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乱之城——南音篇
厚厚的帷幔自屋顶直垂下来,将屋子正中那张硕大的雕金楠木床彻底与外界隔绝开来。空气中飘逸着一种醉人的迷香,香气是如此之浓,在这种浓香之中,南音觉得自己几乎都要被熏倒,不由满满吸了一大口这种香甜的气息,便觉纵是能每日活在这种香气之中,便是死也甘心。
侍立在帐外已然半晌,帐中却无任何声响。摇曳的红烛明灭不定,在南音的脸上投下一重一重的阴影,她担心的眼终于抑制不住,转头望向被厚厚帷幔遮住的床,心中在不住疑惑:这人进得里面已有一天一夜,却为何连床也不曾下,并且连一点声息也去?
忐忑之际终于忍不住轻轻掠起帷幔,透过缝隙朝里望去,只见花团锦簇的被褥之中,一个身着五彩锦衣的美貌少女正和衣而睡。他的相貌是如此之美,纵然南音已见过几次,但这次见着之时仍是将呼吸都屏住。睡梦之中的她脸色安详无比,南音见她睡得正香,暗自舒了口气,不忍打扰她,便将帷帐轻轻放下,又欲向金兽炉中加一把香时,心里却忽然一个激灵,愣了一下之后,慌忙又折回那床边。
掀开帷幔,少女依然睡得安详。南音却神情惊惶,颤颤巍巍将手指向他的鼻孔处伸去,停顿片刻,却是了无气息。南音再也抑制不住自心底涌起的恐惧,脚下一软,便无力地坐在了地上,身上犹自在不停颤抖,嘴唇哆嗦,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尚自惊惶半晌之后,方似想起什么,奋力自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向门口跑去,边跑边虚弱叫道:“来人,来人啊……殷姑娘自尽了!”
一直顺着回廊跑着。深夜的将军府几无人烟,只有南音微弱的声音不住回荡,也不知跑了多久,忽的却撞上了一个人,猝不及防,她被撞于地上,却依然紧紧揪住那人长袍下摆,惊惶道:“快……快去禀报将军,殷姑娘她……”忽觉一口气再提不上来,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自黑暗之中醒了过来,却见自己正躺在一张睡梦中方能睡着的雕花木床之上,阳光自窗口投射进来,令得她处睁的眼一阵恍惚,待终于适应之后,环视一下四周,却是静谧一片,正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之时,忽的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猛然清醒过来,迅速自床上跳下,便欲朝“凝香轩”跑去。
跑出房间立于回廊之后,南音禁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自己睡了半夜的房间究竟属于何人,却在看到房门上的印花之时愣住,喃喃道:“竟然是龙大人的房间,怎么会如此……”
龙大人即玄羽的贴身侍卫龙烨,在将军府中是玄羽之外最重要的人物,平日也是南音只能远望,不能近触之人,此时却在他的房中住了半晚,又怎能叫她不惊?南音愣了半晌,突然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来不及再琢磨这件事情,便扭头向来路跑去。
凝香轩。
这是将军府中最为小巧最为精致的建筑,自将军府建成之后便常年闲置,直至三日之前才住进人来。轩前院内百花怒放,平日纵是无人,玄羽也命人打点,今时更是令得下人对此更为殷勤,而轩内用度,也是别处不能比及,炉内燃着的香,便是玄羽房中才有的南海极品龙涎香。
立于铺着厚厚绒毯的房中,玄羽静静望着躺于床上的少女。虽身为楚国的大将军,玄羽却才是一个才二十左右的少年,相貌英俊无比,眉宇间有着令人不敢直视的霸气,立于他身后的是一位玄衣少年,也是极为英俊,腰间挂着一把长剑,面色平静,眼中盛满一种沉思,似是在望着玄羽,又似乎透过他望向一个虚无的远处。正是玄羽的贴身侍卫龙烨。
自金兽炉中逸出一阵一阵的浓香。玄羽只是望着少女,眼神平静,没有一丝波澜。那少女躺于床上,眼睛早已睁开,却是没有半分神采,无神地望着屋顶。见着她这个样子,玄羽眼中划过一道怜悯,淡淡道:“真的如此恨我么?竟对自己这副样子,若不是谢神医妙手回春,你现在岂不是已将自己生命草率作为向我示威的工具?”
少女听得他的话,眼中仍无神采,却冷冷说道:“我如何对待我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又有何干?况且你将我掳离云城,囚于这将军府中,我已了无生趣,活着与死着又有何区别?”
“真的竟如此认为么?”听了这话,玄羽竟然淡淡笑了,轻轻一挥手,其他的下人便纷纷告退,只有龙烨仍静静立于他的身后。他上前一步,坐于床边,居高临下望着床上少女,笑道,“如果我说,你恨的不是我,而是时隔如此久之后,郁青城竟未来救你,你心里又会怎么想?”
“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少女声音更加冰冷,唇边也扬起一抹冷笑,“竟然挑拨我与郁大哥的关系,也只有玄羽你这等卑鄙小人才能干出!而恒城,你是决计也不能攻下,就不要痴心妄想!”
