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爱在晚秋荆楚风铃

发表于-2007年01月14日 晚上8:36评论-4条

他们相识在公社的一次演出上,他拉二胡,她演唱。第一次配合就那么默契,他是中学的老师,而她是省城下放的知青。确切地说,他们是见过的,镇子不大,她常和同伴一起去中学借书看,在一群人中,她并不起眼,长相一般,爱笑,但腼腆羞涩。

伴奏除了二胡,还有个拉手风琴的小伙。那天她脸上画了腮红,穿了件红底白花的小衫子,一把大辫子垂在前胸。她唱的是《红灯记》里的一段,过门响过后,她一句: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一脸的英气。他盯着她,眼也不眨,拉跑了调儿。

后天她常去学校找他借书,听他拉二胡。她说,伙伴们大都回城了,但她不想走,城里一个亲人也没有,她在村里当赤脚医生很好。他用那辆破自行车带她去水库玩,用微薄的工资买来土鸡炖给她吃,带她逛书店,两人在书店一待就是一天,然后在街角吃一碗热干面。

后来她失去了回省城的机会,丢了户口,嫁给了他。她操着一口异乡口音和一帮乡下妇女,在学校食堂里打杂。系着粗布围裙,穿着靴子,煮饭,洗菜。忙完学校的一切,还要赶回家给他做饭,那对大辫子早不见了。他依然和婚前一样,饭后去拉二胡,闲暇时去看书,和学生打球。他越来越英俊潇洒成熟了。

结婚两年后,他们没有小孩,后来查出是她不能生育,女人患有先天不育症。她身子粗了,语音重了,和那些村妇没两样,城里女人的优雅全不见了。他喜欢看那些奶声奶气,蹒跚学步的孩子,他想听一个孩子叫他爸爸,他想有个孩子来打破家里死寂的气氛。他不想和她说话。他们分了床,分了房。他拉二胡,但她已经许久没唱过歌了。

后来她听到许多传闻,说他和某某上了床,说他又和某某女人好上了。她很麻木,辞去了学校的工作,去预制板厂扛板,每天流不完的汗,和男人一般卖力气。她的背驼了,手更粗了,裂满了大口子。她把挣来的钱全交给他,不管是去找女人还是去喝酒都行。她最爱把透着汗味的钱交到他手上,笑笑,说拿去花吧。

他从不进她的房间,那里透着臭味,不像他的房一尘不染,干净清爽。她从不打扫房间,也不太清洗被褥,忙完一天,躺下便沉沉睡去。她完全不像一个女人,像街头无家可归的乞丐。

对他来说,是愧疚的。她折磨的是自己的身体,让其麻木。而他折磨的是自己的心灵,让其变冷。他们彼此折磨着,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她倒下,是因为一块板砸断了她的腰,在医院治疗一阵后,她还是只能躺在床上。他去学了按摩,医生说多给她按按,多带她活动,她能站起来的。他每天给她按摩,扶她走路,他把她带进了自己的房,盖一个被窝,他要伺候她大小便。他给她洗头,抹澡,换上他买回的新衣服。她看上去像换了一个人,涂上腮红后,会不会和他们第一次登台一样呢?他找出学校演出后剩下的腮红,涂在她脸上,苍白的脸顿时增色不少,红晕极了。她靠在他肩上“嘤嘤”地哭,像个小女人受尽了委屈。

她能走了,他带着她去广场和一帮老太太小媳妇跳扇舞。他们一人一把红扇绿扇,“啪”“啪”一声声抖开,一招一式认认真真,全场只有他一个男人跳扇舞,他要陪着她,做她的舞伴。

清早他去买菜,说你多睡会,外面冷呢。她说,你还想要孩子吗?他说,不了,你就是我的孩子。说这话时,他们已经老了,他退了休,每天牵她的手去锻炼,拍拍她的手背,说,我的老宝贝孩儿,你千万别丢了。他们一路笑,像当年他骑车带她,跑老远去卖只老母鸡,炖得满屋子香味。她早忘了那段痛苦的日子,自虐的日子,麻木的日子。

场上休息时,众女人们围着他俩,说唱个吧,拉个吧。于是,他拉二胡,调了调音,她开唱。老曲新曲都有,但她爱唱小铁梅,唱腔很清脆,圆润,一如当年青春年月里的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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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寂寞的阴天点评:

读完这篇简短却又感人的文字,内心似乎也随着这样美好而平静下来。
爱在晚秋,的确如此。夫妻间的相处,本是鱼与水之间般密切。
一切世俗沉淀下来,如同是一块明矾能够净水。
不错的文字,深刻……

文章评论共[4]个
寂寞的阴天-评论

问好^_^,欣赏!at:2007年01月14日 晚上10:21

帘外落花-评论

喜欢,问好at:2007年01月14日 晚上11:39

陈茯园-评论

恍然大悟爱来得似乎有点晚了,但还来得及~at:2007年01月15日 上午11:45

弯月小刀-评论

向大姐问好!at:2007年02月07日 下午4: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