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烟花还寂寞
我是洛。一所私立中学的语文老师。课堂上给学生讲西欧的民族风情和外国文学,沉湎于倾吐中。学生们对于我给的轻松乐此不疲。
我靠吞噬镇定剂获得安宁,靠酒精来制造兴奋,靠安眠药制造睡眠。安慰于化学物质制造的幻觉。离开生活的本身,剩下了平凡的生活框架。在流质的行走里,我只有倾诉和倾听的权利。
所以认识了伊。伊最初的样子是黑色银屏下的寂寞女子,有吸烟的恶习。时常去酒吧,深夜的时候在因特网上和我聊天。伊也是语文老师,中学的语文老师,白天在学校里穿蓝色的工作套裙和黑色高跟鞋。温和的笑脸和柔软的语气。夜晚换艳丽的披肩吊带和牛仔热裤,黑色网袜以及深色皮靴,在酒吧眩丽的灯光下舞过班驳的时光和青春。她说,老师是天使和恶魔的合体,就如她,也如我。
我们是经过这个世界的浸染而带上的班驳的噪点。
伊说她遇到一个女孩,在她的文字里充斥着对情爱的厌倦,突兀的故事情节其实写的都是她自己。她是一个同性恋患者。她喜欢同龄的女生,曾经在黑夜里拥抱过那个女孩,但是强烈的占有欲让她的眼睛充满猩红的色彩。她开始讨厌那个女孩,讨厌女孩和其他朋友形影不离,讨厌女孩交温和阳光的男朋友。伊说她想杀了她爱的女孩。伊平静地抽烟,伊说,我喜欢这个女孩,洛,你呢?
我吞下蓝色的药片,对她说,我也喜欢她。抑郁的蓝色药片颠覆了我突如其来的慌,镇压了跳动的神经,让我平静。我对伊说,就好象曾经的自己一样。伊在msn那边哈哈大笑。伊说,不错,我们都一样。所以我才喜欢她。只是,不知该如何拯救她?我说,伊,你救不了她,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他们说城市一座荒城。只是底面有波澜不惊的骇浪。这种骇浪,只在夜晚开始鸣叫。
伊说,洛,你知道么?同性恋的女孩,她自杀了。割腕,抢救无效。我在这边看了伊发来的消息,轻轻地敲着键盘。你看她最后一眼了么?伊说,是,她在遗书里写,把所有的东西交给我保管,由我处理。那些东西,都和文字有关。我看了看自己手上被割过的痕迹,我说,她比我幸运。至少实现了临死的尊严和愿望。而我,虽死里逃生,却怎样也逃不出那一场死亡的劫难。伊说,洛,我知道,我知道。请你不要再回到那场死亡了。我说,伊,我知道。即使不算苟且偷生,我也不会再抛弃自己。伊说,洛。你知道么?她喜欢和恨透的女孩,是我。我说,伊,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你。但她却骗你是同龄的女孩,编造了同龄人相同的情节。我不揭穿是不想打扰你的生活。伊说,洛,我先抽支烟。我起身去拿蓝色药片,放玛丽连·梦露的歌曲。
玛丽连·梦露是个寂寞的女人。她的歌声有种抑郁的魔力。那是我的偏执的爱恋。为了这个自杀的女人,有人说,寂寞是会传染的。抑郁也是。
伊说最近的晚上总是整夜整夜的抽烟,怎么也戒不掉。她不知道应该怎样摆脱困境。伊说她好象成为女孩的影子,脱不掉梦魇,闭上眼睛,就看见女孩。我说伊,你别想太多了。试着让自己轻松吧!伊说,洛,我觉得自己开始险进女孩所编织的梦魇里头,无法自拔。可不可以告诉我应该怎样离开这一段悲伤?我在舞池里跳舞,我在酒吧里卖醉,我在男人身边寻找解脱。都没有用。我所剩下的时间里我只有一味的疯想,我开始恨起自己来了。在她的感情里,对自己又爱又恨,我好害怕。我吃了药,对伊说,你被她传染了。她的抑郁从文字里头钻出来,变成可怕的猛兽,吞噬着你空灵的心,你现在要做的是以最快的方法逃离这个女孩。她说好的,我试试。然后不见踪影。
接连吃了五瓶药片。暗黑色的空药瓶堆在墙角里。我看见深蓝色的窗帘遮住席卷而来的空旷和阳光。暗暗的寂寞在发酵。没有了伊的深夜我觉得有点暗自神伤。就像另一种抑制寂寞的药物凭空消失,却找不到更好的方法来医治。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来等待,等待伊的再次出现和救孰。虽然那样的方式是彼此的救孰而已。但是世界就是如此,那么多的没有头也没有尾的故事上演,那么多的背叛和拒绝,像无声的空气,在寂寞里头蔓延。