玄羽见着她这副样子,却笑得更为开心,伸出手指,紧紧扼住少女美丽的下巴,指节都变苍白,显见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少女吃痛,却仍是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竟然这般倔强么?”玄羽仍是淡淡笑着,眼里却掠起邪魅的光芒,手下捏得越发紧了。“你也只不过是被我抢来的女人而已,又有何资格在我面前摆架子?这几日我对你的耐性也已够了,今日我倒要看看,恒城郡主殷离还能在我面前清高多久!”说完便将手指向下滑去,滑至她的颈前,拉住前襟轻轻一拽,露出胸前雪似的肌肤。殷离却似没有丝毫反应一般,只是紧紧闭上眼睛,冷冷道:“原来楚国大将军玄羽,也只会做此等欺男霸女之事。”
“好一张利嘴!”玄羽依然笑着,俯下身去,在她耳边轻道,“可惜我面对你,却忽然决定要做一件无良之事!”边说手中动作也不停止,殷离并不反抗,眼睛死死闭着,可是脸上的决绝神色,却可令得每个见着之人都会心惊。可遗憾的是,这些人之中,显然不包括玄羽。
在玄羽做着以上动作时,龙烨转头望向窗外。依然是一脸平静,可是眉宇之中却盛满一种淡淡的忧郁,眼里也有一种哲人般深思的神色,令得他整个人都似已从这俗世之中超脱。可是忽然之间,他却似从沉思之中挣脱,掉转头去,望向大门的方向,眼中光芒变幻。
正在这时,自大门处传来一个少女清脆而急促的声音:“殷姑娘,殷姑娘……”
话音刚落,一个绯红的人影便急匆匆跑了过来,却是南音。龙烨见有人贸然闯进来,手指情不自禁伸向剑柄,便欲将她挡住,可是在看见她的面容时,手却微微一抖,眼里划过一道奇异的光芒,便松开了握着剑的手。南音闯入房中之后,见得房中情景,不由愣住,讷讷道:“原来将军大人已来到这里。”
看到她这副模样,龙烨的唇边竟划过一道稍纵即逝的笑容。见着这个冒失闯进的丫鬟,玄羽停住了手下动作,朝她望去,不怒自威:“你是谁的丫鬟?”
“禀将军,奴婢是将军前日指派来服侍殷姑娘的丫鬟南音。”南音不敢直视玄羽的眼睛,急忙垂下头去,讷讷答道。
“你便是服侍殷姑娘的么?”玄羽冷笑,眼中两点寒芒闪起,“为何在她服毒如此之久才来汇报?如若再晚些时辰,她出了何事,便是将你杀个千遍万遍也不抵事!”
“奴婢不敢!”听得这颇有压迫感的话语,南音只觉双膝一软,竟跪了下来,连声道,“奴婢非是知情不报,而是以为殷姑娘已然睡着,直待觉得不对劲之时,殷姑娘已服下毒药已久,只是将军若要怪罪奴婢,奴婢自也没有话说。”
听得她如此强硬的话语,玄羽眼中光芒更冷,道:“如此一来,倒是我错怪你了?”
南音自知将话说错,于是便不敢答这问话。龙烨在一边看着,知晓玄羽下一步便会对南音采取极端手段,看了一眼跪于地上噤声不语的南音,竟破天荒开口说了一句话:“她也是不知情,将军又为何要为难她?”
一话说出,心里不由暗惊,而玄羽更是惊奇,龙烨跟他多年,一向是寡言之人,更不会多管闲事,今日却为这素不相识的丫鬟出头,又是何等道理?转头疑惑向龙烨望去,却见他脸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常之处,便转头对南音道:“好,既是龙大人开金口为你求情,我便放过你这一遭,只是以后如若再出什么乱子,便是谁也保不住你了。还不快谢龙大人!”
南音一头雾水,不知龙烨怎会对自己突发善心,抬头朝龙烨望去,却恰巧他也正望她,一触到他那双似是蕴着无限沉思的眼睛,她的心竟没来由一乱,赶紧低下头去,又看到他长袍的下摆,竟像是昨晚她揪着的那件。莫非自己昨晚遇见那人,便是他么?一时之间又愣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玄羽见她不说话,轩眉微皱,寒声道:“怎么,连谢恩之话也不会说么?”
南音心中一寒,正待措辞向龙烨道谢之时,龙烨却又说了出来:“我只不过是说了一句话而已,又怎用得着道谢?”
南音又是一愣,听得这话说得甚是和气,于是便抬头朝龙烨望去,掩不住眼中惊异,却正看到他唇边隐隐的笑容,脸不禁微微发红。玄羽冷眼旁观,已瞧出些许端倪,低头暗笑,站了起来,望着南音说:“你起来吧,记得以后好生伺候好殷姑娘!”说完竟谁也不看,便径直朝门口走去。龙烨跟了上去,却在即将走出房门之时,回头朝她一笑,说:“昨夜睡得可好?”
南音一怔,瞧着他一笑而英俊得令人不敢逼视的面容,竟不由微微发愣,一直到他再度露出笑容之时,她才慌忙反应过来,喃喃道:“很好。”却不知该再说什么话。龙烨又朝她深深望了一眼,提脚离开轩中。南音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方自反应过来,自己自始至终都未向他说过一声“谢谢”,不由大为后悔。同时心中疑惑也增,不知龙烨对自己再而三地如此和气,究竟是何原因。
正自皱眉苦想之时,却忽听身后传来殷离的轻笑声:“傻丫头,龙烨是爱上你了啊。”
初听这甚为好听的声音,南音不由有点微微发愣。只因在她的印象之中,这几日以来,殷离从未与她讲过话,所以此番听得她开口,颇有点受宠若惊地回转头去。忽地明白殷离所说之话,脸上立即飞上两朵红云,讷讷说道:“殷姑娘,你……你说什么?”
