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就想写一写我的故乡了。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写过多少次乡思、乡愁。小时候读这些文章，便产生了写一写自已的故乡的念头。但那时“少年不识愁滋味”，想起来不由好笑。
记得上初中的那一年，离家千里之遥，但我却是一个不太想家的人，直到有一天——
那时我在姑姑家过春节，姑姑家的小女儿鹏鹏正在上小学，我们在一块儿度过了我在外地的第一个春节。有一次闲聊，鹏鹏说她的老师让她写一篇文章，题目是我的故乡。
“可怎么写呢？”她问我。
“可怎么就不能写呢？”我逗她。
“可写些什么呢？哪儿是我的故乡呢？老师说故乡是父母亲的家乡。可我父母的家乡在什么地方呢？在我想也想不到的地方。老师又说故乡是我们生活过的地方，而我生活的地方只不过是这座城市中的一个小阁楼，又几经搬迁，这也称得上故乡吗？”
她脸上好一副迷茫的表情。而这时的我则立刻产生了自豪、幸福的感觉。
二
在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极其平常的小村庄。正如我读过的文章中所描述的那样：古朴的街道，厚道的乡亲，鸡鸣狗吠，老农牵着老牛走在田野上……
我的故乡位于华北平原和太行山脉交接的地方。在那儿生活着我的亲人，生活着我的老祖母，也就是小鹏鹏从未见过面的姥姥。当我在鹏鹏家过年的时候，祖母正在故乡思念着我，而当我坐在这儿写这篇文章时，祖母已长眠在地下许多年了。我记得她是个裹脚的老人，她那双眼睛永远是平静而慈祥，这些都已成为记忆中永远的东西了。
还记得我小学复习考初中的那一年，邻居家的小英子误传我没考上，我一个人很孤单地坐在老槐树下发呆。这时，祖母缓缓走了过来，轻声问我：“考上没？”
“没有。”我低低的声音说，便低下头不再言语。我记不清自己当时的心情，只记得她对我说：“考不上不要紧，人不一定都要上大学的。”
写到这儿，我觉得自已想掉眼泪，你想像不到这句话在当时给了我多大的安慰。祖母一生哺育了七个儿女，她多么希望自已的儿女，还有孙儿、孙女们都学有所成啊！祖母当时或许也不太明白我考学的含义，或许是对于我不能光宗耀祖一种无奈的安慰，可她在当时我失败的情况下仍旧说出了那样的一句话，无论如何都让我终生难忘。而当我一接到县里那所重点初中的通知书时，就飞一样地向祖母家里跑去。
三
这时似乎应该写一写老槐树了。其实上面已经提到过了，村里每一个人的一生都有老槐树的影子，这也是我写它的原因。虽已中空但年年开出槐花，依旧年年茂盛。对老槐树我没有故事讲给人听，也不想去杜撰什么美丽的传说，村里也没有人能确切说出它的年龄。在我们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有很多村庄也会有这样的古槐，或古柏什么的；在南方，有古老的榕树，在我们这个古老的国度，这一切都是很平常的。老槐树不过是我的故乡的一个标志，是每一个远离家乡的游子思乡时炫耀的一个资本。
“我们村有一棵古树，它好粗好粗，有这么粗，”他会边比划边说，“几个人都围不过来。它的年龄好久好久了，大概是某某朝某某皇帝时栽下的吧。”
其实，又有谁真正知道呢？
去年回去，看到老槐树没有长出新枝，很是惆怅了一番。今年又回去，老槐树竟又峥嵘如初，一棵心才算又落回了肚里。
四
但我的故乡确实有着自己独有的东西。
村子里有一条一里多长用来防洪的的堤坝，是那个岁月中人们斗天斗地的胜利成果。坝子的旁边有一座土疙瘩，村里人俗称“擀面台”，其实是一座古墓。古墓的南边是村里的小学，在那儿我度过了自己快乐的童年时光。上小学时，我就常到古墓处游玩。听大人说，那条长坝就是用古基的土筑成的，那它原来该是多么高大雄伟。即使是现在，平地里突起一个高大的土疙瘩，就是我们小孩子心中的一座高山。攀援而上，凌绝之顶，大有“小天下”的气魄。有进也钻进古墓的墓室中，看着右壁上刻着的字符痴痴发呆，想象着被盗的珍宝该有多么昂贵。至今依稀记得，有一次来了几个人，围着古墓测了又测，量了又量。再后来，就又有人来栽了几块石碑，其中一个上面写着“韩厥墓”，是不是春秋时的那个韩厥，我没有考证过，但古墓中的物品早被人盗走，它的珍贵恐怕也正在于那些东西，所以虽然后来在县志上见到这是我县一处省级保护文物，但在现实中早已被人冷落了。可在故乡人的心中，却依旧和原来一样。
后来我们村由于附近煤矿采煤的原因搬迁了，古墓连同我的小学更加冷清了，但也因此平添了几分青幽神秘，而更加符合文章中那些古老村庄的共性了。
既然有了擀面台，自然要有擀面杖。擀面杖是村子中间一个直径近两米的圆形石柱，斜插在地面。传说这是王母娘娘的一根绣花针，一不小心，从天庭掉到了人间，正好落在我们村。谁也不知道它有多长，只听村里人说，有人在村北的小河里挖沙时曾挖出过它，我们小孩便都要跑去看，但还没有出发，讲故事的人便说，早已让沙子又埋住了。
于是我们都觉得深深地遗憾。
五
现在，我静静地坐在这里写我的故乡，老槐树、擀面台、擀面杖，还有我的老祖母象一张张照片浮现在我的面前，却比照片更深刻地烙印在我的脑海当中。又想起了村里人的话语，他当时分明是在欺骗我们小孩子啊。可我沉浸在这美丽的谎言中，感觉到的只是美好的回忆。即使是在今天，故乡也还很落后，一年年无聊的日子，靠什么打发呢？又有几个传说会是真实的呢？今年春节，邻居老兵让我为他家写春联时，特意让我写一个帖子，在上面要写上“供奉槐仙之神位”，我不由地又想起了那棵老槐树，还有在老槐树下生活过的老兵的爷爷。老槐树至今仍旧屹立在旧村的遗址上，而我却在命运的驱使下一步步远离了自己的故乡。我痛恨自己没有为故乡做出点什么，只能在这宁静的夜里，和老槐树轻轻低语，倾诉我深深的思念，献上我深深的祝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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