但是我知道,我可以再遇见伊。只是需要漫长的等待。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看见伊发给我的e-mail。她说洛,我在西藏。我辞职然后来到了西藏。她说洛你都不知道西藏可好玩了,有那么多的铃木镯子和藏西图画。神秘得像希腊神话。她说洛如果你可以的话,和我一起来吧,我等你三天。三天过后我就走。
我给她回复了e-mail。我说,伊,你等我。
递交了辞职信,带上了干净的白色t-shirt和蓝色的药片,买了直通西藏的飞机票。在偌大的机场里,我看见蓝色风衣包裹的伊,一脸的灿烂。看不出受过伤的痕迹。被西藏的民族风情所吸引的伊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打破第一次见面的尴尬。这是我所喜欢的方式,看不见最底层的惊喜,好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一样。我停在这样初见的时光里头,睁着明亮的眼睛。一直听着,认真的听着。想说句煽情的话,多么美好的相遇和时光。就这样插进我灰暗的生命以及回忆里。像来不及盛放的烟火一样。
后来才知道,遇见一个人,用最原始的诚恳对待她。不去计较一路上的得失,没有太多的情感的牵绊,安静而流失的时光,在这样毫无遮拦的情感中才可以得到释怀和寄托。
在西藏的日子里,我一直都在沉睡。旅行对于我来说,不是我钟爱的生活。我明白旅行对于有的人来说并不仅仅是一场流浪,一次逃亡,更是一场重生。那样在这个人剩下的生命中,对于旅行都有特别的定义和偏好。在无法踏过的黑暗里,他们会钟情于旅行。
但我不是,我看见美好的风景就会选择停留,直到厌倦为止。那样浅尝辙止的停留是我不会碰触的。所以我很少去西藏的风景里。我只留在伊的宾馆里睡觉,睡的暗无天日。只有这样,才可以不用吃蓝色药片得到充足的休息。因为在繁华的城市里,休息的时间来不及计算就已经到了晚上。伊回来的时候总是蹑手蹑脚的,生怕惊醒我。好象对于我们来说,不去过问成了约好的承诺。七天之后,我们起身去北京。那是伊的城市。
我们坐在飞机上,好几天没有进食的我有了饥饿的感觉。我对伊说,下飞机后去吃kfc吧,好久没有吃了。伊笑着点点头。我都忘记了这次去的西藏最初的样子,那些神秘不是我要的,我唯一想过的是,在那样陌生的地方,给伊一点温暖而已。
北京的街道很宽阔。我们在kfc里,点可乐和炸鸡腿,还有奶油圣袋。伊说,没有看出来你喜欢吃小孩子的玩意儿,我说还好啊,只是突然间很想吃。继续做语文老师。只是不在一个学校。她在北京的南面,我在北京的北面。她时常在傍晚搭工交车买南面最好的kfc给我带回来,我时常在背面的繁华店铺的cd架前流连忘返。有的时候时间似乎正好错开,回到伊的公寓里正好看见租来韩剧的伊一边吃着水果一边看着感人的韩剧。她总是灿烂的笑,她说洛,你的最爱的kfc在厨房里头。热一热吧,我把鸡腿放进微波炉,然后放水去洗澡。我总觉得,一起过着互不打扰的生活。伊从不会过问我什么,她知道一向少话的我的感觉,总是会适度的安静或是吵闹。这是我向往的一种生活。有一个人陪伴,她不会问你很多。不会关心太多。不会插进你的生活里让你难堪或是惊吓。
我走出浴室,看见端好盘子的伊站在朱红色沙发的角落里,她对着我说,洛。
晚上的时候,我服食安眠药入睡。周末的日子里头,我和伊赖在床上。阳光从伊的房子外照进来暖暖的。
伊说,洛,你留下来吧!我们一起生活好吗?
我闭上眼睛,看见了阳光。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对伊说,好啊,我们一起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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