殷离只是笑着,却不说话。南音却因这话陷入更深的疑惑中。忆事以来首次听闻一个陌生男子对自己产生“爱”这种感情,虽不是出自龙烨亲口,但由殷离这旁观之人说出,也是不会有错的吧?但却仍是不能明了,除昨夜找玄羽之时撞着龙烨,自己何时还曾与他有过接触,更不能明了,他会何时,竟注意了自己。
如此想着,心头却浮起龙烨回头望自己时那温暖的笑容,登时觉得连眼前所有也恍惚起来,正欲向殷离描述这一奇怪感觉时,却在低头之时见着殷离的脸,似是含着无限心事,蛾眉轻轻蹙着。她不敢打扰她沉思,便带着那种既甜既酸既辣的感觉,悄悄退离了房间。
这几日,玄羽竟未踏足凝香轩。自上次事件之后,南音便对玄羽颇有畏惧,自是不希望他来,可是心里却莫名其妙又对他的到来有种期盼感,这种既害怕又渴望的感觉,纠缠在她的心中,让她这几日几乎都心神不宁起来。而殷离却也不知为何,每日都在花园之中赏花,然而看着花的眼神,却又似是透过花看向了一个极遥远的地方,人也迅速消瘦下来。南音不忍,殷离在她心中,早已便是女神的化身,几次都欲去找玄羽,却屡屡被殷离阻拦。
南音更是不能理解。殷离看似不爱玄羽,却又为何会因玄羽的未到而憔悴成这副样子?她终是不能真正明了情为何物,只道世间所有人,都会如自己一般,对一个人有着纯粹的爱,或是纯粹的恨。
殷离这几日话变得极少,自那日与她说完那句话后,便几乎再无言语。南音虽也是不喜言语之人,但毕竟年纪尚幼,与殷离在一起又不知做甚消磨时光,无聊之际便走出凝香轩,去找以往认识的姐妹聊天。自南音被玄羽指派服侍殷离之后,便与那些姐妹久未见面,此番见面之后,自是有无数话说,不知不觉天已渐晚,南音忆起自己职责,慌忙告别众姐妹,往凝香轩走去。
月色极好。正是十五,一轮玉盘嵌于夜空,清辉洒遍整片大地。南音沐浴于月光之下,竟觉心里也清明起来,以往并非没有在月夜下走路的经历,却终没有此次这般令她安宁。正走着之时,忽听耳畔传来一阵奇怪之极的乐声,古朴而沉重,不知是何种乐器所奏,却无端地能吸引人倾听,南音从未听过这种乐声,不由驻足细听,摇头朝这乐声传来方向望去,却不见那奏乐之人。情不自禁便抬足循那乐声行去,行了半晌,仍觉那乐声似是十分遥远,仿佛永远一直如此走下去,也终是不能见着那人。
于是失望停住脚步,轻轻叹了口气,自语道:“如此好听的曲子,究竟是谁吹的呢?”
她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在这静谧的夜里,却能传得极远。那人似是也听得她的声音,所奏之乐骤然顿住。南音不由疑惑,听得曲子中断,也有些惘然,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正待转头离去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阵风掠衣袂之声。她疑惑转过头去,只听着一个轻微而惊喜的声音:“是你?”
南音定睛一看,却见那人正是龙烨,望着自己,眼里蕴不住欣喜。见他如此神情,南音蓦然想起殷离对自己所说之话,不由莫名觉得双颊发烧,赶紧低下头去,讷讷道:“龙大人。”
听着这个称呼,龙烨眼中却划过一道痛苦之色,英俊的脸上也扬起一种淡淡的苦楚,低低说道:“南音,你能不叫我龙大人么?”
南音心中如被雷击,惊异抬起头,恰巧撞见龙烨的表情,不由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龙烨却只是静静盯着她,看得她越发不自在起来,只好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打破这片僵局:“那……那南音该叫龙大人什么?”
这话问得傻气非常,龙烨却似十分开心一般笑了出来,说:“当然该叫我龙烨了。”
“龙……龙烨?”南音更加目瞪口呆,这等不尊之极的称呼,在这将军府中,也只有玄羽和殷离方能叫,自己,又有何资格?
似是已看穿她的疑惑,龙烨又是一笑:“名字只是代号,又何必要如此计较?况且,我的名字又是我要你叫的,你还怕什么?”
见着他这般和气的模样,南音本就性格单纯,此时便完全消除了对龙烨的惧意,当即便笑了出来:“好,那我以后便叫你龙烨!”看到他手中握着一个漆黑之物,不由跑上前去,指着那形状奇特之物问道:“这是什么?”
“它叫埙。”看到南音似是已将自己视为无间之人,龙烨笑得更为开心,看见南音疑惑的神情,解释道,“是一种陶制的乐器,声音比一般乐器更为深沉,尤其是在月夜之下,更能使人听着凭空便有一种苍凉的感觉。”说着这席话,他的笑容逐渐被一种凝重所代替,眼神也变得深远起来。
南音却仿佛没看到他神色的变化,听着他的话,眼里闪起两点欣喜的光芒,脱口而出:“方才那曲子,便是龙烨你吹的么?”
龙烨似被南音的话惊醒,微微抖了一下,又重将望向虚无远方的视线收回,笑道:“是。这是我们北国之人均会吹奏的一首曲子,南音自小生长在江南,应该从未听过吧?”
