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参加完同学宋祥葬礼回到萝北的孙增坤，在简要说明了宋祥的意外辞世情况后，告诉我，杨孟勇让他代问我好。说到杨孟勇，增坤还对我说，杨孟勇是六十岁的人换了一个三十岁的心脏！这自然是一奇事，也是孟勇的福分。近日，在友人王工处无意中得知他有《北大荒文学》，我的神情一下子就非常亢奋起来，马上要了几本看，这就看到了作家赵国春写的《珍惜面临的一切——读杨孟勇〈活下来再说〉》一文〔见《北大荒文学》二零零六年第五期〕，更进一步了解了孟勇换心脏的事儿。赵国春在文中谈到他看《活下来再说——一位心脏移植者的自述》后的心情时，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好久看书都不流泪的我，终于流下了热泪。”对应感动之情怀，从中可见。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当赵国春看到孟勇换了三十岁人的心脏又获得新生而且年轻了之后，怀着一种特殊的感动，对他下岗待业的儿子说了一句发自内心的话：“我爱你”！于是，作家毫不讳言地评论道：“只有深刻体验的人，才能对爱字有如此深刻的认识。”不用说，同是作家的赵国春，对孟勇说的这个“爱”字也是有着深刻的体验和认识的。

好一个“爱”字了得！爱，有浓情蜜意的爱，有远疏淡泊的爱，有轰轰烈烈的爱，有要死要活的爱，此外还有其他种种的爱。孟勇和赵国春说的这个“爱”字，肯定也不外上面说的这些爱的其中之有了。

毫无疑问，我和孟勇的交往也是有着其中这样的爱的。

能和孟勇认识缘于“爬格子”。一九六六年从部队转业来到垦区，是《东北农垦报》发表了我的第一首诗；是《兵团战士报》发表了我的第一篇小说；我在《文艺评论》发表的第一篇稿子《芸芸众生的颂歌》，评的就是天津垦荒队员孟宪周的几篇小说。那年垦区要出一本“宝泉风采”，已经调到管局工会的孟勇还向我约过稿子。有一次，我见他时他忽然对我说，他要被招聘到《北大荒》文学当编辑。我听了之后，不由在心里为他而高兴。——《北大荒》文学可是北大荒垦区“爬格子”人的神圣殿堂啊！谁不想在那上面留下自己的大名和写出的文字呢？我那时也做过这样的梦，不止一次。不怕笑话，说起来我也没有少往那个殿堂门里努力过；但是，终因我的缺少“艺术性”和相距甚远之故——远虽然可以增加美感，但也会有很多的不如意——只好却步了；不过，对“爬格子”的无奈此后又让我把那个梦就近投向了鹤岗市文联主办的《春雨》。

我和《北大荒》文学有了实质性的联系，还是得益于杨孟勇。一九九零年夏，我到牡丹江开会路过佳木斯时，特意到编辑部去看望孟勇。其时，他让我看了他们编辑的《北大荒》一九九零第三期，还特意点到了其中曹华写的短篇小说《失牛》，并建议我写一篇评论。我当然只能表示尽力。在牡丹江开会期间，我便抽空草成了一篇三千左右字的《寓言·理念·生活——读曹华短篇小说〈失牛〉有感》，交了差，不想却在同年《北大荒》第六期上刊发了。而这篇极有可能是不能不发的东西也就成了我在《北大荒》文学这本杂志上发表的、迄今为止的惟一的一篇文章。这之后，记得我和孟勇还通过两次信，后来就没有什么联系了。只是徐国春主政《北大荒》文学时到宝泉岭来，正好我那天也在宝泉岭，向他问过孟勇的情况；另外，有一次还听刘跃庭说过孟勇家里失窃的事。再以后，工作上的不尽人意，更有在那个时候单位“黄”了后为生存而走街越巷的奔波，也就只好把和孟勇之间这些往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和孟勇的如此联系，发生在北大荒的这片土地上。虽说这种联系产生的效应只不过是生活浪花中的一滴；但是，它能折射出来的却是这片地域和在这片地域上的时代生活以及从中散发出来的人性的印记。也因而，在那些把能帮我的人认做贵人的时空里，却也让我触摸到了人生的真谛，并从中掂量出了种种人间所有情义的分量，虽然为时过晚。更让我对北大荒有了进一步体验的是，前一段时间参加萝北县组织的历史文化挖掘。在和这里的山水大地、更有现代人和历史人的对话交流中，我既感受到了北大荒壮烈而天翻地覆的发展变化，也感受到了北大荒这片土地上极为丰富而又无比深刻的文化底蕴。于是，我终于发现，曾经的背后之泪并不能把北大荒从我的意识里冲洗出去，相反，却加强了我潜意识里的那份眷恋。这似乎就是我对北大荒、对《北大荒文艺》〔还有其中的孟勇等人〕特别敏感的真实原因所在。

北大荒也是我的故乡。故乡把它怀抱里的每个人〔我们〕都养育成了自己的儿女。这哺育我们的不仅仅是这个家乡那无边肥沃大地上长出的黄豆、小麦和大米，更有它独特的地域及其文化精髓。正是这种地域和地域文化的精神因子，注入到了我们每个人的血液中，从而把我们改造为同一的文化血型。这可能就是我特别在乎的它的历史遗存、城市形态乃至每一座具有纪念意义的建筑和其中的人情世故的缘由；因为，它们正是北大荒的精神和性格之所在，而绝不仅仅是使用价值。这正如一位大家在提到他家乡时说的那句话——“它绝不只是我生命的巢，而是灵魂的巢。”

有巢就有人，有人就会有种种情感。不论是何种情感，阿·托尔斯泰说的那句话具有普遍意义，就是：只有到了人间的底层才会懂得，惟生活解释的概念才是最可信的。而冯骥才的说法则是从哲学上来诠释生活：我们总说生活不会亏待人，那是说，当生活把无边的严寒铺盖身上时，一定还会给你一根火柴。但这要看你识不识货，是否能够把它擦着，烘暖和照亮自己的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