边是一个小菜园,所以那堵墙一直没有拆。猪圈早已不养猪了,里面堆满了木柴;菜园也好纪几年不种菜了,栽了几棵果树。
三间瓦房,两头牛在南间,他住在北间,中间堆放着每天的草料。整个房间除了一个50年前的衣柜和一张床,几乎没有任何家具,就连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凳子也没有。
一声雷鸣,他忽地一声从床沿站了起来,打开屋檐上的灯。他记得东院还有他今天洗得衣服,可是还没收完雨就下大了。
等他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到屋里,衣服已经被雨浇透了。他站在儿子的房檐下,心里一种莫名的慌乱。10点了,儿子怎么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儿子有没有被雨淋。
侧耳听听,他还是没有听到他想听的声音……
躺在床上,他的思绪又开始在时空中飞寻,40年了,他始终没有寻到他想要的结果,可是他还是这样夜夜寻找。
儿子儿子史文海、儿媳申雪枚次刻还在离家40多里地的荒郊野外,拖拉机后轮胎爆了,车上还拉着重10多吨的砖。
他们是给城东邓庄一户人家送的,这是最后一车,人家还急着用呢。
史文海早已经成了泥人,还有一只鞋子也不知道掉哪里去了。车上没有手灯,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他想,算了,一双穿了几年的破布鞋也不值钱,可一想明天总不能赤脚给人家送砖吧。但是急也没有用,看来只有等天明了。妻子在他身后,衣服也几乎湿透了,他想让妻子回车楼儿里睡会儿,可妻子硬要在外面陪他。
他有点愧对妻子,结婚20多年了,还没有让她享过一天福。就像今天,妻子本来建议让他绕道城南走公路。他怕时间来不及,决定超近路走城北断岗,他也知道这条路不好走。还好,一路上车并没有陷进去。他正在庆幸快过断岗了,“砰”地一声车胎爆了。
车胎爆炸,对一个经常开车的司机来说,也是很正常的。可是今天车上还有10多吨重的砖呢,再说这还在荒郊野外,离断岗最近的修车点还有10几里路。
他想看看几点了,摸出手机,手机竟然也不争气,坏了。这个破手机是他花80块钱买的3手货。
嗨,他重纵地叹了一口气。
他想步行去找人来修,可又放心不下妻子一个人留在荒郊。哎,看来只有等天亮了。他摸了摸口袋,想找支烟,可是没摸到,他让妻子回车楼儿看看外衣里面有没有烟。申玉枚爬还是车楼儿,还没摸到烟,却碰到一个圆圆硬硬的东西,她忽然想起来中午还吃剩下一个火烧儿,。摸到火烧儿,肚子条件反射地抽了一下,她才想起他们还没吃晚饭呢。
她平常是反对丈夫抽烟的,为的是省一点钱给在外地读大学的儿女。可是今天,她知道再不让他抽烟就有点太残忍了。
烟盒里还有两支烟,他拿了一支,还没来得点,忽然想起了父亲,想起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这盒烟是父亲赶集时捡的。他知道此刻父亲一定在担心他。
天空里没有一颗星星,他判断时间的最后一个方法也没有了。
“他大,车里还有一个火烧儿,你吃了吧!”
他也想起了那个火烧儿,“不,他妈,还是你吃吧,中午你就没吃好,天有点凉,你披上我的外衣吧!别感冒了。”
“你知道我的胃不好,不吃冷饭的,你吃吧!看你的衣服都湿头了,来我给你披上。”妻子眼睛涩涩的。
“他妈,还是你穿上吧,我没事,你的身体一直不好。”丈夫的眼也涩涩的。
丈夫进车楼儿拿出衬衣给妻子披上。“也不知道儿子睡了没有?你想他吗?”
妻子终于没有忍住,泪涌了出来。“他说他吃不下饭,也不知道他的瘦了没有?”
“别想了,你上去睡会儿吧,看到要等到天明了。”丈夫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史文海刚抽出最后一支烟,一曲熟悉的铃声飘了耳中,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确实是手机响了,不是手机还是黑屏。他还是恩下了yes键。
手机竟然奇迹班地通了。“爸,我刚上晚自习回来,你们睡了吗?”
史文海不知道怎么回答。妻子探出头,“谁的电话?”