“我确实没有听过,可是江南的小调,似乎并不如这首曲子那般好听。”南音点点头,忽的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来望着龙烨,指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来自江南?连将军大人也不知道……”
龙烨笑笑,抬头望天,若有所思道:“若是有心,何事不会知晓呢?”然后低头,望着南音,脸上已是一片郑重,深深的眼神几乎便要将她看穿,“南音,你为何要撒谎?明明来自景城,却说是皇上昔日封地的子民,如此隐瞒自己身份进入将军府,你为的是什么?南音,你能不能告诉我?”
南音呆呆望着他,如被定身一般,丝毫也不能动弹。张了张口,似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看着她这副样子,龙烨的眼渐渐黯然,轻轻叹了口气,说:“南音,你究竟有何苦衷,为何不对我说出来?”
南音似是被他惊得完全呆住,全身丝毫动作也无。龙烨依然望着她,眼中的光芒终于一点一点消失,脸上也笼上了一层厚厚的苦楚,来自景城,不久之前方被玄羽攻破的景城,纵然南音是半年之前才来将军府,但仍是有着令人质疑的目的和动机。龙烨沉沉叹了口气,手指情不自禁将埙握紧,力道是如此之大,几乎便要将它捏碎。他此时多希望南音能够开口说话,纵使是强辩,也终能让他心头稍作舒解,然而此时的沉默,却如一把无形的利刃,慢慢割着他的心脏,令得他几乎要窒息于这种缓慢而沉重的痛楚之中。
又叹了口气,将视线自南音脸上收了回来,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埙。正待转身离开,却忽听一阵簌簌的声音传来,他讶然望去,只见南音将头垂下,成串的眼泪,如珠子一般掉落,滴散在地上,在月光之下溅起一地的光华。那种眩目的光,令得他好不容易硬起的心蓦然便软了下来,疾步走到南音面前,急急问道:“南音,你……”
“我能不说么?”微微啜泣,许久之后,南音终于说出一句话来,“虽然知道你对我身份的怀疑,但我却只能告诉你,我与景城,真的没有一点关系,进将军府,为的也不是景城。我自然还有我的苦衷,但是,我能不说么?”
看着她眼泪更为肆虐,听着她软弱的请求的话语,龙烨情不自禁便伸出手去,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和声道:“你不愿说,我自然不会要你说的。只是,你也不要如此伤心,要知道,我对你的,并不是怀疑。我从未有丝毫地怀疑过你,我对你说那些话,为的,只是你的欺骗,令我真的,真的极为心痛!”
说完这些话,心里固然好受了一点,却不由暗惊,自己何时,竟这般爱说话了?想起自己方才所说的话语,心里更是忐忑,只希望南音不要听清楚的好。南音听了他话,低头默然半晌,忽的抬起头来,仰起泪水遍布的脸,诧然道:“心痛?龙烨你为何会心痛?”
见着她果然没有听明白,龙烨心中大为放心,立即便笑道:“南音不要哭了便好,似乎南音很喜欢听埙,那便让我教南音好么?”
“当然好!”南音反手擦去泪水,似是根本未曾哭泣过一般脸上漾起笑容。龙烨心中苦笑,这少女的情绪变化未免也太快了一点,与她在一起,还应时刻都准备适应这一情况,但若不是心地纯良,又怎会说哭便哭,说笑便笑?龙烨轻笑一下,伸手便拉住南音的手,笑道:“是否南音还未知晓有轻功是何滋味?此番便让南音尝尝飞翔的滋味!”话音刚落,不见任何动作,便拉着南音轻飘飘飞起。南音紧紧闭上眼睛,只听耳边风声呼啸作响,真的便如腾云驾雾一般奇妙,须臾之后,只觉脚下似是触到实物,吃惊之际睁开眼睛,却见自己正站于屋顶之上,抬眼望去,将军府所有院落都历历在目,南音大吃一惊,脚下情不自禁一挪,身形微一踉跄,差点便要跌倒,当即便惊叫起来。
“当心!”见着她这副样子,龙烨慌忙将她抱于怀中,才使她免遭坠下屋顶的惨状。待她站稳之后,龙烨笑道:“声音小点好么?方才你那一声大叫,整个将军府中几乎有一半以上之人都被你吵醒。”
南音听得这话,慌忙紧紧闭上嘴巴,想起若真发生龙烨所说之事,岂不真是对众人不起?禁不住脸微红起来。忽的又察觉到自己正处于龙烨怀中,脸变得更红,又惊叫一声,使劲向龙烨推去。
龙烨此时正含笑“欣赏”南音的窘态,未料到她会突然有此动作,猝不及防之时竟被她推开,往后退了两步之后,忙运功稳住身形,立时便稳稳站住,但南音却在这一推之力的作用之下,连连向后踉跄退去,眼见便要跌下屋檐,龙烨脸色一变,脚下微微一踮,纵至她的身边,便又将她救了回来。知晓她推开自己的原因,龙烨微微一笑,将她携至屋檐正中,便将她松开,笑道:“不如先坐下来,如若再掉下屋檐,我可不能保证我会再次救得了你了。”
南音的脸又红了红。因惊魂未定而不住狂跳的心跳得更快。莫名地不想搭理龙烨,只是“恩”了一声,便静静在檐柱之上坐了下来,龙烨见她这副样子,笑得更是开心,将手中埙伸至南音面前,笑道:“南音想学些什么曲子?”
南音见他没有提起那使自己再度尴尬之事,心中也放松了一大半,立时便转过头来,望着龙烨笑道:“我想学龙烨方才吹的那首曲子,不知龙烨是否会答应?”
“方才的那首曲子么?”龙烨轩眉轻轻皱了一下,旋即又笑道,“可是南音恐怕不能学好呢,没有亲眼在域外的沙漠之中见过狼群之人,是不能完全掌握这首‘逐狼’之精髓的。南音一直生活在江南,应该也是从未见过狼群的吧?”
“你如何知晓我不能学好?”看到龙烨的笑容,南音心中莫名便扬起一簇火焰,嘟嘴道,“纵然没有见过狼群,但自龙烨你吹的曲子之中,却似是见着了奔腾的野狼,这难道不能相当于也见着狼群了么?”
龙烨听着她这孩子气十足的话语,却出乎意料地没有笑,而是一脸凝重地望着南音,微微皱眉:“你,听着曲子之时,真的似乎见着狼群了么?”
南音不知他为何会这么问,却仍是懵懂地点了点头,接着便看到龙烨的脸上露出一个欢欣无比的笑容,将埙伸入她手中,笑道:“既是如此,那南音用不着我教,便能轻松将这曲子学好。毕竟能自这乐曲之中见着其中形象的,都是天生便具有惊人乐感之人,南音,便是其中一个。”
南音似懂非懂地接过他递来的埙,疑惑望着他,难道自己,真的便如他所说的那样,有着极高的天赋么?正自发愣时,龙烨又笑道:“南音不妨先吹一遍,如若有何不对之处,我自会指正。”
纵然还有些许的迟疑,在听到龙烨之话时,便莫名地就有了勇气,于是将埙凑向唇际,轻轻呼气,手指微动,一连串音符便自其中飞出,似乎不需要任何思索,只是凭着脑中狼群奔腾的影象,便一气呵成地将这首曲子吹奏完。奏完之后,将埙移离唇边,忐忑不安地转头看龙烨,不知他在听到自己这第一次吹埙,会有何感觉,可是在看到龙烨的瞬间,却不由愣住。只见龙烨脸色分外奇怪,是一贯深思的神情,却又似乎还有着一种特别的缅怀。南音心里疑惑,禁不住惴惴去摇龙烨的手臂,低声道:“喂,你怎么了?”
龙烨似乎被她推醒过来,回头望她,眼中光芒闪烁不定。忽的微叹一声,道:“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相信这是南音你第一次吹埙。”
“不相信我是第一次吹埙?”南音喃喃念着这句话,神色间掩不住困惑,似是龙烨的这声感慨,给她解答之时造成了莫大难题。龙烨苦笑:难道她竟不知这句话的意思么,竟要如此冥思苦想这么长的时间?却不点破,只是含笑看着南音沉思的样子。忽的南音抬起头来,兴奋笑着,望着他,叫道:“龙烨你的意思,莫非是说我吹得好么?”
见着她终于明白,龙烨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瞧见龙烨点头,南音笑得越发开心,“难道我真如龙烨所说,是个音乐奇才么?当真如此,那我难道也可如殷姑娘一般,也能弹琴么?”
看到她笑得如此开心,龙烨只觉自己心中也高兴起来,点点头道:“南音若是想学乐器,自可到墨香苑,以南音的天赋,纵使现今方起步,也可决不输于殷姑娘。”
“墨香苑?”南音惊道,抬头看龙烨,眼中惊疑不定,“我,我也可以进墨香苑么?”
龙烨点了点头,笑道:“当然,只要你想学,便自然能学到。南音——”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非常,南音疑惑抬起头来,恰恰看到他温柔的眼,一时间竟然愣住。蓦地只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一个温暖而有力的物事拥住,春夜的微寒,便立即被阻止开来,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朦胧起来,可是朦胧之间,一个清朗无比的声音,却是那么清晰地在她耳边轻拂:“南音,你可知道,这,是我对你的,第一个承诺。”
似乎做了一个漫长而遥远的梦。自梦中清醒过来,南音睁开眼睛,却见到周边熟悉的一切,正是那日自己曾经躺过一夜的,龙烨的居室。
她慌忙坐了起来,跳下床,却见这里安静异常,似是没有一个人的样子。南音惊异不定,迟迟疑疑走至门前,朝门外轻轻唤了两声:“龙烨,龙烨——”回声荡荡,却没人应答。南音纤眉一凝,以为自己声音太轻,索性扯开嗓子又大声唤了两遍龙烨的名字。却仍是没人答应。
南音也没耐心再唤,索性将虚掩的门推开,便径直朝大厅走去。却见这里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南音环视了一下四周,却见这里极为简陋,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张小案,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南音也决不会相信,以龙烨的身份地位,住处竟然如此简单。看到此处情景,南音除了心里佩服之外,还有一种莫名的异常的情感自心底涌起,正当自己也为有着这种情感疑惑不解之时,忽的想起自己的使命,转身便欲朝门口跑去,祈求殷离不要责怪自己才好。
可是一转身,却又看见身边的一张案上,似是摆着什么东西。南音疑惑,缓缓走上前去,只见那上是一碟制作精巧的点心,碟下还压着一张纸条。南音压住心中疑问,将纸条拿起看了一遍,方一触到龙烨龙飞凤舞般的字迹,南音身子便轻轻颤了起来,纸条也自手里,缓缓掉落到了地上。看着案上龙烨准备好的点心,南音只觉鼻尖莫名发酸,拿起一块点心,却送不入嘴中去,只是望着,喃喃说:“他,他现在便离开将军府了,难道,难道又有什么任务么?”