“是儿子的!刚放学,他问我们在哪儿呢。”
还是妻子反映快,跑下来抢过手机。“东啊,我和你爸刚躺下,还没睡呢,有事吗?”申玉枚已经止住了哭声。
“今天是你生日,白天我忘了,现在给你打个电话。”申玉枚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她忍着没有哭出声。
“妈,生日快乐!你们早点睡吧,我也要回宿舍了。”
史文海还想和儿子说几句话,儿子已经把电话挂了。平常儿子打电话都是妻子一个人和儿子说话,他已经习惯了。可今天,他特别想听听儿子的声音。
史文海看看手机,还是黑屏,不过他已经知道时间了,儿子一般是在11点上自习回来的。
“他妈,儿子都和你说什么了?他还有钱吗?”
“没事,就是问候一声。”她并没有告诉丈夫今天是她的生日。
这也不能怪史文海,不是他不关心自己是妻子,结婚20多年了,他们几乎没过过一次生日,渐渐地也就淡忘了。其实不是儿子说,她自己也没想起来。
才11点多了,怎样才能熬到天明呢?
汪,汪,汪……史老汉被急剧的狗吠声惊醒了,他下意识地摸住床头的钢叉。他听到狗是在东院叫的,我忽然想起儿子还没有回来呢。
儿子在家时,他还夜夜担惊受怕,可是今天儿子还没有回来。他听说过有人拿着家伙抢牛,抢羊的。几个月前后村李老汉就是被人拿刀逼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羊被抢走。
他不敢贸然去开门,他担心人家会袭击他,可他有不能不管东院。史老汉豁出去了,手提钢叉,忽一下把门拽开,大步走向东院。
狗听到主人出来了,叫的更欢了。院子里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他悄悄来到屋檐下,冷不丁打开院灯,他高高举起钢叉,可他并没有发现的贼,他担心的强盗也没有出现。他想,要是有就和他拼了。
可是狗还在狂吠,顺着狗叫的方向,他看到一只刺猬,绷紧的弦爱送了下来,他叱退老黄狗,但他并没有伤害刺猬。待了会,刺猬好像感觉到对手走了,才悄悄伸出小脑袋,小跑着钻到猪圈的柴堆下。
躺下,他已经没了睡意,他又开始担心起儿子和儿媳了。
儿子跟着他几乎没享过福,正值三年自然灾害颗粒无收的年代,儿子来到这个苦难的世界。妻子身体不好,没有奶水,可家里没有一点细粮,就是粗粮也不多啊。
两岁了,儿子还不会走路,面黄肌瘦。
接下来,日子稍微有了转机,妻子又怀上看来女儿,。日夜操劳,他也知道妻子身体不好,他也曾劝妻子把孩子打掉,可在那个年代谁会打胎呢,何况她还一直想要个女儿。
天有不侧风云,生下女儿不久,妻子就得了重病,不久撒手西去。
左手6岁大的儿子,右手两个月大的女儿。他欲哭无泪,自己6岁时死了娘,怎么儿子刚6岁,妻子又离他而去。他是一个独生子,可他还有一个2个月大的女儿。
朴实的,铁铮铮的汉子几乎被生活难倒,可他并没有屈服生活。在那艰苦的岁月里,他学会了织布,学会了做饭,学会了纳鞋缝补。他已经不是一个单纯意义上的父亲,他是一个父母亲的混户体。
每年妻子的祭日,他都会摸着妻子的坟头悼念:“他娘,你看,我把文海还文妹都拉扯大了,你坐起来看一下好吗?”
鸡鸣五更,天快明了,他感觉眼睛涩涩的,在他的记忆中快有几十年没有哭过了,就是妻子去世那天,自己也没流泪,今天这是怎么了?
天终于亮了,史文海先醒了,他推了推身旁的妻子,“他妈,天亮了,你在这等着,我到十里铺请个修车的,顺便给你带点吃的。”妻子看看丈夫朦胧的眼睛,心疼地说:“他大,你在睡会吧,我去吧,你还要开车呢。”丈夫坚决不同意。
在路边泥坑里找到的那只鞋子几乎没了鞋样。哎,史文海无奈地叹了叹气。
申玉枚看着丈夫远去背影,又禁不住潸然泪下……
史老汉起来先把牛喂上,开始做早饭。他忽然想起儿子还没有回来,心里不由得万般压抑,早饭也没心情做了。儿子是不是出事了?他努力使自己不要这样想,可他又找不出不这样想的理由。
水开了,他却没有冲糊。他一会到门口张望一下,他心里憋的慌,后来干脆不做饭了,他知道做了自己也吃不下。
他又给牛加了点草料,挎了个篮子到妻子的坟前祈祷。还没走进家门,东屋的电话响了,史老汉几乎是跑着去接的电话。
电话是史文海打的,他说昨夜车坏了。
老汉激动的几乎哭出声来:“他娘,都是你保佑儿子平安无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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