怔了半晌,方自反应过来。大叫一声,记起殷离,慌忙将手中点心往碟中一放,便要转身离开。可是刚跑不了几步,便似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俯身将那张掉在地上的纸条拾了起来,望着它,微微叹了口气,便将它小心折起,塞入了袖中。
终于回到凝香轩中,却已是巳时时分。轻轻掀起门帘,南音尚自有几分忐忑,不知殷离,会因自己此番擅离职守,而对自己有怎样的责难。可是进得房中,却叫她所有的忐忑与不安,全部烟消云散。看着殷离,绝美的脸上,却有着几乎令人心碎的悲伤。纵然是她,满心欢喜的她,也是莫名惆怅。缓缓走了上去,步至她的身边,讷讷道:“殷姑娘——”
余下的话,再也讲不出来。只因,在那一刻,看到了她眼角的泪花,不住闪烁的、晶莹的泪花。她心中一惊,不知殷离何故如此,殷离已然抬头,看着她,眼里光芒闪烁,却是复杂得南音永远也看不透。被她如此注视,南音竟有一种无处遁形之感,正欲低头,殷离却又叹气道:“昨晚,你应该便是在龙烨那吧?也是,你与龙烨已然情投意合,是到了让玄羽成全你们的时刻了。”
她说着这话时,眼里仍是有着一种无法名状的哀伤。南音听得这话,不敢抬头看她,脸,蓦然之间便红了,颞颥道:“殷姑娘……我……”竟是再也说不下去。可是心里,却似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萌芽。似是避免她继续尴尬,殷离挥挥手让她退下。她如获大赦,慌忙退了下去。可是心里那种种子萌芽时的奇怪感觉,却依然,环绕在她的心间,久久不曾散去。
如是过了三天。安然无事。可是南音却再不敢看殷离,似是看一眼,自己所有所有的心事,便都会被她看穿。第三天之时,南音正欲为金兽炉中添香,门帘却忽被掀起。她以为是殷离,便没有抬头。岂知那人却径直走向自己跟前,笑道:“可是南音姑娘么?”
这声音清脆,决不似殷离所有,且还如此客气的,唤自己姑娘,更不会是殷离。南音愕然抬起头,便见一个明眸皓齿的丫鬟立于自己面前。见她抬头,又笑道:“南音姑娘请跟奴婢走。”
南音更加诧然,手中香料竟滑落地上。望着那丫鬟,讷讷道:“不,姐姐请千万不要这般客气唤我。南音也与姐姐一般,也是将军府的下人。”
“奴婢怎敢担当南音姑娘这话?”那丫鬟仍是笑吟吟的,神情中却有一丝惊惶,慌忙说道,“现今将军府中,谁人不知龙大人对南音姑娘关怀倍至,奴婢乃是墨香苑侍琴婢女水吟,特奉龙大人之命,请南音姑娘前往墨香苑,向奴婢学习乐器。”
“墨香苑?”听得这话,南音更加惊异。墨香苑乃将军府中如此重要之地,难道,难道自己也能进么?抬起头来,望着水吟,踌躇道,“水吟姐姐不是开玩笑么?”
水吟看见她这个模样,禁不住失笑,道:“当然不是。这都是龙大人吩咐的,南音姑娘乃音乐奇才,如若不学,岂不是埋没大好天赋?既是如此,何不与水吟一道前往墨香苑?”
听得她说得有理,南音也不好推辞。可是龙烨,虽然早与自己说过同样之话,却怎能想到,他竟会将那话当真?正自发愣之时,门帘又被掀起,却是殷离走了进来,瞧见她的样子,笑道:“南音你还不赶快答应?龙烨对你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看着她的笑容,南音更加无地自容。只得点了点头,看着殷离,却又不忍离开她。殷离似是看穿她的心事,又是轻轻一笑,道:“聚散本是寻常之事,南音不要悲伤。只是,以后你与龙烨的喜宴之上,我,可是只能作为高堂出席的。”
南音被她这一说,脸又红了起来。可是心里离别的愁绪,却浅了许多。向殷离道别之后,便跟在水吟身后朝墨香苑走去。一路之上,纵然水吟仍是言笑晏晏,南音却没来由心里一阵紧张,手心几乎都要沁出汗来。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疑问,朝水吟问道:“姐姐……请问龙……龙大人可在府中?”
她本是欲直接叫龙烨的名字,想起种种不妥之处,才临时换了称呼。可是心中却在暗惊,不知自己何时,已然将龙烨的名字,叫得如此自然。想起自己问的这问题,脸,再次红了起来,只求水吟没有看见自己的窘态。水吟回头望了她一眼,瞧见她这个样子,暗中抿嘴笑了一声,立即答道:“龙大人前日已出府,至今没有回来。”
南音“哦”了一声,心中却在暗暗担心,不知龙烨这几日不见,究竟是到了何处,究竟,是执行何等艰险的任务。纵有千般担忧,却不敢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只好捏着一把汗,终于走到了墨香苑中。此处与凝香轩相比,虽没有凝香轩那般精致,却也有一种凝香轩所没有的书香之气。南音贪婪地看着此处风景,此处一向是她向往之地,此时竟能在此处学习乐器,长久以来的夙愿实现,怎能叫她不高兴?当即便喜形于色,欲冲进苑中,却捺于礼节,不敢轻举妄动。水吟见状,抿嘴笑道:“请南音姑娘随奴婢进去吧。”
南音听得她话,慌忙反应过来,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一直走入里室,才知墨香苑的特殊之处。室内处处是浓郁的墨香,耳畔也时时回荡着悦耳的丝竹之音。如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会相信玄羽堂堂将军,府内竟有如此文质彬彬之所。一直跟着水吟身后,步入苑内最里的一间房中,水吟止住脚步,回头笑道:“南音姑娘请坐于此处稍等,待奴婢为南音姑娘奉茶。”
南音见此房光线甚为阴暗,虽燃着烛火,也是有几分阴森,不由心中微微有几分惧意,自是不愿水吟离去。水吟看穿她的心事,笑道:“南音姑娘不要担心,奴婢一会便会回来。”
见着她的笑容,南音也只得点头。一直望着水吟的背影消失,惴惴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不安地环视一下四周,见不远处一张七弦琴,南音自椅上站起,走至琴前,情不自禁便伸出手指,在琴上轻轻掠了一下。琴音响起,虽是单音,却是清脆无比,显见这琴极好。南音忘乎所以,竟在琴前坐了下来,手指在上拂着,初初之时,确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但仅仅拂了几下,琴音便流畅起来。
南音初次接触到七弦琴,足足弹了半盏茶时分,方自记起自己来此的目的。慌忙停住手中动作,抬起头来,却见此处的灯光,不知何时已然熄灭。没有一丝的光线自窗中投射进来,整个屋中一片黑暗。南音暗惊,站了起来,朝依稀中记得的门的方向挪去,可还未走上几步,便只觉颊旁掠来一阵急速的风声。南音不知何物,猝不及防之时往边上一避,避开这一缕风,可是颊旁仍是有种隐隐的疼痛。正自疑惑时,忽听耳边又传来轻轻的喘息声。南音心脏提起,朝向那声音传来方向,颤颤问道:“你……你是谁?”
“哼!”一声清脆的冷哼声响起,显见是个女子的声音。听得这声音,南音的脸更加苍白,身子也颤得更加厉害,颤声道:“你……你不是水吟姐姐,你是谁,莫非……”
余下的话,她吓得再也说不下去,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其中冷意更甚:“你放心,我不是鬼,我是人。”
听得她说自己是人,南音的惧怕也慢慢消去,恐惧渐渐被疑惑代替,抬头问道:“那么,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在这里?”
“你连我也不记得了么?”那声音冷笑,“想当初,景城城主派出我们一干姐妹,分批打入楚国达官贵人府中。你入的是将军府,而我,我入的却也是将军府。当初城主一再叮嘱我们要记得各自使命,谁知,谁知你却将城主之话抛之脑后,不仅未提供丝毫情报回去,反而还与我们的仇人之一,玄羽的帮凶龙烨暗渡陈仓。你说,你如此做法,究竟能不能对得起城主的教导之恩?”
那声音刚开始冷气森森,可说到后来之时,却是义愤填膺,显见是对南音如此做法极为痛心。南音极力想看清那人模样,可一片黑暗,纵是睁大眼睛,也是无济于事。望着那人所立的方向,南音不住摇头,叫道:“你说什么,我与景城城主,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那声音再次冷笑,声音也更加冰冷:“你还在此处装糊涂么,以为一直如此装下去,便能将你卧底的身份彻底抹去么?可惜证明你所有身份的证据,都握于我的手中,纵然想背叛城主,我相信,当玄羽知晓你便是朝廷的奸细,纵是龙烨,也是不能救你的吧?”
“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南音叫着,又觉一阵劲风袭来,慌忙往地上一倒,险险避过。抬头朝那方向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还要与我装蒜么?”那声音冷哼,手中一阵清吟传出,接着道,“既然还执迷不悟,那我便代表城主的在天之灵,将你诛于我的剑下!”说完,手中长剑又发出一声龙吟,便朝南音急急刺去。剑光,纵使在黑暗之中,也是无比明亮。
竟然是剑!南音顾不上说话,眼中闪耀着恐惧之色,那剑来势如此迅疾,她目瞪口呆望着,竟连躲避也忘记。那剑朝她刺来,凌厉狠辣,毫不留情,显然是已下狠着。南音看着那剑,眼中恐惧之色更添,剑光闪烁,看似有处可逃,可又不知该如何逃避,只有看着剑刺来,没有丝毫办法可以避开。一直到脸庞已感觉到冰冷的凉风袭来,南音知晓此番必会命丧于此,心里却不见任何悲伤,而是一片清明。清明之中,竟不觉想起龙烨,想起这个英俊无比的少年,不觉有一阵莫名的甜蜜涌起。她缓缓闭上眼睛,口中喃喃道:“龙烨,请你相信我,我不是景城的间谍。”话未说完,便有一阵疼痛袭来,然后,她便陷入了无底的深渊之中……
“她醒了么?”
一个男子清朗的声音传来。在南音耳边朦胧回响,似是很熟悉,却偏又想不起是谁。接着,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却是比这声音大了不知几千几万倍,其中含着重重火气:“你最好立即给我消失!如若南音有何大碍,我可不能保证我会再顾及主仆之别,到时将你毙于我的剑下,别后悔你所有的所作所为!”
“好好好,我走便是。”南音终于听清,这声音,竟是玄羽。而方才响起那声怒吼,却是出自龙烨之口。听着他如此对玄羽说话,南音心下疑惑,纵使玄羽与龙烨再无主仆之别,玄羽又怎能受得了龙烨对自己这般模样?玄羽却似是十分听话,一边朝门口退去,一边喃喃说道:“不过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竟还这般对我,龙烨你也太不讲义气了……”可是还未将这抱怨发完,龙烨的声音再度响起:“还不走么?”
玄羽被这一吼,竟不敢再罗嗦,乖乖地走出房去。南音睁开眼,惊奇地看着这一幕,看见龙烨转过头来,慌忙说道:“龙烨,我……”
“别说话。”龙烨神色惊惶中带着担忧,又岂是方才对玄羽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垂头看着南音,强笑道:“不要说话,要将全部经历,都要用在养伤上面。”
“龙烨。”南音再说不出话来,可是眼泪已然盈满眼眶。龙烨似是慌了,慌忙替她拭去眼泪,看穿她的心事,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南音,你不说,我也相信,你决不是景城的间谍。那个行刺你的少女,也是玄羽叫人对你加以试探的。纵管他请了天下第一名医为你医治剑伤,可是,如此对你,不给他点教训尝尝,我却是不会甘心!”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无比严肃。看到他这副样子,南音反而破涕为笑,扯扯龙烨的袖子,笑道:“何必要这样,如若不是他这样做,我……我还不知道我心里真正的想法呢。”说到此处,忽然声音低沉下去,脸上也飞起两朵红云。
龙烨没有听清她后面的话,见着她这个样子,也不好再问。点点头道:“既是南音不让我去找玄羽,我不去便是。但是南音,你可千万要快点好起来,知道么?”
南音看着他眼中掩饰不住的关怀,轻轻点了点头。龙烨放心说道:“那便好。我先去向谢神医询问一下你的伤势,你便在这好好休息。”说完便要起身,可是站起之时,轩眉却微微一皱,手情不自禁在膝盖之处扶了一下。见着他这副样子,南音疑惑道:“龙烨,你怎么了?”
“没事。”龙烨轩眉又展开,回头朝南音一笑,便将她心里所有的担心与疑惑全数驱逐。看着他离去,南音也微微闭上了眼睛,纵然身上有伤,纵然心中还有过往的阴霾,可只要有着龙烨,又有何遗憾?
蓦地,只闻耳畔传来一阵脚步之声。南音讶然睁开眼,却见玄羽正立于自己床前,望着自己。看见她的神情,玄羽舒心一笑,又叹道:“我此时才知道,为何你竟然有如此大本事,令得龙烨为你而差点与我翻脸;也才知道,为何他竟为你刺杀你的杀亲仇人而甘愿负伤。此时再度见着你,才知晓答案所在。如此心无阴霾的女子,纵使我,也是忍不住会倾心保护,难怪龙烨初初见着你时,便会为你出头。龙烨的眼光,终是比我好啊。”
听着他的话,南音不由愣住。玄羽说了如此多,唯一在她心中留下印象的,却只有那句“他竟为你刺杀你的杀亲仇人而甘愿负伤”,禁不住叫道:“你说什么?龙烨……龙烨受伤了么?”
玄羽点头,颇有点出乎意料地问了出来:“难道,他没有跟你说起过么?”
南音摇头,忽的想起龙烨方才的异常之态,便知晓龙烨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只是不让自己知晓他为自己所做之事,才不愿将负伤之事告知自己。想至此处,不由鼻尖暗酸,几乎便要流下泪来。玄羽见着她的样子,微叹一声:“原来,龙烨也是一个傻瓜啊。”又叹一声,神色间却掩不住一丝嫉妒。终于转过身,便走出房去。
南音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久忍的泪水终于不住流了下来,一直一直,将枕头都润湿了。朦朦胧胧之中,只觉床边又移来一个黑影,看见她满脸泪水,慌忙俯下身来,伸手去拭,口中不住说道:“怎的又哭了,我才离开这一段时间……”
话中责备,声音却柔和无比,正是龙烨。南音将头扎入他的怀中,哽咽道:“龙烨,你为何不告诉我,为何替我杀了我的仇人,也不告诉我?为何身上明明受了伤,却也不告诉我?”
龙烨的手忽然僵住,神情也变得僵硬起来,低头看着南音,声音中含着一丝火气:“是不是玄羽对你说的?”
南音点了点头,仰起头来,看着他神色的变化,便知他又有要找玄羽算帐的打算,于是慌忙紧紧拉住他的衣袖,说:“不要去找玄羽。千万不要去找他。如若不是他,我……我也不知道,原来,原来我也是,喜欢着龙烨的啊。”
龙烨怔住。火气喷天的双眼也瞬间凝滞了起来,缓缓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惊道:“南音,你说什么,你方才说什么,能否再说一遍?”
南音被他热切的双眼望着,任何拒绝的话语也说不出来。只有双颊飞红,讷讷说道:“我……我说……”
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因为,她的双唇,已经被龙烨的双唇,紧紧地堵住。满腔的爱意,也再倾诉不出来。可是,无声胜有声,纵然不说,此时的甜蜜,也早已将彼此的心事暴露无遗。天长地久,也终是比不过,这,充满无限深情的一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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